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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吴维良认为兵贵神速,现在已经处于劣势,再不出手,等到人家将你彻底打到泥地里去,还想翻身的话,就千难万难了,所以他并不赞同赵肃的想法,只是赵肃这么说,必然也有他的理由,所以他没有反驳,只是道“愿闻大人高见。”
“容我想想。”赵肃此番虽然受挫,却还能保持稳重的心态,而非急于反击,他想的是,要如何措辞,才能和吴维良清楚表达自己的观点。“现在敌强我弱,对方又正好占了上风,倒不如索性退一步”
他话没说完,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了几下,便被人迫不及待推开,露出赵吉焦急张皇的脸。
“大人,大人,老家来信,说是,说是夫人过世了”
140章
虽然天气并不热,但赵谨站在养心殿外,却连额头手心都沁出汗水。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能够觐见皇帝的那一天。
论实力,他虽然靠着走关系当了个官,可说到底,也只有一个举人的出身,在进士如林的明朝官场,实在上不了台面,若非有人照拂,也不能一路升到那南京监察御史的位置。如今在赵氏族人里头,他也算有头有脸,掷地有声的人物,只除了那个人赵肃。
在他心目中,那个人始终是婢 女所出的庶子,就算高官厚禄,也掩盖不了他的出身,当然,赵谨并不承认自己心底其实是很羡慕赵肃的。
所以,当有一天,他终于能够有机会,亲手置赵肃于死地的时候,心中的激动是难以言喻的,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快意你不是一直瞧不起人吗,就让你看看,能把你从云端拉下来的人到底是谁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朝野因这件事情而闹得沸沸扬扬,赵肃不得不因此闭门不出,而他与赵肃的关系,也为他博得一个大公无私的美名。
赵谨心想自己终于能够扬眉吐气,此事一出,不但赵肃重则要被罢官问责,他自己也能因此受益,说不定还会平步青云,被当今陛下青睐,从而升迁。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当旨意快马发到南京,让他进京陛见时,他都有些惊愕得反应不过来。当然,惊愕过后,是狂喜。
以常人的想法来推断,赵肃这样一个位置,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总要把赵谨喊去,亲自问明情况,以示郑重,但纵然是帝师,皇帝也没法包庇他,君不见当年高拱高阁老与先帝多么好的关系,同样说罢职就罢职。
所以这一次的觐见,赵谨要如何措辞,如何让皇帝对赵肃生出反感,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做好了,那就是他以后仕途的资本,要知道很多举人出身的官员,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上皇帝一面,除了那个犟驴子海瑞,他赵谨只怕要算第二个了。
霎时间,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赵谨强压上雀跃的心思,摆出一张肃穆的表情。
“赵大人,陛下宣您觐见。”少顷,从殿内走出一人,对他道。
“啊是”赵谨说完,又觉得自己堂堂御史,面对一个内宦,未免太软弱了些,忙轻咳一声,点头道“多谢这位公公”又想起旁人说过,进宫的时候,这些天子近侍不但不能得罪,还要给银子孝敬,便从袖里拿出一个绣袋递过去。“小小意思,请笑纳。”
张宏却退了一步,只朝他笑道“赵大人太客气了,万岁爷还在里头等着,快随奴婢进去罢”说罢转身便走在前头带路,赵谨只好把银子塞回袖子里,快走几步跟上他。
方才匆匆几眼,张宏暗自摇头,心道此人眉宇之间倒与赵阁老有几分相似,只可惜肖其形不似其神,不单没学到他兄长为人处世的风度魄力,就连形容也多了一脸风尘沧桑,果真是一块美玉,一块泥石,不可同日而语。
进了殿内,便见一名青年男子坐在御案后头笔走如飞,想来就是皇帝了。
“南京监察御史赵谨,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宏早就退了出去,头顶静悄悄的,皇帝没叫他起来,赵谨自然不敢放肆,只能就这么跪着,等到膝盖开始发麻的时候,才听到一声“起来罢。”
“谢陛下”
“朕听说,你与赵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皇帝很年轻,声音却不失威严,这让赵谨又开始紧张起来,他定了定神,道“是。”
“你说他不尊嫡母,是怎么回事”
“容臣回禀,赵肃之母是婢女所出,而微臣之母乃先父嫡妻,自先父逝后,赵肃母子便镇日与臣的母亲争执不休,后来臣的母亲就另谋府邸,让他们别府另居,谁知赵肃中举之后,竟连嫡母也不放在眼里,见了面,不仅不行礼,还诸多怠慢,甚至怂恿族长,把赵肃生母嫁给族里一位早逝的族叔,结了冥婚,把名字从本家划了出去。”
“嗯,继续说。”
见皇帝不仅没有反驳,还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赵谨慢慢放下心,说得也越发流利起来。“陛下如若不信,可以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123
派人到臣的老家去查赵氏族谱,赵肃母子虽然分了出去,可是原先的关系还有迹可循,都明明白白记录在族谱上,只稍一看便知分晓。”
他说完,便听皇帝嗯了一声“那贺子重的事情呢”
“贺子重身上有鞑子血统,是他自己说的,而赵肃与他结拜的事情,亦是千真万确,臣断不敢有半字虚言,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道“如若你所言是真,即便他改了族谱,你们俩已经不算亲兄弟,可也是族兄弟,你就不怕也受牵连”
赵谨一愣,有些慌张起来,想了想,道“臣愿大义灭亲,保一族平安”
“好一个大义灭亲,可真是大义凛然,令人佩服。”朱翊钧笑吟吟的,“不过,朕还有件事要问问你。”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语调之后没有一丝不悦,看来他的弹劾,十有八九是要奏效,赵谨大喜,忙道“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也就是嘉靖四十年时,倭寇侵扰长乐县,当时,赵肃方中解元,随着知县杨汝辅登上城门抗敌,但城中却忽起大火的事情”
赵谨的脑袋嗡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皇帝,表情难掩慌乱,嘴巴张了张,讷讷道“臣不记得了。”
“你记不得,朕便帮你回想回想,指不定你就能想起来了。”朱翊钧面色如常,语调温和,可在赵谨听来却无异于魔音。
“当时城中起火,烧的却只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就是当年赵肃生母所住的宅子。那个纵火的人,是当时你们府里几个下人,事发之后,他们假借回乡探亲,一去不回,前不久,朕派人寻到了这三人,你猜他们说什么”
赵谨脸色灰败,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却听皇帝接着道“他们居然众口一词,都说当年的纵火,是你指使的,非但如此,你为了嫁祸给倭寇,还让他们也在官府粮仓也点上一把火。”
“陛下明察,那都是他们胡乱攀咬,嫁祸给微臣的”赵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道。
141章
朱翊钧似笑非笑“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几个人偏偏就是你府上的。”
赵谨汗如雨下,情急之下灵光一闪,道“那几人犯了错,被臣赶了出去,所以怀恨在心,栽赃嫁祸”
“你还狡辩”朱翊钧冷笑一声“朕早已派人查过,他们离府的时间,正是在纵火之后,而且莫说火烧赵宅,那几人不过是市井小民,没有人的指使,就胆敢去烧官府粮仓如果不是你,那莫非是你母亲不成”
赵肃那样一个处事通透,心思玲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弟弟,真是平白污了他的脸朱翊钧想着,心底越发厌恶起来。
在皇帝强大的威压面前,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赵谨根本无可辩驳,他脸色惨白,微微颤抖,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朱翊钧负手站在他面前,从赵谨的角度,他不敢抬起头,所以只能看见皇帝的裤脚和鞋面。“可你知道,朕为何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你捉拿,定你的罪吗”
赵谨愣住,讷讷道“恕臣鲁钝。”
“因为那样的话,你就彻底没有翻身之地,烧官仓,重则斩首,轻则,也是一个流放戍边的罪名,连带你的家人,也会受你牵累。”
这下子,赵谨有些听明白了。
皇帝不想杀他,听那意思,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精神一振,却也彻底被弄糊涂了,只能跟着皇帝的思路走。“请陛下明示,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下子,什么文人的清贵,言官的风骨,赵谨统统抛诸脑后,只想保住一条小命,他开始后悔受人撺掇,答应了人家强出头,结果现在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脑袋也就一个,要你赴汤蹈火有何用”朱翊钧说完这句话,就没了下文。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折子翻阅,余下赵谨一个人跪在那里,问又不敢问,只是一会儿想到自己身败名裂,被押上菜市口问斩的情形,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被流放,临行前跟老娘抱头痛哭的场景,心情倏然大喜,倏然大悲,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皇帝越是不开口,他就越害怕,这才明白当今圣上并非好相与的主儿,他虽然不像嘉靖帝那般嗜杀,可也不是好糊弄的,但凡跟他过不去的人,都被他不动声色,像钉子一样一个个地拔掉,旁的不说,听闻那个大太监冯保,就因为与首辅来往密切,现在被发配到冷宫扫地去了。
赵谨越想越是害怕,加上跪得久了,膝盖发麻,禁不住摇摇欲坠。
这时候,皇帝开口了“你想好了”
“想好了”赵谨脑袋抵地,砰砰磕了两个头,决定临阵倒戈,抱紧皇帝的大腿。“臣有罪,臣之所以上这封折子弹劾家兄,只因受人威逼利诱,一时糊涂,实在非臣所愿,恳求陛下,让微臣将功折过”
“你有何功可言”朱翊钧嗤笑。
皇帝没有当场叫人把他拖出去,这让赵谨仿佛看到一线生机,他斟字酌句“容臣细禀,当日来找臣商量此事,让微臣出头弹劾家兄的,乃是臣的同僚,同为监察御史的宋昀。”赵谨顿了顿,见皇帝没有打断他,才道“而宋昀的老师,乃是当朝吏部尚书,王国光王大人”
“你私烧粮仓,极刑尚且不为过,现在又在朕面前诋毁阁臣元老,是想罪加一等么”
“臣不敢陛下英明,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派人查验”
“朕自然会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眼下在你面前,就两条路。”朱翊钧好整以暇,“一,烧毁官仓,助纣为虐,依大明律定,斩。”
赵谨忍住胆寒“臣,臣斗胆,敢问陛下,第二条路”
“这第二条路,就是”
“号外号外博闻小抄新鲜出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御史大义灭亲弹劾兄长,如今却又出尔反尔,再上一折,竟说自己错怪家兄,愧为手足,自请辞官号外号外,奇了怪了,这天底下竟还有自打嘴巴的咄咄怪事,个中详情,请君一观博闻小抄”
喧闹的茶楼里,这一声吆喝依旧惹来不少注意,一份五文钱的小抄很快兜售一空,卖报的小伙计喜滋滋地揣着钱,带着余下的小抄,又上别处去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什么御史弹劾兄长,我不过两年没到京城来,怎的都听不明白”客栈里坐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外地客商打扮的发牢骚。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这位兄台有所不知,自从朝廷允许办报之后,除了官办的两京邸报和朝闻报之外,又有泰西人范礼安、罗明坚办的西学报,还有名士李贽等人的博闻小抄,如今可有六七种邸报小抄,像咱们这种人,平日里拿上一份小抄在茶楼里消磨一天,那再好不过了”
那人挠头道“办报的事情我也晓得,可那御史又是怎么回事”
“瞧,不是咱京里人,连这等大事都不晓得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叫赵谨的御史,弹劾了他的兄长,当朝内阁次辅,赵肃赵大人吗”
“对对,是有这事”
“结果前两天,他居然又上了一份折子,说自己之前写的那些,全是放屁,还说自己污蔑兄长,没有脸面再当御史了,嘿,这下可就热闹了,听说当天朝廷上,皇帝老爷的桌子都堆满奏折,有人骂赵御史信口雌黄的,有人说他定有苦衷”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兴奋得好像自己当时就在场似的。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议论“你瞧瞧,现在小抄上头,那些文人都要吵翻天了,有的说贺子重是鞑靼蛮子,没有资格当大明的将领,又有人说,这才说明我泱泱中华兼容并包,连鞑子都能感化”
客商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些朝廷大事,也可拿来评头论足”
“怎么不能”那些人白了他一眼,脸上写着“你真没见识”。
“自从出了邸报小抄,如今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原先朝廷大老爷们商量的事情,哪里有我们这些小民置喙的余地现在好了,他们吵架,我们也能看个热闹,多乐呵”
张府。
张甲徽急急忙忙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份东西“爹,您听说没有”
“慌慌张张作甚”张四维正在挥毫作画,一朵即将在枝头上绽放的牡丹,被张甲徽这一嗓子吼得笔尖微微一颤,霎时谬之千里,他没了心情,把笔一搁,拿起白巾拭手。
“爹,赵谨那厮,居然临阵倒戈,出尔反尔,把自己的脸给打了”
“这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张四维淡淡道。
“孩儿还没说完呢”张甲徽顿足道,“如今坊间沸沸扬扬,那些邸报小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非议赵肃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也有不少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您说赵谨怎么就难不成他先前跟赵肃的那些恩怨,都是假的不成”
“恩怨未必不是假的,兴许他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不过,也是要经过陛下首肯的,总而言之,陛下是站在赵肃那边的。”张四维笑叹“他倒是念旧情,似足先帝。”
“您倒是一点儿也不急”张甲徽着急搓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陛下面前反咬您一口,而且如今看来,那折子显然已经不起作用了”
张四维摇头“你还少了点火候,这件事情,压根就牵扯不到为父身上。”
张甲徽一愣“为什么”
“为父向张太岳进言的时候,早就留了一手,让王国光的门生宋昀,出面去和赵谨接洽,谁都知道,王国光与张太岳关系非比寻常,即便赵谨供出宋昀,那么陛下也只会怀疑到张居正头上。二者,无论赵谨是不是出尔反尔,这件事情的影响已经铸成,赵肃注定要饱受非议,即便皇帝力保,也抵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语,此时以张太岳的性子,必然会咄咄紧逼,势必把赵肃赶走不可。”
张甲徽想了想,叹服“父亲大人高见,儿子不及远矣。”
“你凡事要多看看,多想想,别老听风就是雨,跟着别人瞎起哄。”
“是,孩儿受教。”
不出张四维所料,七月初,御史曹一夔弹劾贺子重,非议其身份,并暗指赵肃以权谋私。
七月十二,御史范俊劾曹一夔信口开河,污蔑勋臣,目光狭隘,言道贺子重于先帝继位时立下大功,本不该以汉人鞑子来区分,须知古往今来的英主与胡臣,如汉武帝与金日磾,唐太宗与阿史那社尔,均为千古佳话,而贺子重的身份,恰可昭显大明包容四海的泱泱气度。
实际上,随着范俊这本折子一出,小抄上也出现不少轶闻,追溯贺子重的身世,说他父母双亡,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正是当年扶助曾铣家眷的义士王环。众所周知,当年曾铣为严嵩父子所害,成为嘉靖朝第一冤案,而王环受过曾铣之恩,不惜千里护送被流放的曾家家眷,二十年后曾家家眷被放还,又是王环将他们护送回来,也因此被天下人交口称赞,谓其义薄云天,即便是鞑子又怎么了,生恩不及养恩大,能被王环收养的人,必然也是精忠报国。
不但是这些坊间传闻,连带着李贽这样的名士,也亲自执笔写文,为贺子重辩护。
如此一来,舆论便转了个风向,非议贺子重,指责赵肃的声音越来越少。
七月廿五,皇帝下旨褒扬范俊,说其持正不偏,尽公无私。
言下之意,是赞同范俊所言,为贺子重一事盖棺定论。
这些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赵肃一直在家里冷眼旁观,直到即将尘埃落定,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进宫一趟。
朱翊钧这些日子一直没法抽空出宫,一听说他来了,心头欢喜得很,结果听到赵肃的来意,笑容立时凝结在脸上。
“陛下,臣妻病故,臣请归家为其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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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章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124
“何时去的”朱翊钧惊讶道,忽而发现自己语气有点雀跃,忙又补了句“你节哀顺变。”
赵肃点点头,面色凝重,倒没多注意。“臣妻是月前去的,她生前在老家操劳家务,服侍婆母,臣没有将她接来享福,已是不该,如今她病故,于情于理,都该回家一趟为她料理后事,还请陛下恩准。”
朱翊钧道“朕派人回去代你料理后事,必将极尽哀荣,你就别回去了吧,依大明律,夫为妻服丧一年即可,也不必守孝的。”
赵肃叹了口气“陛下,如今情势,我若执意留任,有害无益。”
朱翊钧哼道“谁敢饶舌你那弟弟,朕都替你打发了,他自打嘴巴,想来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说”
“臣一日不走,想让臣走的人就不会死心,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日后陛下有需要,也可快马传召臣进京的。”
他算好这个时间走人,不仅仅是因为陈蕙的死,而是因为现在新政已经慢慢上了正轨,一旦没有外来干扰,原本就不稳固的内阁团体马上会出现内斗的局面,就像现在,张居正与张四维联合起来对付他,只要自己还在内阁一天,绊子就不会少,到时候只会出现一种后果那就是大家的精力都在相互倾轧中消耗殆尽,从而导致新政的失败,那么赵肃所有的努力,连带张居正的成果,都会付诸东流,充到历史的覆辙。
每个人的仕途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尤其官位越大,风险越大,在当年号称“官场不倒翁”的徐阶身上,也曾经发生过几次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危险,所以暂时的蛰伏和退让,是很有必要的,自己一走,张居正和张四维的同盟就会开始出现裂痕,到时候,他先前掌握的证据,想将他们逐个击破,会比现在更容易些。
见他还是执意要走,朱翊钧抿了抿唇“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有朕在,自能帮你遮挡一切风雨”
照理说,一人是君,一人是臣,当皇帝的能对臣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莫大的荣幸,臣子理当感激涕零才是,可赵肃明白,朱翊钧护着他,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还因彼此更深一层的关系,假使两人是一男一女倒也罢了,偏偏赵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考虑,雌伏于对方身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这种让步,源于他的爱护和妥协,却不是希望因此谋得什么利益,如果今天他受庇于皇帝,那么他日就会更加说不清道不明,这是骨子里的底气和傲气,无法轻易妥协。
所以赵肃没有说话,只是跪下,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回答。
朱翊钧见状,只当他不信任自己,也带上三分气性,怒极反笑“好,好,你要走,你走就是了,朕没求着你,你别回来了”
明明就是在说气话,赵肃叹口气,却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松口,便顺势道“谢陛下体恤,臣择日就上路。”
良久没有等到回答,他知道那人是默许了,可又拉不下面子心里有些好笑和柔软,便道了句“臣告退”,还是无人回应,他起身,倒退了几步,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转身欲走、
身体却从背后猛地抱住。
“你要去多久”
“兴许是一年半载吧。”
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事,也留不住你你为何对所有人都面面俱到,唯独对我狠得下心小时候还能对你撒娇耍赖,可现在,难道要用皇命来压你吗
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朱翊钧终究没有问出口,只化作一句话“那你一路小心,早点回来。”
八月,赵肃上折请辞,谓言自己为官多年,建树不多,实感惭愧,有负先帝所托,今上厚爱,今妻陈氏亡故,呈请辞去一应官职,归家奔丧。
帝允。
朝野惊诧莫名,之前都以为赵谨一事带来的影响已经慢慢消退,张居正以为这个老对手会趁机倒打一耙,谁都没有料到赵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请辞致仕。
赵肃要走,但工部的事宜,包括他需要元殊,申时行他们去做的事情,都需要交代妥当才能走,所以这一耽搁,就倒了八月中旬才启程。
那一天,来送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不止熟悉的同僚下属,连带平日里没打多少交道的人,都来送一送这位被“无辜牵累”的赵阁老。赵肃原本人缘就好,朋友也多,几面之缘,但与之为善的同僚更多,这一请辞,使得原先质疑他的人越发被同情,声援的声音盖过去,甚至还有人猜测,是皇帝迫于首辅的压力,不得不将赵肃罢黜。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何况张居正行事,早就有许多人敢怒不敢言,这些年来也少不了赵肃的从中转圜,如今他一走,张居正没了制衡,也不知会独大专横到何等地步这是许多人心中都惴惴不安的事情,赵肃的走,无疑也让他们感同身受,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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