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学校的铁门后,堵着床、课桌、石头、还有卡车。
正看得有趣,忽然有笑声,混着行李箱滑轮的滚音,还有听不懂的语言,从头等舱候机室的门口经过。
卫来觉得很正常,国际机场,南腔北调。
但岑今的笔忽然顿了一下:她用的铅笔,笔势流畅,骤然一顿,那一处的墨痕深过周围,尤其显眼。
卫来不动声色,目光掠向刚刚经过的乘客。
是一大家,有小孩,也有大人,厚外套下露出长袍的边角,颜色鲜艳,其中有个小姑娘,结一头小脏辫,辫尾绑着彩色珠子,脑袋晃起来哗啦响。
卫来收回目光:“航班是往喀土穆去的,机上应该不少非洲乘客。”
岑今没说话,过了会,她继续画画。
只是不管再怎么勾勒,画面多么精细,那个铅笔的顿痕,始终都在。
四月间事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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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过了广播、登机、人声嘈杂、飞行提示、起飞、机身平稳,为了不打扰乘客休息,舱内终于熄灯。
灯灭的刹那,卫来长长吁了口气,觉得世界这才开始清静。
他打开机窗遮挡板,窗外并不漆黑一团,相反的,是有些透亮的墨蓝色,有云,像被撕扯的稀薄的棉絮。
飞机也像是船,漂在另一种“海”里。
他耐心等了一会,眼睛适应了舱内的半明半暗,岑今睡着了,呼吸轻浅,她是雇主,付钱的人,有理由睡的四平八稳。
但保镖不行,有例行程序要做。
他解开安全扣,起身。
登机的时候,卫来观察过大部分的乘客,基本确认没问题,不过保险起见,还得再筛一遍。
先去找头等舱空乘:“我去后舱找一位朋友,很快回来。但我女朋友刚做完手术,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有任何动静,请马上叫我。”
空乘微笑,语气中不无羡慕:“你对你女朋友真好。”
卫来也笑:能不好吗,她出了问题,他非但拿不到钱,连“王牌”的头衔都保不住。
他往后舱走,先看商务舱,然后经济舱,经济舱很大,没坐满,有些人还没睡,顶上开着夜读的小灯,乍一看,像野地里散的萤火。
很快扫了个来回,没有异常,他准备原路返回,伸手去掀分隔舱帘时,脚边忽然轻轻一碰。
低头看,是个滚来的小皮球,将止未歇,还在摆动。
昏暗的头排座位上,响起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
卫来蹲下身子,把皮球掂在掌中,借着舷灯的条光,看清那个小小的身影。
咦,是候机时见过的,那个结小脏辫的黑人小姑娘。
她身边坐着的应该是父亲,一直陷在沉思里,忽然被这动静拉回现实,有些茫然,卫来把小皮球递过去,小姑娘接了,父亲这才回过神来,跟他道谢。
同一时间,小姑娘递了什么过来:“谢谢帮我捡球。”
是颗橡皮糖。
一来一往,是生出交情的前奏,卫来不好掉头就走,接了糖,问她:“你从哪来?”
“卡隆。”
“卡隆?”
那父亲听出他语气中的惊讶:“你是想到大屠-杀了吧?”
“我们卡隆,没那么有名,不像塞拉利昂有钻石,刚果有黄金——现在知道卡隆的,都是因为‘四月之殇’。”
卫来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四月之殇指的是什么。
“你们把那次大屠-杀叫‘四月之殇’?”
“因为发生在四月,后来国内有个作家出了一本书叫《四月之殇》,卖的很好,大家都这么叫了。”
借着昏暗的遮掩,互相看不清面目,难得卫来居然会对卡隆感兴趣,这给了那父亲倾诉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恰好在外度假。但国内的很多亲友都罹难了。”
——“现在已经移-民了,但每年这个时候会回去一趟,快到纪念日了。”
——“一想到这些,怎么都睡不着……”
“听说当时有一些国外的志愿者帮助你们?”
“是的,我们很感激。他们那个时候,真是冒着生命危险——要知道,暴-徒甚至枪-杀了维-和士兵。”
卫来记挂岑今那头,不便多聊,很快结束谈话。
回到座位,一切如常,空乘很尽职,一直守在岑今边上,看到卫来过来,低声向他交接:“没什么事,她睡的很好。”
那就好。
卫来躺倒,出发以来,这一身骨头终于能切切实实舒展,他摸出屁股后兜里的记事本,在黑暗里哗啦啦快速翻动,纸页的味道在鼻子上方扇飘。
今天写点什么好?
其实岑今人还行,作为雇主,对比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脑满肠肥、张扬跋扈、有钱鼻孔朝天、拿刻毒当个性、要全世界迁就……
卫来要求不高,她已经过及格线太多,事实上,他还挺喜欢她性格:大事自己拿主张,小事随意。
岑今翻了个身。
——“他们那个时候,真是冒着生命危险——要知道,暴-徒甚至枪-杀了维-和士兵……”
那时候是怎样的混乱局势?她怎么熬过来的?卫来想象不出,对这世上大部分人来说,战争早就随着二-战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与已无关的、新闻里的“冲-突”。
她呼吸有点重。
卫来皱眉,仔细听了一会,迅速坐起,去到她身边,俯身半蹲。
她的手偶尔反射性的空抬、虚抓,眼皮下头眼珠转的厉害。
应该是做噩梦了。
卫来低声叫她:“岑小姐?”
叫了两次,没有反应,卫来低下头,伸手握住她肩膀,推了她一下。
这次奏效了,有那么一瞬间,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骤然松弛,再然后,她睁开眼睛。
卫来一直觉得,她眼睛里,像藏了一个世界那么深。
或许是被初醒的恍惚卸去防备,又或许还陷在梦里,忘记了自己是谁——这一时刻,她眼睛很亮,目光却柔和,像初生的婴儿看世界,不带爱,也没有忿。
她看卫来的眼睛。
卫来也看她。
从来没跟人对视这么久。
忽然觉得,舱内暗的恰到好处:看不到她穿着、装饰、面色、肢体动作、微表情,也就不用接收那些乱花迷眼的芜杂信息。
他参加过特训课,课目分的很细,教你观察目标的衣着、习惯动作、随身配饰、嘴角是否翘起、眼睑是否收缩,恨不得细到身上的每根毛,只为剥出这人的真实面目。
为什么从来不教人看人的眼睛?
卫来说:“你做噩梦了。”
她点头。
“喝水吗?”
她摇头:“有酒吗?”
头等舱有红酒供应,卫来揿服务铃给她叫了一杯,岑今接过来,像是喝水,一饮而尽。
昏暗的空气里多了微熏酒香。
卫来笑了笑,就地坐下,有时做一场噩梦,比真的死里逃生还累——这种时候,她可能不想动、不想被打扰,但一定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机身有小的持续颠簸,应该是骑上了乱流,岑今问他:“你做过噩梦吗?”
“做过,小时候常做。”
他眯起眼睛,看前排乘客的靠背,好像透过那层靠背,就能看进早年的梦里。
“梦见海水从甲板的口灌进船舱,我被淹死了,像鱼一样翻着肚皮漂在船舱里,身上长满了苔藓。”
多残忍的梦,更残忍的是醒了之后还要踩缝纫机、啃硬的能划破嘴唇的面□□,那时候觉得,能熬过去的话,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现在这出息,也不过尔尔。
他问:“你呢,梦见什么了?”
“梦见卡隆。”
“我离开卡隆之后,看过很长时间心理医生。”
卫来想起麋鹿说过的话。
——“很多从战地撤出的人,都有严重的心理创伤。”
人的身体和心都是软的,拿去碰这世上的锋利和铁硬,当然会有创伤,不过差可告慰,总还有机会可以愈合。
卫来想说些让她安慰的话:“刚才在后舱,遇到一家卡隆人,他说,很感激那些当时救助卡隆的志愿者——你当时的选择,的确很让人佩服。”
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岑今笑起来。
开始是低声的冷笑,然后就有些失态,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去卡隆,是因为我心怀悲悯、理想至上、想拯救那些水深火热中的人?”
倒也没有……但现在听她语气,肯定不是了。
“我大学里,主修国际政-治关系,想往政-界发展。”
“但有色人-种,并不容易。如果进政-府部门,从低做起,也许到三十岁、四十岁,也只是个高级助理、文秘,或者担有名无实的虚衔。”
“我想走捷径、投机,给自己增加一段煊赫资本,我选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因为我相信,多大危险,多大富贵。”
说到这,脖颈后仰,目光栖落在舱顶,轻笑:“结果,我运气不好,可能也是活该。”
卫来沉默。
她说过,她这列火车早就脱轨了。
麋鹿也说,卡隆之后,岑今彻底退出了援非组织。
大概是因为,严重的心理创伤,将她按部就班的计划彻底打乱了吧。
不过,这不该被说成“活该”。
卫来说:“岑小姐,我觉得,做任何事,目的都可以不单纯。”
“好比读书,可以是为钻研学术、拿学位、找工作方便,也可以是结识朋友、躲避社会。冒那么大危险去卡隆,就算是为了求取富贵,不丢人。”
“更何况,你还救了那么多条性命。”
……
半晌没有回答,卫来低头:“睡了?”
没有,她正看他,眼神复杂,在他低头刹那,自然而然,伸手搂住他脖颈,吻上他嘴唇。
柔软、微凉、带甜的酒香。
完全出乎意料,有一线酥-麻,顺着他腕根,窜向肘心。
卫来的脑子居然比任何时刻都明白,一手控住她肩膀,说:“岑小姐。”
她下巴微仰,气息轻轻拂在他唇上:“嗯?”
“人在晚上意志力最薄弱,你刚喝了酒,又做了噩梦。”
“请你想清楚,现在是不是一时冲动,在找安慰——毕竟天亮之后,我们还要见面的。”
一两秒的静默之后,岑今看进他眼睛,说:“我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了。”
卫来笑了一下。
说:“我也不记得了。”
重新躺回座位的时候,卫来其实有点后悔。
如果她不是客户的话,他大概也不会想做君子的。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感觉到位,这种机会,人生里不常有。
四月间事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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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一觉,醒的时间刚好,洗漱完了正赶上飞机派餐,头盘、主菜、甜点、浓汤,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再看机座显示屏上的飞行信息,距离联程中转站土耳其,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了——转机顺利的话,到达喀土穆时,太阳应该还没落。
不知道非洲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电影里常见的那样,干燥的热浪间,赤红色的土地上,捧出一轮血色残阳。
和岑今没有再多交流,用餐时她餐叉跌落,卫来帮忙捡了起来,岑今说了声谢谢,他回了句没什么。
对答自然,并不尴尬,人成熟的好处之一是很多事看得更轻,拿得起也能尽量礼貌放下,不像少男少女,一个变心都能不共戴天。
如期降落。
第二程飞机延误,卫来陪岑今逛了免税店,路过机场书店时,看到报刊架上的杂志,封面上,一个眉头紧皱的沙特人的大幅头像,右下角,一条成比例无限缩小的油轮。
标题是:消失的油轮——如何打破当前的僵局。
拿起来翻了翻,是记者采访多个国际谈判专家,从不同角度探讨谈判的切入点,卫来觉得对岑今有用,买了一本。
转头找到岑今,她在翻最新一季的时尚周刊,光亮可鉴的铜版纸上,珠光宝气满溢。
粗粗一瞥,看到几个字:今冬流行元素……
时尚圈真是让人费解,这个冬天还没过完,已经忙着预测下一个冬天女人们喜欢穿什么了。
岑今说:“这篇文章说时尚是个轮回,这个冬天摩登格纹和豹纹会再流行,不知道设计师们在礼服上会怎么翻新。”
这关注点……真是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去谈判的。
卫来把杂志递给她:“你可能用得到。”
她瞥了眼封面,没接:“哦,又是那条船。”
卫来觉得好笑:“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那条船。”
“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广播里、电视里、报刊上,到处都在讨论,沙特人付了巨额报酬,请她专门走这一趟。
她居然说,不是什么大事。
卫来笑笑:“看来是胸有成竹,你跟虎鲨……关系很好?”
“谈不上。”她纤长手指顺着一长排周刊的书脊轻溜,很快又勾出一本,“当初叛-军射-杀难-民,我们在当地的医院里,收治了几十名重伤员,我忙着协调医务资源,还要写损失和局势报告,根本没时间去跟伤者建立友谊。”
“但虎鲨我有印象,他颈部受伤,头和肩膀缠满了绷带,躺在走廊的角落里,像木乃伊。他只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巡视病人的时候,他跟我说,谢谢。”
就这点交情,能把赎金砍到几折?更何况,交情拿去换钱,大多数情况下,汇率都会惨不忍睹。
“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大事?”
岑今笑了一下:“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
卫来也笑,话锋忽然一转:“为什么选我?”
“嗯?”
“你知道我一定会问的。那场面试,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我都不是最好的候选人。”
“你可别说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交流方便,我没那么蠢。”
短暂的静默,机场广播响了,目的地喀土穆,他们的航班。
岑今说:“要登机了。”
擦肩而过时,伸手抽出他握着的那卷杂志,温柔一笑:“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交流方便。”
卫来面色阴沉,忽然伸手,手掌控住她腰侧,用力往里一推,岑今站不稳,整个人被推拽过来,跌撞到他身上。
他身体铁硬。
岑今迅速站稳,仰头看他。
现在才发现,他有一双可以褪去风度和温度的眼睛,看她时,像看偷-渡船里了无生气的尸体。
说:“岑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会做计划的人。但你最好不要把我做进你的计划,或者想利用我做什么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岑今笑:“那你就别放过我啊。”
她凑向他耳边,声音低地像在吐气,轻暖的气息在他耳廓处缓慢飘游,让他想起埃琳水母缸里那两只行动迟滞的水母。
“不放过我的人很多,你要不要先排队?”
说着轻掸他肩膀,像是上头落了灰。
“和人对着干挺耗精神的,我们之间没有了不得的矛盾——我建议我们友好相处。”
“那天在温室里,你同白袍讨价还价之后,是不是也跟他说,接下来要友好相处?”
他还记得面试的时候,这两人有目光交流,关系融洽,彬彬有礼。
“事情谈妥,大家就可以做朋友了,当然要友好相处。以后有冲突,再翻脸不迟。”
卫来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眼睛里的冷锋慢慢隐去,代之以熟悉的风度、礼貌、配合,甚至好感。
说:“好,友好相处。”
***
因为延迟,没能看到想象中的血色残阳。
到达的时候,日头几乎已经全部落下,夜色像倒扣的锅,和盖子之间露着没能严丝合缝的一线亮,飞机就这么顽强地从那线亮里挤进来,降落在热气上蒸的东非大地上。
机舱门开启的刹那,卫来觉得自己回到了赫尔辛基的桑拿房。
四月,这里的日间气温40度左右,地表温度可达70度。
走进机场大厅,能脱的外套都脱了,脊背的汗粘在衣服和皮肤之间,热气在身边裹,首都的机场大厅,居然只小县城汽车站的规模,管理混乱,来往的人又复杂——岑今进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他不得不在外头给她守门,挨了当地女人好多白眼。
她很快出来,黑色吊带,外罩下摆打结的浅灰格子衬衫,牛仔短裤,头发绾了个松髻,很多细碎的发丝被汗粘在了脖颈上,拿手里的杂志扇风。
卫来说:“见到可可树,安顿下来就好了。”
岑今把杂志扇的哗啦响:“建议你不要太乐观。”
出口处,卫来一眼看到了来接机的可可树。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这么显眼,宛如神祇被凡人簇拥:在一干穿着色彩鲜艳的裤子、掀着汗衫的下摆扇风、或着传统服饰的阿拉伯人之间,除非是眼瞎,否则谁都不可能忽略可可树。
他穿西装、打领带、脚蹬擦的锃亮的黑皮鞋,带袖扣的白色衬衫精心地露在西装袖口的外面,腕上亮闪闪一块积家腕表。
卫来故意拖时间,想看看他下一刻会不会中暑。
然而可可树已经看到他了,兴奋地咧嘴大叫:“卫!!”
卫来还是没动,倒是岑今在后头推了他一下:“圣诞树,叫你呢。”
可可树是混血儿,有着偏白人的肤色和典型的黑人鬈发,他的父亲应该是西方的某个风-流记者,和一个黑人女人春风一度后有了他,然后那个女人又把他扔在了采金人出没的可可树林里。
于是他从小采金、烧饭、做童-军、继而雇佣军,然后被麋鹿的喋喋不休打动,走上了专职保镖的道路。
第一次见面,他对卫来说:“你知道吗,我八岁之前,就没穿过内裤!人生的第一条内裤是从一个喝醉的老头身上扒下来的,那叫臭!我蹲在河边一边洗,一边发誓,我以后,要穿最好最贵的衣服!”
多真诚,刚见面就跟你聊这么私密的话题,于是卫来交了这个朋友。
而可可树也一直在身体力行着河边的誓言:
——吃的用的可以不好、可以蒙混随意,但穿的东西,一定要品牌、顶尖、羡煞旁人。
——和陌生人初见面时,要穿金着锦,显示自己的财力、身份。
——和久别的朋友重见时,要盛装以待,显示自己在分别的这段时间过得风生水起,并不落魄。
卫来走过去。
两人互相斜乜了对方几秒,几乎是同时大笑,然后伸手、碰拳、重重拍肩。
可可树还热情地向岑今打招呼:“哈罗!”
卫来问:“这边局势怎么样?”
“糟糕。南部更糟糕,估计要打仗了。我保护的人在南方省,那边大批的军-政要员和保镖……”
不是说“南面在打仗,北面在唱歌”吗,卫来觉得他们这趟不会往南走:“不说南边,说这里。”
“也糟糕。前两天,有个西班牙外-交官在公寓里被捅死了;再前一阵子,你们亚洲的工程公司,7名工人被绑-架,谈判失败,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交火,营救失败,人-质死了三个。再前几个月,就这个机场,掉了一架飞机……”
卫来说:“停停停!”
他扯了扯领口,更气闷了。
真特么糟心。
可可树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乐不可支,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白牙。
“卫!我吓唬你的!”
“你怕什么啊,越糟糕的地方,才越是我们的乐园啊。”
“那些绑-架、谋-杀,都是有政-治目的的,谁来针对你这种小人物啊!”
卫来懒得理他,可可树是那种哪怕身周子-弹横飞,也只当成劲爆音效的人。
“开车来的?停在外面?”
“是。不过车子出了点状况。”
可可树解释,本来是有辆不错的越野代驾,但是他出发的时候,车子被调用了,所以,他只能在喀土穆找酒店借了一辆,较为简陋。
“车里有空调吗?”
只要能让他降温,简陋不是事儿。
“没有,但是有通风系统。”
听起来不错,卫来觉得没问题:“那走吧。”
五分钟之后,在机场外头,尘土飞扬的泥地上,卫来看到了那辆较为简陋的车。
突突车,国内俗称电动三轮车。
没有车顶,车顶是块硬纸板,竖在车位后头,两边没有门,通风非常自然。
四月间事 第18章 (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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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来觉得自己没什么,但岑今说不好:几天之前,她还是穿晚礼服、有专人准备餐馔的人啊。
“就不能找个好点的车?”
可可树斜眼翻他:“你以为这是哪呢,整个喀土穆,交通灯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就那还是外国人援建的,土路上多少驴车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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