孟晓:“咳咳咳咳……”
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合着全世界都必须喜欢你衍哥吗?”
然后她居然看见洛一鸣点头了。
孟晓一时无语:“你大概就是恋爱脑的究极体了吧,我算是开了眼了。”她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一鸣,我觉得,衍哥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持续的安静。
孟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洛一鸣:“假命题需要的不是证明,而是证伪。”
“……”
孟晓:“我不管,快问我,为什么。”
洛一鸣汗颜,但还是乖乖照做:“为什么。”
“霍大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看透一个人。所以,对他来说,讨厌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喜欢一个人也是。而一鸣你,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可人疼的好孩子。所以,霍大哥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洛一鸣眨眨眼,此时手机里正唱到: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着你。
“还有,一鸣。”孟晓挪过来一些,靠近洛一鸣,右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抱住她,“无论发生什么,不管做出什么选择,请你一定不要去怀疑,你是善良的,我的一鸣永远都是最善良的。”
“我觉得我抱着一件脆弱的宝物。我甚至觉得地球上没有比他更脆弱的东西了。”——孟晓抱着怀里的人,想起她在有一天午后给自己念的《小王子》里的这段话。
孟晓此刻想紧紧拥抱洛一鸣,可又不敢用力。
洛一鸣感觉到孟晓贴着她的侧脸,颊上落下一滴温热,她动了动,发现孟晓抱得很轻,便又不再动了。
今晚的孟晓有点儿奇怪。虽说她平时也爱说些肉麻话,可并不像这样一本正经。
洛一鸣任她抱着,忽然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孟晓和自己一起睡时,从来不关灯。
闹钟再一次被孟晓掐掉,洛一鸣在一边含糊说道:“起床了。”
孟晓没睁眼:“你起我就起。”
然后洛一鸣没声儿了。
“哎,你怎么不起啊。”孟晓闭着眼嘟哝。
洛一鸣拖着音道:“你起我就起。”
孟晓:“……”
孟晓:“我昨晚快睡着那会儿想起来一个事,想问你来着,但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洛一鸣:“什么。”
孟晓:“你是怎么知道教会那玉灵犀藏在财神像里的?”
“他们那里所有的神像,就属财神爷面前的玻璃擦得最亮堂。而且他手里的元宝相比其他地方明显光滑瓦亮一些,是常年被触摸的样子。”
孟晓闻言,终于睁了眼:“哎呦,不错哦,洛柯南。”
洛一鸣也缓缓睁眼:“起床了。”
说完,一动不动。
敲门声。
是易初勉:“十分钟。不出来,我就进去。”
人形闹钟强势上线。
孟晓:“我们早就醒了,聊天呢!”
虽然隔着门,但她们仿佛还是看见了易初勉那看破一切的冷笑。
孟晓起床穿衣服,听见门外的人离开的脚步声,看着床上重又闭上眼睛似乎再次睡过去的洛一鸣——她突然觉得,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话,那她可以完全不在意那一天是怎样发展又是怎样结束的。
“山在,树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这就是最好的世界,是五年前的孟晓,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那时候的她,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孟晓从出生就带着红眼症。
这病症,本人倒是不痛不痒,只是旁人如果与她对视上,立马便会眼红面紫,上吐下泻——用他们的话讲,是个晦气至极的毛病,而她,是瘟神转世。
“小瘟神”这个外号她其实可以接受,不管怎么样,好歹是个神仙。
然而更多的是“兔子精”“红眼怪”“吸血鬼”……此类外号,不胜枚举。
总之,神仙鬼怪她全占齐了。反正,就是没有被当成过人。
不过,严格来说,她也确实不能算个人。
但那时年幼,没能理解母亲临死前说的“你爸他不是人”原来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孟晓一直以为这是在骂她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父亲——外婆就常骂骂咧咧地说他不是人、不是男人、不是好人诸如此类。
所以孟晓知道,说一个人不是人,就是在骂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好的世界
而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号别称其实也正是在骂自己,只不过比较委婉(并不)。
母亲一直教导自己要宽容大度不计较,只有狗才会在被咬的时候咬回去,人不会。
孟晓便问母亲:那人会怎么做呢。
母亲说:人会找到狗的主人,让他管好自己的狗,并且赔钱。
与此同时,外婆也一直在给孟晓灌输她的理念:人活一口气,别人要是骂你,一定当场骂回去。当时要是没发挥好,回来好好组织语言,第二天再接着骂,骂赢为止,知道吗。
孟晓不由感慨:做人好复杂。
她去问外公,外公是这么说的: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开心的话,不做人又有什么要紧。
于是,当再一次被班上男生指着她喊“红眼怪”的时候,孟晓横眉立目,二话不说在那货手指上咬了一口。
然后她发现:外公说的很对,不做人的她,很开心。
从那之后,能动手的孟晓绝不动口,打不过的她就出动生化武器,想尽法子和对方对上视线。
自此,孟晓臭名远扬,许多好事之徒慕名而来,虽然最后他们都没能在孟晓这讨到便宜,但孟晓自己到底也免不了一身狼狈。
她有次一身伤回到家里,孟母一见了就开始哭,外婆怒发冲冠拉着她要去学校讨说法,外公翻出电话簿打电话给班主任。
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听见她说:打她的人比她还惨,腿骨折,住院了。
妈妈呆住,外婆竖起大拇指夸她做得好,外公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她就这样,浑身是刺,一拳一脚打出了一条路,路上再没人敢对着她指指点点,只敢背着她指指点点。
只不过,每次打架回去,让妈妈发现了,她都要哭。
孟晓总是这样安慰她:我打回去了,他比我惨。
妈妈:晓晓,以后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孟晓摇头:我不打他们,他们也要打我,我要是被打坏了,那你不是会更难过。
然后她就看见妈妈哭得更厉害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对不起。
孟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后来妈妈得了重病,身体一日一日垮下去。
孟晓依然不停打架,大多数时候鼻青脸肿陪在病床前。
妈妈临走之时和孟晓说:“你的性子不像我,其实很好。妈妈就是老爱胡思乱想,才把身子搞垮了。晓晓,你要一直开开心心的,要记得,妈妈爱你。”
孟晓点头。她会努力去记得,妈妈爱自己。
可是,其实孟晓记的最清楚的,是妈妈的眼泪。
她每一次哭,都是因为自己。
孟晓其实偶尔会觉得,妈妈会不会是被自己气死的。
可她的本意只是想证明给妈妈看:没有人能欺负自己。
她做错了吗。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妈妈走后,孟晓就好像一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力气去还手了。
反正,她已经再没有什么要去证明的了。
有一天,孟晓听到外公外婆和一个陌生人讲话。
她那个不是人的父亲派人找上门来了,要带走孟晓。
但母亲生前交代过二老,决不能把孟晓给父亲那边的人,他们会要了孟晓的命。
可是不把人交出去的话,二老会有麻烦。
之后她上下学都是二老亲自接送。
每次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以及在校门口翘首以盼的身影,她的脑海里都会跳出一个画面:她那个不是人的父亲忽然变作一只怪兽跳出来,一口将两位老人吞进肚子里。
孟晓不怕被骂,也不怕挨打,可她怕这样的事情:就像妈妈离开自己那样,外公外婆也要离开——而之所以会离开,就是因为自己。
她才不要再这样了。
学校有一栋废弃许久的教学楼。说是闹鬼。
当然,学校官方的说法是建筑过于陈旧,存在安全隐患,暂时弃置,到时候推倒重建。
孟晓这几天常常旷课,一个人爬到楼顶,盘腿坐在上面晒太阳。
这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孟晓再一次来到楼顶,这次,她走向天台的栏杆,轻轻翻过去,背靠着栏杆坐下来。
她看着下面,忽然好像明白这里为什么要被红线封起来了。
这个天台为那些想要轻生的学子们提供了过多的便利——想来,这里曾经跳下去过一些孩子,“闹鬼”的传言也是由此而来。
楼底下渐渐有人围观。
是操场上上体育课的人。
他们在对她指指点点,好像认得她——学校里恐怕没几人不认得自己。
她还听见有人在喊:“跳啊!你跳啊!”
孟晓试图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但那些人都像蚂蚁一般,辨不清面目。
这时,有人悄悄坐在了她身边,动作很轻,像是怕吓着自己。
孟晓怔怔看过去,是个女孩子,她不认识。
“你是?”
对方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明显笑得过于用力:“我是初中部的,你不认识我。”
孟晓:“那你认识我?”
“不认识。”
“……”
这时她听见对方说:“今天的太阳真圆啊。”
难道是个傻子?
孟晓黑线:“同学你能换个地方赏太阳么。”
对方仿佛听不懂人话,自顾自说道:“你看呀,真的很圆。”
“很圆有什么稀奇,不圆了才奇怪好吗。”孟晓无语道,一边敷衍地去看天边那火辣辣的太阳。
“你竟然能直视它?!”
“是啊,我能,是不是很厉害。”孟晓继续敷衍道。
“也还好吧。”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惹得孟晓侧目,却看见对方手支在眉心,眯着眼睛去看那日头,样子努力而且认真……看来是认真赏太阳来的。
孟晓:“你喜欢太阳?”
女生见她看过来,便看着她点头道:“嗯,太阳很温暖、很明亮,没有谁会不喜欢吧。”
孟晓:“可是这是夏天,现在将近十二点,太阳既毒辣,又刺眼,惹人讨厌。”
孟晓想着,扫了她的兴,她兴许就会离开了。
没想到她说:“夏天的太阳我也喜欢,十二点的我也喜欢。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昼夜晨昏,太阳一直是同一颗太阳。觉得刺眼、不能直视它,那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关太阳什么事。因为这样就讨厌它,简直就像三岁小孩跌倒了就要别人帮他揍地板一样幼稚。”
听了这话,孟晓愣了许久。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没来得及躲开视线,她们对视了。
但是眼前这个女生一点反应也没有。
下课铃声响起。
孟晓身子突然不稳,眼前迅速闪过的景象让她一阵眩晕,微微朝前栽了栽,一双手立刻扶在了她胳膊上。
她看清那女孩额上冒出的汗珠和紧抿的唇——哦,还是有反应的,女生很紧张,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过分用力了些,抓得孟晓有些疼,但她没有说什么。
孟晓攀着栏杆缓缓起身,翻身过去,对女生说:“我饿了,去吃饭吗。”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回过头来,笑得灿烂:“好呀。”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笑容——女孩身后是晴空万里,可都因为她这个笑瞬间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