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性地问过几次,霍衍都敷衍着过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质问霍衍。
“你刚认识我么。我是那种做事顾虑来顾虑去的扭捏人?”霍衍语气稀松平常。
顾慈:“那你到底为什么……”
“还不够。”霍衍突然打断他,“我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顾慈怔了片刻,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霍衍吗……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霍衍:“人总是要成长的。‘少年人啊,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会长的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
顾慈失笑:“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我也无话可说。”
霍衍:“不然呢,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顾慈:“我还以为你已经对‘烈焰’的位置不感兴趣了。”
毕竟,在顾慈看来,没有这个少年做不到的事,只有他不想做的事。
霍衍:“你是不是忘了,我感兴趣的从来不是‘烈焰’的位置。”
顾慈噎了一噎:“我晓得,你只是想对付三家。那也殊途同归不是,殊途同归。”
这么说着,顾慈心里想的却是:等你真正坐上去了,可就再不能说得这么轻巧了。
霍衍:“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顾慈不乐意了:“我好歹是你直属领导,要挂电话也该是我先挂好吗。”
霍衍:“顾会长,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很抱歉。可是让下属走在寒风里和您煲电话粥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贵会一直以来强调的人文关怀和尊重员工难道都只是口号而已吗?我很失望。”
顾慈笑道:“这大帽子扣得,我甚是惶恐。话说,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溜达啥。”
霍衍:“带了一晚上孩子,刚把那小祖宗送回家。”
顾慈:“心疼。”
霍衍:“不过也还好,就是笨了点,倒也不很皮。”
顾慈:“我是心疼那孩子。”
霍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凶神
顾慈简直想象不到霍衍照顾人的样子,更别说是带小孩了。
以他的脾气,孩子估计没少遭罪。
他永远记得霍衍那次把庄组长八岁的女儿生生凶哭了的场景……
虽然那女孩儿确实皮了点,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
霍衍却完全没有顾忌,当时对着小孩儿,脸一拉眉一横,整个一凶神嘴脸,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活脱脱一冷血无情的熊孩子杀手。
就算是还算乖巧的小孩,他也从来不苟言笑,满脸都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大字。
除了夏泓和易初勉,他还真没见过霍衍给过小孩好脸色。
当然,这两人无论哪个都不像**岁的孩子,一个过于跳脱,一个过于深沉。
顾慈:“怎么突然有兴致陪小孩玩儿。”
霍衍:“被缠上了,是个属牛皮糖的。”
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候,那孩子扒在自己腿上不肯下来的样子,霍衍嘴角不经意带出点笑意。
这听着无奈,还带着些嫌弃但隐隐透出几丝宠溺的微妙语气叫顾慈愣住了。
突然,他听见霍衍问:“驱灵火把你那儿有吗。”
顾慈:“没。得问严掌柜拿。你要这个做什么。”
霍衍:“有用就是了。你替我要一个过来。”
顾慈:“能的你,这都使唤上领导了。”
霍衍:“有劳领导了。”他干咳了一声,“老严不待见我,我去要费劲。”
顾慈:“你也知道他不待见你啊,当着人面说人的东西是垃圾,这种事也就你个刺头能干得出来。放嘴炮的时候没点自觉,现在倒是有觉悟了。”
霍衍:“本来就是垃圾,还不让说怎么。”
顾慈:“那也没必要当着人面说呀。”
霍衍:“看来你没少背着他说。”
顾慈:“……”
霍衍:“记得要一个。我明天给你带个猪头,做谢礼。”
顾慈:“客气啥。”
顾慈挂了电话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等等……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猪头……
霍衍是说带个猪头吗(⊙x⊙)
一定是他听错了……
第二天.
当顾慈把火把给到霍衍的时候,霍衍拎着一大袋东西,“咚”一声放在顾慈面前的桌子上。
顾慈打开一看,里面可不就是一只熟猪头。
顾慈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新的送礼风潮么。”
霍衍:“会长,见好就收。”
霍衍不吃肉,但想到这只猪头被小孩拎着爬了十六楼,就觉得扔了怪良心不安的。
于是干脆借花献佛,拿来给顾慈。
顾慈黑线:“霍组长盛情,那我就收下了。”
晨会的时候,霍衍还是往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对,顾慈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同——比起漫不经心,今天的霍衍应该说是心不在焉更为贴切。
散会了,霍衍破天荒地没有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他突然问顾慈:“小孩吃手的话怎么办。”
一旁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走的,闻见这话都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要知道,他们的霍组长,虽说年纪尚轻,但平日里铁面无私,行事手段狠厉老练,处理公务之余,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当然,骂人的时候倒是脸上带笑,说的话里不带半个脏字,偏偏三言两语便能怼得你无地自容怀疑人生。
在霍组长手底下做事,人必须机灵懂变通,他素来没什么耐心,要是毫无眼色惹烦了他,他也不骂你,也不赶你,在隔天你恭恭敬敬喊他“霍组长”的时候,看也不看你,轻飘飘道:“走错地儿了吧你,出门右拐后勤部,慢走,不送。”
你如果麻溜地滚了,那也还算识趣。
要是不怕死和他对着干,那他便只好赔着耐心,带你领会领会什么叫生不如死——三组刑讯房的大门,为你敞开。
由此,人送外号“活阎王”。他领导的第三小组,素来有“死亡三组”之称。
从这样一个人嘴里突然听到“小孩吃手怎么办”这种唠家常式的育婴话题,可谓是违和至极。
那几人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在说:霍组长,真的是你吗霍组长……
顾慈干咳两声,那几人会意,麻溜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听。
顾慈哭笑不得,敢情一早上走神是在想这个问题?
“这你就问错人了。该去找庄组长。我记得他闺女就爱啃指甲,后来给改了。”
霍衍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道:“那个小破孩?”
霍衍终于在记忆里搜索出了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
然后就想:连她都能改,那天天肯定不在话下。
霍衍:“你去问问,用的什么法子。”
顾慈:“敢问……你没有嘴吗。”
霍衍瞥他:“你明知道我同他不和。”
庄组长那么稳重大度一人,轻易不会同人结仇。
但是,在作为一名成熟的组长之前,他首先是一个女儿奴。
事关爱女,通情达理宽宏大量都是浮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才是常态。
自从霍衍上次把庄组长的宝贝女儿骂哭之后,对方一直耿耿于怀。
两人就此结下梁子,面对面见了也从不打招呼。
顾慈摇头:“你说你得罪的人,得有一火车了吧。”
霍衍满不在乎:“那又怎样,这一火车的人,就算凑一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顾慈一噎,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自己问去。”
霍衍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阵。
顾慈终于抬手投降,当即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单刀直入道:“喂,老庄,你闺女吃手的习惯怎么戒的?”
“神仙哥哥,今天回家嘛。”
霍衍看着这条短信,正想回复,就见又进来一条。
“我把钥匙忘家里了……”
霍衍干脆把手机揣进兜里,拿上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十分钟后。
顾慈问三组的人:“你们家老大呢。”
“刚看到老罗跟着组长出去,应该是回家去了。”
顾慈摸摸下巴,觉得稀奇:这厮最近,怎么突然恋起家来了?
“恋家”的霍衍走出电梯间,却见家门口空空荡荡。
他顿了顿,开了门进去。
“天天?”
转了一圈不见有人。
霍衍拨通电话。
无人接听。
连拨了三次,都没有通。
他眼皮一跳。
孩子出事了。
洛一鸣快到霍衍家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
于是给霍衍发了消息。
但是他一直没回。
洛一鸣于是走得慢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张望着。
忽然发现马路对面有人在卖糖葫芦。
一百三十七章 糖葫芦
她脚下转了方向。站在路口等红绿灯。
绿灯亮起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后,脚下步子飞快,往对面走去。
刚过了马路,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俩人——其中一个是她前同桌的哥哥,另一个是她现同桌。
洛一鸣立时低了头,假装没看见他们,脚下步子加快,刻意绕着他们走。
那两人也看见了她,几步抢上来,堵在洛一鸣跟前。
前同桌哥哥双手抱臂:“好歹也是认识的,招呼不打一个,这样无视人……你妈就这样教你的吗。”
现同桌姜小强接道:“刚子哥,你忘了,她妈早让她克死了。”
洛一鸣仍旧垂着头,不吭声,想径直绕过他们,却被刚子按住头:“聋了?和你说话呢。小灾星。”
刚子一只手牢牢禁锢住洛一鸣,她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但她还是没说话。
爸爸说过,时间就是金钱,不能浪费在搭理他们这些人上。
同理,口水也是宝贵的,对着他们费口舌也是极吃亏的一桩事。
秉着绝不吃亏的原则,洛一鸣甚至从头至尾没有抬眼看过他们,也做好了绝不开口的打算。
姜小强扒拉刚子死死钳住洛一鸣脑袋的手,说:“刚子哥,你息怒,咱松手,小心惹上晦气。”
刚子这才放开她。
然后就见洛一鸣一声不吭地,抬脚又要走。
刚子气得冷笑,上前半步,伸手推了一把洛一鸣。
这一下挺重,洛一鸣被推得往后跌出去一米远。
但是她很快就爬了起来,拍拍裤子,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要往回走。
看来她今天注定和糖葫芦无缘。
走了两步,脚下突然顿住。
是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