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的癌细胞有智慧

    “叮～是否开启”

    “是”机械女声的话被打断了，纪望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会有几个问题，请认真回答。在这几个问题回答结束后才会真正地进行安乐。

    并且要严格按照问题来回答，不得逃避，不得说谎，否则安乐随时终止。这期间你可以随时终止安乐进程，请问是否继续”

    “继续。”

    “叮～1：你现在有哪些家人请具体列出。”

    “有爷爷，有奶奶，有外公，有外婆，还有许多表舅表叔，堂哥堂弟，还有母亲，有父亲”

    “那很多呢。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机械女声就像是有感情的人一般说着，像是在跟他对话一样。

    脑海中浮现出每一个人的面孔，纪望说道：“继续。”

    “叮～2：上个问题中的这些家人，你最放不下谁”

    隔了几秒钟，又隔了十几秒，纪望刚想要开口，机械女声提醒：“不说谎哦，仪器会检测出来的。”

    纪望停住了即将要说出的“都放下了”，轻轻地说了一句：“都放不下”

    “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纪望轻轻的吐出了一句：“继续”

    “叮～3：曾让你最欣喜的事情是什么”

    纪望想了想，活了20几年好像没有特别让他欣喜的事情。

    “最欣喜的事情”

    “好像没有”

    他生于平凡，无悲无喜。

    唯一能开心也都是有关于她的事情了。

    “哎～那真是太遗憾了。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这次没有犹豫。

    “继续。”

    “叮～4：说出你人生中最遗憾的事情。”

    “遗憾的事情”

    “好像也没有什么很遗憾的事情。”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对啊，真的太遗憾了

    “继续。”

    他生来平凡，过得平凡，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叮～5：这一生，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并说出原因。”

    “欧洲的枫叶小镇，我很喜欢枫叶，总想着去看看。”

    “那里真的很漂亮呢～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继续。”

    “叮～6：你曾经有喜欢的人吗”

    纪望愣了愣，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好久以前，那个时候他还在读书，高一，十六岁，很美好的年纪。

    “算有吧”

    “那她一定很漂亮吧，请问你是否继续安乐死”

    “继续。”

    “叮～7：她为什么让你喜欢上”

    纪望说着一个故事，一个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故事，离他很遥远的故事，一个发生在他身上但像是不属于纪望的故事。

    “她也不是很漂亮吧”纪望在仿佛在回应机械女声上一句话。

    “就是低头的时候感觉特别温柔，轮廓特别柔和看着特别舒服”

    “我挺内向的，”

    “她也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

    “但就是有很多人喜欢她”

    “当时我记得，她坐在我旁边我好像也挺喜欢她的”

    纪望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过这样的故事也不算特别遗憾吧，现在纪望想起来了，他其实是有一件遗憾的事情的。只是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回答之前的问题了吧。

    平凡如他，没有勇气。

    连快要死了，都没有勇气再说出自己遗憾的事情了。

    “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纪望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继续。”

    “叮～8：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安乐死”

    “因为太累了”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累，请问是否继续安乐死”

    纪望这次停顿长达了十几秒，最后缓缓地开口，说道：“继续”

    “叮～你还有最后两次机会，在中途你可以随时终止安乐死进程。一旦安乐死开始进行就无法被终止，请一定要考虑周全。”

    纪望体验到了安乐死，这些机械女声的问题是在给他们后悔的机会和时间。

    机械被输入了问题的代码与一些回答，让躺在这儿的人，最后都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系统没有被输入“鸡汤”，那些所谓的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哪里有什么希望

    不过是更多的痛苦罢了

    安乐死被通过了，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已经绝望的不能再绝望的人了。

    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又怎会躺在这里

    系统没有被输入一些蠢话，因为编码系统的人也知道。

    已经躺在这里的人，哪里有什么希望

    “请考虑周全，是否继续你的安乐死”

    纪望睁开了眼，看着金属冰冷的天花板。

    再看看了周围，看不到蓝天，看不到白云，看不到这个世界。

    他的手臂被一条金属细管给插着，冰冷的

    纪望呆呆地凝望着天花板，眼底的光早已泯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继续”

    “叮～9：假如你有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会选择回到什么时候并说明理由。”

    他久久没有回答，最后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回到我刚得癌症的那个时候”

    “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躲地远远的”

    “不让任何人发现我，躲地远远的”

    这样，一家人也不会被我拖垮成现在这副模样

    要是当初我躲得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发现，他们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要幸福吧。

    躲得远远地

    最后安静的死去

    “那可真是”机械女声突然停顿了一下，听到这个回答，一时间在计算机里竟然搜索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没有思想的机械女声说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请问你是否继续安乐死”又是这个问题。

    纪望眼角有泪，流落到了冰冷的金属床上，他没有睁开眼。

    他声音突然之间就变得沙哑，他说着：“继续”




第二章 癌
    这次，机械女声没有像先前那样快速地提出问题，而是停顿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过后，它问道：

    “叮～10：如果有下辈子，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

    纪望知道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他就要喝了孟婆汤，去寻找他的下辈子了。

    他笑着，最后的时候，他要笑着想他的下辈子是什么样子。这样才能好好的实现，好好的让他的下辈子过得好一点。

    纪望笑着说，仿佛已经想到了他的下辈子

    “下辈子”

    “我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的平凡。”

    “有一个好的身体，还要有钱，去干许多我这辈子没有干成的事情。”

    “要是可以，我还希望下辈子我能很长寿，活的很久，把我这辈子没有活完的时间都给下辈子”

    “下辈子，我一定要去见你…”

    “下辈子，癌你这玩意儿，就不要来找我了。”

    “我不想下辈子，也被你折磨死”

    “这辈子我还真的没有活够呢”

    “请问，你是否，决定，正式进行，安乐死”

    “一旦决定，无法改变。”

    “继续”

    “叮——安乐死进程启动！”

    纪望感觉，有冰凉的液体从冰冷的金属管子中，疯狂的流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机械女声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您是世界上第54678464进行安乐死亡的人。但你是第148595位成功进行安乐死的人。”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你的期望都能如你所愿。愿天堂没有悲伤。”

    安乐法通过两年，全世界曾经有五千多万的人躺在过像这样一模一样的金属台上，被问着相同的问题。

    这些人之中，癌症患者占了大多数，小部分是但也有抑郁症患者，还有另一小部分就是为了来体验一把的闲杂人等。

    5000多万人之中，到如今也才一百多万人成功的自我选择了死亡，纪望是其中之一。

    安乐死成功的比例很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些绝望的人在最后怕死了，而是因为他们无法牵手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医院甚至很欢迎安乐死的人们，因为要是真的出来一个安乐死的人，那么无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新闻的。

    特别是每一个安乐死患者背后那些感人涕零的悲伤故事，这种痛感新闻在当下无疑是非常赚取眼球和热度的。

    而人们恰巧也对于这些新闻有着不一样的“热衷”。

    这就是这个世界，残酷但是真实的世界。

    天堂也不会没有悲伤，这也只是人们习惯性地自欺欺人罢了…

    当冰冷的液体融入纪望的血脉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快速的僵硬，体内流动着的血液慢慢地凝固。

    他的意识也在慢慢地消散。

    他叫纪望，他有一个年轻的哥哥，是个年轻的消防员，在一场事故之中走了，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0岁。

    在他哥哥19岁，还没有成为一个消防员的那一年，母亲和父亲不小心有了他。

    本来他应该是被打掉的，可是哥哥对母亲和父亲说：这也是个生命，留着他吧，万一以后我出了什么事儿，他也还能给你们养老呢。

    父母嗔怪哥哥说出的这句蠢话，不过，他被留了下来。

    纪望没有见过他这位年轻的哥哥，因为他一出生，哥哥就死了。

    只是他从小就知道，他的哥哥是个英雄。

    而纪望，也成了父亲与母亲的寄望

    从小，纪望就觉得，他是父母对哥哥的寄望。

    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只是哥哥的一种延续，所以他以前经常跟父母吵架。

    直到他得了癌症，父母为他四处借钱，母亲半年时间白完了头发，家里四位老人年事已高，大大小小的病，还有他这个癌。

    看着母亲斑白的鬓角，父亲为了他给医生下跪，纪望才知道，原来一直，自己一直都是个混蛋。

    自己从来不是父母对哥哥的寄望，而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寄望。

    可惜啊，那该死的病，这该死的癌，毁掉了一切。

    现在他要拖着这癌，一起死。

    死了，就好了

    纪望感觉很冷，仿佛在冰窖之中。

    意识完完全全地消散了，没有了心跳的迹象，没有了血液的流动，他死了。

    而此时此刻，纪望的身体里面，一个声音破口大骂：

    “我cao他家大爷的十八代祖坟！我cao他一百代姐姐的！”

    “这小子的脑子是挨过原子弹，还是生吞过导弹炮！”

    “我去他大爷的姨妈的孙子的儿子的3685代！”

    “我cao他x←ot(，！！！”

    “啊啊啊！引来这些糟心玩意儿，这小子简直是比那些沙雕癌细胞还沙雕！自己死还要带上老子一起！cao！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要死你也别带上老子一路啊！”

    纪望的体内，有这样一个声音在破口大骂着。

    不过一边骂一边还是在抵御着冻血细胞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