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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喝药。”他在她身边命令,平淡的语气,不生硬,但也没有乞求的味道。
她侧首向里,毫不理睬他的话。
“惟有如此,才能救她。”宗隽便立于柔福床前,垂目看她“我以为你会明白。”
“救她”柔福不由冷笑“纳她便是救她她甚至比我当初还小,我看不出你跟以前折磨她的金人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我如何待她”宗隽反问“把她接到府中仍当帝姬供着还是把她当小姨、当妹妹,日后寻个好人家嫁出去”柔福暂未说话,宗隽又道“纳她,是最好的做法。她是郎主指定要杀的罪女,我若要放她,便需要一个能向人解释的理由。除了看中她的美色,我再无让她活下去的借口,而这也是能让我的族人接受的唯一借口”
“不,这只是你自己的借口。”柔福决然打断他,说“你看出她是我妹妹,有与我相似的容貌和与我相异的性情,这让你觉得很有趣,你想收集她、把玩她,就像当初对我一样。我与瑶瑶之于你,有如书画古玩之于我父皇,你们惯于寻求收集,品玩细赏,多多益善,永无餍足。纳她是为了救她,是为了哄我还是骗你自己你应该并不屑为你的好色找任何借口才对,你还有骗我的必要么从你害玉箱的那天起,你就该猜到我会如何恨你,也不应在乎多这一桩。只是至此,我更看透了你。”
宗隽徐徐一牵唇角,道“是,我本不屑与你解释。杀人又怎样好色又如何你并无资格要求我不杀你的族人,不纳别的姬妾。你常常向别人提出过高要求,而人无意做到,所以你注定失望。你希望把握的东西,总是超出你力所能及的范围,竭力去争,不如安分度日,你何时才会明白”
柔福摇摇头,只回了他一句“总有一些东西是我自己可以把握的。”言罢阖目,紧闭双唇,似决意不再对包括他在内的俗世红尘给予一顾。
她分明是指自己的生死但求一死,你能奈何。
奄奄一息,却依然保持着如此冷硬态度,看得宗隽不觉怒起,一把拉起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拾起药碗硬送到她嘴边“你又错了,若非我允许,死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柔福挣扎,然终究敌不过他。他捏紧她下颔迫她张嘴,将药倾入,却被她迅速吐出,一面摆首躲避,一面双手使劲朝他乱抵乱打。
碗中药左右摇晃,几欲荡出,宗隽索性扬首一饮含于口中,将碗一摔,便搂紧柔福低头寻她唇,欲将药汤送入她口中。岂料甫触到她唇,她被怒火激得浑身发颤的身躯便当即一震,胸下有气急涌,一口清水喷出,湿了他胸前衣襟。
“污秽”他听见她恨恨地说,他看见她再次阖目前透出的恨意,冷寒彻骨,探不见半点宽恕的可能。
6饮鸩
房中的女子归于沉寂,倦怠地躺着,他在她脸上看见一种爱恨之外的情绪,从未有女人对他呈出的情绪,极端的厌恶。他一时竟然无措,感觉到胸前的潮湿,有一丝凉意由此沉淀到心里。终于他离开,院内月色如霜拂面,仿佛冰凉。
柔福一直未能进食,瑞哥等人强喂她亦不可,就算勉强送入她嘴中,她也会立即尽数呕出,人便越发虚弱,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显是已无求生的欲望。
宗隽无计可施,只命瑞哥好好照料她,自己不再踏入她房内半步。她那一口清水终于扑熄了他脸上向她呈出的不灭笑容,心情与随后的阴天一般灰暗,他居然也会锁眉不展。
这日傍晚,贴身服侍了他母亲纥石烈氏几十年的老宫人什谷驰快马赶来,带给他一个消息完颜晟得知了宗隽私放冲懿帝姬的事,勃然大怒。
宗隽倒不惊慌,说“我回京后自会向郎主解释。”
什谷摇头说“此番郎主震怒非同寻常。八太子不会不知,上回八太子极力保护柔福帝姬已使郎主心存芥蒂,将这次任务交予八太子便意在试探,不想八太子竟又救下一位南朝帝姬。娘娘命我带一句话给八太子,我如今说出,一字不改,如有冒犯还请八太子恕罪你有何能耐可屡拂郎主意又全身而退”
宗隽道“我既决定留下她,便会承担由此导致的后果。”
什谷叹叹气“娘娘还说了一句话为女色而损大局,是为不智,何况,并不是任何女子都值得人舍命相救的。”
宗隽凝神细思,忽了然一笑“母后命你老人家日夜兼程地赶来,不会只是要你传几句话罢”
什谷亦微笑,转首朝门外吩咐道“进来。”
一名侍女恭谨地举着一托盘入内,盘中置有一壶酒。
什谷亲手把酒接过,搁在宗隽身边的桌上,再垂首说“娘娘说,若无柔福之事,冲懿可留;若无冲懿之事,柔福可留。但若八太子想二美兼收,便是无谓冒险。娘娘对八太子当众为柔福帝姬冲撞郎主之事已颇感失望,如今不想再看八太子犯同样的错误。八太子若不想招祸,两位帝姬便只可留一位,这酒让谁饮下,由八太子决定。”
宗隽揭开酒壶盖朝内看了看,但见酒液清澄,无一丝杂质,其味幽幽蔓延融入空气,诡异地香。将酒壶略略推开,避开那冶艳的香味,宗隽问“必须如此”
什谷颔首道“娘娘教八太子做的事,哪件错过”
然后行礼告辞,说未便久留,要立即回宫复命。宗隽送她出去,回房凝视那酒片刻后,自取府中所备的酒,将两壶酒各倒了一杯,再命人把瑶瑶找来。
自柔福小产后,他一直未理睬瑶瑶,此刻瑶瑶蒙他召唤,迅速跑来,眼角眉梢有明亮喜色。
宗隽待她行礼后,和颜对她说“我母后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不知如何解答,看来要你助我了。”
瑶瑶惊讶道“我奴婢愚笨,八太子都解不出的难题,奴婢又岂会解答”
宗隽一摆手“对你来说倒不难,不过是作个选择而已。”
瑶瑶松了口气,微笑问“选什么”
宗隽转视桌上酒“母后不想让我享齐人之福,说你们姐妹只能留一人,送来一壶鸩酒,让我给你或你姐姐饮。我甚为难,不知让谁饮较好,故此召你来,由你决定罢。”旋即一指两个已斟满酒的酒杯,说“左边的是鸩酒,右边的无毒,你选一杯饮下,剩下那杯便是你姐姐的。”
语气那么平静,似让瑶瑶选的不过是一件衣裙一朵珠花。而瑶瑶已如遭雷殛,惨白了脸色求道“八太子放过我与姐姐吧瑶瑶不敢奢望做八太子姬妾,便是为奴为婢也无怨言。我们身为弱女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危害八太子的事,都留下又何妨八太子何必定要除去一个呢”
宗隽浅笑道“我也想把你们都留下,但这是母后的命令,想必也是郎主的意思,我若让你们都活着,便是公然违抗母命君命,不孝不忠了。”
瑶瑶流着泪,拉着他衣袍下摆,泣不成声地继续恳求,宗隽不再睬她,一拍桌面,毫不怜悯地提高语调命道“选”
瑶瑶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透过盈盈泪水看看左边酒杯,再徐徐移至右边,反复迁延数回,仍迟疑着未作决定。宗隽不耐,再三催促,她听得惶恐,才伸出微颤的手取了左边那杯,缓缓引至面前,未立即饮,无比酸楚地低首,一滴眼泪坠入杯中。
这时门忽被人推开,瑞哥冲进来,道“八太子,小夫人醒来





柔福帝姬(全) 分节阅读_79
了,说想见小小夫人。”
瑶瑶一惊,手中杯滑落下来,“砰”地一声,酒倾杯碎。
宗隽再取一酒杯,依旧提了酒壶边注边对瑞哥说“你先回去,告诉她小小夫人随后就到。”
瑶瑶神色便又哀戚,在他足前继续跪着频频拭泪。瑞哥不解地看着,一时未移步。宗隽搁下酒壶,抬眼淡问“还不走”她才惊觉,垂首后退离去。
宗隽再对瑶瑶笑笑,道“这杯还是鸩酒。我看你刚才选了左边的,那么这一杯还是你饮了”
瑶瑶悚然抬首,惶惶地摇摇头。
“那就再选。”宗隽命令“快,我无耐心久等。”
凄然沉默半晌,瑶瑶作了最后的抉择。这次,她的手朝右边探去。
宗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一瞬不瞬地看瑶瑶将右边的酒饮尽。
饮尽,瑶瑶将酒杯搁在地上,手依然在颤,使那杯底在地面连续击出一串轻微的脆响。又有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滑过她的脸,萦在颌下,清圆如朝露。
梨花带雨般柔弱。他漠然看着,却想起柔福流泪的情景,与此大不相同,就连她的眼泪中都仿佛长有傲骨。
瑶瑶无依地伏于冰冷地面上越哭越伤心,目中满是愧疚之色,喃喃地不住唤“姐姐,姐姐”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她。”宗隽对她说,一笑,很温和“其实你是救了她。”
瑶瑶抬头,甚是困惑地等他解释,宗隽却不再说什么,直到她自己觉得体内有了异样反应。
她紧按胸腹,骤然而生的痛苦令她眉眼几欲缩至一处,她失神地拿起刚才的酒杯“这酒”
“我记错了,左边的无毒,右边的才是鸩酒。”宗隽持起左边酒一饮而尽,朝瑶瑶亮了亮杯底,依然微笑“抱歉。”
7诅咒上
瑶瑶面如死灰,手不止地颤,酒杯跌落,一路滚至宗隽足边,被他漫不经心地踢开。
以手掩面,瑶瑶重又悲泣,此番与前不同,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
宗隽继续独斟无毒的酒,徐徐饮着,静待她魂魄如烟散去。
对她,他不觉怜悯。他让她选择的其实不是她或柔福的生命,而是他再度冒险救她的机会,如此结局源自她自己的选择。
忽见窗上光影游移,似是有人走近,廊上隐隐传来瑞哥的声音“小夫人别急,慢些”
瑶瑶闻声睁开眼,像是顷刻间有了些精神,一点点挨到门边,一手紧摁胸口强忍疼痛,一手扶着门框欲站起,匆匆举目朝外看。
来的确是柔福,披散着枕乱的长发,穿着白色素衣,连外衣也未及穿,只披了袭披风,在瑞哥与另一名侍女的搀扶下赶来,四肢乏力,路也走不稳,却还想跑,几次差些便跌倒。
见了瑶瑶她竭力甩开侍女几步抢过,伸手欲搂她“瑶瑶”
瑶瑶脸上呈出淡淡微笑,亦朝她伸出手,未料先于“姐姐”的唤声脱口而出的是再也强忍不住的鲜血,艳艳红光一闪,溅了柔福一脸半身。
与此同时她倒在柔福身上,柔福也承受不住,两人一同跌倒在地。柔福怔忡之下以手抚抚右颊,垂目看看手上温热的液体,忽地搂紧瑶瑶,仰首闭目,双唇轻颤却无声,良久才有一声悲鸣自心底响起。
瑶瑶努力朝柔福露出的笑意被剧烈疼痛迫得变形,血开始自七窍中持续地流出,她左手紧捏住姐姐的手臂,依偎在她怀里,闭目反复地唤着“姐姐”。柔福搂着她,抬头看宗隽,满面泪痕,和着哭声道“你放过她,救救她”
宗隽漠然道“这毒无药可解。”
“姐姐,不要了”瑶瑶在她怀里轻声唤,目中流着血红的泪“我,我”
柔福低头,将脸庞贴在她额上,凝咽道“别说了,我明白。”
瑶瑶再睁目,却蹙眉道“姐姐,我看不见你了。”松开抓她手臂的手,引至她脸上,似是想如盲人那般借触摸来辩识她最后的模样。
柔福把住妹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含泪柔声对她说“姐姐在这里。”
触及她脸上的皮肤,瑶瑶仓促地笑了笑,全身一抽搐,呕出最后一口鲜血,手软软地垂下。
柔福唤了声“瑶瑶”,不见她答应,居然没有更多的哀戚之色,反倒甚为平静,默默地以手从容拭净瑶瑶面上的每一处血迹,阖上她双目,再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再看宗隽时,她的目中亦无他预料的怒火,只是冷淡,寒冷,令他忽然想起玉箱。
他宁愿她狂怒地咒骂他,甚至冲来对他拳打脚踢,那是他可轻松应对的情景,而她如今神情如此,他有些诧异,不悦,甚至有隐约的不安。
“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玉箱姐姐行事会那么不择手段。”她开口说,依然甚平静,声音清冷“如今我终于懂了,对付你们金人,用怎样狠辣而决绝的法子都不为过。”
她再垂目看手上鲜血的痕迹,忽地侧首以视宗隽,唇角挑出一抹幽异的浅淡笑容“阴谋和权术,想必是你喜欢和擅长的”
言罢她站直,收敛了笑意,以血色手心正对宗隽,目中的寒光凝结了空气。
“我诅咒你,完颜宗隽。”她说“你,和你的家族,必将在你们的野心与阴谋织就的阴影下万劫不复。你会被你自己的阴谋所害,五马分尸,身首异处。而你那些豺狼般的族人也将彼此撕咬杀戮,世世代代地延续,在被异族所灭前,金国的土地上便已洒满完颜氏的血”
7诅咒下
她的诅咒似冰凉的利刃直落心间,宗隽眉头一蹙,那寒意令他怫然不悦,沉下脸来正欲说出惩罚她的命令,却见瑞哥先已跪下求道“小夫人病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八太子请勿与她计较。”
宗隽遂暂且不发话,再看柔福,见她此刻扶门站着,已渐不支,身体微微晃动,随时便要倒下的模样,但仍坚持直视着他。他在她的目光中觉出她的恨,拒绝时光冲刷的不泯的恨,让他想起曾经捕杀的形形色色的猎物,在受伤之后,生命被他最终掠夺之前,它们亦会这样看他。
他便释然。那些猎物如果会说话,想必也会发出如她那般的诅咒,自己从未有介意的必要,如今亦如此,他蔑视那虚无的情绪。如果猎物有利爪和利齿,也许尚还值得略微留神。猎物而已。
“带她回去。”他吩咐瑞哥,再命门外的兵士进来,让他们把瑶瑶的尸身拖出去。
柔福一时未肯移步,但也不见有过激举动,默然看人将瑶瑶拖离自己视线,才转头对瑞哥轻声道“我们走。”
走了两步,她足软跌倒,瑞哥忙弯腰搀扶,她淡淡一笑,说“我想吃点东西。”
瑞哥大为惊喜,问“小夫人你肯进食了”
柔福颔首,倦怠地阖了阖目,再勉力向前行“我们走。”
回房后她果然如常进食,给她的药也每碗必喝,然后便安静地躺着,亦不再流泪,不喜不悲。
瑞哥把这些事当作喜讯频频来报,而宗隽不觉可喜。真如表面这般平静地接受现状,便不是他熟识的那倔强的赵氏帝姬,不再求死,要生存下去不过是为了日后的抗争,如今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很快给他欲知的答案。
次日深夜,从远处马厩中发出的马嘶声将他惊醒。那一声其实不长,马厩到他卧房的距离也足以将声音减弱至不碍他安眠的程度,然而他还是由此醒来,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声马嘶结束本就不深的半夜睡眠。
他披衣而起,抢先在柔福策马赶来之前守在了离马厩最近的大门前,在她行近时抬头笑笑,然后扬手,示意尾随他而来的下人将她面前的门缓缓关上,看门外灯笼在她眸中映出两簇光亮随之捻灭,同样地徐缓。
她被人拉下马,送回她的房中。可这不过是她预谋逃离的最初尝试。被他熄灭的希望,她会再度点燃,骑马不成便步行,正门不便走就从围墙破败之处钻出,穿自己的衣服太显眼便换上瑞哥的侍女服,几乎每个夜晚,她都想方设法地试着逃离他的领地。
他一遍遍地把她抓回来,一遍遍地以自己的方式羞辱她,想让她意识到她的一切尝试皆徒劳,但她从无悔意,始终不放弃关于逃离的努力。有一天她在天将破晓时从侧门逃出,独自一人奔跑在轻寒恻恻的天地间,她的步履轻快,她的身影轻盈,她飘飞的白色裙袂有火焰的姿态,携着这白色火光,她不思回顾地飘向辽远天际,仿佛空濛云水外,有她欲靠的岸。
当然他不会不知,策马跟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如同狩猎时对必得猎物的放纵,直到发现她经过的路上有点点鲜红的血迹才有一惊,朝她疾驰而去。抓住她的那刻,她倏地回眸,金红的霞光拂上她的脸,尚未隐去的她的微笑也似带着晓阳光芒,顷刻间灼伤他的眼,他因这明亮而愤怒,一言不发地掠她上马驰回,将她抛在地上,看着她裙下不断渗出的鲜血,斥问“你很想死”
她摇摇头“不,我不能死。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眼前。”
“离开我,跟选择死没什么区别。”宗隽冷道“你以为从这里出去就可解脱一个出逃的南朝女子,即便不被拘回洗衣院,也会遭到无数男人千百次的劫掠。”
“我宁愿面对那千百次的劫掠,”柔福举目看他“只要能离开你。”
宗隽一叹“你妹妹说得对,你是个不知惜福的人。我太纵容你,给你太多不应给的自由。”
“你给了我,自由”柔福仰首看天,迎着日光微晗双目“你在我身上系了线,把我放飞在天上,允许我扶风而飞,飞得越高、越远你越开心,而你,始终把持着可以随时把我拉回的线轴。我是你玩的纸鸢,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
忽然她开始冷冷地笑“但你没想到么纸鸢也有断线的时候。”
8微露
“你以为,什么是你想要的自由哪里可以找到你要的自由”宗隽反问“你回到南朝,也不过是重又被人锁回宫苑,又能比供人赏玩的一只鸟、一条鱼、一株花好多少”
柔福闭目不理他,惟下颌依旧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
“在南朝做长公主与在金国做小夫人有很大区别么你以为谁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你的九哥”宗隽继续说,言辞间充满讥诮意味“怎么我听说的赵构远非如你所说的九哥一样这几年他这皇帝可做得狼狈之极,被我金军打得钻山入海、东躲西藏。去年二月他在扬州被迫半夜出逃,蓬头垢面地与军民争道,不惜手刃自己亲兵;去年十月从建康回临安,中途宿于钱塘江边,被潮声惊醒,还以为金军逼近,一跃而起就想跑;岁末乘舟出海躲避宗弼大军追击,一连数月不敢登陆,连今年元旦都是在舟上过的。每每听你提起他,我总疑心与我所知的不是一人,你的九哥何等英明神武,岂会被人追击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他刻意强调了“丧家之犬”四字。柔福眼睑微颤,咬紧下唇,但仍不发一言,冷着脸不作回应。宗隽心知她如以往那样只把他的话当对赵构的攻讦,便一哂低首,俯身紧盯她,等她睁开双眸“有些事我有否跟你提过他登基后不久便遣使来金通问,第二年更遣宇文虚中奉表来上京,贬号称臣,要求和议。”
“和议”柔福果然一惊睁目,怒道“你胡说”
宗隽一舍戏谑口吻,郑重道“我没有骗你,他确实向大金请求言和。当然,郎主并未答应,下令留下宋使,继续进兵伐宋,你九哥




柔福帝姬(全) 分节阅读_80
眼见和议不成,才只好以几支残军苟延残喘地与大金对抗。”
柔福有些茫然,怔怔地看宗隽,喃喃道“他真的”
“他真的不是你认得的那个九哥了。”宗隽又微微笑,伸手理理她鬓边散发,再轻抚她的脸“你就算回去也找不回以前的他,而如今的他,也不能给你期望的东西。与其彼时失望,不若留下,安心在我这里过些平安喜乐的日子。”
柔福久久默然,少顷,双手轻轻拉过宗隽抚她的手,徐徐引到唇边,以唇印上他手背。
她的双唇温暖,给他柔和的触感,她亦低眉顺目,少有的态度。宗隽颇喜悦,又含笑道“这样多好”
岂料话音未落便觉着手背陡然剧痛,柔福抓紧他手在手背上狠咬下去,只一瞬间便咬破其上皮肉,鲜血一涌而出。
宗隽一声怒吼猛地抽脱开来,再反手甩了柔福一耳光,她应声倒地,却又立即撑坐起来,一扫他鲜血淋漓的手,缓缓拭拭唇边所沾的血迹,侧目看他,又是冷笑。
当下便有奴仆聚来欲给宗隽包扎伤处,宗隽大力推开,沉着脸扬声命人取过马鞭,就以被柔福咬伤的手握着,一鞭鞭不带丝毫怜悯地朝她身上挥去。
她斜倒在原地,不思躲避,任他的马鞭击裂她的衣衫,在背上腿上烙以血肉模糊的痕迹。她咬紧牙关,将痛楚引起的呻吟锁于喉间,十指紧扣在冰冷的石板上,指甲惨白无色,似被痛苦迫出了穿透这坚硬地表的力量,除了鞭子落下那瞬本能的颤抖,她始终坚持不动。
她冷漠的对抗方式令他出离愤怒,加重力道就欲逼她开口痛呼或求饶,而她并不如他所愿,只是沉默,只是忍耐,未作任何还击,无论是言语或是行动,却奇异地给了他从未有过的羞辱与挫败感。
他的鞭子便如此无法收势地反复落下,看着那倔强的女子在他足下渐趋气息奄奄,直到瑞哥的乞求给了他停下的理由。
瑞哥冲过来跪下抱住他的腿,哭道“别打了别打了八太子手上流了这么多血,让奴婢给你包扎吧”
于是他颓然停手,瑞哥当即夺过马鞭拉他坐下,再默默为他包扎伤处,流着泪不时偷眼看身侧满身血痕的柔福。
而柔福伏身小憩片刻后,逐渐均匀了呼吸,便又坐直,将鞭笞之下褴褛不堪的衣服如常整好,从容去拭脸上可能存在的污迹,再起身,在宗隽的注视下再次呈出了她那公主的、冷傲的神情。
此后他把她锁在一间惩戒奴仆的小囚室中,每日只给她两餐仅可维生的粗茶淡饭和治疗鞭伤的药,并不让瑞哥等人伺候。囚室的锁锁住了她出逃的希望,她亦不争不闹,出奇地静默。一次宗隽路过囚室,透过墙上小窗看了看她,只见她侧躺在角落草堆上,双目凹陷,皮肤与嘴唇都异样地白,而衣上仍染了刺目的斑斑血痕。她循着窗口射入的光线看过来,与宗隽目光相触,却视而不见,淡淡地去看天边流云,双目仍闪亮。
她那么虚弱,似只有目中尚存生气。那一刻,宗隽心跳暂缓,仿佛听见有人在心间叹了口气。他呆了呆,才移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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