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应有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疏桐雨
“我若想与他们争强,就必须后发而动。”甘棠沉吟道。
甘棠心里所讲的后发,便是要在萧让和楚鸣乔二人彼此消耗的差不多了之时再参与进来。两强相争,各有减损,唯此才可重新觅出个势均力敌来。
不过甘棠亦知萧让和楚鸣乔本有手足之谊,要他二人之间出现奋力搏杀状况,却也是极其难办的之事。
甘棠于是默自猜想,究竟何种缘由出现,萧让才会将这兄弟之谊置之不顾而到底又要遇到什么情况,楚鸣乔才会违心而上的争出高下来。这本就够烧脑的了,但更要命的是在此之中还必须确保二人都要同时具备这样的决心和动力。
但事情越是难办,甘棠就越要较劲,因为这样急需精巧心思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处理好的。
甘棠于是费尽心思从各个角度去揣摩此事,但一番推演下来,却总也不能教之满意。毫无进展之下,他索性丢开酒杯,转入房中憩息去了。
只是一个人心里还念着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无法将心思放平下来。甘棠就算倒在床上了,也终是难眠。百无聊赖之下,他便拿起案台上的书本随意翻看了起来。
书中的一句“一将成名万骨枯”却惊醒了甘棠。此书虽是讲些战乱之事,但本质来说却都是人心之事:任何一个人被捆绑到历史的车轮之中时,他都只能顺势跟着前行逆势而为的下场只能是粉身碎骨的。
甘棠于是也如是去想:如果萧让和楚鸣乔俱被纳入到一个大局之中,那彼此为保各自支撑的局面不坍塌,势必要作大我小我之抉择。二人皆能分清主次轻重,倘若面对这般局势,他们一定是选择大我而放弃小我的。
“萧让已经追随碧霄仙子而去,对他来说碧霄宫就是大我楚鸣乔虽随遇而安,但神遂宫成千上万教众之存亡就是天大的事情。如是二派之争,则谁都不敢私讲情面。”甘棠暗中慎道。
的确,如果叫神遂宫和碧霄宫两派对立起来,那么此事就由不得萧让和楚鸣乔如何记挂彼此私人关系了。
可是到底该如何将之生出对立情景来呢这一点甘棠却觉得需在神遂宫身上做文章。因为楚鸣乔是不愿意神遂宫再去卷入江湖的,但一众尊王使者却偏偏要背离其道,可以预见接下来定有不少让楚鸣乔意外的事情发生。而这也是楚鸣乔不得不参与进来的缘故了。
只是甘棠也知道楚鸣乔此次参与进来乃是为了要叫神遂宫脱身,如果神遂宫在此次争夺中仅浅尝辄止,那么他到底还是无法与萧让持续争斗下去的。
甘棠看清楚了这一层关系,便确定要叫此次神遂宫陷入无尽的纷争当中来。而若要说到这无尽的纷争,那就必须使得神遂宫成为此次武林大会的众矢之的。
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本就仇视于神遂宫,如果再有关于它要威胁武林的举动传出,则群雄势必又要联合起来与之对敌。
甘棠思来想去,便觉得南宫绮绝此来说的消息十分重要了。因为此次武林大会本就是依托于揭开天下剑盟覆灭一事而发起,倘若将方城的倾覆果真的引入到神遂宫身上,再加上他们此次针对莲花堂的大举攻伐,则神遂宫必将陷入无法退身的旋涡之中。
只是甘棠如果想看到局面往着这个方向走,那么他至少还有两件事情需要立刻去做。首先是天下剑盟中独存的蜀山剑派,他们是经历过天下剑盟最后的内斗的,如果慎吾先生等人站出来说明缘由,那么甘棠就无法将此事赖到神遂宫身上去。
其次就是宝相僧了,虽然此人十分信赖甘棠,但甘棠总觉得他是个得势就要忘形之辈。他此番去了武林大会上,保不定又要将许多事情抖露出来。
不过甘棠却不敢轻易向宝相僧动手,毕竟自己上次能够侥幸胜他,全是占了对方有新伤在身的便宜。否则以宝相僧一身高超的内力修为,甘棠是奈之不得的。
如果不能除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化为己用。而从过往情形看,宝相僧也确实算不上是个多么富有心机之辈。甘棠认为只需继续维持和他的关系,然后再于局势紧凑处调拨一二,这藩僧就肯定会言听计从了。
打定主意后,甘棠便立即行事了。他先是寻出栖身万寿寺的宝相僧,然后再以武林大会一事相说。宝相僧久有扬威武林之意,自要对此十分上心起来。
甘棠见宝相僧蠢蠢欲动,便说道:“此次武林大会乃是群雄欲要重建江湖秩序之举。适逢天下剑盟覆没,神遂宫又决意归隐,若推争强对手,不过少林、丐帮等门派而已。”
宝相僧当即一拍大腿道:“少林方丈不过尔尔,丐帮排在少林之后,想来那丐帮帮主也强不到哪里去。这武林大会正好叫我一展威名。”
甘棠点点头,却忽又警觉道:“只要神遂宫不来掺和,此事自然会与大师所想一般但如果神遂宫参与进来,那楚教主的威力大师也是见识过的。”
宝相僧听罢遂眉头一皱道:“甘少侠不是说神遂宫不会来武林大会的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念念不忘
“此一时彼一时也。楚鸣乔虽然执意安隐一方,但神遂宫上上下下却都想着再战武林。现在他们已经背着楚鸣乔出来江湖了。”甘棠惋惜道。
宝相僧却急急说道:“那何不去给楚鸣乔通风报信,叫他收回各部人马”
甘棠摇摇头,只说此事已经来不及了。
宝相僧听得此说,便又要心烦道:“这楚鸣乔端的是恼人,到哪里都要碰上他。”
甘棠见状遂话锋一改的说道:“对大师来讲,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神遂宫此刻若不去抢占方城还好,他们一去,自要被武林各派视作是想一统江湖之举。如此,便就算楚鸣乔到了武林大会现场,大家也不会待见与他的。”
宝相僧听罢却奇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要巴不得那楚鸣乔来了”
甘棠点点头道:“如果神遂宫此次不发兵方城,自不盼他来但尊王已经率众出发,此事逆转不得,便就要盼他来了。”
宝相僧细细一想,便也豁然开朗道:“正是如此。神遂宫那些头目如果不去攻打方城,楚鸣乔就是纯以一派高手参加武林大会但如果那些人办了此事,那么楚鸣乔就是武林大会上的公敌。公敌怎可做得武林盟主”
但甘棠却并不表现出任何激动模样,相反的,他还颇是遗憾的说道:“这里面还有一件小事,如果处理不当,只怕楚鸣乔也不会成为众人仇视的对象。”
宝相僧哪里想得到这么全面他于是又直直的追问起甘棠来。
甘棠这才将天下剑盟溜了蜀山剑派一事说出,并表示他们是唯一知道天下剑盟覆灭原因的人,如果他们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必定会把真相说出。到时候不仅要让神遂宫洗脱嫌疑,还会将矛头指入宝相僧身上来。
宝相僧这才后悔当时在方城总坛大开杀戒之举,但木已成舟,他也没有补救的办法。为今之计,或许只有将蜀山掌门杀人灭口,才可守得住这个秘密。
而这正是甘棠此来的目的。
“蜀山掌门武功高强,剑派之中鲜有匹敌者,只是其人行事十分低调,是以外界都等闲视之了。”甘棠说道。
宝相僧原本就打算要去办这档子杀人灭口事情,如今听得甘棠说对方又是武功高强之辈,便更要按捺不住了。
“江湖说大不大,大师此去切莫暴露了意图为好。”甘棠叮嘱道。
宝相僧就算再笨,也不会撞上去就泄露了自己灭口的本意,如今甘棠一提醒,他便正色道:“我便以比试为由与那蜀山掌门交手,就算籍此杀了他,也只是比武闪失,断无人知晓。”
听得宝相僧这般说法,甘棠便放心下来。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甘棠遂以武林大会还剩数月时间为由,要求宝相僧速战速决。
宝相僧亦不肯因此而错过会期,便当即就要动身去办妥此事。
见此情形,甘棠只得先拉住他道:“蜀山派距此千里之遥,大师若靠一双脚去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抵达。”
宝相僧低头一想,却也觉得他言之有理。需知去年他从大理赶赴晋北,也是徒步好几个月才抵达的,而这般耗时不仅意味着要延误归期,更代表着会消耗许多钱财,却断断不是上策之举。
甘棠于是取出一个包袱交给宝相僧道:“内有金银各五百两,大师拿去买一匹快马赶路吧。”
于宝相僧而言,甘棠此举真乃旱林逢甘露。而得此重金在手,宝相僧何愁不能行得一日千里之路
宝相僧这边虽已交代完毕,甘棠却还有一事要去办理,那就是去拾珠楼找南宫绮绝了。
甘棠并非是想求她什么,他此番来觅,仅仅只是想修复二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南宫绮绝也是有脾气的人,她那日被甘棠婉拒后,便心中怨恨起来,所以甘棠此番去了拾珠楼外,就每要吃些闭门羹了。
甘棠要和一个女人较真自是赢不了,但一个女人若要和感情较真,那又绝对是要输得一败涂地的事情。南宫绮绝纵然再气再恨,她心里始终还是住着一个叫甘棠的人。所以当甘棠离去后,她又急切的要下楼来探看了。
望着空空的巷子,南宫绮绝真后悔自己没能早一些的赶下来。
甘棠自不知这些,不过他却明白南宫绮绝若是心还未死,就肯定会去一个地方。不错,这个地方就是二人初识的仙鹤楼了。
或是上次斗酒之故,掌柜一眼就认出了甘棠。而当他提出要包下整家客店时,掌柜亦当场答应下来。在付过银钱后,甘棠便端坐着静候佳人的到来。
果与他想的一样,待得日暮时分,南宫绮绝便乘着愁绪而来。只是当她见得仙鹤楼里门可罗雀时,这位神思机敏之人便当要扭头撤去。
却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留人的呼唤,南宫绮绝一听,便忽要悲喜相加起来。而待见得那玉面公子从楼上缓步下来时,她就更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了。
南宫绮绝虽然见到了自己期盼之人,但她却始终记着对方当日回绝之景,作此一念,她便又冷漠而迟疑的问道:“你叫我有何事”
甘棠看得出南宫绮绝还是心里不快,便说道:“不知喝酒算不算是一件事。”
“可是我今天没有心情来喝酒。”南宫绮绝忽的直直答道。
甘棠却抵近前去说道:“你若不想喝酒,为何来仙鹤楼不生气了,与我同饮一杯吧。”
南宫绮绝只觉得身前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在怂恿着她照做,但她又不想再独自面对这个忍心回绝了自己的男人。
如此,南宫绮绝便要求掌柜在楼下为她单开一桌酒席。
“你在楼上喝你的酒,我在楼下喝我的酒,这样彼此都能相安无事。”南宫绮绝冷道。
甘棠欲要再劝,但南宫绮绝却越要这般坚持,仿佛非此不能惩罚了对方似的。但当甘棠无奈的转上楼去时,南宫绮绝的心里就又要失落了。
男人的心,始终是不能用加减法去算的。
甘棠在楼上默自独饮,南宫绮绝则在楼下借酒消愁,两个人的心思或许不尽相同,但微秒之处却又都是一致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情非得已
可这样的局面并未持续多久,甘棠便拎着一坛子酒下得楼来。无需多说,他肯定是要找南宫绮绝那一桌去了。
“一人独饮,本非快事。何况我还带了坛好酒过来。”甘棠诚恳的说道。
南宫绮绝见他纯是赤子之心,便不再说些拒绝的话。不过她亦不打算马上就改过态度来,自然也不会说出动人话语。
对于甘棠来说,只要南宫绮绝不赶他走,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就坐下来了。而更有趣的是,只要甘棠一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当日与南宫绮绝在此品酒之事。南宫绮绝便瞪了甘棠一眼,仿佛又要气恨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你说说看,我那日带来的好酒是不是尝过了才能知道它的好。”甘棠忽的问道。
南宫绮绝却不答话,只一把夺过酒坛子自斟了一杯。但当她一口饮下时,却觉得此酒并非是当初所饮的那种。
南宫绮绝吐掉口中酒水,便似不屑的说道:“可这并非是你旧日带来的品种。”
不管怎么样,南宫绮绝肯说话了,就证明甘棠此来修缮关系之举已经得到了实质的进展。甘棠于是殷切说道:“拾珠楼主若是想喝,我便重去酿造,只不过此酒需得陈过冬日,怕是要来年才能喝得成了。”
南宫绮绝却似笑非笑的答道:“又是要等,那就罢了。”
甘棠听得出她弦外之音,便重新给她添满一杯好酒后说道:“那日我并非是有心要去伤你,只是有些东西我不得不做。”
南宫绮绝却先支开掌柜的,然后才直直望住甘棠道:“那在你的心里,也是在乎着我的么”
甘棠只正色答道:“拾珠楼主乃是女中豪杰之辈,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都要倾慕与你”
南宫绮绝却直接打断他话语道:“你只凭本心答个是还是不是就好。”
甘棠于是憨憨一笑,末了才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催的紧。”
南宫绮绝这回却不想再听些模棱两可的答复,经她再次发问下,甘棠才默默的点头道:“拾珠楼主是武林中的奇女子,我自也仰慕非常。”
南宫绮绝听到这句期待已久的话,便心里激动的再难平复了。
“既然你我皆互相倾慕,为何你却不肯答应和我在一起”南宫绮绝问道。
甘棠便端起酒杯要她同饮,但南宫绮绝却更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甘棠知道这个问题绕不过去,便只得放下酒杯说道:“我可以仰慕一个人,但却不一定非得与之朝夕相对。”
“为什么”南宫绮绝失落道。
“因为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甘棠直截了当的答道。
南宫绮绝静静的看着甘棠,在这种审视的目光下,甘棠亦要显得不自在起来了。
“甘棠,你就不能罢手吗就算是为了你,也为了我。”南宫绮绝哀婉道。
甘棠听罢只心头一颤,便当即凝重的望住南宫绮绝来。在他看来,南宫绮绝似乎对自己的想法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确与甘棠所想一般,南宫绮绝自结识甘棠后就开始去了解所有关于他的一切。而在这个过程中,甘棠做过的好事、坏事、狠事全部都被她一一知悉。尤其是甘棠挑起方城内斗一事,更是叫南宫绮绝费尽周折去修补。若不如此,作为天下剑盟倾覆仅存的见证者之一,他还不被官府提去审问
南宫绮绝起初也想不大明白,但自从确认江城子师徒四人是被甘棠所杀后,她便确定甘棠所做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他处心积虑要去做这些,无非是想报昔日云台派被群雄围剿之仇。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因为牵扯出了他的一位旧日,便又要叫南宫绮绝耿耿于怀起来。若要说嫉妒,南宫绮绝却也谈不上,但她想此事已经过去十数年了,可甘棠似乎仍在为此积极寻求报复。甘棠能把复仇之事坚持个十数年,只能说明他心里还没有放下那个人儿。
甘棠若还念故,那么南宫绮绝就永远无法占据他的心扉。但伊人已去,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往事,甘棠如还执念于此,伤的可就不是南宫绮绝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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