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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眉如黛
说著,一甩袖袍,一个人向北掠去。常洪嘉站在原地,脸上犹挂著慌张拘谨的笑容。只要是对著这个人,无论什麽事情,仿佛都是奢求。
他的终此一生,不过是他的过耳风。
第二十二章 修
往北五十余里,山道渐狭,林木渐丰,不知不觉就入了迦叶寺的地界。
放眼望去,一座三人来高的劝善碑挡在山门正中。山间群松掩映,隐约可见一条登山石阶通向顶峰,由於山势极险,石阶几成直上直下之势,最陡之处,已无石阶可凿,仅有数道钉在石壁上的铁链,绷得笔直,穿入云雾深处。迦叶寺便建在云雾环绕间,山上j舍绀宇数以千计,四面百余峰,无峰不寺。
魏晴岚刚到碑下,就看见那和尚从山上下来,随行的六七名武僧,都面容肃穆。和尚看他衣衫被树枝刮破了十余处,右额角赫然一块淤青,愣了片刻方问:“蛇妖,怎麽这般不小心?”魏晴岚一眼望见他僧袍上血迹斑斑,气息竟是有些不稳,用腹语道:“我怕你出事。”
那和尚仿佛并未听见“你”字,答的还是寺中种种:“山上有我几位师弟在镇守,并无大碍。”说完,看魏晴岚满脸忐忑,又温声宽慰了几句:“同门都是x情耿直之人,看到你是妖,说不定会有些苛刻。你晚来一步,反倒是好事。”
魏晴岚低著头,揉了揉淤青的地方,想到自己之所以晚来一步的原因,心里依旧有些不快。和尚朝几位武僧叮嘱了几句,待他们各自散了,才孤身领著魏晴岚去巡山,期间说起这次迦叶寺大难,只道:“不知道何处来了一只魅虚,擅长蛊惑人心、附体成形之术。先前有弟子化缘回山,半道被他附身,一路跟回山上,闯佛殿,破罗汉阵,夺走了寺中供奉的佛器,直打到舍利塔下。”
“遇上他,g基深厚的僧人还能维持一线清明,定力不足的弟子,不免惹出许多麻烦。被他蛊惑的同门发起狂来,打又不能打,伤又不能伤,时间一长,便被魅虚吸尽功力,连方丈那几匹灵鹿也被他杀来取丹,”他见魏晴岚似懂非懂的,肃然道:“妖物这一趟得了不少内丹、修为,如今虽被打伤,逃往山下,仍不可掉以轻心。”
魏晴岚点点头,大致听清了来龙去脉。寺里的僧人个个都身负绝学,修为j深之人比比皆是,先前还在奇怪是怎样的妖怪,逼得诺大一座迦叶寺用焰火求援,唯独没有想到蛊惑人心这一点。
如此胆大妄为的妖怪,孤身一人闯入灵山,搅出惊天大乱,倒也算一种本事……
和尚说到这里,忽然开口道:“你不是去救常施主了?他人在哪里?”
魏晴岚一下沈了脸色,用腹语愤愤道:“我一个人来的,他在那里磨磨蹭蹭,我哪里顾得了他。”
和尚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沈吟道:“常施主待你一片赤诚,他不肯来,想必有他的道理。”
魏晴岚听到赤诚二字,耳朵竟是有些发烫,半天闷不作声,不知为何,脑海中骤然想起和尚的那句“你晚来一步,反倒是好事”,心中微微一动,很快又大摇其头,那家夥r体凡胎,哪来的未卜先知之能。何况此地如此凶险,抛下他,才是为他好……
和尚见他低著头走路,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哪里有个巡山的样子,温声道:“魅虚要的是内丹。常施主身上既无灵力、法力、妖力,也没有什麽内丹,就算撞见魅虚,也不会有什麽危险。你放心。”
那妖怪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彻底变了:“和尚,你说什麽?”
“我说,不会有什麽危险。”
“上一句话?”
“常施主身上,既无法力,也没有什麽内丹……此话,错了不曾?”
不过半个时辰,魏晴岚领著和尚又匆匆赶回来处,身後陆续跟著十余名迦叶寺护寺武僧。
听到魏晴岚说常洪嘉有难,那和尚亦是大出意料之外,等到魏晴岚将自己如何把内丹给了常洪嘉、常洪嘉又是如何死而复生之事全盘托出,和尚已面色大变,当即请了寺中j锐,一同跟了过来。
先前众人料定魅虚下手的对象不过是灵兽的内丹、夺天地造化而成的佛器、寺人的修为,谁也没想到常洪嘉身上。若真照魏晴岚所言,常洪嘉既无修为相抗衡、又无g基定力、却身怀了一颗近千年道行所化的内丹,只怕已凶多吉少。
和尚心念电转,脚下越发不敢迟疑。蛇妖比他仍快了一步,妖风驾起,人已窜入绿林之中。等远远望见常洪嘉的背影时,和尚突然顿了一下,冲持棍的数名僧人打了个手势,几名武僧分头把守住退路。
魏晴岚还浑然不觉,一个人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腹语“喂”了一声。
常洪嘉忽然有了反应,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结结巴巴地应了句:“谷主……”
魏晴岚听到他还是平常的样子,声音斯斯文文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用腹语小声说:“你没事就好,我来接你了。”
那妖怪见常洪嘉一动不动,把声音压得更低,又道了一句歉:“刚才都是气头上的话,不是真的要怪你。和尚也说了,他那一堆师弟脾气不好,发现我是妖怪,说不定会有些苛刻,我晚一步去,反倒是好事。”
常洪嘉沈默了很久,几不可闻地笑了一笑:“我到底……帮上忙了……”
魏晴岚吃了一惊,还未回过神,就看见常洪嘉慢慢地转过身,嘴里獠牙外翻,眼角开裂,血流至颈,像极了画中的恶鬼。
第二十三章 修
21-23章修了一下,现在会好懂些吗 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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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晴岚站在原处,脑海中一片空白,常洪嘉脸上,竟然带著笑。
他似乎全然不知自己有何不妥,只是像往常那样看著魏晴岚,仿佛世上只有这麽一处可看。
自魏晴岚离开起,耳畔便多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声音,一遍一遍慢声低语,唤他去回想江边驿道上、衣衫犹寒的时候,自己说过什麽话。到底吐露了何种心愿,烫得五脏六腑至今一片炽热?
终此一生……都不娶妻,只给那人斟茶送水……
空谷绿障,无人来扰,只常伴那人身侧……
这般甘美、令人怦然心动的愿景,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只是这麽一想,便觉得脏腑之间满满全是烈焰焚烧的灼灼之痛,这份狂热、简直像入了魔障。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与那人多相处一刻,就会多生出一分执念,使得心愿得偿犹有不足,不知不觉越求越多,把自己烧成灰还要翘首,一点星火便可复燃。
想不明白,谷主若是真能成佛,为何还想要做人呢?这身臭皮囊,欲壑难填,却什麽也求不得,什麽也做不了。心中仿佛有一道血淋淋的豁口,如恶鬼一般裂著巨嘴,现出狰狞恶相,急於要囫囵吞掉什麽,越是吞便越是饥饿,饥肠辘辘,几度饿红了双眼,却只能佯装无事人一般,轻手轻脚地跟在那人身旁。
这般痴狂,死後怕是会坠入阿鼻地狱。一个成佛,一个成了恶鬼,到那时,不知要历经多少穷途,才能见他一面。
没等魏晴岚反应过来,那人的眼睛慢慢变成了血红色,拽著魏晴岚的袖角,嘴里喃喃道:“谷主,我其实……”还未说完,迦叶寺中骤然响起一声撞锺,四面山谷尽是严寂肃穆的锺声,魏晴岚被铜锺震得退了两步。
常洪嘉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许久才抬起头,视线从十余名护寺武僧身上一一扫过。直到众武僧面色凛然,把拄在地上的僧棍一抡,挽起棍花,魏晴岚这才清醒过来,用腹语叫了声:“常洪嘉!”
常洪嘉那双眼睛红得直欲滴血,满目猩红中,不知淌漾著谁的倒影,低笑著应了:“你便是谷主吗?”
和尚见了,低声喝道:“蛇妖,收敛心神。这是窥测人心的魅虚,并非常施主。”
常洪嘉如若未闻,轻声道:“是你把内丹给了他?”
魏晴岚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阵凉意,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魅虚,听到这慵懒低沈的蛊惑声,只是到底何时听过,稍一细想,就头痛欲裂。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怀揣内丹……”那“常洪嘉”低下头,手按在腹部,渐渐用力,五指陷在r里。魏晴岚眼皮一跳,用腹语急道:“你干什麽!”
他再如何懵懂,也知道内丹一失,常洪嘉顷刻间就会送命。孰料这个时候,常洪嘉眼睛里的血色忽然褪了几分,声音又变得斯斯文文的,看著魏晴岚,脸上尽是拘谨的笑意:“谷主,怎麽了,怎麽都这样看著我。”
他说到一半,往四周张望了一阵,小声问:“谁在说话?”
魏晴岚用腹语叫了他一声:“常洪嘉……”
“谷主,谁在说话?”常洪嘉茫然站著,似乎不明白为何身侧无人,却有声音传入脑中,眼看那和尚站在不远处,不由问了句:“大师,我是不是,中了什麽邪,怎麽动不了了……”
魏晴岚往常洪嘉脚下一看,登时寒意入骨,数不清的黑气恍如人手一般,牢牢握著那人的脚踝。和尚脸上亦有难色,许久才将实情告知:“施主被魅虚附体了。这妖物极擅c纵人心,好取人内丹、修为,是敝寺诛妖不力,连累了施主。”
常洪嘉怔怔的,笑了一笑才道:“我又没有内丹。”和尚闻言,看了魏晴岚一眼,低声道:“蛇妖把他的内丹给了你了。”
常洪嘉一时之间,竟是没听明白,脚下黑雾更盛,直把他膝盖以下都罩在妖气之中。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低声问:“何时的事情?难道那次死而复生……就是因为得了谷主的内丹?”
魏晴岚脸色y鸷,恨不得化作原形,将四面山壁撞缺一个角,好消他心头块垒,听这人一句一句认真追问,简直比直面魅虚还要坐立难安:“说这些有什麽用,你顾好你自己。”
常洪嘉听惯了他这样毫无温情可言的语气,渐渐能从这语气之中,猜出那人几分真心:“原来是真的?谷主真把内丹给了我?难怪那时……会现出妖相……”
他默然站了一会,费力地将和尚的话理了一遍,内丹、迦叶寺大乱、魅虚、c纵人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魏晴岚还在烦闷不已,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人听到被魅虚附体,口口声声问的仍是他的事。即便多少知道这人把自己看得极重,但从未想到生死关头会变本加厉。眼见这人黑气缠身,神智昏聩,只勉强维持住最後一线清明,视线却不曾有片刻从他身上移开,渐渐有些拙於应对。有什麽东西,搅得心海生波。
那妖怪好不容易将种种郁郁焦躁强自按捺住,就看到常洪嘉如释重负地笑了一笑:“谷主,洪嘉知道破解之法了。”
第二十四章
魏晴岚愣愣看著他,似乎又有些云里雾里。常洪嘉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站在原处,将思绪重头理了一遍。
黑蛇果然没有料错,这场持续多年的僵局,缺的正是一点变数。多了一个人入梦,僵局便多了一些转机。
谷主先前说过,大师那几位师弟发现他是妖怪,说不定会起些冲突,晚一步去,反倒是好事,也是印证了这一点。
因为自己拖延时间,於是原本会发生在迦叶寺中的冲突,险险错了开来。
因为自己有生死之忧,所以谷主为了救他,让出了内丹。
因为有自己入梦,魅虚才会附在自己身上。
如果以此来倒推,这场梦里没有他常洪嘉,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谷主被和尚困在竹林,内丹还好好地养在体内,直到迦叶寺陡然生变,和尚匆匆赶回寺中,谷主和他同行,却不巧撞见了那几位师弟,惹出一场口舌之争。
常洪嘉想到这一路上,谷主被人撞破是妖时,反反复复提想做人,辩解自己从未为害,种种恍惚失落,都与这猜想不谋而合。如果真被那些人刁难过,还让谷主数千年不能释怀,当年是何种打击可想而知。怀揣内丹、情绪波荡的谷主,与窃人内丹、蛊惑人心的魅虚……
常洪嘉犹豫许久,终究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我原以为当年迦叶寺大乱,是实力相差悬殊、力有不敌……但如今看来,几位大师只是稍露疲惫之色,出手犹有余地……想来那妖物虽然难缠,却不是诸位的对手。既然如此,三千年前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才让这场大祸变得无法收拾……该不会是……是谷主像我一样,被魅虚附了身?”
从得知内丹在自己身上的那刻起,这个念头便挥之不去。既然是食人内丹的魅虚,如果自己未曾入梦,会取谁的内丹、乱谁的心神,附在谁的身上?
魏晴岚闻言脸色煞白,想说些什麽,骂他胡说八道,呼吸却莫名一窒,仿佛真有其事似的,仿佛真受过如此大劫。x口一阵钝痛,良久才回过神,猛一拂袖:“荒唐至极!”
常洪嘉观他神情,原本的三分猜测,竟成了七分笃定。和尚说迦叶寺有难,谷主那时野x刚褪,还是第一次为助人奔波,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一番,想必份外难受。如果真被魅虚附体,搅出大乱,清醒後看见诸多祸事都是自己做的,依照谷主的x情,只怕更加难以释怀……
想到这里,这呆子低低笑了一声,把原先的话又说了一遍:“谷主,洪嘉知道破解之法了,请放宽心。”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是自己被魅虚附身,和尚不至於下不了手收妖平乱,谷主更不至於数千年耿耿於怀,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被魅虚附身,只要束手就擒,被镇被诛,和魅虚一道烟消云散,谷主不就能就此改命了?
魏晴岚脸色愈发难看,用腹语说:“你说了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懂。先顾著自己,凝神静气……”
常洪嘉恍若未闻,双眼渐渐泛起红光,显是又被魅虚占了上风。因那魅虚窥测人心之能,这呆子虽被压制著,不能说只言片语,眼睛却能看见魅虚窥测到的一草一木。
这魅虚一面低笑,一面看进魏晴岚的记忆深处,在那片混沌的世界里,有两个人顺著铁索天险攀上迦叶寺,一人著僧袍,一人著绿衫,匆匆步入佛殿。殿中战火刚熄,和尚独自去善後,把绿衫的留在那里。转眼之间,又有几个著袈裟的僧人进殿,撞见绿衫人,便怒斥他是妖,周遭数十僧侣,竞相以禅杖驱逐。
常洪嘉昏沈之间,仍一眼认出那是数千年前的谷主。在魅虚窥测到的景象中,那个魏晴岚并未修闭口禅,一面用手去挡禅杖,一面反反复复地申辩:“和尚说迦叶寺有难,我只是想帮忙──”
未等常洪嘉细品,就看见景色一变,谷主被打伤数处,仓惶逃遁。失魂落魄之际,有魅虚冲他附耳低言:“众人都忌惮你是妖,连那和尚也不例外。”谷主虽在驳斥,声音里却尽是惴惴不安,周身破绽之下被魅虚附体。
常洪嘉顺著魅虚的视线把一切往事都看了个分明,几番想要出言提点,唇舌却受人所制,只知嗤笑。等那妖怪被魅虚骗走内丹,不由自主地现了原形,化作巨蛇在石阶上穿行,每走一阶便压断一阶石板,把见者都吓得哭嚎退避,还浑然不觉地向上游去,直游到佛殿前,见到了那和尚,用头去蹭他的x口,问他是否忌惮自己是妖,身後却有无数禅杖击落。
和尚见禅杖击落,把它护在身後,自己僧袍染血。
常洪嘉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谷主念念不忘数千年之久。
怎麽忘得了?即便是在幻象之中,和尚犹一如当年,看不惯他顽劣,所以微蹙起眉头,目光却极柔和。
那头魏晴岚眼见常洪嘉又被魅虚支配,眼角往额角裂开,厉鬼一般向上吊起,正心急如焚,忽然听见那魅虚讥嘲的声音:“魏谷主,你还记得那和尚是怎麽死的吗?”
魏晴岚听到这句话,只觉耳边轰的一声,未等细想便眼眶一热,正要死死地捂著耳朵,与x口突如其来的钝痛相抗,视线却对上了魅虚赤红的妖瞳。刹那之间,无数记忆从脑海中骤然涌现。怎麽忘得了?日日夜夜,都能忆起佛堂上传来的木鱼声,诵经声。珊珊宝幡,焰焰明灯,衬得金身泥塑宝相庄严。他躲在和尚身後,仍被嫌恶的视线洞穿,恨不能把身上鳞片一一剜净,将血r重铸,好去做一个人。什麽迦叶寺大乱,什麽从前,那般无用,轻而易举地便现了原形。
和尚究竟是怎麽死的?依稀记得是替他挡了禅杖,却转身拭去嘴角血迹,笑著说无妨,替他渡入佛力,让他变回人形,额间那点佛印,便是那时有的。他浑身疲乏,是和尚一遍一遍告诉他无事,当真无事,他这才安心昏睡过去。三日三夜之後再醒,得到的便是和尚闭关、再不见人的消息。
一次一次在石洞门前大喊大叫,却被阵法推回,在门口枯坐苦等,大雨瓢泼,也无人来问,数年之後蜕皮化形,那般剥皮断骨之痛,茫然四顾,犹是孑然一身,雷劫之下,皮r焦裂,仅剩最後一口气,洞中人只置之不理。
心灰意冷之下,他化为原形,在那人闭关的石洞外掘洞冬眠。再现人世时,洞已塌。而後数千年间,才恍恍惚惚明白,那和尚挨了那几杖,应该早就圆寂了,只是怕他内疚,最後一程才自己进了石洞,紧闭洞门,说成闭关。
是他害死了和尚,是他搅出大乱,等重新想起这刻意遗忘的一切,巨恸之际,眼前竟是模糊一片,半天才看清那和尚还好端端站著,离他不过咫尺之远。那妖怪骤然悲极生乐,和尚还活著,方才脑海中接连浮现的不过是那人蛊惑人心的幻术──心中刚这样宽慰了一句, 就看见几名对魅虚恨之入骨的护寺武僧,将常洪嘉包围在阵法当中。
和尚默然片刻,手持白伞,与护法众僧,一样地摆了个棍法起式,口中道:“蛇妖,你退下。”常洪嘉被人围著,反倒渐渐恢复了神智,看著魏晴岚笑了一笑:“谷主,我甘愿的……这等收场,都是洪嘉心甘情愿的……我到底帮上了忙……”
随著这句话,仿佛有一阵妖风刮过,风里尽是刺鼻的血腥味。只听得常洪嘉颤声续道:“要是洪嘉能早生三千年就好了,让那妖怪,附在我身上,不要动谷主……”
魏晴岚本待继续喝斥,听到这里,竟是怔住了。寥寥数句话,满满的神伤,许多常洪嘉以前因口讷、未曾说出的话,如今一一说了出来。
这人,跟和尚一样,真是对自己很好。
魏晴岚仍站著不动,似乎第一次认识常洪嘉,四下望了望,像是在重新省视眼前究竟是真是幻,良久才慢慢把右手抬起来,用腹语说:“常呆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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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分量有稍微多一些,大家久等了^^
第二十五章
常洪嘉怔了一怔,像是猜出魏晴岚要说什麽,目光下意识地躲闪著。於这刹那之间,魏晴岚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模糊的暖意,人向前一步,身影一花,骤然出现在离常洪嘉只有半尺之遥的地方。十余名护寺武僧众目睽睽之下竟未看出那妖怪怎麽进来的,一时间只静得落针可闻,半晌才有人怒喝起来。
魏晴岚站在这人身前,默默拿手背拭去常洪嘉眼角的血迹。原本两人相交,各自拘谨,真正肌肤相贴、呼吸可闻的时刻,五个指头便数得过来。仿佛是因为青年的太过消瘦,双颊凹陷,那妖怪顿了片刻才回过神,用腹语一字一字笑著说:“呆子,这是我的心魔。”
常洪嘉嘴唇微微发颤,眼睛里血色未褪,红得水光滟滟。那妖怪郑重其事地重复著:“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一个人的心魔。”常洪嘉听他说得毫无回旋的余地,竟是愣住了,还未从彻骨的寒意中稍缓过来,就听见魏晴岚用腹语极轻地笑道:“原本孤身一人,在辛夷树下得道,不知父母、兄弟、同族是谁,不知与人说话是何滋味,遇上他,却深恩尽负……”“是我当年心x不定,累人累己,铸下大错。”
常洪嘉何曾想过此时会听到他剖心之语,一席笑语中,字字却仿佛染上了喉间的血腥味,以最镇静之态说最悲伤之事,反差之大,几令听者寒颤。常洪嘉下意识地知道有些不妥,仓促间挤出笑来:“谷主与我有救命之恩,怎会……无关……”
此话出口,魏晴岚恍若未闻,用腹语低声道:“身处魔障之中,於我而言,并非痛苦之事。与他相识,被他所困,因他修闭口禅,悲也罢,喜也罢,都弥足珍贵……除了未曾见到最後一面,确是有些耿耿於怀。”
常洪嘉只觉浑身冰凉,一腔热血都给生生冻住,一则是为魏晴岚话中的婉拒之意,奔波数日,罔顾生死,到头来却是一头热;二则是为谷主的这番话,谷主对和尚,和尚对谷主,谁人取代得了。一片木然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谷主是否……对大师……动了情?”他话说出口,自己便觉得有些亵渎,只是身不由己,那麽多直欲决堤的爱憎,竟是止不住了。
魏晴岚闻言,不由回过头去,望了那和尚一眼。从魏晴岚剖析心声起,四周景象都有些模糊,人声也隐隐绰绰的。“和尚对我也好,我对和尚也好,彼此之间以诚论交,毫无邪狎之念,从未想过情字,”那妖怪没说过半句假话,然而这句出口,却让人难以信服,直到他顿了顿,把话慢慢说完:“世间感情并非只有情爱一种,若用情爱来衡量,岂非太轻了。”
常洪嘉直到此时,方有些明白为何那和尚说魏晴岚有佛缘,一个心怀无上佛法,抛却门户之见,一个心如赤子,贪恋著这来自人间的温情,两人论交,轻乎生死,却不是为了情爱……情字太轻了?他一生为情庸庸碌碌,舍生忘死,以为此字最重,在那人眼中,情字却太轻了。那句疑问千种答法,没有一种比这句还让那呆子失魂落魄,然而与此同时,心中这太轻了的情字,又开始作祟。
谷主当真很好,碌碌红尘中,只有谷主当真很好,面上虽冷冷淡淡,心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等常洪嘉回过神来,想要再劝说几句,魏晴岚突然伸手,将常洪嘉双眼覆上,不到片刻,便有一道红光顺著手上的经脉传到那妖怪身上,与此同时,那人眼角的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伤疤,再过十余日,恐怕连伤疤都会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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