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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薛小姐还没到家?”
王副官见徐致深脸色仿佛有点沉,往里张望了一眼,不安地问。





掌中娇 56|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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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朱被王副官带着, 先是去了天津卫最有名的老字号中式衣铺老香锦。
如今西风东渐,京津沪三地的新派名媛淑女虽然竞相追捧洋装,洋装衣铺如雨后春笋遍地而起, 但在天津卫, 老香锦的字号却始终屹立不倒, 毕竟, 不是人人都爱洋装,也不是所有场合都适合洋装, 大户人家里的年轻小姐和太太们依旧是这家老字号的常客, 以面料讲究,手工细致而著称,自然, 价格也是不菲。
徐致深的名字,在京津达官贵人圈里,无人不知, 老香锦的掌柜专门和这圈子里的人打交道,自然也听说过,知道这个被带进来的女学生是徐致深送来的, 虽然不会说话,但却也另眼看待,亲自接待, 推荐定做了好些, 面料有适合这种天气的杭罗, 真丝, 香云纱,也有为接下来稍转凉而备的古香缎,素绉缎,乔其绒,金玉缎,花色也非常适合年轻女孩。
甄朱没想着要定这么多,何况,本来就要徐致深带自己去看病了,外加来这里白吃白喝白住,凭两人现在的关系,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要人家破费给自己置办这么多衣服,于是摇头,王副官明白她的意思,就低声解释说,这是徐长官的意思。因为前夜法华西厅的事,张大帅对她赞不绝口,要给她发放奖金,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这样一说,甄朱也就不坚持了。
女人天生喜欢漂亮的衣服,她也不例外。因为从前职业的关系,她对中式服装格外情有独钟,很有自己的审美眼光。这家铺子里的衣服也确实很美,在掌柜推荐下,最后她往身上换了套成衣,上褂下裙,琵琶襟,掐细牙边,淡雅的烟蓝底色,领口和袖边刺着精致的花朵。
虽然是老式褂裙,但少女的娇美温软和闺秀的雅致书香,因为这套衣裳,在她身上完美地得以呈现,如果不说,凭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是来自川西县城乡下一个被夫家给休了的哑女。
更衣室出来的时候,不止掌柜的赞不绝口,说出去了就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连一向稳重的王副官,目光仿佛也随之一亮,在她身上停留着,直到她看向他,王副官才老脸一热,赶紧挪开了视线。
接下来就是王副官对徐致深提及的这一幕了。从衣铺出来,原本打算去饭店取行李的,结果意外地发现停在路边的汽车轮胎坏了,等着的时候,石经纶适时出现,半邀半拉地把甄朱给弄上了他的汽车,载着她就扬长而去。
王副官汇报完毕,知道石经纶这会儿还没把薛小姐送回来,长官好像有点不快,心里未免忐忑,毕竟,石公子风流公子哥的名声,在天津卫人尽皆知,薛小姐从小地方初来乍到,又不会说话,万一要是弄出点不好……
也难怪长官不放心。
“长官,是卑职做事不周。我这就去找。”
王副官急忙说道,转身要走。
“算了。”徐致深皱了皱眉。
石经纶虽然风流,但知道她是他这里出去的,想必不至于敢乱来。
王副官擦了擦汗。
侍卫官送来一封新到的电报,徐致深拆开。
电报是北京总统府发来的,却不是官方文章,而是总统发给他的私人电报,语气并不带官样腔调,说自己第一时间得知发生在法华饭店的爆炸暗杀活动,十分愤慨,幸好得他挺身解危,及时制止惨案,十分欣慰,又得知他因此受伤,很是记挂,所以特意拍送电报,予以抚慰,让他安心养伤,早日康复,同时表示,他已经敦促天津警察总局全力调查,争取早日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徐致深看完电报,沉吟片刻,上了楼,片刻后下来,已经换了军制服,准备外出。
王副官急忙劝:“长官,张大帅特意叮嘱过,让长官你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
徐致深没说话,只弯腰下去,紧了紧鞋带,起身往外而去。
王副官急忙跟了上去。
……
徐致深来到位于小西关附近一处关押重犯的秘密刑所,出来后,转道去了张效年的公馆。
张效年前夜毫发无损,只是他心脏有点不好,当时冲击波太大,也是受了点影响,遵照医嘱,今天也在公馆里休养,徐致深进去的时候,医生刚走,他的一个姨太太正在给他捏肩,听人报他来了,张效年立刻让姨太太下去,自己亲自出了小厅迎接,亲热地带他进去,入座后责备:“伤怎么样了?正想打个电话问呢。不是叫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吗,又出来做什么?你们年轻人,身体是有本钱,但自己也要注意,不能逞强,免得老来这里不对,那里不好,整天离不开药罐子,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个例子。”
徐致深坐下,微笑道:“伤的问题不大,多谢督军关心。我跑惯了,在家也待不住,刚才索性去了趟小西关。”
“怎么样?审讯有结果了吗?”张效年神色立刻变得凝重。
徐致深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该上的手段,都用过了,我刚才亲眼看了,这个人的意志已经完全崩溃,绝对不会再有隐瞒。他只是个被雇佣的单线联系杀手,上线供出后,今早警察局就向我汇报了,说发现尸体,初步判断是在前夜爆炸发生不久遇害。也就是说,这条线没有任何价值了。”
张效年咬牙切齿:“日他奶奶的,叫我抓到,老子非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了不可!”
徐致深不语。
“对了,那个女的,她应该能认出当天那两个人吧?你务必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张效年忽然想了起来,叮嘱。
徐致深应了声是。
张效年如今毕竟春风得意,又逢大难不死,秉信必有后福,心情渐渐好转,笑道:“致深,你也知道,我老张这一辈子,娶了十几个姨太太,也是祖宗不积德,除了丫头片子,连个儿子都没养活,我是把你当成儿子来看的,下月是我五十大寿。我知道,昨晚那事一出,今天已经有人在背后看热闹,说我不敢办寿。我老张能走到今天,是被吓出来的?不但要办,还要风风光光大办!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会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张效年仿佛有些得意。
徐致深笑道:“督军五十大寿,应当由我给督军备礼,我怎么敢要督军给的惊喜?”
张效年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他没受伤的一侧肩膀:“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喜事,那就是你的喜事。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
徐致深回到公馆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他从汽车里下来,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二楼尽头那个房间的窗户。
窗户里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亮着灯光。
他进到客厅,德嫂听到动静,脸上带笑地迎了出来,殷勤地问他晚饭,他说已经在外吃过了,说完,看了眼二楼,随口般地问了一句:“薛小姐回了吧?已经睡觉了?”
德嫂摇头:“还没有。”
徐致深站在那里,眉头不易觉察地蹙了一蹙,目光落向客厅里的那座大钟。
九点一刻了。
德嫂并没觉察,像往常一样,转身急忙去给他准备茶水,等下送到他的书房里。
……
这个时间,甄朱正被石经纶拉着去了英租界,坐在装修豪华的著名的蛱蝶电影院里,看着一场最新上映的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爱情片。
这家电影院新开不久,是由一个英籍印度人所办的,一天只放两场,票价昂贵,四元一张,相当于一个工人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一开业,就成了津门的达官显贵们用以追赶时髦的乐园之地。
白天,甄朱上了石经纶的汽车,就跟落入了传销头子手里似的,从饭店出来后,石经纶并没有立刻送她回去,而是以那天自己冒着危险帮了她忙为借口,半是强迫,半是游说,带着她先是去逛百货商店,也不管她要不要,自己看中什么就买买买,接着带她去西餐厅吃饭,又逛跑马场,天黑后,将她弄到了电影院,说带她开眼界,瞧瞧西方人是怎么自由恋爱,怎么罗曼蒂克。
电影确实很罗曼蒂克,看完了出来,已经十点多,不早了,然而,这却是天津的达官贵人们夜生活的最美妙时刻。站在电影院门口,石经纶显然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说带她再去舞厅跳舞。
甄朱急忙摇头。
“没关系,我教你,保准一教就会。”
甄朱再次摇头。
“走吧,走吧……”
他拉起她的手。甄朱挣脱开,沉下了脸,转身要招黄包车,自己离开。
石经纶嗳了一声,只好让步:“好了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甄朱这才朝他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石经纶花间游走,风流倜傥,见识过各种莺莺燕燕,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新认识才不过几天的小哑巴面前,会变得这么讲究君子风度,空有贼心没贼胆,刚才坐在电影院里,心思哪里在那块幕布上,不断回味着白天第一眼看到她的焕然一新的惊艳模样,忍不住就偷偷看她,见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模样乖巧,惹人爱怜,几次想借着黑,伸手过去握她的手,硬是不敢。这会儿见她死活不肯去舞厅了,面上仿佛也露出了疲倦之色,不忍再强迫,于是送她回来,到了徐公馆大门前,停下车,放她下来。
“你的东西!”
见她仿佛不要,石经纶赶紧下车,亲自充当小厮,把那些他买给她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抱了起来,跟着她进来,来到了客厅大门口。
德嫂闻声跑了出来。
“赶紧的,把东西都搬到小姐屋里去!”
石经纶把袋子一股脑儿塞到了德嫂怀里。
德嫂哎了一声,搬着一大堆东西进去了。
甄朱无可奈何。站在台阶上,想着他今天也是陪了自己一天,人也不错,于是转身,向他合掌言谢,和他道别。
“明天我再来接你出去!我跟你说,天津卫多的是好吃好玩的地方,今天时间太紧了。”
甄朱急忙摇头。
“摇什么头!就这样定了!你放心,徐兄那里,明天我跟他打声招呼就是了。今晚不早了,他受了伤,应该睡了,我就不叨扰他,先走了。”
他说完,和甄朱挥了挥手,转身朝大门走去。
甄朱急了,赶紧追上去,从后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
石经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她。
分明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装着不懂。
花园步道旁的夜灯亮着,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面庞之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上她被自己的玫瑰砸中后仰头的一幕,心底仿佛被什么给撩拨了一下。
“不舍得我走吗?”
他戏谑着,声音却不自觉地放低了下去,朝她凑过去脸。
“上次你亲了我一口,要不,再亲我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另侧脸颊。
甄朱翻了他一个白眼,撇下他转身朝里去了。
石经纶轻笑,双手松松地插在裤兜里,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客厅那扇大门之后,这才转身里去。
……
二楼漆黑一片,没亮灯。
甄朱刚才撇下石经纶转身往一楼大厅里去的时候,如果稍微抬一下头,就能看到大门上方那个露台的角落里,有一支红色的烟头,在夜色里一闪一灭。
徐致深静静地隐没在夜色里,望着石经纶一边吹着愉快的口哨,一边晃荡了出去,汽车亮起车灯,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开走。他将手里的烟掐灭在栏杆上,随手丢了下去,转身进去。




掌中娇 57|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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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经纶今天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多都是舶来的,香水、化妆品,糖果、丝巾、帽子, 洋娃娃……花花绿绿, 包装精美, 德嫂一边抱着往楼上去, 一边和从后头赶上来的甄朱说着话:“石公子出手还真阔绰啊,这要花多少钱, 都是洋货……呦, 洋囡囡的眼睛还会眨……”
“啪”的一声,因为东西太多,德嫂一时没拿牢, 一只装着太妃糖的精美铁盒掉到了地上,盖子散开,糖果掉了些出来。
德嫂哎了一声, 停在楼梯口。
还是还不掉了,这些东西甄朱也只能先收下。想着德嫂借自己衣服穿,这几天对她也颇多的照顾, 这些东西里,能吃用的,好像也就只有糖果了, 就想送她一盒, 于是弯腰下去, 在楼梯上捡起散落的糖果, 放回在盒子里,拿着正要上去,德嫂的声音好像安静了下来,抬头,微微一怔,见徐致深从走廊上走了过来,就停在了楼梯口,仿佛正要下去似的。
德嫂急忙给他让出道,解释道:“刚才石公子送薛小姐回来,还送了她这些礼物,我正要帮小姐拿到房间里。”
徐致深没说什么,视线只在甄朱身上落了片刻,就从边上经过,下到一楼,身影消失在书房里。
德嫂就送甄朱回了房间。甄朱挑了一盒巧克力和刚才的太妃糖送给她,她起先不要,后来还是接了,再三向她表示感谢,又说:“小姐你这身新衣,真是衬人,我刚第一眼看到你,差点没认出来!你要打扮打扮,再治好了病能说话,我看也就不比津门那些大家闺秀要差多少了。”
她用自己能想到出的最高的赞美恭维了甄朱一番后,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今天在外头逛了一天,这会儿终于回来,甄朱确实也是累了,把东西草草归置了下,锁了门,正要脱衣去洗澡,门却又被敲响,打开,见德嫂回来了,站在门外说:“刚才我给先生送鸡汤,他叫我请你去书房。”
甄朱一怔,点了点头,稍稍整理了下衣裳,出来下到一楼,走到书房那扇门前,敲了敲,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里头有反应,试着推了推,门是虚掩的,就推开,走了进去,站在书房中间,和他面对着面。
他靠坐在书桌后的那张椅子里,身上还穿着军制服,面前摊开一叠不知道是什么文件的玩意儿,手里却玩弄似的拨着支还没开帽的水笔,眼睛笔直地盯着甄朱,视线从她的头脸扫到裙裾,最后回到她的脸上。
和刚才在楼梯口相遇时的样子相比,表情看起来有点阴沉。
甄朱眼尖,一眼就看到他的桌边摆着个青瓷盅,盖子开着,想必就是德嫂给他送的那个“鸡汤”,知道它的来历,心里就又来气了,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就这么看着他。
“知道几点了?”
他有点突兀地开口,把手里的水笔掷在桌上,“啪”的一声,水笔又顺着平滑的乌木桌面朝前滑出去了将近半尺,才勘勘停了下来,笔身和桌面发出轻微却刺耳的绵长的刮擦之声。
甄朱是个小哑巴,所以不必开口,只点了点头。
他好像有点意外于她的这个回应,顿了一顿,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几下:“知道几点,还和人玩到这么晚才回来?三更半夜,你和石经纶才认识几天?知道他是什么人?”
甄朱没半点反应。
书房里就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未免尴尬。
渐渐地,他看起来仿佛有点头疼似的,指尖揉了揉额头那道伤口的附近,仿佛在用尽量克制的声音说道:“叫你过来,是要跟你说一声,明天起,不许外出了,就待在家里!”
甄朱盯了眼那盅显然是被喝过的鸡汤,转身就走。
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他的声音明显提了起来:“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甄朱回头,见他双眉紧皱地看着自己,于是掉头,继续朝前走去。
“站住!”
伴随着椅子被拖动的声音,他似乎站了起来。
甄朱回头,见他果然朝自己快步走了过来,但没靠的太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薛小姐,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无意干涉你和谁交往的自由,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答应帮你治病,把你带出来,那么对你就是负有责任的。这里和你熟悉的长义县完全不一样,你人生地不熟,所以我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了你好。另外,法华饭店事件,你是当晚唯一目击者,没有证据表明那两个人没有觉察到你并且正在暗中谋划对你的不利,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要向我报告,并且无条件地服从我的安排!”
他说的斩钉截铁,像是在教训他的部下,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正气浩然,甄朱没法子反对,和他对望了片刻,目光忍不住又飘到那盅鸡汤上,停了一停,转身走了。
徐致深望着那抹烟蓝色的轻盈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忍不住又揉了揉头。
好像不但伤口泛疼,现在连两边的太阳穴,也跟着有点疼了起来。
……
甄朱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澡睡下去。
身下的床铺柔软无比,人一躺下去,就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云里,比从前她在薛家睡的那张用硬木板临时搭起来的床不知道要舒服多少。但她却一直没怎么睡的着觉。大约到了凌晨两三点,朦朦胧胧终于有点睡意的时候,被外头走廊上发出的一阵脚步声给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听,隐隐仿佛听到楼梯口传来德嫂的说话声,于是翻身下床,开了一道门缝,声音就变得清楚了不少。
“……徐先生发烧了!身上烫的跟着了火似的!也不叫我,刚才还是他自己去厨房喝水,打碎了茶壶,我被惊醒,出来才知道的!我说打电话请医生来,他说不用,自己找了两颗药吞了下去,我看他的样子,总是不放心……”
“要不通知王副官?”应话的是门房。
“德嫂,老王!”徐致深的声音从走廊另头隐隐地响了起来,“我没事,你们不必咋咋忽忽吵醒人了,不早了,全都去睡了!”
德嫂和门房仿佛无可奈何,又低声嘀咕了几句,德嫂最后说:“那我们去睡了,徐先生你要是还不舒服,千万不要熬,叫我们一声就好!”
一阵窸窸窣窣和放轻了的脚步声以及关门声,楼下大厅刚才亮起来的灯灭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那盏夜灯,还发着柔和的一团光晕。
甄朱轻轻关上了门。
他受了伤,不好好休息,到处跑,看起来睡的也不多,还抽烟那么凶,尼古丁对伤口的愈合是有刺激的,现在发烧,极有可能是因为伤口发炎抵抗力下降而导致的后果。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没有丝毫睡意了,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楼下德嫂想必已经睡了过去。
整座房子,安静极了,就像一个深沉的大海,将她完全地包裹了起来。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赤脚下了地,打开房间的门,顺着走廊,借着一楼溢出来的夜灯照明的光,无声无息朝着他的卧室走去。
他的卧房也在二楼,拐角过去的那间主卧。
甄朱停在了那扇厚实的木门前,发现门没关牢,留着一道缝隙,里面黑漆漆的,他应该是睡了过去了。
甄朱屏住呼吸,在门口待了片刻,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终于稍稍放下了心,转身,轻手轻脚要回去的时候,鼻息里忽然闻到了一缕香烟的味道。
味道很淡,但她敏感的鼻子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
来自于他的房间,就从那道门缝里飘出来的。
甄朱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恼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推开些门,果然,看见昏暗里,亮着个红色的烟头。
她一下推开了门,摸索着,很快找到门边的电灯开关,啪的一下,灯亮了。
徐致深没换睡衣,身上还套着那件原本衬在军制服外套下的衬衫,他半卧半靠地仰在那张宽大的酸枝红木欧式床头上,裤子也没脱,两条长腿四平八叉地压在被子上,腰后胡乱垫了几个枕头,一手枕着后脑,脸微微往后仰,闭着眼睛,嘴里还咬着半支烟,仿佛睡了过去,又仿佛醒着。边上的床头柜上,凌乱地摆着个空杯子,几颗药丸,还有打火机和一个开着的烟盒,地上是几个烟头以及掉了一地的烟灰。
灯突然亮了,他睁开眼睛,仿佛感到刺目,皱着眉头,一脸不快地转过脸,看向门口的方向,一愣。
甄朱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床边,伸手就把他嘴里还叼着的烟给拔了下来,扔到地上。因为自己是赤脚的,顺脚套了一只他相较于她的脚显得有些硕大的鞋,踩上去用鞋底用力碾了几脚,然后四顾,找了张纸和笔,弯下腰去,在上头迅速写了一行字,展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你的医生没有叮嘱过你,受伤了不能抽烟吗?”
白痴都知道这个道理啊!
他皱着眉,视线越过那张纸,从她踩在地板上的那只赤着的纤纤玉足往上,沿着她露在睡衣下摆外的一截光润的小腿,往上,腰、胸口,脖颈,最后来到了她的脸上,停驻了片刻,双眉渐渐舒展。
忽然,他唇角微微勾了勾,脸跟着就飞快地扭向了对墙的方向。
甄朱觉得自己应该没看花眼,就在刚才,他转脸的那一瞬间,他在讥笑自己?
她又想起书房里那一盅被喝过的鸡汤,心里顿时懊悔了。
她绷起了脸,放下纸笔,转身就走。
“我难受,还口渴,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身后传来他慢吞吞的说话声。
甄朱停住脚步,回头,见他已经坐了起来,扭脸看着自己。
光影下,有几道漆黑的额发随着自然的角度挂了下来,垂在他一侧的眉峰上,双眸雾沉沉的,鼻影高而挺直,薄却轮廓分明的唇,下颌线条削瘦而坚毅,身上那件军制服下的衬衫被滚的皱巴巴的,上头扣子敞着,露出了一侧的锁骨。他整个人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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