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
作者:尤四姐
本书简介关于潜鳞
南海之外有潮城,城中绰约多鲛人。一场意外使我痛失一鳞,守城龙君赠我龙鳞,从此眉间心上,念念不忘。本文将于10月15日周四1300入v,当日三更,欢迎捧场3非第一人称描写。如无意外,每日早8点准时更新。披着玄幻皮的言情文,70甜30坎坷95以上可能主胆小怕事狗腿子,男主无原则护短奶爹属性。龙与灵鲛之间一场云与泥的爱恋ˉ ̄ ~~已完结我的窝,求收藏ヽ〃3〃渡亡经更名为临渊,已经上市啦~新增万字番外,妹纸们来一发购买后帮忙留个评啊,万分感谢~“东坡素肉”群号295349242 入群请提供晋江客户号3
潜鳞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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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同在陆地上看到的景象不一样。四周静谧,偶尔听见鸥鸟的鸣叫,和海浪轻拍礁石发出的声响。
今天是十五,月亮异常大,照得哑海水域明亮如白昼。月亮的一小片阴影里缓缓驶来一艘木兰船,尖头方尾,风帆鼓胀。渐渐近了,甲板上有人走动。一个年轻的探哨攀上桅杆眺望,见远处岛礁棋布,丧气地向下挥了挥手——五个昼夜了,还在原地打转,大概要迷失在这片水域了。
漂泊了一个多月的船工们很不安,罗盘上的磁针不停转换方向,再也不是直指南方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测试过,忽东忽西,没有定规。
“这么下去我们会死在这里的,米缸见底,淡水也快用完了。”
船主仰首看,这么好的天气不可能下雨。靠蒸煮海水获得淡水,木柴和炭也不够用。他在船帮上捶了一下,“下网,先填饱肚子,然后上岛,看看能不能找到淡水。”
可是网扔下去,打上来后没什么分量。仔细挑拣,网底孤零零躺着一只海螺,朱红色的螺尾,小孩拳头那么大——又是它!
“真邪门。”有人嘀咕,“放了三回网,三回都是它。”
“一定是这妖物作祟。”一个船工提着铁锤过来,“待我砸扁它,看它还惑人!”
正要举锤,被船主喝止了,“勿得罪神明。”捡起海螺,扬手扔下水,喃喃祝祷着,“求海主指条明路,回乡后必定诚心供奉,再不敢造次了。”
原本不信鬼神的人,到了这个当口也不得不低头。他们是国君派出来打通海上贸易的,船上装满了陶瓷铁器及犀角明珠等,结果出了南海一切都乱了,碧波万顷无边无际,如同误入了另一个世界,要永远浪迹下去了。
时间在流逝,信心也在流逝。海上起了一点风浪,放眼望去波光如鳞。船舷两侧吊着灯笼,照出深黑色的海水。月亮大得骇人,隐隐有歌声传来,细听之下是个清亮的女声,无曲无调,却空灵婉转,穿透人心。
众人皆惊,南海之外有鲛人,声若金箔,泣能出珠。陆上的人对于海族的了解只限于古籍记载,果真遇上,慌不择路。这时头顶上雷声四起,刚才还是月色如练,转眼便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了。
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天气,雷电晦冥,一簇簇火轮在船的两舷滚动,一道道闪电直劈船身前后。狂风骤起,猛地横扫过来,船被顶在浪尖上向前推进,海水浇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能清晰听到榫头脱节的吱扭声。忽然一个庞然大物从水底窜起,似乎是龟,背壳宽有丈余。来不及细看,转瞬落进水里,激起滔天巨浪,轰地一声,把船体拍得四分五裂。
电光火石,直击深海,看热闹的吓得抖作一团。鲛人歌声虽美,口齿却不伶俐,水面上一双缀满星光的眼眸里写满惊惧,慌张地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和你没关系,”阿螺安抚她,转而盯着远处喃喃,“我们应该去救人,迟了就来不及了。”
被天火烧到会魂飞魄散,鲛女有点迟疑。她曾经遭遇过雷击,现在回忆起来仍觉痛不可当。雷神的力量惊人,她也只是擦着一点皮而已,阿螺发现她的时候她鱼肚朝天,已经死了九成。阿螺一顿痛哭,本来要扛她去鲛人墓地的,好在中途醒了过来。脑子倒还好使,然而后遗症致命,因为尾上缺了一鳞,那些爱美成痴的鲛人开始私下议论,要把她逐出潮城,送到南溟造海堤去。
想起这个就很难过,鲛人生性平和,但容不得残缺。平时相安无事的族人排挤她,把她当成了异类。所幸她造化大,遇见了贵人,否则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了。
忘不了那双纤长白洁的手,掂着一片金鳞嵌上她鱼尾时的情景。她很不好意思,尾鳍飘飘拂拂遮掩着,阿螺怂恿了半天,她才舒展开身体让众人看,一看之下皆惊叹,简直太漂亮了!她的鳞和其他鲛人不同,大多数鲛人是琥珀色的,她却是翠色,横斑潋滟,流丽异常。新得的那片鳞在一丛翠蓝之中尤为扎眼,像太阳透过水面洒下的光斑,不管潜得多深都熠熠生辉。
她胆小,平时躲在水底织鲛绡,不怎么见世面,因此不认得这个人。只记住他的模样,眼如深海,唇如朱丹,穿缭绫的白袍,束琅玕冠,出入有鲛仆相随,尊贵非常。后来阿螺才告诉她,那是龙君,掌管南溟以北。只可惜自此再也没见过那位龙君,好多年过去了,听鮣鱼说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这里,所以她和阿螺常来等候,希望还有相遇的一天。
四海八荒灵物很多,得了道就要渡天劫,她们此来恰逢那只老龟躲在商船底下避难,结果非但没有助益,反倒害了满船的人。阿螺要施救,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不应该反对。可雷电无情,躲避不及就成烤鱼了,难免害怕。
“你也不去。”鲛女艰涩地说,“会死的。”
阿螺不管不顾,她就是百无聊赖,被网子捞了三回的那只螺。她和鲛女是很奇怪的组合,一个胆小怕事,一个胆大包天。她常常大无畏得不计生死,好在有鲛女在身边拖后腿,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她要往前纵,被鲛女拉住了。她示意她看前面光景,雷电交错,密密落进那片水域,隔得这么远,都能看见闪电穿透海水的恐怖景象。
鲛女翻着白眼,做了个濒死的样子吓唬她,阿螺也有些犹豫了。水面上刚才还在扑腾的人早没了踪影,她想了想打定主意,“潜下去,潜得深了,雷劈不着。”再要劝,她灵巧一个翻转,已经往风暴中心去了。
鲛女没办法,只得跟过去,隔水依旧能看见曲折的,发着巨大亮光的闪电沿云层边缘游走,突地一记爆发,天幕都要裂开似的。她吓得背鳍炸立,阿螺速度很快,她不敢落下,在后面奋力追赶。水中到处有人悬浮,阿螺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船主。她也随手捞人,可是捞来一看,不瞑目的一双眼涣散地对着她,人已经死了。她悚然推开,再找阿螺,发现她游得越来越靠近水面,她的尖叫也阻止不了她。上空风雷依旧盘旋,眼看又一场电光酝酿起来,她向上浮游,猛地抓住阿螺腰间的绡纱用力一拽,把她拽出了那个光圈。
焦雷堪堪擦着头皮过去,阿螺心有余悸,托起那人远远避开。刚喘上一口气,雷声又大作,回头看,发觉鲛女被困住了,几番奔逃都无法突围。她急得团团转,正要去相救,只见那妖娆曼妙的身体猛地跃出水面,透明的两翼在电光中乍现,尾鳍带起清光一片,划了个优雅的圆弧,深深扎进海里。
“夷波!”阿螺的喊声在海上回荡,面对这样的困境她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看着电闪雷鸣飞速移动,一路向她逃匿的方向追赶而去。
好在夷波跑得快,什么都不管,一直往南。珊瑚海藻在眼角快速倒退,她穿过鱼群,那些细小狡黠的鱼脸上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定格在她眼底,一尾巨鲸停下看她,她从它庞大的身躯底下穿过去,等它转动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游远了。
雷电继续肆虐,但震天的轰鸣渐渐落后,远了淡了。又奔一程,停下看,不知什么时候天放晴了,一轮明月挂在半空中,清辉惨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夷波抚抚胸口,险些吓死,要不是首尾灵活,现在大概已经变成焦炭了。可是环顾左右……这是哪里?月光溶于深海,看不清前路。难道越过边界,闯进南溟了?
她彷徨款摆,扶摇直上,浮出水面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终于迷路了。刚才从哪个方向来的不记得了,水面上没有标识,还不如水底。她重新潜下去,照着记忆原路返回,游了很久,越游水越深。南海之外的水是极美的,浅处蓝得摄人心魄,但到深处,积蓄过多颜色愈发浓重。往下看,底下大概是海沟,光线黯淡,变成了墨色,简直叫人晕眩。
她呜咽了下,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往后退,忽见沟底霞光大盛,照亮了方圆百里。夷波虽然胆小,但鲛人一族好奇心很强,她悬住看了一阵,扶着崖壁试图往下,刚挪两步不由退缩,说不定是个海妖,长了九个脑袋……细掂量还是算了,刚捡回一条命,别又塞了妖怪的牙缝。
她摇摇尾巴打算离开,猛听见铁索相击发出巨响,崖壁边缘岩石滚落,震得海水颠荡。她骇然拿两手捂住眼,透过指缝间的蹼膜向外张望,霞光回旋,比之前更甚了。她壮了壮胆,小心翼翼贴着崖壁往下溜,强光晃眼,停下适应一会儿,水越深水压越大,挤得心肺几欲破裂。
可能到不了那里,如果到不了就回去,阿螺还在哑海等着她……但那光就在不远处,带着诱惑的味道,似乎触手可及。她又有点不甘心,踯躅徘徊,忽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进水底,翻滚着失声尖叫,咚地一记,摔进了泥沙里。
晕头转向爬起来,略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面前景象——宽大的石基上竖着一根玄铁柱子,粗有十丈余。柱上盘一条苍龙,周身被铁链捆缚,头角峥嵘,双目紧闭,长长的龙髯随波逶迤,要是能够打开枷锁,恐怕身长有千里。
她吃惊不小,这是第一次见到龙,龙君出现时幻化了人形,真身是否也像这样?这龙大抵是犯了错,被囚禁在此,不知困了多久,说不定已经饿死了。再看柱子,顶端云纹与回纹交错,既然用来锁龙,必定有大讲究。
正屏息窥探,不经意一瞥,发现那龙不知何时醒了,鳞鬣奋张,呲目瞪着她,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潜鳞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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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水族,胆敢贸入寒川!”
龙啸的威力不因身体受缚有所减弱,口唇大张,獠牙毕露,对着底下蝼蚁大小的鲛人一吼,那小小鲛人海藻一样的长发被声波震荡,仿佛迎面狂风,向后猎猎飞扬起来。这鲛女胆子太小,直接趴在了地上,苍龙心满意足地收声,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威武不减当年。
夷波吓得肝胆俱裂,哆哆嗦嗦向上拱手,“潮城鲛人夷波,误入……请龙君息怒。”
一条失去自由的龙,必定是罪大恶极的,谁也不知道它接下去会干什么。夷波唯恐命不久矣,打算伺机遁逃。抬眼觑它,这一看登时魂飞魄散,苍龙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疑惑地打量她,每次眨眼都能让她感觉到暗涌流转。她鱼鳍轻颤,为了讨好,很虔诚地行礼,“小鲛……给龙君找吃的。”
龙乜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声如震雷地质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受谁指使?”
夷波忙辩解:“没有指使……”怯怯指了指上方,表示碰巧路过,可能是大人无意间摆了摆尊臀,把她卷下来的。
龙依旧张牙舞爪,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一个毫无法力的鲛人能进入寒川,那就说明外面的结界已经破了,它重得自由指日可待。思及此,不免龙心大悦,但是蓦然回首,空虚和惆怅又倾泻而出,“本座被困百余年,很少有水族来这里,看见个活的真不容易。”
龙的眼神迷离,虽然面目狰狞,但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气势似乎有所收敛。夷波松了口气,刚想告退的,那龙懒洋洋抬爪撩了下青色的鬛鬃,“噫,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叫人苦恼……你替本座看看气色,头角整不整洁?须髯神不神气?”
身陷囹圄依旧注重外表,心态倒不错。夷波咽下恐惧艰难地打量它,它为了让她看清,探下身子左右晃动脑袋,还把牙龇了出来。
它这一顿搔首弄姿不要紧,搅起了水底层层波涛,夷波定不住身,被水流卷出去几丈远,结结实实摔在了崖脚上。
龙忽然发现眼前人不见了,大发雷霆,“鲛人哪里去了?”
夷波艰难地爬回来,擦了擦淌血的嘴角,把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搬了出来,“好看,玉树临风……天怒人怨,海水倒灌。”复献媚地笑了笑,加重语气,“好看。”
不管是神是魔,对这种直白得没底线的夸赞都毫无招架之力。夷波词汇简单,但龙却听明白了,霎时摇头摆尾,得意非常,“你想不想追随本座?本座是南海之主,不过一时不察龙困浅滩……那个那个,待本座出关,即提拔阿鲛为本座护法,本座可以带你到处遨游,让你风光无限,你看怎么样?”
夷波疑惑地望着它,觉得这龙真古怪。说自己是南海之主,海主不是守城龙君吗?实在很难把落魄的它和风光无限的海主联系在一起。难道它以为她没见过九川大神吗?可见它在吹牛,有意骗她。
她不敢触怒它,委婉地表示,“小鲛……不会说话。”
苍龙凝眉看她,“不会正好,省得聒噪。”
夷波一惊,忙又赔笑,“小鲛没腿。”
龙鄙夷地调开了视线,“想要腿还不简单,拿刀剖开就行了。”见她惊得目瞪口呆,它高兴起来,哈哈大笑,“本座饿了,找吃的来。不得走远,待本座允许才能离开。”
夷波诺诺应了,感到任务颇为艰巨,这么大一条龙,得找多少吃的才能喂饱它啊!她慢吞吞在沟底游走,捉了几只海参,捡了几枚牡蛎。摊到苍龙面前时有些羞惭,这里鱼虾罕至,只有请它包涵了。
她坐在台基上,找块趁手的石头把海参剖开,清理掉内脏往上一抛,抛进龙大张的嘴巴里。那龙大概太久没找到说话的人了,有点絮叨:“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本座会被锁在这里。”
夷波点点头,的确纳罕。
它倒不说了,等着她敲开牡蛎,然后大嘴一张吞下去,半天才唔了声,“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一次施雨弄错了方向,害得东陆颗粒无收……”想了想,怕失了颜面又补充,“本座是龙,一身正气,做错了事就应该负责任。了不起关上百八十年,赎清了罪过,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倒是个有担当的龙,不过看它浑身苔藓丛生,境遇显然比说的尴尬。夷波也不多言,砸开最后一个牡蛎喂它,它尾端轻轻一扫,带起一股腥甜,似乎有血的味道。夷波嗅了嗅,循味查看,见那缠绕的身躯之下有一足踩在铁环上,脚趾和柱子之间的皮蹭破了,伤口已经化脓腐烂。
原来气势汹汹背后有这么凄惨的一面,鲛人慈悲,顿时觉得它不那么可憎了,反倒很可怜。龙生来有灵力,闲居四海,能驾风雨,如今被囚禁了,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感。她这才发现锁链捆得很有技巧,不太紧,但柱子底端刀刃林立,它只有盘紧身躯找到着力点才不至于落下去。上百年不得松懈,这是何等的煎熬?
她游过去,叼着指尖嗫嚅:“龙君受伤了。”
它愣了下,轻描淡写:“小伤而已,何值一提。”
龙都是好面子的,夷波懂得。她没有说话,退到一旁,开始扑捉深海中的流光。鲛人有种特殊的能力,别人眼里捉摸不定的一线亮,在她们指尖可以化作实形,纵横交错编出经纬,然后以手为机杼,织水成绡纱。
龙沉默下来,对她的做法感到意外。鲛女是南海之外最美丽的生命,她们神秘莫测,媚骨天成。说是人,长着鱼尾;说是鱼,却又有人一样的情感和思维。以前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不觉得稀奇,但这个情况下有鲛女织绡,实在略感吊诡。
它歪着脑袋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夷波用手比划了两下,对方茫茫然,她也解释不了。
鲛人的语言天赋不高,他们通过或长或短的音波传递消息,一度有人以为他们是哑巴。但既然会唱歌,又怎么可能哑。诸界之中人语是官话,他们只是不精通人语罢了。不过当初找寻龙君的时候潜进云梦泽,遇上贵胄五湖夜宴,她和阿螺躲在水榭底下偷听,多少学过几句,然而要流利交谈,显然还欠缺。
她织绡织得很快,鲛绡是千金难买的东西,那么奇异,仅靠光和水,就能织出白如霜的柔软织物,人要拿它做成衣裳,可以避水。她织绡是为了替它包扎,可就是“包扎”两个字,让她纠结了半天难以表达。
水族离不开水,但要是身上有伤口,长期浸泡在海水里也会坏事的。既然鲛绡入水不濡,用来切断皮肉和水的接触正合适。她仔细衡量,那么粗的腿,包上两圈不知要多长。
龙是极聪明的,大概察觉了她的用意,既感动,又有些伤感。它一爪托腮,转头眺望远方,想当初叱咤风云何等的猖狂,现在呢,只有一个小小鲛女陪在身边,可悲可叹。
夷波潜心编织,瑰绮的光在指尖盘旋,转腾起落间收拢、压实,成品漾漾铺展开,涤荡成云雾。织了很久回头一顾,那庞大的身躯不知什么时候缩小了,奇怪的是那根玄铁的柱子,竟也跟随它的身形变成了普通大小。
她讶然停下,龙倒驴不倒架子,昂着脑袋趾高气扬,“你快看,本座可大可小,是不是神通广大?连牵制本座的枷锁都不是凡品,可见本座的厉害。你认识这神珍吗?本座只要念起,它就随形幻化,果然好宝贝。”看那傻鲛大眼无神,想来还是不太明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它十分耐心地告诉她,“上古神人留下两件宝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铁柱子就是紫金梁。当初大禹治水,拿它勘测江海深浅,功成之后为防止天地相合,把这神珍立在海底。世人有句话,说好马配好鞍,本座神通盖世无双,不用神珍,根本镇不住本座。”它说得口沫横飞,可是鲛女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都没有,它有点不耐烦了,扭身说算了,“鲛人只知道潜织哭鼻子,神界这么高端的法器你根本不懂。”
夷波笑了笑,起身整理绡纱,牵着一端游过来,依旧不敢靠近,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怯懦地指了指,“伤口……”
龙没有搭理她,把脸别开,龙髯随波千回百转,就像它的心思一样。
她壮胆过去,一面觑眼盯着它。刚才那些海参牡蛎肯定填不饱肚子,她离得远它没办法,一旦靠近了,万一兴起把她吃了怎么办?
手里勒紧鲛绡,她提心吊胆触了触它的后爪。伤口周围的龙鳞已经磨得不见了,破损的地方腐肉发白,得清理一下。
她张开五指,指甲暴涨,薄如刀锋。鲛人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种族,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这个,平时隐藏在皮下,需要自卫时才显露。她手势轻柔,替它切开腐肉,起先好好的,忽地龙身一抽搐,大约是触痛它了,它愤然嘶吼起来,嘴张得老大,连波浪样起伏的上颚都看得一清二楚。
夷波吓得跌坐在地上,以为自己这下完了,倒还好,它冷静一下,说继续。可是所谓的继续基本是在它的威胁下完成的,只要视线微转,就看见一个狰狞的脑袋悬在上方,时不时低头趋近,张嘴做吞吃状。
夷波手忙脚乱替它包扎妥当,打上结。因为伤口和柱子之间有了缓冲,疼痛减轻了,龙觉得不错,心情大好,“有眼色懂分寸,果然适合当本座的仆役。”
夷波退后两丈躬身行礼,只想早点离开,根本没打算做它的手下。好在它也不粘缠,咂咂大嘴说:“吃饱喝足,该睡一会儿了。你回去吧,明日再来,伺候好了本座,本座大力的提拔你。”忽然想起这个鲛人等于半哑,失望地摇摇头,“还是该学学说话,要不然怎么为本座效力?还有今天的事,不许同外人说起。要是走露了风声……”它扫了她的鱼尾一眼,错牙冷哼,“本座知道你的出处,到时候刮下你的油脂点灯,记住了?”
夷波诚惶诚恐,搓手说不敢,“小鲛记住了。”
苍龙满足地嗯了声,合上眼皮,再也没有声息了。
潜鳞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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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迷路的缘故,回来也废了一番周折。
寒川水族罕至,当然也没谁知道渊底囚禁了一条龙。夷波游了很久才遇见一只鳐鱼,比划了半天,鳐鱼终于弄明白她的意思,尖细的鱼尾笔直向北一指,“游上二里看见一艘破船,左拐再游二里看见一串暗礁,再左拐有一片藻海,绕开北游,游上十里就到了。”
夷波听得晕头转向,沉到水底在沙地上画图,鳐鱼扇着两翼不时指点。总算理清了,她向它道谢,鳐鱼说走吧走吧,拿尾上尖刺剔了剔牙嘀咕:“这么漂亮的鲛人,可惜是个哑巴。”
夷波撅着嘴,有点伤心,但回家要紧,尾鳍一摇窜出去十几丈,遵照鳐鱼的指示找到破船和藻海。一路向北,周围的景致越来越熟悉了,蓦然抬头,眼前一片赤红的珊瑚绵延百里,珊瑚丛中立着一座精美壮阔的城,明珠和灯笼鱼交辉,相距很远都能看到,那就是潮城。
海底城池和陆上的有相似之处,但水泽中的东西有灵气,且更加绮丽辉煌。南海鲛人和东海的不同,东海鲛人常迁徙,上百年便遗下一座空城,所以并不花心思在城墙壁垒上。南海鲛人恋旧,加上这里环境适宜,祖祖辈辈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城也就越建越大。只不过祭台宫殿都有,是供龙君使用的,普通鲛人一般置办一座珊瑚屋,寻各色珠玑点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可以了。
夷波进家门后,迫不及待钻进了草垛子里。她的珊瑚屋外面看来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里面却悬了一个编成蛋形的窝。她喜欢蜷在窝里睡觉,觉得安全和踏实,这可能和她的出身有关,别的鲛人都有父母,她是孤儿。很小的时候被遗弃在城外,有鲛人路过发现她,把她带回城里抚养。但是因为她鱼尾的颜色有异,始终很难融入他们,捡到她的鲛人喂养了她一段时间,等她可以觅食的时候就不管她了,她一直孤零零的,直到遇上了阿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