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十七年柊
“娘……你怎么病得这样重?薛尽!薛尽!”阿若的声音微颤哽咽,急声唤人时带着几分陌生的威仪,和她记忆里有些差别,她恍惚了一下,想起来了。
她的阿若,早就长大了,都已经做了好多年大周天子,自然是不一样了。
一只手被人拉去把脉,她浑身无力地靠在燕怀身上,看着眼前面目模糊的阿若,心里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是不是怪过自己为了愿之将她丢下。
可眼下,她连动动嘴唇,都觉得无比困难,她知道自己大概说不了几句话了。
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执念,她还想见一个人!
……
他看到薛尽将徐窈宁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无声地朝林嘉若摇了摇头。
周围顿时一片无声的绝望和哀恸。
躺在燕怀怀里的徐窈宁已经开始眼神涣散了,却还是绷着身子,强撑住了一口气。
她艰难地张开口,问起的却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名字:“文通呢?”
他心中暗叹,走了上去,俯身道:“文通在此。”
她的眼神突然聚焦,身子竟强挣了起来,急喘着问道:“阿若呢?你把阿若怎么了?”
“她被萧梁带走了,她嫁给了萧梁——”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您还记得林致之吗?最疼她的大哥林致之,林致之就是萧梁啊……”
她眼中的挣扎蓦然停住,而后灰飞烟灭。
最后阖上眼时,面上再无牵挂。
他悄然退后,看着林嘉若伏在她身上哭得悲痛欲绝,看着萧梁沉默地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看着燕怀那样一个硬汉无声落泪,看着林愿之和常薇跪地不能起……
其实他也很伤心。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主动跟着林嘉若和萧梁南下,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害怕徐窈宁死去。
尽管徐窈宁已经有了新的女儿,至少她临终前还惦记着她,现在她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和他一起记得她了……
他真的挺伤心的。
只是,哀毁哀毁,哀伤过度一样于身有毁。
他拢紧了衣襟,看到薛尽面带悲伤地从人群中走出,忙迎了上去,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恳切道:“下官一路迎风奔波,恐怕身子有些吃不消,不知薛御医能否抽空为下官把个脉,开几副药?”
薛尽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
他尽可能地将表情整理地更恳切一些。
“现、现在?”薛尽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又往后看了看。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若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纵然魏国夫人新逝,纵然天子至尊正哀恸不已,也不能不让他请大夫吧?
徐窈宁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她了,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活着……
恃君宠 第584章 日暮雁门关——修晞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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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五年,八月。
黄昏时分,城墙之上遥望而去,苍茫天际里千嶂绵延,山衔落日,是自幼长于江南的她从未见过的景致。
“自从代国公驻守代州之后,我们才有这个兴致登城楼赏塞外落日!”宫唐笑道。
壮美开朗的景色,端方清秀的男子,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代国公出自江南,可惜我竟从未见过!”她笑道。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畔梨涡若隐若现,极为甜美可人。
宫唐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转柔:“王姑娘若多留两个月,或许可以等到大军回关,届时就能一睹代国公的风采了!”
王晞摇头笑道:“那是等不及了,我明日就要启程回杭州了!”
宫唐身子微微一震,转头道:“怎么这么着急?没几天就到中秋了,不如过了中秋再走?”
王晞心中一动,转过脸,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端正清明,半藏半露的热切,是恰到好处的含蓄,既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心意,又不会令人觉得唐突轻浮。
这是她曾经闺中期盼过的少年模样。
只可惜,遇到得太晚。
王晞转过身,朝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语声柔和:“这几日,多谢宫大人的照应和款待,王晞奉公主殿下之命送庆功酒至代州,如今使命已达,也该告辞了,临行曾应过家中双亲,定要在年前赶回杭州的,不敢在外逗留太久!”
宫唐亦转身面对着她,沉默了片刻,轻不可闻地一叹,温声道:“既然王姑娘已经定了行程,今晚便容下官做东,为姑娘饯行吧?”
王晞心中微微一酸,垂头向他再次一礼,轻声道:“大人美意,却之不恭!”
宫唐侧身做了个相让的姿势,她顿了顿,低下头,走在了前面,听着身后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脚步声,突然心生悲凉。
表达心意时温和清晰,被拒绝时,仍旧谦逊有礼,这样好的人……
这样好的人,她却不敢碰,只怕一碰,便如梦幻泡影,破碎得让人难以接受。
这样好的人,她不是没遇到过。
曾经在余杭,在她及笄之前,也有过这样一名少年,会在元宵灯会时守在她经过的地方遥遥相望,会在上巳春宴时折枝相赠,会令家中姐妹登门拜访。
只是,在两年前,当她伤痕累累地回到余杭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少年。
即便公主殿下禁止那个人踏足江南,可那人的阴影仍旧随着她回到了余杭,经年不去。
灵昌郡王觊觎的女人,没有人敢碰。
没有人。
走下最后一层石阶,她微微侧身,等着身后的男子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她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样好的人,他大约是不知道她的过往吧?
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都想着有朝一日进京入朝,如此,谁敢招惹一个被当朝最受圣眷的郡王殿下觊觎过的女人?
何况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踏足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缓步走出城墙的阴影,斜阳拖长了两人的影子,有一种别样的温馨柔和。
这次代州之行,终究是美好的,值得回忆的。
“呜——”身后角声惊起!
两人猝然转身,城墙上人影集结,守城将领号令急下。
“敌袭!”
宫唐已然变色,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护在她身后,语气凝重:“关外敌袭,应该是戎人!王姑娘先回沈府!敌情未明之前先不要出来!”
甘明琮出关后,代州由都尉费乘风驻守,费乘风主要守在易攻难守的宁武关,雁门县附近的雁门关和偏头关因为地势较险,只由两名别将驻守。
但关外的戎人都被平戎大军扫荡得差不多了,又是哪里来的戎人?
王晞心中一沉,知道他身为雁门县令,要留下主持大局,也不多话,匆匆一点头,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刚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远处马蹄声骤起如雷,她忙随着人群避让到路边。
不过片刻,数十骑疾奔而至,为首的年轻将领素甲白袍,冷锐的目光直指城楼。
是他!
王晞浑身一震,扶着侍女的手才没有跌倒,却控制不住身子发颤,冷得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那人从她面前策马而过的瞬间,突然放大的惊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冻结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守孝不出吗?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淹没在人群中的她,目不斜视地领着数十骑将士疾奔而过,直至城楼前,才勒马停住。
雁门县令宫唐满面惊喜地下跪行礼:“参见灵昌郡王殿下!”
那人于马上回身,冷然道:“奉天子旨,秋收之际,恐有小股戎人流窜,暂由本王守雁门关,直至大军归来!着雁门县令晓谕百姓,以安民心!”
宫唐大喜奉令。
随后,他翻身下马,大步向城楼上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上一眼。
然而,这并不能缓解她的恐惧。
一回到沈府,她便催着侍女收拾行李,想到那个人就在这里,这地方,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沈夫人来了!”
她愣了愣,忙迎了出去。
沈夫人兰子君也是余杭人氏,她这次来代州,一直借住在沈家,今天匆匆忙忙回来,一心只想着离开,竟忘记去向兰子君辞行了,大概府里下人看到她的异常去向兰子君回禀了。
兰子君拉着她的手,在她脸上打量了两眼,便挥退了侍女,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见到修之了?”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兰子君叹了一声,道:“月前,国公府长史荀望推测,虽然平戎大军已经将附近戎人王庭都扫荡了一遍,但难保有漏网之鱼趁秋收入关劫掠,因此上奏京城,请求加固代州防守!”
“一来,这是军事机密,不宜外泄;二来——”她有些无奈地看着王晞,“我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修之……”
王晞和林修之的事,她是知道的。
这回,她不但没想到林修之会来,也没想到王晞会来,更没想到他们会撞上。
……
王晞终究没走成。
一来天色已晚,实在不宜启程;二来,林修之一来,便下令将关闭城门的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她也走不了了。
次日清晨,她早早地出发了。
同兰子君话别时,犹豫了一下,垂眸道:“走得急,没能同宫大人正式道别,烦请夫人代为说一声吧!”
兰子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了头。
国公府外,宫唐听完来人的话,回眸远眺,终无所得,惆怅地点了点头,进了国公府大门。
“昨日数十骑攻城不过是佯攻,意在试探雁门关守军,如今郡王殿下到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出现了!”雁门关守将道。
林修之淡淡道:“不出现在这里,会去哪里?”
国公府长史抚须道:“看服饰,这些人不像附近王庭出没的戎人,可能是从被大军扫荡的遥远王庭逃出来的,这次入关,许是为了寻仇——”转向代州知府,“城内百姓无忧,但城外远郊——”
恰在此时。
“报——”
士兵狂奔入内,急报道:“东郊有戎人出没!”
宫唐霍然起身,脸色煞白。
东郊!王晞出城,正是往东南!
不等他动身,另一人比他动作更快地三两步出了门。
“备马!迎敌!”
……
王晞北上代州时,雇了镖队护送贡酒,回乡时,也是跟着镖队走。
一路都是走的官道,平平坦坦,顺顺当当,一个山贼水匪都没遇到;却没想到,刚踏上回程路,就遭遇了比山贼水匪更可怕的强盗。
车外厮杀惨叫声不断,王晞咬紧牙根,掀开了车帘。
侍女忙将她拉了回来:“戎、是戎人……不要出去!”
“留在车里也是等死!”王晞狠狠甩开她的手,爬了出去。
一出马车,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她顾不上去看周围死了多少人,连滚带爬地下了车,解下裙子,慌不择路地狂奔。
身后有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吼了一声,随后马蹄声声声催近,她拼了命地逃,仍旧在一阵嗜血狂妄的笑声中被人拦腰提起,丢在了身前的马背上,调转马头,回去和同伴汇合。
她趴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颠出来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无限的恐惧。
恍惚中,远处有人用戎语喊了一声,她边上的戎人也停步应了一声,而后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颠簸。
突然之间,马背上的戎人惨叫一声栽了下去,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也跟着滑了下去。
眼看就要被狂奔中的马蹄踩中之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臂,也是将她拦腰提起,丢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接着,是和之前一样的颠簸。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晕厥的时候,马终于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人先下了马,然后抓着她的后领把她提了下来。
她被颠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落在地上根本站不住,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仰面挂在了那人手臂上。
那人身子突然一僵,随后,整个人颤抖起来。
他颤抖着将她扶进怀里,颤抖着拂去她脸上散乱的发丝,颤抖着唤了一声:“王晞……”
这一声,如同在灵魂深处炸响。
王晞猛然睁开了眼。
眉宇间的阴郁冷沉,如同每一次将她从梦中惊醒时那样鲜明,鲜明到每一寸目光都分毫不差。
手腕上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印入骨髓的恐惧也被渐渐唤醒,她下意识地伸手推他。
他的眼神也开始变了,抱着她的手臂茫然松开,诚惶诚恐地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王晞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刚刚被颠出来的恶心感涌了上来,眉心一蹙,捂着胸口——
“呕!”
林修之的亲卫们刚一下马,就看到他们的主子被一个蓬头乱服的女子吐了一身,然后苍白着脸,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
林修之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宫唐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而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唐愣了愣,悲伤叹道:“这次戎人来袭,共有二十三名百姓遇难,另有三人重伤……”
林修之皱了皱眉,问道:“被戎人劫走的女子都救回来了吗?可有受伤?”
宫唐又愣了愣,问道:“殿下是问王姑娘吗?”
林修之不自在地撇开脸,冷冷道:“本王是说被戎人劫走的女子!”
“呃……戎人只劫了王姑娘一个……”宫唐道。
林修之默了片刻,语气僵硬地说:“那就她吧!”
宫唐犹豫了一下,道:“王姑娘身上只是些轻伤,不过受了极大的惊吓,已经送回沈府请大夫了——”看了林修之一眼,一拜,“王姑娘在马背上颠簸了太久,并非有意失礼于殿下,望殿下海涵!”
林修之没有说话。
宫唐抬起头,看到灵昌郡王阴冷的目光,不解地喊了他一声:“殿下?”
“你和她很熟?”林修之冷冷问道。
宫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王姑娘是奉了公主殿下之命来送贡酒的,下官与她相识不过数日,不过王姑娘品性温纯,令人倾慕!”
林修之再次冷冷问道:“你倾慕她?”
宫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是!”
林修之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可怕,仿佛恨不得将他撕裂碾碎,这种淬过刀剑风霜的威吓令他背脊发凉,但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背脊,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
林修之也只是看着他,终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突然就转身离开了。
宫唐暗暗松了一口气,离开了代国公府,转头去了距离不远的沈府。
……
被送回沈府的王晞刚刚喝下了安神汤,躺在床上休息。
她没有受什么外伤,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那碗安神汤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仍旧心慌恐惧得连躺都躺不踏实。
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轻声道:“王姑娘——”
“是不是有人来了!”王晞猛然坐了起来,吓得侍女忙不迭点头。
“不要让他进来!”王晞大声道,“我不要见他!叫他走!”
“是是是!”侍女慌忙应下,跑了出去。
她颓然躺下,无力地闭上双眼。
这沈府,可能挡得住那个人?这次,她还逃得掉吗?
恃君宠 第585章 日暮雁门关——修晞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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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似有脚步声,她瞬间弹坐起来,尖声质问:“谁!”
“是我!”语声温和镇定,是兰子君。
她浑身一松,软软地躺了下去。
兰子君走了进来,关切地端详着她的脸色,柔声问道:“听说宫大人前来探望,被你拒之门外,侍女们又说你没睡着,我就来看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王晞愣了愣。
刚刚来的是宫唐?
兰子君看她的脸色,不由笑道:“你以为是修之?”
王晞脸色变了变,低头不语。
只是听人提起林修之,她就这副惧怕模样,兰子君忍不住叹了一声,安慰道:“别怕,我这里,他进不来!”
又道:“这阵子在重新布防城郊,听说还有戎人混入了关内,你先安心住下,等确认安全了,我再派人护送你回余杭!”
王晞张了张嘴,很想任性地说她现在就想走,可几经尝试,终究只是低声道了谢。
宫唐再次上门探望的时候,很快被迎了进去。
王晞穿戴整齐,满脸愧疚地向他认认真真行了个礼:“上次真是抱歉,并非有意怠慢,实在是……”实在也是说不出来。
好在宫唐够善解人意:“下官明白,姑娘那天受了惊吓,情绪尚未缓过来,是下官唐突了!”
王晞心中一暖,微笑着又行了个礼,感激道:“那天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过大人呢!”
那天,林修之莫名其妙跑掉之后,宫唐就赶来了,亲自送了她回沈家。
宫唐回了个礼,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下官不敢居功,那日是灵昌郡王率军赶到,救下了王姑娘!”
她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宫唐继续说道:“昨日郡王殿下请了鞭刑——”
她猛然抬头,满眼诧然,面色依旧苍白。
“听说陛下曾对灵昌郡王下过禁令,不许他在一位姑娘面前出现,犯一次,鞭十二,禁三日——”他目光清朗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
王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没错!就是我!”
她把这几个字说得干脆利落,可说完之后,心底里却不能控制地绝望漫延。
她微微偏过头,不敢去看宫唐此刻的眼神变化。
耳边传来他含笑的声音:“都说灵昌郡王最敬重陛下,果真如此!如今远在代州,他也这样自觉执行陛下两年多前的命令,也是可敬可叹!”
王晞胡乱“嗯”了一声,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王姑娘!”他突然轻轻唤了她一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王晞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他。
宫唐是个从皮到骨,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清朗正气的年轻人,她在他眼里看到过对待百姓的善良悲悯,看到过处理公事的认真凝重,也看到过遥望山河的意气风发,但此刻,这些都没有了,只剩下少年郎的含着一丝羞涩的期待。
“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不知下官有没有那个荣幸,邀请王姑娘一起赏月?”
……
她原本打算一直避在沈家不出,直到可以离开代州为止,可是当宫唐明知她与林修之的纠葛,仍旧提出中秋之约时,她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圆月当空,平沙万里,遥望层峦如影。
关城之上,确实是个赏月的绝佳之处,这种地方,没有宫唐带着,她是不可能上得来的,只是她这样跟着宫唐上来,仿佛也是应承了什么,这不禁让她有些不自在。
“王姑娘不必拘束——”他含笑道,“代国公在的时候,每月十五,这关城都是允许百姓登楼赏月的,只是如今他不在,百姓们也都不敢上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晞确实自在了些,笑道:“代国公真是个奇人!”
宫唐点头,赞叹道:“是!这代州原本是个深受战火之苦的地方,自从代国公来之后,尤其是雁门县,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再谈戎色变!”
“每逢十五,代国公便令将士们与民同乐,开放关城许百姓登楼赏月,自己则与国公府僚属同饮于关城外!”
“那岂不是很危险?”
宫唐哈哈一笑,道:“代国公一夫当关,从未有戎人敢闯!”
王晞正听得心驰神往,忽然听到脚下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谁开了城门?”宫唐神色一凝。
王晞心中一动,往城楼下望去。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缓缓走出,素甲白袍,触目惊心。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身子却被冻结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地看着他,看着他提着一坛酒,走到月光洒落的空地上,坐下,提酒灌下。
“灵昌郡王?”宫唐也看到了,他瞥了王晞一眼,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修之,神色似惧还悲。
月色如霜,照得人影孑然,这个人,这一幕,令她冷到了骨髓里。
直到一丝熟悉的酒香钻入鼻间,她才猛然惊醒,仓促退了两步:“我、我要回去了!”
宫唐转身看她,温声道:“王姑娘,他已经受到了惩处,也守着禁令没有再见你,你无需再怕他了!”
……
她为什么怕他?
“你实在不必怕他!”兰子君斟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里,“修之别的不好说,人还是守信的;他既然承诺过不再见你,就一定会做到;除了那天的意外,这些日子,他不都守着承诺吗?他现在走路都是绕开沈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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