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容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犀让
塔内妙藏不论多珍稀,尽皆向来者开放。容晴的灵识甫一接触,便融入了这纸中世界。
入门考验,自然也有。只是这第二遍,容晴破解便轻易许多。
她只觉悬浮在无天无地的昏暗之所,初初只是一团不成形的混沌之物,所谓人形,并无保持的必要。最为重要的,便是蕴藏其内的那副经脉。
容晴并不知晓,她能轻易勾连这第一层所有的传承,不过是因其全通经脉。看似有些鸡肋的特殊之处,却成了她在塔内收获极大的关键。
纸中世界有无形之力,牵引着容晴,将此术每一阶段都施展一遍。
混沌中的五行主经:铺玉、休工、贝阙、枕流、夷则最先亮起,如人之五肢。随即剩余的八道主经二十四条副脉,如同花瓣绽开一般,将这难以名状的躯体完全点亮,仿佛一颗小太阳。
这如星辰初生的阶段,不过是第一步。
容晴将所有心神置于其中,只想赶在时间结束前,尽快将此术所有机窍掌握清楚。
她也无法看到,在静室中的肉身,正以何等恐怖的速度,吞吸着上方灌下的灵气。容晴的心神在学习此术,她的肉身神魂,何尝不是在呼应。
于是等容晴心神归位,睁眼所见的,就是她身上,以及地面上铺满的厚厚一层惨白色石屑。灵石白润如玉,当其中的灵气被消耗殆尽时,所剩余的外壳,则极为丑陋。如此大量的石屑,足见容晴所消耗的灵气量之恐怖。
而在她体内,充盈的灵气,已经跃跃欲试了。
容晴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并非日常假笑,是一种由衷的欢喜。
“如此,我便有一保命之术,不为旁人所知了。”连日来紧绷的身体,此时也稍微可以放松一下。
整一炷香,她都没有抓紧吸纳灵气,而是有些散漫地放空了脑袋。就连笔直挺着的腰肢,此时也偷偷地松懈了下来。在静室中还不到十日,可她实际上是过了整整十年。
容晴随手施了个除尘诀。身上地面上的石屑都被清理一空。她不怕云瞳进来时有所发现。建造这个静室的前人,当然考虑过大量消耗灵气的问题。头顶裸露出的灵石仍旧散发着莹白之光,只有容晴清楚,这些都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了。看来,那建造静室之人,还真是以整整一条灵脉来供应这间静室的。容晴心想。
给自己定下的休息时间,只有一炷香,而用来施展寄魂附身之术的法器,她也早已想好。
素色法衣如蝶般从容晴身上滑落,在她面前悬浮着。
虽是流光剑宗的制式道袍,可是以容晴的辈分来算,这件法衣,非常不凡。
第四十六章 法衣
制成法衣的料子已是极佳,可此衣真正的价值所在,不在布料上,而是那巴掌大的黑色符绣。剑主将法衣给予她时,并未提到制衣者是何人。所以容晴也不知道,这种绣法又有什么称谓。
但即使剑主什么也没说,容晴也肉眼可见地看出这符绣的珍贵。看着不显眼,竟也似半个活物。在法衣上,符绣可肆意游走。剑主身上的法衣,其上纹的符绣则灵性更足一些。当剑主极为罕见的动怒时,符绣仿佛知道趋利避害,瑟瑟间会游动到衣摆袖口处。
此时法衣悬浮在容晴面前,那符绣便伏在肩头处,垂落下长长的黑线,铺散在胸口后背,仿佛凤凰舒展的尾羽。
“外披上的符绣主攻,而现下穿着的中衣上的,则主守。”容晴心中已打算好了,“我既然要寄魂于法衣上,选择外披再合适不过,可算是无惧生死的斗法利器。而本尊,则是让中衣上的符绣作最后一层保护,万不能有失。”
容晴握手成拳,对着自己胸口一击,连通心脏的经脉,生生被阻了灵气循环。
“噗”
一小口心头血,被她催出来,往法衣上喷去。在快要触到外披上时,极快地化为了血雾。
密密麻麻的血点几乎是刹那,便融入了法衣上微不可见的细孔中。
容晴操纵着温热的心头血重新祭炼着伴随了她数百年之久的法衣。
她可以清晰看见,外披内部逐渐成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球。一道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血线,从法衣各处伸出,与这血球相连。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这衣衫要成了某种邪物。因为这场景实在太过奇诡。
雪色外披依然无暇,而其内却是血腥处处,似在怀胎一般,孕育着一种不能言说的存在。而那被供养着的血球也在蠕动着,好像某种意识正在其中苏醒。
石屑如同下雪般飘落着,落在她的发,她的肩头,她的周身,而容晴对此并不意外。在学习此术时,就对各阶段的种种变化了熟于心,其中所耗费的灵气之巨,容晴也有心理准备。
“只这一次,必须成功。”容晴心知,错过了这几日,短时间内可就找不到这样一个上佳的灵气供应之所了。城内即使有,但其租金,与现在的免费比起来,想想都心疼。
连通着血球与衣衫的血丝一根根断连,逐渐收束回了血球之中。好似解除了对法衣的控制,可是在容晴的感应中,对法衣的掌控感,却更强了。
不仅仅是往常作为法器主人的感觉,更是在其之上的更为玄妙的一种感觉。
随着血丝收束完全,容晴初初的一口心头血,此刻凝练成了一颗圆润的血球。
血球呼吸一般起伏收缩着,这第一阶段,到此成功。
容晴略略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之事,面上不由出现了几分犹豫。
这犹豫只不过一息便被她强行压下了。
“学习此术时,所见的是一尊小太阳,轮到自己,才发现我太高看自身了。这雏形何曾有一丝金光显现。离此术大成尚有极长一条路要走,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进行此术。”容晴对自己道,半是安慰,半是鼓励。
她闭了闭目,睁眼时,眼中划过狠厉,灵力灌注在右手上,原本寻常的右手此刻虚虚一握,感受着指节与皮肉撕扯的刺痛,容晴没再多想。
直接在摊开的左手心上撕下一块连着皮的血肉,和剥开豆腐一样容易。
“以我之血肉,哺喂我身。”容晴将其掷入法衣中。
修士五感敏锐,一切痛楚,都能清晰感受。不呼痛,不过是默默忍受,并学着习以为常罢了。
容晴双目灼灼注视着:随着血肉落入其内,原本毫无动静的血球很快有了变化。
细长的血丝颤颤巍巍从血球上探出,看着有些可怜,可生长的过程中看似杂乱却暗含韵律。
容晴的灵识附于其上,耐心引导着。这过程即使再慢,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容晴的谨慎是正确的。她满意地看着法衣内最终成型的血线,与自己体内的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一模一样。
如此,以法衣为替身行走在外时,施展术法等可轻松无碍了。
悬浮着的法衣,前襟缓缓并拢。空荡荡的下摆处,伸出了一双洁白秀气的脚。任谁也想不到,被外披遮拢的内部会满是血线。
不过,这还不够。容晴看着立起的兜帽,其内还是一片虚无。还差一些血肉。
容晴打趣自己,“其实我已经很偷工减料了。”无奈地笑笑,手下半点不留情,继续扯出了左手小臂上的皮肉。
暴烈的灵气混着不断落下的石屑,在静室内刮出了一场暴风雪。
容晴与法衣相对,一坐一立。容晴稳稳如定海神针,而法衣则成了吸力无尽的海眼。
兜帽内那颗头颅隐隐成形。这过程甚至不需要容晴引导,面上的五官从纠结慢慢转化为她越来越熟悉的模样。而在袖口处,一双修长的手,有了雏形。
容晴畅快笑着,先前的犹豫疼痛被她抛在了脑后。想来那些大能修士修行到对疼痛无限包容,毫不在意,不过是因为这结果足以让他们满意到忘却前头所受的痛苦,足以让他们重来一遍还是如此选择。
灵识迫不及待地融入法衣内部。真正的核心,自然是那血线筑成的经脉图络。
这一融入,没有半点阻碍。甚至不再是操控法器的感觉,而是使用自己的另一个肉身。
塔第一层的收藏,都已如此玄妙,不知再上一层,那里的传承又是何等的了不起。
这个念头在容晴意识中转着。她缓缓睁开眼。与那正对的盘坐着的肉身对视。
两个视野清晰又矛盾,化为对她意识的冲击。一个意识,管理两具身体的五感。容晴一时生出错乱之感。
容晴不曾修出过分身。那几乎是化神修士的标准了。如今,她凭此此术法,竟算是有了一个极为独特的分身。
不过,容晴也知道,这与正经分身还是差了太多。譬如,真正的分身,是能够修炼的,可以说是修士的另一具身体也不为过。
“能够提前感觉一下分身也是不错的。”容晴倒没觉得失望,“况且,即使失去了这个分身,对我本尊也没什么打击。只要资源足够,我随时能够再祭炼出一个来。”
一坐一立的两个容晴,眉眼神情无一不同,相视一笑。
第四十七章 无妄山海
云瞳迈步入内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神色不变,笑着恭喜道:“余小友果然不凡。说是十日,一日也未曾让贫道多等。”说话间,却是暗中打量着容晴。
容晴的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也只有那一抿泛着红。可看向他的眸光极亮,就连周身隐隐的威压,都在告诉云瞳,她不仅是筑基,还是属于厚积薄发的那种。
在云瞳看来,此人越是有古怪,他就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来说,迈入筑基也算是修士的一件大喜之事,当邀长辈好友庆贺一番。可现在的情况……”云瞳没再说下去。
而这未竟之意,容晴当然明白。她立马接口,轻声道:“真人好意,余容心领了。如今事态紧急。当初答应真人的,现在自然要兑现给真人。”
容晴抬手抚上后脖颈,“我此处被与鬼面修士一伙的人留了丝气息。并非禁制。他们手中应有某种办法,可以借此锁定我的位置。”
闻言,云瞳只是脸色凝重了几分,倒没有太过焦急。
“真人竟然并不对我这般妄为而动怒。”容晴觉着不太像云瞳的性子。
“余小友既然知道它的存在,想必不会让其破坏我等的计划。”云瞳自嘲笑道,“更何况,这里是沧流洲境内。若是别处,即使有余小友保证,贫道也难免会多思多虑几分。可沧流洲完全不用担心。”说到这,云瞳便住了嘴,不愿再接着往下讲了。
这般欲言又止。容晴心底对沧流洲的兴趣被勾得很浓。只是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抢在鬼面修士突破前将其斩杀。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未曾感受到任何窥探。”容晴在云瞳的注视下一脸庆幸的样子。
实际上,在她发现后脖颈留有别的修士留下的一丝气息时,冷汗都出来了。在她未曾发觉之时,有人曾注视过她打量过她,这是何等可怕。
“不过,他们也想不到,我可以凭此追溯源头。这可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容晴勾唇一笑。“他们用他们的法子无法穿透沧流洲的阻碍,可我用我的法子,应是没有问题。”
听容晴这么一说,云瞳对于她接下来的举动,也不由生出了许多期待。他并非研究禁制之人,所以也只能看看来解馋了。
只见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短匕,小心翼翼地在手指上割破了一道小口。用手捏了捏,才挤出血珠一滴。
云瞳:“……”
就算是一滴血,容晴也舍不得浪费,极快地按在了后颈上的印记中。
那是一个鬼面标识,平常不见它显化,似乎只有血染了,才露出其模样。其额顶长长的尖角,又无对称的副角,容晴几乎可以肯定便是那通过回影符中才被她所知的道号为钟丘的修士。
随着容晴一指按下,那血珠也并非圆润的模样,而是极快地化为蛛网模样,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笼罩吞噬。
此禁极其微小而又繁复。在容晴按下的一指中,云瞳是半点也没看见她用了个什么样的禁制。
他总不好说我没看见你再来一遍吧,只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在一旁等待结果。
而容晴,已经分出一点意识,顺着禁制内的脉络延伸而出……
直到冥冥中有了一丝光亮。
容晴看到那赤足大汉敛去了周身所有的张狂肆意,颇为不和谐地安静盘坐着。这安静之下,仿佛有风雨欲来之势,隐隐给人危险之感如狮鬃般几欲勃发。
鼻尖所嗅,是大量的生气带来的清香,哪怕是共了旁人之感,容晴也为之精神一振。死生二气,收集不易,如此海量,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怕沾上莫大因果么。这疑惑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逝。
她很快就被“自己”所发出的话语吸引去了注意力。
“还需三日,师尊便可全力一战元婴雷劫。”
“不错,此番功成,为师有十足把握渡劫至元婴期。无妄海的布置如何了”赤足大汉沉声问道。
“一切无虞。”
“好,到时你带焰双在外围看守。”言毕,两人再无其他话。
被容晴共感的钟丘这时也闭上了双眼。
容晴不敢多留,心神急速地收回。只是刹那,眼中所见便转换回了静室内。
对上云瞳好奇的注目,心头再次窜上来一股凉意。
“那鬼面修士的渡劫之地,应是在无妄海。听他们话语,三日之后便是渡劫之期。”
“这。”云瞳面色一变,“太快了。”
虽是估算着那鬼面修士很快就要渡劫,但三日之内,对云瞳来说,也有莫大压力,到现在,对上那赤足大汉,他的信心并不如何充足。
快么容晴心头哂笑,对凡人来说,这段时间孩子都生了。
“唉。”容晴半真半假地轻叹,“我等还是准备起来,在三日内赶到无妄海才是。不过,”她转而问道,“无妄海又是何处”
她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们所说的无妄海,应是无妄山才是。”云瞳答道。
容晴没想到云瞳会知道这么偏的答案,不过想想其在南部沧流洲一带这么久了,想必也有些获取信息的途径。
他轻拍储物袋,取出一块兽皮制成的海图,解释道:“这是贫道从城内坊市偶然得到的海图,是某位不知名修士出海探险归来后制作的。图上诸海因其颜色威力等不同而各有名字,只有这无妄山,最是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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