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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房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年小初
掌心落下的那一刻,季晚潇身子一僵眼波轻晃,莹润的指尖细细颤抖,仿佛那里有著意想不到的热度,猝不及防,一下子灼痛了他的手掌。
他站定,j神恍恍惚惚,神情呆呆傻傻的,整个人像是懵了,有一点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的慌乱无措。
然而在那一点不知所措的紧张里,却又掺杂了些许凛然不可侵染的神圣和虔诚,像是触碰到尘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天下无双,独一无二──它属於他,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弄了它,然而他不确信自己究竟是否想要,能要,抑或是,敢不敢要。
那是甜蜜的至宝,却也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一辈子都丢不开甩不掉的麻烦东西。
傻愣在原地僵了半晌,季晚潇垂下眼睑双肩微颤,蓦然从嗓子眼里沈沈长长地发出一声似是满而又状若不满的叹息,宛如秋叶离开枝头的不舍,却又有著终於回到大地怀抱的安心。碧眼深处泛起的感情复杂得难以捉m。
可惜这样听天由命的平静只持续了片刻,下一秒季晚潇眼睛一闭唇齿一咬,竟蓦地一发狠,绷紧五指用力往下一压──
“呃……”没有血色的双唇间很快染上一抹鲜豔欲滴的嫣红,如冰天雪地里骤然开出的一朵血花,美丽得惊心怵目,咬得死紧的牙关深处呜得绞出一丝忍痛的呜咽。
口腔里轰然炸开的血味像一颗躁动不安的火种,落在枯草遍野的荒原上,一下子点燃身体里压抑已久的伤口,火苗嗤嗤流窜千里绵延,在涌遍全身的那一刻,季晚潇终於忍无可忍,彻底崩溃了。
他终於放弃坚持,放弃逞强,收起伪装,也收起那副在人前苦苦维持的冷豔高贵的皮囊,蹭著背後的铁门一点点蹲下身,抽回双臂紧紧环住肩膀,深埋头颅,全身乱颤,脆弱得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他那麽冷,那麽无助,那麽害怕,整个世界在眨眼间变成了他前所未见的可怕和陌生。而当一滴滚烫的y体从眼角毫无预兆地滑落,他微微一怔,忽然就泪如雨下。
一滴眼泪就是一场海啸,一次哭泣就是一波地动山摇,他连灵魂都被撼动淹没,摇摇欲坠。
霏霏细雨逐成倾盆瓢泼。他开始像屋子里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不顾一切地扯开喉咙,嘶哑嚎啕,放声痛哭。
背後铁门森冷,寒气入骨,他靠在这一排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无情之物,感到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正被它源源不断地吸走,指间沙般抓不住地流失,手脚冰凉,骨头发软,一呼一吸喷出的都是他本已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一gg铁杆仿佛变了形,浓缩成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细丝,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将他捆绑束缚,寸步难移,动弹不得,连一次小小的呼吸都会勒紧肺叶,c满利箭的x腔一个错位,就蓦地升起一股暴烈的刺痛。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一条山穷水尽的绝路,前方油尽,转头灯枯。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盏灯,是会一直亮著,等著,陪著他的。他可以走很远很远,很长很长,很久很久,但再远,再长,再久,他以为只要他一回头,就能──就一定能,看到那一盏细弱但永恒的灯火。
那是长廊尽头一捧温暖摇曳的烛光,那是深深海底一抹幽蓝闪烁的微芒,那是浩淼天地间一只归雁惊鸿掠过时空气中温柔荡起的流波,那是茫茫宇宙里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散发出来的余韵绵绵的幽香。
漫漫长路,无尽长夜,月亮可以不出,星星可以不亮,万家灯火都可以次第消失不再等待,但只有这一盏……只有这一盏,永远都在,永不退场。
那是为他而生,为他而亮的灯。
虽然日月星辰照耀著他,万家灯火追捧著他,可日升月降,斗转星移,更深露重,谁堪久等?天荒地可老,繁华终须尽,唯独这一盏灯,它的热烈却不伤人的浓情默默滋养著他,它的浩瀚而不窒息的深爱放肆骄纵了他,它的毫无条件的坚持付出给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决心,它的不求回报的包容宠溺给他绝不回头的傲慢和任x。
季晚潇可以不要日月的光辉,不要星辰的璀璨,他甚至压g儿不在乎黑夜里那些窗口背後或真或假的留恋痴迷,因为他知道……因为他以为──
这一盏灯,是会一直在的。
可是现在,连它也疲惫了,黯淡了……熄灭了。
连它也……不要他了。
它的光不再只为他……不,或许是,再也不为他而亮。
当这个念头触电般在贫瘠的荒地里植g深种划出一道霹雳,然後抽芽破土拔地而起,声势迅猛,直入云霄,一瞬间就长成为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整个世界顿时黑暗笼罩,y风森森,鬼哭狼嚎,无边绝望,沦为人间地狱。
那一刻,像是有一万把刀子在季晚潇的心尖上绞,心口上磨,又放到盐水里腌,大火中烤,让他肝肠寸断,心撕肺裂,五脏六腑都烂成一堆r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一个被抢了宝贝的孩子,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哽咽不止,泣不成声。
他以为全世界最爱他的那一个人,也终於放弃他了。
他以为全世界眼睛里只看得到他的那一个人,那曾经满满全是他,只有他,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紫嫣红,天地万物都是他的深深目光里,微风一拂轻波一晃,也终於,浮出别人的影子了。
他以为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他,但也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那一个人,那些曾被他冷言讥讽但却从未停止片刻的纵容宠爱,那些曾被他不屑嘲弄可仍然日夜不绝的呵护守候,那些曾被他厌倦不耐竟反而越挫越勇的默默关怀──他以为只是专属於他的朗月晨星和风细雨──也终於,落进了别人的生命里了。
他终於意识到,天高海阔,这世间不只有他,柔情似水,苏予危不止为他。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a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it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季晚潇曾自大地以为,答案会是永远不变的yes,he will。
然而此刻的现实狠狠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被扇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视线所及一片模糊,影影绰绰,全是支离破碎的过往,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眼前电光石火一闪而过,画面中的每一个自己都像极了青面鬼脸的恶魔,正张开血淋淋的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面目狰狞地一张一合,滔滔不绝──
他不要你了,他受够你了,你在骄傲什麽,你还任x什麽,你看你多贱啊,人家苦苦追著你的时候你不在意,你不珍惜,你还不屑,你还厌烦,可一旦有人来抢,你就受不了了。
你就受不了了。
……是啊,这可真贱啊。
这一刻,季晚潇的心像是被尖刀磨绞之後又被重重丢进加了浓醋的盐水里,猩红的伤口在遇盐的瞬间剧痛钻心,冲天酸气又熏得他一度几欲作呕。他恨,他好恨,却说不清他到底是恨自己,还是苏予危更多。
在过去苏予危全心全意只想著他,一双眼睛只看著他,一颗心里只装著他时,季晚潇不觉得怎样,甚至还嫌烦得不得了,可一旦这些温柔要雨露均分落在别人身上,哪怕只一滴,都让季晚潇觉得刺眼,觉得气闷,感到排山倒海的酸气瞬间就将他灭顶淹没。
他终於懂了,原来没什麽是会永远不变的,以为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也会有溜走的时候。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是的,他没有。如果他有……如果他有,他怎麽会一次次地回过头,却一次次地从不停留。
他只是为了确认那人一直都在,那灯一直亮著,然後……然後,他就放心地,任x地,骄傲地,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人x本贱,而他还被宠坏了。
“不……不……别抛下我……别不……别不要我……不要……不要我……”
臂弯里传出的声音仿佛一只在狂风中苦苦挣扎就快散架的风筝,脆弱的骨架发出的咯吱撕扯的哽咽,在烈烈呼啸的空旷里沙哑回响,天高地远,嘶哑而凄凉,就像溺水之人颤巍巍地伸出来的那一只手,在冰冷的水面上无力地摇晃。
明知没有希望,还是忍不住乞求。
这头躲在山洞里独自疗伤的小怪兽,眼巴巴等著他自以为一定会来救他的同伴──对,他就是那麽自以为是,又那麽满心欢喜地相信著。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後,却看见他那麽相信的同伴,竟然对著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白兔鞍前马後嘘寒问暖,用曾经只对自己做过的亲密姿势,和新朋友从洞门口结伴而过。
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有。
小怪兽傻了,呆呆看著他们慢慢靠近,慢慢路过,最後慢慢远去──自己却忘了走出去。
他忘了理直气壮地叫住他们,大吼一声:“喂!你怎麽能这样!”
你怎麽能不管我?你怎麽能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怎麽能这麽没心没肺喜新厌旧!……
你难道,你难道……
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然而他没有。
这些话太软弱,太软弱了。说他爱面子也好,说他是要强也罢,总之他不能,也不想。於是从头到尾,季晚潇只是安静地站在洞里,眼睁睁地目送他们离开。
然後季晚潇转过身,一点点蹲下身缩在墙角,偷偷地哭了。哭得那麽绝望,那麽伤心,身体里暴雨如注,惊涛骇浪,风雪凄凄。
当苏予危露出一点点离他而去的可能,季晚潇竟然觉得,是全世界,都不再要他了。
他摊开掌心,看见断了线的眼泪从明明并得很紧的指缝间一颗颗流出去,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用,他终於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背後的门,前所未有的冷。这门关上了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也似乎,冰封了他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未来。





危险房客 76-80
第七十六章
屋子外的三人互不相见各有心结,而产房内的三人,六双眼睛,全都瞪圆了齐齐定在那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目不转睛,移不开去。
当最困难的肩膀从一吞一吐的红肿x口一点点挤露出来展现全貌,苏予危一边激动地大喝“够了够了!诺诺别用力了!换小口呼吸小口呼吸!”一边当机立断地扶住小宝宝纤细脆弱的小脖子轻轻往外一拉──
这个把一屋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给折腾得满头大汗死去活来的小混蛋,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爬行之後,终於来到人间,发出了他在这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苏予危小心翼翼托住宝宝的小屁屁挪出他的身子腾到自己的左臂里,右手麻利地剪掉脐带,然後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消毒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宝宝擦拭了遍身子,待洗净一身狼狈的血污之後,一张皱巴巴又红扑扑的小脸总算露了出来。
之前苏予危有在心里默默吐槽过,投成秦深的孩子,这人生该说是hell模式,还是heaven模式呢?
可现在,苏予危盯著宝宝的眼睛已经直了,表情已经呆了,脸庞已经发光了,早就把第一种模式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麽……这麽……这麽又软又萌又可爱又治愈的小天使……那必须是heaven模式啊!妥妥儿的!谁敢让他过hell模式,别说他俩亲爹不同意,就是他这个干爹苏予危也必须不能忍啊!!!
其实刚出生的小婴儿,老实说,长得都一个样,皮肤皱皱的五官也还没长开,别说天使了,就连说是“人”都有些勉强,眼睛半张放声啼哭啥也不懂的模样就跟一只返了祖的小猴子没啥区别。
因为苏予危在意程诺,他的孩子平安出生健健康康,所以苏予危自然开心坏了。然而在这发自真心的浓浓喜悦里,却又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黯然:如果……如果……小潇潇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一个属於他们两个人的小宝贝,他一定……一定……
唉!唉!想什麽呢!快醒醒快醒醒!苏予危你觊觎人家宝贝也就算了,难道还被幻想冲昏头了不成!
苏予危猛一闭眼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想把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不过似乎没什麽用。这念头就像一颗已经落地扎g的蒲公英种子,苏予危越是发狠地摇,它却往身体里钻得越甚植得更深,最後竟一点点流进血y,沈到心底,水r交融,刻骨铭心。
盯著怀中宝宝这张纯白如纸,不谙世事的可爱脸庞,苏予危越看越爱,却也越想越伤。
再想到刚才小潇潇又因为萧岚痛苦到那种程度,脸色憔悴不堪,眼底的受伤显而易见呼之欲出,身子骨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他看在眼里,连吃醋都顾不上,全用来心疼了,这一路走来很多事看在眼里,心里头更是不知滴了多少血……
亏他之前还有闲情逸致去挤兑秦深呢,自己的爱情都是一团乱麻,人家秦深好歹得到过!……而他在男神面前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癞蛤蟆想吃天鹅r的傻逼……
其实他明明也是很多妹子心目中的高富帅男神好吗!!!结果在小潇潇眼里,他就只配当一个人艰不拆的矮穷挫屌丝……= =|||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予危伸手在娇嫩的脸蛋儿上上轻轻一m──
哦!猛地浑身一颤,苏予危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好软,好滑,好嫩……像m在一匹月光下的丝绸上,那感觉真是太好,太好了,既震撼得惊心动魄,又细腻如流泉清波,难以形容的舒服。
那并不是身体欲望的满足,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升华,如同在皎洁的圣光下,接受神的馈赠。
就算苏予危不是宝宝的亲爹,此刻亦忍不住鼻子一酸热气涌上眼眶,竟有一股痛哭的冲动──为这世间最平凡却也最伟大,最寻常却也最神圣的,新生命的诞生。
人们错了。孩子并不是感情的延续。即使没有这个宝宝,秦深和程诺的感情也不会中断,然而他们的感情却因为这个美丽的小天使而变得更深,更浓,一路累积沈淀,直撞进灵魂的内核,激荡心扉,摇神驰魄。
像在一刹那经历了千秋万代,荣辱兴衰,花开花落,芳华散尽,仿佛一切成空,却又万物都来。
像是光y弹指,青史书尽,味道滞涩的新酒眨眼间变成浓烈沁人的陈酿,那一丝若有若无而持久不绝的酒香在空气里轻盈如絮地飘荡,销魂蚀骨,令人沈醉微醺,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哪怕轻轻一嗅,亦是唇齿留香。
血脉交融,经久绵长。
他们的爱不会因为孩子的到来而增加一分,更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减少一点,可当孩子来到他们之间进入他们的生命时,那一种沧海桑田皆云烟的空空如也,却又排山倒海来势汹汹把x口都撞得发疼的玄妙的不同,没有孩子的人,永远不会懂。
苏予危爱不释手地抱著宝宝发了半天的花痴,忽然脑子一紧这才想起,他抱了宝宝这麽久,还没给那两个正经当爹的看一眼呢,不禁抬起头看向对面──
呃,不看还好,这一看,苏予危就顿时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对面那两个刚刚从准爸爸荣升为真爸爸的男人,呆呆看著躺在自己怀里的他们的儿子,四只眼睛都没出息地发直了,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傻。
苏予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到底把宝宝抱过去走到他们跟前,却故意不带理秦深一下的,直接把宝宝往程诺眼皮子底下一放。
修长强壮的臂弯里,一个柔软脆弱的小婴儿安安静静地躺著,刚刚还惊天动地的啼哭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了,露出一双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晶亮眼睛使劲儿眨巴眨巴,粉嫩嫩的嘟嘟小嘴里时不时发出n声n气的咿呀声。
红红的小手掌举起来在半空中胡乱晃著,五g胖乎乎的小指头难以形容的可爱,看方向,似乎是想去抓程诺的头发。
他对程诺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亲昵,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
苏予危本来就是个心肠柔软的软汉子,这一刻更是觉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初降人世的小萌物给萌化了,不禁舔了舔唇,对程诺半是兴奋半是得意地说:“诺诺,你被自家儿子给比下去了哦~”
程诺哪里在乎这个。他现在哪里还听得到苏予危的声音?
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变成一张无关紧要的背景,在他泾渭分明的视线里羽化成烟一点点消散退远,弃如敝屣,不值一提。天地万物都模糊得像是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只有眼前这小小的一点清晰可见,如同黑白水墨画里那一抹独一无二的色彩,鲜豔欲滴,粲然夺目,直直撞进眼球,刻在心尖。
他俨然已是痴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著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小婴孩,纯洁无辜的小脸蛋,软绵绵的小身子,粉嫩嫩的小脚丫和小胖手……无一不不是老天最完美的杰作,无一不让程诺忘了呼吸不会思考,舍不得移开一眼生怕就一眼的时间也会错过什麽。
须臾,毫无自觉地,程诺那黑润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澈眼眸里,便缓缓浮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波光流转碎影斑驳,宛如两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宝石,光华璀璨,晶莹如雪。
这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只是这个念头在脑袋里微风一过,程诺就觉得身体深处开始地动山摇轰隆作响,似要被一场从灵魂里刮起的飓风给撕成碎片,震颤不止。
宝宝好小,好软,这麽娇嫩,这麽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似乎力气稍大一点就会把他给弄疼,弄伤了。
程诺怎麽看都看不够,却又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想,这麽小的孩子,真的会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吗?这麽细嫩短小的小胳膊短腿,真的能够长成足以顶天立地的修长的四肢吗?为什麽他一点都想不出来那个场景?更不想去想,这麽粉嫩柔软的小嘴,以後会不会也吐出虚伪伤人的话语,这样白纸般澄澈纯净的心灵,未来又会染上多少丑恶难堪的颜色?
只希望他能一直这麽小,小得能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睁著这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无知却幸福地傻笑,而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真希望,他能一辈子都不要长大,不要被别人伤害,也不要……伤害别人。
脑子里似有千万g丝线搅在一起缠成一团乱麻,程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就怕惊扰了这初见人世的小生命。
不知看了多久亦未足够,忽然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程诺从身後也早已看呆了的秦深手中,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颤巍巍地往前伸去,在即将和小贝比指尖触碰的地方略略犹豫了几秒,然後带著几分初为人父(……人母?)的羞涩忐忑和x口里那满满涨涨几乎冲破欲出的浓浓爱意,五指微张,便虚虚握住了自己儿子那正吃力伸向自己头发的一g小胖指头。
没能抓住心心念念的“妈咪”的头发,但被“妈咪”一整截软乎乎暖洋洋的手掌给柔柔包著,小贝比眼睛一眯嘴角一咧,小胖身子舒服地一扭,不由发出了像棉花糖那样绵软又香甜的含糊笑声。
而程诺x口大震眼眶一热,便陡然融化在这毫无防备,灿若朝阳的一笑里了。
那种简直想把全天下最美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他,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的强烈冲动,如破土的嫩芽,决堤的河流,即使一万个字眼,也形容不出它的万分之一来。
不想和宝宝第一次见面就丢脸地哭鼻子,程诺努力睁大眼眶,力图将眼底咄咄逼人的热度给硬逼回去。没想到右脸忽地滑过一滴湿漉漉的滚烫y体,他猛然一惊,难道真哭了?可别……
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慌乱地抹脸,结果凉凉的手背又是蓦地一湿。
他呆了两秒,似乎明白了什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怎麽可能。
程诺震惊得脖子都僵硬了,机械地抬起头往右边看去──
那个他之前以为永远不会哭,後来又以为从来没有心的,风一样来去不停捉m不定的无情男人,那一只永远笼罩著山岚雾气让人看不真切给人梦境幻觉的漂亮左眼里,竟不知何时已然下起了漂泊大雨,掀起了滔天狂澜,淹没了万水千山。
“……”整个人如遭雷击,程诺傻在当场呆若木**,张口却不能语。
他竟然哭了。秦深竟然哭了。
秦深他……居然……
也是会哭的。
就算现在秦深跪下来抱著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地忏悔说其实他一直真心爱著自己,之前不过是一时糊涂身不由己这种人鬼不信的谎话,程诺也觉得,要比此时此刻他眼见的场景更靠谱一些。
秦深双臂从程诺腋下穿过支撑著他的身子,没办法腾出去抱儿子。
不过看秦深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神飞天外的傻样子,就算他有一双空闲手,恐怕也抱不动自家儿子。
他简直比程诺还呆得厉害,浑浑噩噩,傻了吧唧,心脏像被谁放在了跳楼机上,一会儿尖叫著冲上云霄,一会儿又飞速地下坠降落,身边掀起的气流声呼啸猎猎,震得他耳膜都痛。
不止程诺,连苏予危也看傻眼了。
原来无论多麽强大的男人,第一次当父亲,都是这个傻样。
早已红透了的左眼无意识地轻轻一眨,潮湿的边缘便又立刻涌出一层波光粼粼的水花,悠悠一转,就凝成了一滴滚烫晶莹的眼泪,咻地往下落进程诺的头发。
像一片下过雨的草原,因这天空最後奋力一滴的雨水,便顷刻湿成了一片风起云涌的汪洋。
程诺猛地一震,觉得自己的整个头皮都快要烫得炸开。那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虽然转眼就淹没在狂风骇浪的大海里不见踪影,但它残留的余热却足以穿透皮肤渗入骨骼,顽强而凶悍地钻进身体流遍四肢百骸,让程诺的背脊狠狠一抽,连指尖都在狂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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