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肃肃,等我长大,可以作主,我还会让你当我老师”
“只怕到那时候,殿下才学远胜于臣,早就不需要臣。”
赵肃失笑,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却仍心头一暖,无论朱翊钧长大之后会是怎么样,此刻他是真情流露,对自己也是真心尊重,在古代帝王家来说,这是非常难得。
“不会,绝对不会”朱翊钧猛地抱住他腰。
隆庆元年,万象更新,京城内外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气息,兴许是新年,又兴许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人人脸上都有股与往日不同喜气。
在徐阶等人努力下,朝局很快稳定下来,内阁以嘉靖名义发布诏书,开始改革旧弊。其中有几项比较重大措施,一是从正德十六年到嘉靖四十五年间因为进谏而落罪官员,那些还活着,就放出牢狱,或重新录用,那些死,就平反昭雪,对其家人进行抚恤。二是驱赶从前在宫内所有道士,撤宫内一切斋醮仪式。三是改变自太祖皇帝以来就实行海禁措施,不仅加大官方出海贸易频率,同时还允许民间百姓进行海外贸易,这无疑打击原先那些在海禁措施下与倭寇私通明朝商人,也让嘉靖年间极度匮乏接近崩溃帝国经济得到大大好转。
这一切都与赵肃所预料一般,沿着历史轨迹而前进。然而在欣欣向荣表象下,一股看不见暗潮正慢慢地涌动着。
没老对头严嵩,嘉靖帝又驾崩,继任朱载垕,也就是隆庆皇帝耳根子软好说话,实际上很多事情已经由内阁全权作主,徐阶身为首辅,自然权倾朝野。内阁中数人,李春芳、张居正都是他门生,陈以勤虽然是裕王府旧人,却不喜与人争斗,于是保持中立,郭朴因徐阶私自草拟嘉靖帝遗诏事情而心生不满,但目前没有爆发出来,表面上也与陈以勤一样不偏不倚,惟有高拱脾气急躁,与徐阶施政方针多有不合,矛盾渐渐显露。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随着徐高二人矛盾白热化,届时肯定会有一人落败下野,徐阶门生遍布朝野,为人圆滑世故,高拱落败可能性很大。但高拱本身又有一个极大优势,那就是他作为与朱载垕相处时间最长师傅,皇帝对他有着深厚感情,所以这场龙虎之争,注定是一个激烈无比过程。
作为高拱门生和裕王府潜邸旧人,赵肃早就被贴上高党标签,加上皇帝对他看重,高拱时不时来找他商量事情,许多见风使舵官员也纷纷上门拜访,让赵肃烦不胜烦。
升任国子监祭酒之后,就不能再和陈洙住在一个院子里,便买一个小宅子,与赵暖毗邻而居。如今赵暖生意越发有起色,隆庆元年大赦天下,连带着赵暖当年心上人俞小姐一家也被开释,恢复名誉。只是俞彻年迈,再也无心官场,只想返乡养老,俞小姐奉老父归乡,赵暖也追过去,他等待和诚意终于打动俞家,俞彻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婚期就定在明年。而赵暖父亲赵慎羽听说儿子居然能娶得官宦之家小姐,也欢喜得不行,总算稍稍开怀,不再计较儿子这么多年来“不求上进”,不思科举,却跑去当劳什子商人。
又说朝局,赵肃所担心,不是高拱被徐阶打败,又或者高拱一时占上风,而是隐藏在徐阶背后,不显山不露水张居正。
由于资历最浅,张居正在内阁中排行最末,眼下什么事情都轮不到他作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什么事都不做,恰恰相反,很多事情,徐阶都会与他商量,并听从他意见,一个老谋深算老狐狸加上一个聪明绝顶张居正,威力是不可估量,高拱纵然聪明,却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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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脾气上,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肃也只能尽力从旁劝导,毕竟他现在还没入阁,很多事情都参与不。
表面上,大家自然还是一团和气,张居正与他见面,也仍和从前一般打招呼,可谁都知道,再也回不从前。
政治便是如此,没有永远敌人,也没有永远朋友,昔日同盟战友,现在成为各自为营政敌,即便是赵肃,也不可能左右逢源,如果高拱落败,他作为高党一员,同样会被打压和清理。
且放下朝局大势不提,隆庆元年第一场瑞雪之后,赵肃得到返乡省亲,这一次有着明确目除探望陈氏之外,还要与长乐陈家那位庶出小姐成亲,顺道喝陈洙喜酒。巧得很,陈洙与赵肃几乎同时成亲,只比赵肃早半个月,他娶是临县一位官宦世家小姐,同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多人都无法理解赵肃决定,以他前程和身份来说,即便娶朝中官员之女,也是绰绰有余,偏偏看中已亡未婚妻姐姐,还是庶出。
只有赵肃知道,在风云变幻局势中,只有这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拉。谢谢r667891、际离、jxiaoyaong、herosy11、hcjdy、ygyggui、azure、huyig321、zz726y、3941370、初次等童鞋地雷,谢谢hcjdy童鞋手榴弹,谢谢抽烟兔子童鞋火箭炮,谢谢大家回帖和支持
这几天去一趟三星堆,和九寨黄龙那边,在九寨黄龙时候条件比较艰苦,国庆人多,又刚好赶上天冷,宾馆里别说没网线,连电热毯和暖气都没,气温是0度,九寨下雨,黄龙下雪,冷得要命,每人一张被子,都得和衣而睡,俺连着3天没洗澡洗头,更别说更新,汗,不过此行收获不浅,也算值得。
明天还有一更。
另,为略表补偿,奉上几张照片,第一张是可爱牦牛,第二张是三星堆博物馆里那个著名青铜面具,第三张是九寨,还有一些照片,就不贴这,有兴趣朋友可以去我微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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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章
从古至今,结婚都是人生一大盛事,赵肃上辈子没赶上这种体验,这辈子却得以亲身经历。首先,男方相中媳妇,要派出冰人送书到女方,女方同意之后,就可以开始择吉纳采,到成亲那一天,所有宾客到女方府上,由主婚者出迎。主婚人一般是女方父母,但赵肃是四品大员,所以又多一位体面主婚人,福州府知府。只不过以上这些都无须赵肃亲自操作,他所需要做,就是穿着新郎官服饰,骑着马到女方家迎亲,将一身凤冠霞披新娘子迎出娘家,临别之前,女方父母会循例对新娘进行教诲,新娘子要哭嫁云云。
即便是庶女出嫁,可嫁是朝廷官员,嫁过去又是正室夫人,陈府自然是要大肆操办。然而陈蕙生母是贱妾,不能跟随,只能由嫡母出面,对陈蕙耳提面命,提醒她婚嫁之后种种注意事项。
一片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之中,陈氏嫡夫人挂着温煦笑容,为陈蕙盖好盖头,一边道“你虽为庶女,可自小也跟家中兄姐一起读书,知道女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此番过去,须谨守妇德,好好侍奉夫君婆家,莫要丢陈家脸面才好。”
“是。”陈蕙低低道,覆着红盖头脑袋微微垂着,看不见表情。
细若蚊呐声音让陈夫人有点不快,但顾忌今天日子,仍扯起笑容“这桩亲事,是你妹妹给你换来,你要知福惜福,才能对得起你那命苦妹妹。”
“谨遵母亲大人教诲。”抓着喜帕手微微攥紧,盖头下女子咬咬唇,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颤抖双手。
是,她在害怕。
这个府里虽然是她名义上家,可这十几年来战战兢兢,实在是担惊受怕多于欢快喜乐,说句大不敬,便如牢笼一般,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现在又要从这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去,对方本是嫡妹未婚夫,却不知为何选中无才无貌自己。
今日出嫁,陈夫人给她挑陪嫁丫鬟,全是年轻漂亮,越发将她衬托得平凡无奇,而先前陈夫人也已经撂下话,只等陈蕙过门,这几个丫鬟,都是要给赵肃当屋里人,美其名曰帮着巩固陈蕙正室地位,以免男主人被外面狐狸精勾魂去,实际上,陈蕙知道,这几个丫鬟都是陈夫人精挑细选,个个妖娆动人,全不是省油灯,有朝一日受宠爱,只怕要凌驾在她之上。
可陈蕙没有那个勇气去反对,从小到大经历让她性子逆来顺受,就算有苦也往肚子里咽,因此大婚之日,她非但没有半丝欣喜,反而只觉得满心说不出凄惶孤苦。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心情,赵肃与她素未谋面,更不可能知晓。
在众人艳羡目光下,新妇坐着八抬大轿入门,此时新郎官已先一步到达自己宅子,站在门口迎入新娘子,双方在主婚人和一众宾客见证下举行仪式,新妇先被送入新房,而赵肃还要留在前厅招待宾客。
他不希望自己新婚之夜就醉得连新娘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便事先留个心眼,让赵暖和陈洙等人帮忙挡酒,自己只喝个六七成,筵席直开到夜幕时分,他才终于得以从旁人灌酒中脱身出来,走向新房。
屋里布置得一团喜气。龙凤烛灼灼烧着,四处缠上红绸,窗户上贴囍字和鸳鸯戏水剪纸,便连被褥幔帐也全是大红色,浓烈得让人目眩。
新娘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微低着头,双手交握。
赵肃拿起桌上喜秤,走到她面前,慢慢地揭开盖头。
绣着精致花纹盖头被取下来,露出一张姿色平平脸。
说不上多漂亮,但也不至于见不得人,饶是涂厚厚脂粉,依旧没有惊人美色,所幸赵肃早有准备,落差倒不是太大。在他看来,新娘子貌不惊人,反而不会恃貌而骄,如果加上内心灵秀,那么两人未必不能琴瑟和鸣。
“你闺名,是唤陈蕙”
陈蕙提着心等半天,本以为对方会失望,却不料等到这么一句话。
“妾身闺名确是陈蕙没错。”
“那末我以后就叫你蕙娘吧,你也可喊我少雍。”
陈蕙惴惴“妾身不敢”
见赵肃在她旁边坐下,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想挪开一点却又不敢,如坐针毡。
眼角禁不住偷偷瞥向这有着好听声音男子,自己一生依靠。
她读书并不算多,只是识字知礼而已,看得最多是女诫,所以即便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赵肃好,只知道这个人从眉毛到嘴巴,没有一处是不好看。
“夫妻本是一体,应当荣辱与共,所以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你说是吗,蕙娘”
新婚之夜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陈蕙又不是长得国色天香,赵肃怎么也不可能一见她就生出感情来,只不过他是真想和这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就算没有爱情,将来日久天长,也总会有亲情。
“我,妾身,妾身不知”一想到待会儿自己就要和他圆房,陈蕙紧张得语无伦次,出嫁前嬷嬷关于夫妻房事教导,直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先前你吃东西没,现在还饿不饿,要不我拿些吃给你”
“不敢有劳夫君”陈蕙诚惶诚恐。
“不要紧,我先前才说过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蕙娘怎么又忘”赵肃笑道,一边起身,在桌上拿些瓜果,装成一盘,走过来递给她。“这糕点不错,先前我肚子饿,偷尝一个,要不光是前边不停被灌酒,早就撑不住。”
他说着,拿起一块递给陈蕙,自己也拿起一块,几口便入肚子。
陈蕙被他随意态度稍稍缓解紧张心情,接过点心,斯斯文文地咬半口,生怕弄花妆容。
赵肃见她举止谨慎小心,不肯越雷池一步,有心让她别那么紧张,便稍稍坐开些,又转移话题,与她说起一些自己在外头见闻趣事,有心缓和她心情,怎知陈蕙却误会他小动作,只当自己姿色普通,又不擅言辞,让对方觉得索然无味,心中越发惶惶然,却不知该怎么办,完全没听进他说什么。
赵肃见状暗叹口气,心道慢慢来吧。
他以为古代女子自小被教育三从四德,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他新婚妻子也不例外,却不知道陈蕙隐藏在心中十多年自卑和怯弱,不是那么容易剔除。
嫁给赵肃让她患得患失,娘家人言语之间绵里藏针,都暗示她抢自己妹妹夫君,这一切都促使陈蕙更加自卑。看到赵肃容貌时,一方面是暗自欣喜和爱慕,另一方面又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陈夫人话还在耳边,只要一想到门外立着那几名美貌丫鬟,陈蕙便觉得满嘴苦涩。
京城,赵府。
赵肃这一趟南下成亲,并没有带上贺子重,只让他留在京城看家,贺子重无所事事,索性拿几坛酒靠坐在阑下偷闲,没主人宅子剩下一个管家和几个仆人,都不敢来管他,便也由得他在那里偷闲买醉。
别人喝酒要么高兴,要么是为解忧,贺子重身上有鞑靼人血统,酒量奇佳,等闲酒也醉不倒他,反倒被他当成白开水来灌。
喝几坛之后,才终于有点微醺感觉,他随意倚在那里,旁边趴着一头虎皮斑纹猫,和他一般懒懒,不时甩着尾巴。
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有些陌生,不像家里那些仆人,贺子重微眯眼,迎着阳光打量,却见朱翊钧披着狐皮毛氅,张大嘴看着他。
“你怎么大白天在这里喝酒”
“殿下好啊”贺子重懒洋洋,没有起身行礼,朱翊钧身后侍卫想训斥,却被他制止。
对这个在宫变中立下大功汉子,朱翊钧是一点儿也不讨厌,不仅不讨厌,而且还很崇拜他高强功夫,赵肃为强健朱翊钧体魄,曾经向皇帝提出找个师傅专门教皇子功夫,隆庆帝自然是同意,只不过在朱翊钧看来,那些个教他功夫师傅,还比不上这个贺子重。
他在贺子重旁边坐下,拿起一个空坛子嗅嗅,咋舌“你把这些全喝光”
“才三坛而已。”
“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才要借酒浇愁,说出来听听,看我能否帮你。”朱翊钧老气横秋地学着赵肃说话。
“我平日都是将酒当水喝。”贺子重打个呵欠,“殿下这又是第几回走错路”
朱翊钧讪笑“我来看看师傅回来没有,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吗”
他这不是第一次来,自从赵肃离京,朱翊钧又有新师傅,李春芳和张居正每日轮番轰炸,端让他苦不堪言,只好跟老爹要恩旨,让自己闲暇时可以出宫走走。
功课越繁重,朱翊钧就越怀念赵肃当他授课师傅时轻松时光,几次到赵府,没见着赵肃身影,不免失望,可下次又会不自觉地跑过来。
贺子重漠然“他要成完亲才回来,你已经问过我第四遍。”
朱翊钧“”
他讪讪然地托着下巴,看着院中萧索景象,又想到宫里头老爹忙着与嫔妃联络感情,亲娘顾着年幼弟弟,李春芳和张居正见他就问功课,唯一一个年纪相当侍读,见他又毕恭毕敬,让人全然提不起一丁半点兴致。
朱翊钧想着想着,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皇子当得太过悲惨,不仅自由少得可怜,连唯一能够依靠依赖赵肃也不在身边,不由悲从中来,寂寞又委屈。
“我想肃肃。”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本没打算有人附和,谁知贺子重竟然表示同意“我也是。”
朱翊钧奇怪“你也是什么”
“我也想他。”贺子重想是上次他随赵肃回家过年,第一次感受到家氛围,那种温暖感觉,让他这种从小漂泊人也觉得依恋。“他要是女,我就娶他。”
这样就可以陪他回家,吃到他娘做饭菜。
朱翊钧瞪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跳脚“我不准”
“哦。”贺子重看他一眼。“他又不是女,你紧张作甚”
朱翊钧闻言复又焉下来,闷闷不乐“我想肃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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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长大就可以去找他。”贺子重面无表情地安慰,很没诚意。
朱翊钧摇摇头“别说我还小,不能轻易出京,就算是我父皇,他想出京游幸,也会被大臣们指责。”
贺子重帮他总结“当皇子真惨。”
朱翊钧心有戚戚然地点头,又问“你为什么喜欢肃肃”
贺子重道“他把我当人看,你又为什么喜欢他”
朱翊钧如数家珍“他陪我玩,教我很多东西,跟别师傅都不一样,他懂得很多,会讲新鲜故事,我不高兴时候,还会哄我,也从来不会因为我贪玩就教训我,以前在王府时候,父皇和母妃没空,多数都是他陪着我。”
贺子重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赵肃,一个鞑靼人后代,再加上一个天潢贵胄未来太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凑到一块儿去。
而此时,二十八岁贺子重与十岁朱翊钧坐在院子边上,聊着同一个人。
风轻轻拂来,还带着寒意,这个时候朱翊钧不会想到,他与赵肃离别时刻很快到来。
隆庆元年三月,赵肃新婚不久,北上回京,却做出一个许多人都意想不到决定,他没有惦记着年前隆庆皇帝与他说过,要给他升官话,反倒自请外放,说自己为官以来,当都是清贵京官,对地方政务和民间疾苦知之甚少,请求皇帝允他所请,到地方任职,既是磨砺,也是为民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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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赵肃婚事交代,到此会告一段落,该写已经写,后面可能还会提到,但不会再大篇幅描写太多,陈蕙是一个活生生人物,不是一个炮灰符号,她自卑是有原因,到今天咱们这个时代,这种患得患失,活得小心翼翼人也比比皆是,更别说在古代。
关于包子长大,快,隆庆年间事情不会写太细。
明天先休息一下,假期结束,要上班,事情肯定很多,俺理一下工作,顺便整理文章思路,9号晚11点更,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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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章
清代乃至现代官场,一般都会讲究在高升之前,先外放到地方任职,积攒履历和经验,你在地方上任职时间越长,考评越优异,上头就会对你越发另眼相看,你以后仕途也会更顺畅些。
但明朝却没有这样规矩。
如张居正,他就从未在地方上任职过,自中进士之后,一直便在翰林院待着,后来又入裕王府当侍讲学士,中间唯一不在京任职时候,就是他年轻气盛时,对官场失望,借口养病,跑到各地游历三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当地方官经历。他这种阅历,反而被视为清贵,很受推崇和羡慕。
又如徐阶,他虽然在延平、黄州等地为官,却是因为得罪当时首辅张璁被贬。由此可见,如果可以选择话,自然人人都愿意待在京城当京官,条件安逸不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容易升迁。当然,地方上像苏松江浙一带肥缺也是人人趋之若鹜,但毕竟僧多粥少,背景不够硬,钱砸得不够多,是不可能抢得到。
说回赵肃,以他进士三甲出身,大皇子殿下曾经师傅,如今国子监祭酒身份来说,留在京里自然是够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当今皇帝念旧,对他也颇为看重,如无意外,他可以在京官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直到成为六部尚书,再入阁为相。
但是,就在他升任从四品没多久时候,就传出皇帝给大殿下换师傅旨意,接着又传出赵肃自请外调消息,两相结合,很多人自然而然有所联想,觉得赵肃这是在跟皇帝赌气,愤而出走,就连高拱也亲自上门,劝他留下。
“学生本想等启程之前再到老师府上拜访,却不料劳烦老师亲自来此,不胜惶恐”赵肃穿着一身常服,乌发玉冠,亲自到大门口迎接高拱,一边拱手道。
“罢,你我之间何须讲究什么虚礼,”高拱本是气冲冲来兴师问罪,见他这副恭恭敬敬模样,反倒发不出脾气来。“进去再说”
待二人坐定,他便迫不及待道“我问你,你为何突然向皇上请辞,说要外放,也不曾事先告知我一声”
要是早告诉你,我还走得吗。赵肃暗自苦笑,道“老师见谅,我一直想四处走走,看看这天下大好河山,先前中进士之后便一直担任殿下师傅,未能如愿,而今正好趁此机会,也能一展胸中抱负。”
这话其实也不假,但真正让赵肃想走原因,却不是张居正和李春芳抢他差事,而是因为他想避开即将到来一场暴风雨。
徐阶与高拱,两个有着大智慧大抱负人,都想在治理国家上施展拳脚,但两人性格决定他们施政方针根本不是一路人,就像两个性格不投人勉强凑在一块当夫妻,朝夕相处,迟早会成为怨偶,而且现在随着两人矛盾日益显露,总有一天矛盾爆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平心而论,如果真让赵肃选择站队,他会站在高拱这一边。
一者两人有着师生名分,二者先帝,也就是嘉靖留下一堆烂摊子,边疆战乱频频,各地时有起义,朝内成天党同伐异,言官们看谁不顺眼,动不动就群起而攻之,在这种情况下,用徐阶那种“缓缓图之,勿要伤筋动骨”策略,显然是行不通,所以赵肃更加偏向于高拱这种雷厉风行作风,起码他会为后人劈开荆棘,展开一条坦途。
然而他再看好高拱,也并不意味着高拱会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
徐阶为除严嵩,可以隐忍二十几载,城府之深耐性之好,比高拱只多不少,他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中不乏言官,那些人奏折攻势一上,只怕高拱就要落败。
而且高拱性情刚愎自用,听不进劝,什么事情一旦下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赵肃曾经明里暗里地劝过他好几次,让他暂且偃旗息鼓,不要与徐阶争一时之气,但高拱并没有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赵肃也无能为力,继而萌生避开风浪念头。
明朝并不缺聪明人,尤其是隆庆一朝,简直群雄荟萃,少个嘉靖和严嵩,又来个高拱和张居正,朝堂上从来就不寂寞,可惜这些聪明人从来都没有齐心协力时候,就算是张居正和徐阶这样亲密师生关系,两人政见也不见得一致。
大家都把精力用在暗算别人和防止别人暗算上面,治理国家反倒成次要,这不能不说是一件让人扼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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