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小官之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畔茶
梅氏道:“狠毒是真的,无能却未必。一个举人出身的人,家族单薄,没有后台,能爬到京官七品,已经算钻营得不错的了。”
“只是个举人?”周连政恍然,“怪不得吃相这么难看,不多下点本钱,七品就算到头了。”向荔枝道:“还有呢?你接着说。”
“再有就是贺大姑娘了,倒很少有人说她的不是,都说是个安静和气的姑娘,只是命太苦,亲娘死得早,只有一两个说她为人太软弱了,在家里被苛待成那样,都只受着,没往外头哭诉过一次,怪不得要受欺凌。”
梅氏淡淡道:“这样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怕腰疼的,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亲娘没了,爹不管不问,家里且没有其他长辈,妾欺到她头上来,她除了受着,还能怎样?往外头去哭诉能有什么用,至多叫外人感叹两句罢了,关起门来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周连政深知,梅氏自己也是丧母长女,这是有些触景伤情了,伸手过来安慰地握了握她。
梅氏微微笑了,面色和缓下来,当着丫头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手指向炕桌上摆着的一个四扇松木小炕屏道:“你瞧,这是荔枝从贺大姑娘常去寄卖的绣坊里买回来的,挺精细的活计,晓得下苦功学一门手艺,可见其实是个明白人。”
那炕屏形制小巧,可以直接拿在手里观赏,一共四扇,一扇一景,分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构图清丽,针法平滑。周连政一向不在这些摆件上留心,看了一眼笑道:“怪道我觉得有些眼生,原是才得的。”
梅氏想起来什么似地,微微偏了头问道:“金桔,叫你把那雀梅盆景给七姑娘送去的,没忘了吧?”
立在后头的圆脸丫头回道:“奶奶放心,已经送过去了。”
周连政听了,立起身来,往外间多宝阁上一望,果然见原来摆在上面的一小盆雀梅没了,不由道:“那盆雀梅你养了快两年了,怎么忽然给七娘送去?她哪里懂这个,白糟蹋了东西。”
“哪里是我们奶奶想送,先荔枝回来时,正好七姑娘在这里,见了炕屏说喜欢,非要奶奶送她,磨了半天,见奶奶实在不肯答应,就又要雀梅,还哭了,问奶奶是不是瞧不起她是庶出,奶奶不好再拒绝,只好送她了。”金桔说着就撇了嘴巴,她是个讨喜的长相,做起刻薄表情都还是显得甜甜的,像个小孩子的模样。
周连政沉了脸色,转向梅氏:“那就由她哭去,她这是惯得没了上下,下回不要再理她,白赔了你心爱的东西。”
梅氏轻笑一声:“要真是我心爱的东西,凭她哭出两缸珍珠来,也别想从我这里要走。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再想买也容易得的,七姑娘要就给她罢了,不然一直在我这里闹,我哪有那么些功夫应付她。”
周连政还是不太高兴,梅氏越是轻描淡写,他心里越觉得她受欺负了,“家里这么些姑娘,就数她最招人烦,这才几岁就这样了,再长大些还不知会怎样生事。”
“那自有苏姨娘去管,你我不必替她操心。”梅氏道,“还是来说贺家,你问了侯爷的意思没有?”
周连政道:“问过了,他无可无不可的,我看这事就以母亲的意见为主好了,随母亲想怎么办。”
梅氏道:“要说母亲那里,我瞧还是想接了贺大姑娘进来,不然不会吩咐我去打听他家到底是怎么个境况了。”
“那你心里呢?觉得怎样?”
“我自然也依着母亲了。从六爷那副样子送回来起,母亲就病倒在床上了,把贺大姑娘接了来,母亲看着她,想到六爷不算未婚夭亡,四礼八节的总有人记挂着,在地底下不孤凄了,心里好过些,身子也能慢慢好起来了。”
想到重病在床的侯夫人,周连政叹了口气,只觉得心情沉重哀伤。一道去了那么些人,别人也有伤了的,可总捡了条命回来,偏偏就叫小六没了,他才多大年纪啊。
“只是贺家太难缠了些,我看,日后难免要来啰嗦。”
“大爷不用担心,无非是来要钱要官,要银子是小事,打发他几两罢了。把官压住了不要许他,他家人丁那样单薄,没有别的助力,已是卖了一个女儿了,除非将来再卖一个,那也要他还能卖得出好价钱才行。”
梅氏说着站起身来,金桔忙退了两步,弯下腰替她整理起衣裙上压出来的些微褶皱。梅氏不疾不徐地接着道:“不然,也就是一身青袍穿到老了,折腾不出什么大事来。”
周连政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们这便同母亲说去?”
梅氏将目光往周连政脸上一流转,忽地屈膝行礼道:“去见母亲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求大爷。”
金桔和荔枝见此,蹑脚快步退了出去,连在外间听传的两个小丫头一并招手唤走。
穿越成小官之女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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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政一愣之下,马上回过神来,扶起梅氏笑道:“沅娘,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吗?”
梅氏垂着眼:“大爷待我如何,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从我嫁进侯府起,大爷不曾叫我有一点不快活,凡百事都依着我,纵我行错了,大爷也只有安慰我,从没有责怪的。论理,大爷这样待我,我不该叫大爷为难的,可是,可是我这为娘的心——”
梅氏说着说着,声音中就有了哽咽之意,到后来竟说不下去了,周连政许多年不曾见她这样伤心,心疼得了不得,半拥着把梅氏重扶到炕上坐了,握了她的手道:“你只管说,想要我做什么,我从前依着你,往后自然还依着你。”
“大爷还记得,当年母亲要我们许给二爷的承诺吗?”
梅氏说的二爷是周连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侯夫人安氏一共生有三子,在侯府下一辈的兄弟里排行是一二六,其中长子和幼子都健康强壮,独独中间的次子周连深,自出生就先天不足,后来又出了场意外,把身体折腾得更孱弱了,一年倒有大半年要卧床静养,虽然成年后也娶了妻,但亲人们都心知肚明,他在子嗣这一块上是极难有指望的。
梅氏嫁进来连生二子,侯夫人十分欢喜,叫了他们夫妻过去,与他们商量,假如周连深过了四十岁还是没有子嗣的话,希望能从梅氏的孩子里过继一个给他,随他们夫妻给哪一个,只要叫周连深日后有个捧灵摔盆的人就行。
虽说是商量,但长房夫妻其实基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周连政也不可能拒绝。周家这一辈兄弟虽不少,但种种原因下,合适出继给二房子嗣的只有他,他若不愿意,难道眼睁睁看着弟弟绝后吗?梅氏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当时也只能点头,毕竟侯夫人把条件放得算宽厚了,并没叫她立刻把儿子抱给二房,但话又说回来,就周连深那身体,说不定都未必撑得到四十岁,她的儿子提前就得给出去了。
周连政把往事回想了一遍,明白过来梅氏的意思了:“你是怕,母亲再叫我们出继个儿子给小六?”他们现在虽只生养了二子一女,但夫妻两个年纪还轻,以后还会有子女,不比小六,那是不可能有了。
梅氏点头,两串泪珠跟着流了下来:“我嫁过来那年,六弟才十岁,极懂事好学的一个小人,也算我这个做大嫂的看着长大的,如今忽然没了,我心里也痛得很。可我也心疼我的孩子啊,给出去一个已经是割我的肉了,再给一个,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去。”
周连政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忙着操办幼弟的丧事,不是梅氏提起,一时再想不到这上头来,便沉默住了。
梅氏知道他在考虑,不再说话分他的神,只是默默坐着,自己越想越心痛,眼泪留个不住,不一刻把整张帕子都浸湿了。
“母亲现在不会说的。”终于,周连政道,“贺大姑娘还没进门,即便进了门,她才十六岁,也不知她性情到底如何。总要看个几年,看定了确实是个守得住的,才好往下想嗣子的事。”
但总会提出来的,梅氏知道,侯夫人面上不怎么显,可心里最宠的就是小儿子,明知人多半没了还硬替他张罗了个媳妇冲喜,将来再养个嗣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根本躲不掉的。听周连政没有给出准话,梅氏心中不由失望,眼泪流得更凶了。
“如果以后母亲提出来,你不要管,”周连政接着道,“我去说,从三弟的子嗣里挑一个过继过去。”
梅氏的泪珠缓了缓:“可,三弟自己膝下犹虚呢,他两口子成亲也四五年了,不知怎么回事。四弟家倒是已经有了个晨哥儿,快满两岁了。”
“四弟肯定不行,他那个无赖的没出息样子,就是母亲肯,我也不肯,已经给小六找了个不好说的岳父了,嗣子一定不能再寻差了。”周连政的手指在自己膝上敲了敲,“至于三弟那里,也请了御医看过了,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恐怕只是子女缘来的晚些,将来总会有的。”
梅氏仍有顾虑:“就算以后有了,三弟毕竟是庶子——他的子女过继给六弟,就算再优秀,恐怕母亲也不会愿意,我不能孝顺母亲就罢了,如何还能勉强她叫她难过。”周三爷本身是个不错的人,隶属于侯夫人的嫡系一脉对他都没什么恶感,但要说到子嗣承继,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情况又截然不同了,就梅氏来说,她将心比心地想一想,换了她她就算迫于形势同意了,心底也难免要意难平。
周连政道:“那就去族里找,我们亲自掌眼,必要挑个人品端方性情聪慧的,只要寻回来的嗣子确实好,我再跟母亲着实恳求,想来她会体谅我们的。”
梅氏听了想了一会,觉得这么做的可行度倒要胜过去过继周三爷那还不知道在哪的子嗣,藏了好几天的一段心事才算了了,起身盈盈下拜:“多谢大爷。”
周连政笑扶了她:“好了,夫人还有旁的事吩咐我吗?”
“大爷惯会说笑,”梅氏面上一红,抬手握了握自己的脸,侧了身道,“还要大爷去外头等我一等,我这样儿不好去见母亲,恐怕母亲担心我怎么了呢。”
梅氏哭了好一会功夫,眼睛都哭肿了,鼻头也红红的,周连政看她是更觉爱怜,毫不介意的,但知道梅氏自己爱脸面,生性好洁,凡洗漱净面总不肯当着他,因此只笑一笑,依言抬腿出去了。
随即荔枝和金桔两个大丫头进来,手脚轻快地给梅氏打水净面,重新梳妆。
等梅氏坐到梳妆台前时,金桔一边替她绾着发,一边小声道:“奶奶,大爷答应了?”
梅氏“嗯”了一声。
金桔就吐了吐舌头,笑着仍用小小的音量道:“幸亏奶奶没听我的馊主意,若把事情搞砸了,日后再想转圜就难了。”
原来,从梅氏听到贺家女矢志不肯再嫁起,就意识到这个行了一半礼的六弟妹恐怕是要进府了。
侯夫人起初叫停亲事,是因为心疼得什么都想不了了,从本能来说,儿子都没了,还冲什么喜呢?但她慢慢会明白过来的,最起初的锥心之痛过后,属于理智的部分就该回来了,她马上就会意识到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侯夫人不是会倚势强霸的人,不会硬去逼迫人家好好的闺女变成寡妇,但贺家女自己愿意,还为此以死明志,决心不可谓不坚定——在这上面,梅氏得到的回报要更详细些,荔枝办事得力,还想法找出了当时出诊的大夫,确定了以贺家女的伤势,不存在装佯作假的可能。
那么,这种情况下,侯夫人怎么可能会拒绝呢?心爱的幼子有了遗孀,以后再寻个嗣子,就可以把他那一房重新撑起来,延续下去,将来不用可怜地指望侄儿们的香火。
梅氏心里很明白,哪怕侯夫人叫了她去打听贺家的事情,似乎是还在考虑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个过场,为了对他家什么样有个数罢了,实际上不管贺家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无所谓,侯爵府想要压服一个七品闲散小官抬抬手就能办到了。甚至于贺家女本人性情如何,才能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她肯给六弟守着,侯夫人就一定会叫她完礼进门。
从梅氏来说,假如只是叫贺家女进门的话,那全不碍着她什么,无非多拨出一份供养罢了,侯府这么大家业,随便哪里漏一点就有了,她绝不会为了这个提出异议,使婆媳间生出芥蒂。但,贺家女一旦进门,嗣子的事就回避不了,所以早先时,金桔曾出了主意,想法直接把贺家女进门的事搅黄。
梅氏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同意。
“你一心为我,我知道。”梅氏看着镜内,轻声道,“但是大爷一片真心待我,我实在不忍心背着他做那些事。你们都记着,夫妻间难得坦诚以待,既遇到了肯这样待你的男人,就不要轻易骗他瞒他,即便他不知道,可你做了这样的事,你自己心里总是知道的,难免有愧,给自己种下心结。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假使哪一天叫他知道了,冷了的心可再捂不回来了。”
两个丫头都应了是,金桔替梅氏绾好发髻,戴了钗环,又取了眉笔替她细细地描画,口里笑道:“也是奶奶福气大,像大爷这样的人,世上能有几个,偏叫奶奶遇到了。大爷对奶奶说的话,再没有反悔了不算数的,往后奶奶可安心了——奶奶瞧瞧,这样可成?”
梅氏瞧了两眼:“行了,走罢,别叫大爷久等了。”
穿越成小官之女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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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姨娘再次来找霜娘的时候,霜娘正埋头做着针线。
听了胡姨娘说的话,霜娘一针戳进了手指肉里,竟没觉得疼。
她直瞪瞪看着胡姨娘,只觉晴天一道霹雳下来,劈得她半边人都麻了。“你说什么?”
霜娘的表情太不恭顺,好像要扑上来似的,胡姨娘不高兴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是如了大姑娘的愿?你好认个死理,高大人那么合适的人家你死活不愿意,做长辈的心疼你,只好想法成全你。我和老爷这些天舍了脸皮,在外头替你来来回回的奔忙,终于叫人家侯府点了头,答应接你进门了。”
“……”
霜娘一口血哽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这到底是怎么来的神转折啊?!
她百事都打算好了,托章秀寻的房子章秀前儿给了回音,她连三个月的租金都付出去了,怎知胡姨娘竟来了这么一出!
看上去事情好像是回到了原点,她当初也同意嫁进侯府去冲喜(守寡)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她后头有了别的选择,在府里守和在府外守在胡姨娘看来区别大了,对霜娘来说,这区别同样也大了。
若是进了侯府,庭院深深深几许,她只好在里头守到死了,侯府不可能会再放她改嫁什么的。可在外头关起门来自己守,那就凭她心意了,哪条律法也没说要守寡就必须得守完一辈子,高门大户讲究些,民间的妇人守个几年守不住了选择再嫁的多了去了。
霜娘未必一定会另寻了个人嫁了,毕竟这时代于她有不可说的特殊性,她对于自己是不是能找到契合的伴侣其实抱有满悲观的态度,但,人生那么长,她才十六岁,假如以后她可以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呢?进了侯府,再没这种希望了。
可再不情愿,她不能拒绝。
死活闹着要守的是她,现在叫她守了,她不乐意了,自己把自己贞烈的人设崩了,那胡姨娘转头就能再寻个高大人塞给她。
外头由远及近地隐隐传来了锣鼓声,胡姨娘侧耳听了听,忙道:“侯府迎亲的人来了,你就坐这里别动,马上人来要给你妆扮。”
霜娘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现在?”
“可不是嘛。”胡姨娘不太耐烦地应了一声,见她手里还捏着绣花棚子,劈手夺了连丝线扔去一边,“还绣这劳什子作甚,大姑娘,你进了侯府,以后吃不完的好席,穿不完的新衣,那福气享都享不尽,可别忘了这么好的去处是谁给你找的。这女人哪,总要有个娘家依靠的不是?”
霜娘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木着脸看了看手里仅剩的一根绣花针,锐利的尖头上闪着些微的血光。假如这是一把菜刀,她一定不假思索地砍出去了。
胡姨娘的心已经飞到外头去了,全没留心她,说完就扭着腰忙忙往院门外去张望了。
接下来的大段过程,在霜娘后来的回想中,是飞速而含糊地过去的,她完全没留有什么确切深刻的印象。
所有事都来的太快了,胡姨娘这回真的等花轿到了门口了才通知她这个主角,聘礼再次塞满了贺家的小院,几个喜娘一拥而入,给霜娘开脸梳妆,从里到外换新衣披嫁裳,霜娘挣扎着想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喜娘们笑道:“姑娘只捡最要紧最不舍得的拿几件罢,不要误了吉时。”
霜娘听了就茫然起来,最要紧的?她在这家里哪有什么难割舍的东西呢?最要紧的私房钱在李娘子那里藏着呢。
她就只好把自己的衣服箱子和常用的搁置各种绣花活计物件的小木框搬到一起,喜娘立刻就喊了两个丫头替她抬走了,见霜娘的目光追着,就同她说:“姑娘放心,都替您搁到新房里,一根针都丢不了。”
霜娘“哦”了一声,被拥着向门外去,拜别父母。
贺老爷和胡姨娘站在院子里,喜笑颜开,雪娘蹲在一旁,撅着个屁股在聘礼里翻腾,一个人翻出了热火朝天的势头。
另有一个白净富态的妇人站在一边,打扮得齐整利落,像个大户人家管事娘子的样子。见到霜娘出来了,就向贺老爷福身道:“吉时快到了,请老爷理了嫁妆,送姑娘出门罢。”
贺老爷深觉今朝扬眉吐气,呵呵地捋着胡须笑道:“好,好,胡氏,叫你置办的嫁妆呢?”
胡姨娘忙道:“都搁在东厢房呢,备好了的。”
便领人去抬。
富态妇人面上划过一丝讶异——她是侯夫人的心腹陪房,十分清楚这门亲事的来由,因为情形特殊,侯府准备的聘礼里本来就包括了女方的嫁妆,贺家收了聘礼后,只需从中回一些就好了,并不需要额外准备。这一点贺老爷当然也是知道的,她刚才请他理嫁妆,就是叫他挑预备回的抬数。
进了东厢房的小厮很快抬出两个漆红樟木箱子来,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富态妇人板了脸:“磨蹭什么?还不快些。”
小厮的脸色怪怪的,道:“张大娘,没了,他家的姨奶奶说就这两个箱子。”
张大娘久经世事的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歪了脸,下意识往胡姨娘望去。
胡姨娘极泰然自若,向霜娘道:“大姑娘,你别嫌少,替你置办了这些个已经快把家里掏空了,没法儿,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比得起侯府那样泼天的富贵呢,且体谅家里些罢。”
张大娘低头看看一路排到院子门外的聘礼,再看看那两口箱子,只觉得开了眼了,就想要问贺老爷。
恰贺老爷道:“什么嫌少不嫌少的,该赔的哪里亏着她了,又不曾叫她空着身子出门。”
听见贺老爷也是这个话音,张大娘要到嘴边的问句吞了回去,不打算多说了。他自家不心疼女儿,要往死里刻薄,她犯不着多嘴,把人迎回去完了礼,才是她跑这一趟的正经差事。
张大娘就道:“那请新人拜别尊长。”
喜娘扶着霜娘往下拜,霜娘硬着身子不动。
张大娘一看,胡姨娘大模大样地站在贺老爷身边,并没有一点要回避的模样,扯了嘴角对她笑道:“姨奶奶,这不是您该受的礼,还是站开些罢。”
胡姨娘红了脸,立定脚跟不肯动:“大姑娘从小没了亲娘,我虽是个妾,也是一手一脚把她养到这么大的,怎么也好算大半个娘了,怎地就受不得一个礼?”
张大娘笑道:“父母尊亲这样的人伦大事,一丁点都错不得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么大半个小半个的,姨奶奶真是个风趣人。”
胡姨娘被嘲笑得没话可回,赌了气犹不肯让,张大娘那般豪门骄仆,哪里把她一个妾放在眼里,眼色一使,便有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硬把胡姨娘挟到一边去了。
霜娘这才下拜行礼。
再之后,大红的盖头罩下来,罩住了霜娘的整个世界,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路由人扶着出门,上轿,行路,炮竹声锣鼓声震耳欲聋地追随了一路,吵得霜娘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怎么进的府,怎么拜的堂,霜娘都浑浑噩噩的,全由着喜娘做主,给她块木头她就捧着,押着她叫下拜她就下拜。
直到被送进新房,被人扶着坐在了新床上,身子有了依凭,周遭的环境安静了好多,霜娘的心跳慢慢镇定下来,方从那种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中缓过来。
新房里仍有好些人在,都是些女眷,说话声音不大,用一种介于正常音量和耳语之间的声音互相交谈着,霜娘看不见,却直觉这些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在她身上扫视。霜娘稳稳坐着,并没有什么不安忐忑感,都混到这一步了,她还怕什么人看哪?
头上忽地一轻,她的盖头叫人揭了。
霜娘顺势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贵妇人正侧着身,把手里的喜秤放回喜盘里,霜娘全没注意到她的穿戴,目光一下被她露出的半边侧脸牢牢吸引住了,待这贵妇人搁置好喜秤,人转回来露出全脸时,霜娘的目光直接粘在她脸上拔不出来了。
天仙啊简直。
这贵妇人生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颊若桃花,鼻如悬胆,眉似远山,眼波流转处动人心魄,对上霜娘的眼神时,霜娘居然脸红了。
幸亏她涂的粉厚。霜娘心里想,眼神还是舍不得转开。
贵妇人想来被人惊艳多了,并不以为霜娘失礼,还向她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你的大嫂。”
霜娘忙起身见礼。
梅氏笑着按了她坐下,说道:“这屋里都是自家亲戚,没有外人,你不必多礼,折腾一天想必早累了,我们不多烦着你了,叫丫头们伺候你早些歇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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