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公子欢喜
楚则昀,你急什么呢?带上小柔是要告诉我,若我救不了你的则昕,你就要撕破脸?你做得太鲁莽,都不像你的手段。大概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已不再信我了。你我之间居然到了要依靠威胁的地步,回想当年冷宫中的岁月,真真叫做讽刺。
这一次,我打算自己选。翠绿的蝶停在了左边的酒杯上,我伸手,执起了右边的杯子,澄澈的液体能倒映出我的眼睛。那蝶儿剧烈地扇动着翅膀,绕着我的手不停回舞。
“你选好了?”老神仙的脸色比我更紧张,好似要饮下那杯酒的是他。
我歪过头看他,他不自然地抚着他的眉毛:“你可以再选一次。”
他说:“那是你的主上。”
他在提醒我,则昕危在旦夕。这一次若不能服下解药,之前种种前功尽弃。
“我欠旁人诸多,唯独不曾欠他。”他的皇位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我为他安邦治国打理朝政,十件事中纵有九件是错的,剩下总有一件是对的,我坚信。为官一方造福万民也曾是我幼稚但是颠扑不破的理想。
毒酒的味道并不特别,烧刀子似的从舌尖一直烧到心底。我紧紧地贴着地面想化开身下的积雪,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我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透过手指缝依稀看到一双墨色的眼睛。我知道那是幻觉。原来临终之时,我最想见的人依旧是你,楚则昀。我救不了你的则昕了,在天牢的时候我就开始这么打算,次次如你所愿,游戏就失了悬念。
桑陌从不辜负你的期望,你却总叫我失望。楚则昀,我看腻了你温柔或是无情这两张脸,也腻了同你仿佛要纠缠到天荒地老的彼此折磨与虚情假意。游戏一旦起了腻,就失了让人继续下去的耐性。我们来玩最后一次,你手里有小柔,我手中握着则昕,你总是还记着冷宫里那个处处为你着想的我,却忘了在你的提拔下,我已经成了群臣口中的“桑大人”,铁石心肠,丧尽天良的。所以,这一次,是我赢了。
楚则昀,桑陌从不骗你,只有这一回,是例外。杀一人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小柔、华妃或是其他的谁,你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我双手沾满血腥不缺这几笔孽债。我们赌光了亲情、友情甚至于爱情,你道你两手空空只握得这几条人命就能逼我就范?我期待着你接到我的死讯时的表情,惊讶或是失望,都无所谓,我从不指望你能为我心痛。你的哭泣该留到楚则昕的灵堂上,我不要你的眼泪,我只要你那张写着后悔的面孔,哪怕转瞬即逝,哪怕是为了失去则昕,哪怕是觉得错信了我。我只要你后悔。
楚则昀,奈何桥头,我等着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让我失望。
艳鬼 第二十五章
建档时间: 4/21 2008 更新时间: 04/2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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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真没出息。”从前的事原来已经那么遥远,一不留神,浮光掠影就从手指缝里溜走。桑陌最后一次伸手去触碰男人的脸,男人一径沉默着,黑色的瞳孔里是艳鬼带着一丝自嘲的面容,“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在纠结什么……与其说恨你,不如说恨我自己……”
忽然,艳鬼的话中断了,灰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他颤颤地收回自己的手,又仿佛害怕会摧毁什么似地,小心翼翼地抚上男人的眼角。指尖湿润了,是男人的眼泪,他在哭,我端坐于冥府深处无爱无欲的冥主殿下,落泪了。表情不再阴郁,不再悲悯,一片空白的脸上,一行泪水顺着艳鬼的手指慢慢划下,男人用沾着鲜血的手捧起桑陌的脸:“为什么总是你先舍弃我?”
胸口很疼,被艳鬼划破的地方渗出了血,流淌到墨色的衣衫上就绘出了暗色的花纹,慢慢地染开,和襟口边的卷云纹交织到一起。插在艳鬼胸口的金簪明晃晃地刺眼,上古神兵刑天正肆无忌惮地炫耀着它的光芒,杀伐之气几可冲天。
“我记起来了。”低头在他额上印一个吻,尊崇的男人落寞地看着桑陌,他只是虚弱地浅浅呼吸着,灰色眸子正渐渐失去光彩。这不像你啊,艳鬼,你应当勾着嘴角对我百般嘲弄,你应当一巴掌扇过来用尖尖的指甲划破我的脸,你应当旋身就走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地核桃壳……艳鬼,张牙舞爪好似刺猬般的艳鬼,我的桑陌。
“你总不肯告诉我你的爱恨,却屡屡教我何为失去……”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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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 艳鬼_分节阅读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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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自语着。倏然间发现,艳鬼要不见了,穷极他冥府之力亦再寻找不到,往后,在他漫长而不知尽头的往后,在忘川水滔滔不绝的彼岸,亡魂千万却再没有这一只刻薄毒舌的艳鬼,再也见不到了,百年、千年、万年……失去了就再追不回。心被掏空了,手指抚过时甚至能听到空洞洞的回响,莫名的钝痛一直持续着,无爱无欲的心疼得像是要生生撕裂开。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那一行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又一次,又一次,相似的屋子,相似的痛楚,相似的心境,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孤单单地被遗弃在死寂的角落里。头痛欲裂,有什么趁机冲破了封印,带著书页般泛黄的颜色铺天盖地而来,像要将他就此掩埋。一阵头晕目眩,空荡荡的心转瞬间被欢喜与悲伤灌满,喜、怒、哀、嗔,明明是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却又觉得熟悉。笑声、哭声、咆哮声……各种声响塞满了耳朵,什么也分辨不清,头脑快要涨开……“轰”地一声巨响,朱漆铆钉的巨大门扉被狂风吹启,世界猛然安静,看到了门槛外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胆怯却又倔强,眼里是深深的寂寞,如同自己。桑陌。那是第一次见到桑陌。
记起来了,作为楚则昀的记忆。
“桑陌,我记起你了。”空华微微地笑了,颊边还挂着泪痕。抚着桑陌脸颊的手慢慢下滑,握住了插在他胸口的金簪。刑天的杀气割破了他的手指,两人的血液便混到了一起。
“上一次,是我疏忽,叫你侥幸赢了。”他低头在桑陌耳边亲昵地低语,像是说着世间最温柔的情话,“但是这一次……绝!不!”
语调陡然升高,他双眉倒立,手腕顺势提起,竟将金簪迅速从桑陌体内拔出。血花飞舞间,几点萤光闪闪,三魂六魄随同四溅的血珠一同疾速射向远方。屋外的夜鸦纷纷嘶声尖啼,扑翅跟从而去。
随着魂魄远离,桑陌的身体顿时失了生气,只有双眼还讶异地睁着,似乎依旧不敢相信。
空华把刑天收进袖中,抱着他慢慢站起,屋外的天已经黑了,一弯弦月斜斜地挂在天边,凡间的夜晚平和而静谧:“桑陌,我们再赌一次吧。我将我的所有压上,赌你的爱恨。”
黑色的身影牵着个小小的孩童渐行渐远,融进了深沉的夜色里。红色的细长花瓣自天坠落,将晋王府中的所有掩埋。“咿呀--”一声,破落荒宅中陈旧的木门自动合上了,关起一室离奇传说。
“据说刑天以精血魂魄为食,三魂六魄一旦被食尽,大罗金仙也难相救。”忘川边,一袭惨绿衣裙的女子巧笑倩兮,俏生生立在河边,任由彼岸花落满肩头,“被刑天刺中是死,若拔出刑天,魂魄四散……”
她转了转莹绿的眼睛,嘲讽的笑容莫名地让人想起另一只也爱这般嘲弄人的鬼:“魂魄四散,于旁人是死,于你冥主空华却是一线生机。”
“可是……”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编做一股拖曳到胸前,发梢也是绿的,让人想起丛生于湖底的水草,“魂魄消散容易,收集却难。纵使你能再集齐他的三魂六魄,他能否转醒也是未知之数。”
“何必再坚持,上一回他赢了你,这一回,你还是输了。”她终于挑明了她的来意,伸出缠了一圈又一圈绿色珠链的手,“他不会醒过来的。”似是诅咒。
她大胆地直视着空华的眼睛,缭乱,明湖中的女鬼,在空华出手前迅速跃入了滔滔的忘川中:“你知道,这三百年他是怎么过的么?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可是……我却全部看到了。”
阴风尖啸着掠过,红色的彼岸花被吹散在半空中,小猫紧紧握着桑陌垂下的手,抬起头,看到男人线条刚硬的脸和抿成一线的唇。
冥府,位于地底深处而长年不见日光的所在。连熊熊跳跃的火焰都泛着青色的诡异光芒,小猫跌跌撞撞地从城外摘来一朵血红的彼岸花放到桑陌颊边,失了血色的脸看起来似乎就有了那么一点光彩,即便在青色鬼火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微弱。
窗外,布满阴云的天空下可以看到不断来来往往的夜鸦,飞近一些,可以看到它们的口中或是叼着一颗带着血丝的眼球,或是在爪下紧紧抓着一截已经浮肿的手臂。小猫把头埋进桑陌的颈窝里,同先前在晋王府那样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只是,不再有人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开,艳鬼闭着眼睛,木然的脸上不见宠溺的笑。
小猫有些失望,跑去窗边趴在窗框上,隔着雕花的棱窗,去数从远处飞来的夜鸦。上上上一次,数到第一万只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颗闪着红光的珠子,主君说,这是桑陌六魄之中的灵慧。后来,上上一次,数到了两万只,夜鸦叼来一块白色的石子;又数到十万只的时候,主君将一方蓝色的宝石小心地放到床头的小盒子里…… 总是隔得很久很久,似乎时间隔得越来越久,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他们找到什么。主君很忙,幽冥殿中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总是有夜鸦飞到一半会从空中掉下来,他们说,它们太累了,飞不动了。主君几乎驱使冥府中所有的夜鸦去搜寻,他日夜不停地运用法力驱动着夜鸦们,所以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很疲倦,在床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仍旧皱着,醒来的时候,他就附在桑陌耳边说话,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会打开那个谁也打不开的锦盒,看着里头还空着的小格子发呆,那个表情,也曾经在桑陌脸上见过,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大雨天蜷缩在旁人家的屋檐下时,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夜鸦一只一只地飞来,又一只一只地飞走,有的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忘川中就失了踪影,会有别的夜鸦代替它继续飞。然后,它们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残尸、内脏或是亡者的灵魂。
有时候,他们会大喊着疾步跑去幽冥殿,然后空华就会捧着一颗闪着五色光芒的石子回到房间里,把它放进锦盒中空着的隔间里。那天,他会长长久久地抱着桑陌,说许多许多话,桑陌闭着眼睛,麻木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用手抚摸他的脸,亲吻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坐在一边的小猫只听见他不停地唤着:“桑陌、桑陌、桑陌……”
更多的时候,他们摇着头说,可惜不是桑陌的。他们说得很小声,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去见空华。小猫趴在窗框边,跑过去抓过他们手中的东西,然后跑进幽冥殿,一路奔到空华的膝下。空华接过了东西,把小猫抱进怀里,递给他一朵沾着露水的彼岸花。小猫倏然收回了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手掌心上湿漉漉的,仿佛是彼岸花被碾碎后遗留下的花汁。王座上的男人维持着冥府之主的冷漠威严,有什么东西却悄悄地在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支离破碎。
然后然后,当空中的夜鸦数到再也数不清,当一个上次曾见过的不断咳嗽的老爷爷换了身衣衫再一次出现在幽冥殿上的时候,一只折了翅的夜鸦掉落到了城外的花丛里,翅膀裂口上“咕咕”冒出的黑色血液染脏了殷红如血的花瓣,他们从它的口中取出了一直被紧紧叼着的一颗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小石子。
桑陌床畔的那个锦盒终于被填满了。小猫看见空华捧着盒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们迅速地在桑陌的床榻四周布下了结界,十殿阎君分守各方,口中吐出怪异的音节。小猫被按在窗边睁大了眼睛看,空华立在床边,挥手一震,盒中的各色石子被抛在半空,然后自发地聚集在桑陌身前。
青色鬼火蓦然蹿起半丈高,窗下的彼岸花花瓣自花茎上被扯落,纷纷扬扬地从窗前掠过,似是四散的血珠。阎君口中的咒文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古怪的音节似乎汇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不停地向双耳灌来。
空华站在结界中央,黑衣的男人用黑色的高冠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衣袖上的暗色卷云纹在嶙峋鬼火的掩映下流光闪烁。七彩的魂魄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映照得男人脸色青白,半垂下的眼睑在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慢慢地,慢慢地,七彩的石子离桑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贴上了他不见起伏的胸膛,然后……消失了……
阎君的咒文渐渐放缓,声调也低落了下来。结界中流动的光彩黯淡了。终于,再也听不到古怪的音节,冥府中的鬼众们散开了,房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小猫和始终低垂双眼面无表情的男人。
房里寂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小猫不自觉地放缓了声息,看到男人就这样笔挺地站在床前,床上的桑陌闭着眼睛,神色木然。
“啪--”地一声,随着锦盒的滑落,男人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床前。他俯下身,拥住了那个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人:“桑陌……”
小猫看到他的肩膀在颤动,手一松,一直被牢牢捏着的彼岸花就掉到了地上,四散的花瓣像是带着血的眼泪。
第二十六章
桑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空华把手探到他的胸口,寻找着重新回到体内的三魂六魄的动静。回过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猫抿着嘴,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小小的脸上透着倔强。空华蹲下身,告诉他:“他明天就会醒。”
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瞳眨了一眨,小猫颓然地放下双臂,静默地趴到桑陌的床头。
明天就会醒,明天、明天、明天……每天都在期许明天,每天都屏住呼吸期许着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会看见艳鬼勾起嘴角丢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桑陌,我们再赌一局,我押上我最后的筹码,四下张望,对面的座位却空空如也,迟迟不见你归来。
黑衣的男人最后伸手理了理桑陌颊边的红花,指尖擦过他的脸颊,不觉温热亦不觉寒冷。穿过墙上燃着青色鬼火的长廊,空无一人的庭院上空是万年不变的沉沉阴云。不见一丝一毫明朗色彩的冥府深处,端坐着无爱无欲的冥府之主,苍白俊美的脸上几分阴郁几分悲悯。
幽冥殿中总是回荡着忘川中无数怨灵的嚎哭,身带枷锁披头散发的死者空茫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大人,我冤枉……”尖啼声在空荡荡的四壁回响。害人或是被害,有罪或是无罪,负心或是痴情……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各有一段悠长或是纠葛的故事,虚弱地跪倒在高高的阶前,痛哭流涕。夫杀妻,母食子,兄弟阋墙,情人反目……恨到深处,一柄尖刀一碗砒霜一句不甘。他们起初大都不肯接过孟婆手中的汤碗,待故事说到最后,善则有善果,恶则有恶惩,恩怨两消。往生轮回盘前经过漫长的等待再选一次,终是忘怀的多,执迷者寥寥。不肯遗忘的就成了孤魂野鬼,四处飘摇着,念念不忘着对错、恩怨或是结果。
空华面目表情地听,殿下的死者絮絮说着他的生平。穷苦出身,恋上富家千金,于是舍了姓名尊严低头入赘。然后仕途得意,平步青云。再然后岳丈过世,半子当家。多少年忍气吞声终得扬眉吐气,纳妾、招妓,花天酒地。最后死在妻子的一碗莲子羹下。他说他恨,恨多疑善妒的妻子,恨专横独霸的岳丈,恨一穷二白的家境。不着边际说了许久,却突然忆起早年在街头初见她的第一眼,桃红柳绿,红杏闹枝头,春风吹开了她的轿帘,她穿一身鹅黄色春衫规规矩矩坐在里头,螓首微低,双耳垂明铛,像极了前日在画上见过的仕女。
他因愤恨而显得狰狞的脸上挣脱出一丝笑,落下两行浑浊的泪:“究竟是她毁了我,还是我毁了她?”
他抬起头来,用浑浊的两眼茫然地看着空华,空华漠然地坐在大殿深处,听不知哪一殿的阎君道:“之后她就会到这里,她拖欠你一条命,自有偿还之道,你拖欠她一世情,亦有归还之途。恩怨相抵之时,因果两消。”
这便是爱恨,爱极而有恨,恨极而有欲,欲望到头却不过一个爱字。
跪在阶下的人摇着头不断喃喃发问:“是她成就了我,是我毁了她,还是她毁了我?我们到底谁成就了谁,谁又毁了谁?”
桑陌,你我之间呢?谁成就了谁,谁毁了谁?
不动如山的心因为不断回荡在耳际的尖利鬼哭而起了异样。悄悄地把手移到心口,隐隐作痛。不惧怕任何凡间利刃的身躯上,艳鬼用力划下的痕迹始终不见淡去,每每解开衣襟,一低头便能看见,鲜红的一道细细长长地呈现在那里,刺目得好似随时能沁出血花。用手指用力按住那里,指尖隔着衣衫往里嵌,钝痛慢慢转向尖锐,伤痕被撕裂开,手指触摸到了一些湿润黏腻的液体,而疼痛已经蔓延到全身,麻痹住一切感官。冥府之主,可以淡漠,可以阴郁,可以悲悯,却不能困惑,不能感伤。
[重写]第二十六章 下
空华──
隆庆五年,靳家三子靳烈出征西疆,不为疆土,不为社稷,只为西昭城中声名远播的西疆王异宝。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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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 艳鬼_分节阅读_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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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般的光芒。靳烈在归途中伤重身亡,我用坐下一员良将的性命换得则昕回首一顾,那眼神却是愤恨,仿若我是无道的暴君。
无道便无道吧,则昕恨我早不是一日两日。我毒杀了我的大哥又嫁祸于二哥,生生气死了年迈的老父,我罔顾他的意愿将这鲜血淋漓的江山呈到他的面前,然后又一手除去了他的皇后。则昕,我温雅善良的三哥,由我一手扶植而起的帝王,从此再未向我露出过他那慈悲仿若观音的笑容。
他不知道,其实我窥伺他许久。早在久远之前他还是宫中备受宠爱的三皇子,而我不过是冷宫中无人提及的四皇子的时候,我在御花园的花丛里窥见正被父皇手把手教着习字的他,在父亲怀中笑得娇憨畅快,有一副一看便知被教养得很好的面容。平生第一次在心中起了自卑,我低头看到身上陈旧而肮脏的黑袍。则昕,我的三哥,父皇最疼爱的皇子。父皇会去牵他的手,将他抱在膝头,抚着他的发哈哈大笑。我躲在一边偷偷地看,手脚被花藤割破亦不觉得疼痛。
桑陌说对了,一无所有惯了的人,一旦起了贪心,就想要全部。则昕,唯一正经将我看做“皇弟”的三哥,会牵着我的手笑着同我说话,给我带来他从父皇那儿讨来的属于我的赏赐,在太傅面前为我开脱……他穿一身浅绿的衫子,玉箫杏黄色的流苏垂在身侧,顶着那张越来越像父皇的脸笑意晏晏地喊我“皇弟”,像是被贬落凡间的谪仙,高贵遥远得任我伸长手臂也无法触摸。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疯狂的欲望在我一无所有的心中肆无忌惮地生长。我想像着如何才能将他完全纳入我的羽翼之下,叫他的笑容不再让旁人觊觎。杀兄、弑父算得了什么,为了他,负尽了天下又如何?
我在桑陌冰冷的眸光里看到了自己的疯狂,可是,却无法停止。
隆庆六年,大旱。有传闻,是上天在责罚我的暴戾。九月,西疆王一举攻破为我方占据的西昭城,剑指京都。群臣联名上书,恳请御驾亲征。我站在高高的白玉阶上,扭头看龙椅上的则昕,他亦转过脸来看我,神色麻木。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心中酸涩交加。朝堂上,我死死按住他的肩不叫他点头。则昕,我斯文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则昕,你的手只能拿画笔、执玉箫、弹素琴,仗剑厮杀这种事就交由我来吧,你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我怀中就好。
他看我的目光终于有一些松动,多了一丝愤恨之外的东西,自从知晓我的滔天罪恶后,第一次不再用全然是恨的眼神看我。我拥抱他,他抗拒却没有将我推开。我反而觉得不真实,贴着他冰冷的脸颊,觉得自己快要落泪。则昕,我遥不可及的三哥,一个我追逐了近二十年的梦。若说你是天边的骄阳,我便是那逐日的夸父,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执着得近乎偏执。这一次,也许是我所能向你靠近的最后一步。过往种种,是疯狂荒唐也好,是罪大恶极也罢,则昕,我已经竭尽所能。
“则昕,这次出征,也许我就回不来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吻上他的唇。他没有回应,紧张得浑身僵硬,却也没有拒绝。则昕,你还是那么心软。
回府后,我在桑陌面前将强忍的泪水落下,他默不作声地用袖子来擦。我拥住了他,他附在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要问,为什么我不是他?”
他自顾自地回答:“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他呀。”
那是出征前夜,在吹熄了烛火的房间里,我们不曾茭欢,静静地相拥了一夜。我把当年在冷宫里的事反反覆覆说了一遍又一遍,我、桑陌、则昕。桑陌把头埋在我的肩头,坚持不肯让我看他的脸。
我把照顾则昕的事交给他,我说:“桑陌,我只相信你。”
他说:“我知道。”
这才恍然惊觉,数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说话,像是时光不经意又倒流回了那段已经泛黄的岁月。
那日,我白马银甲一身戎装,猎猎旌旗里回头远望,则昕远远坐在朝堂上,看不清面容。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桑陌的脸,他垂下眼睑不愿同我对视。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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