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脸上的横肉在厉声中抽动,刘哥吐出一口浓浓的烟,看似随手地把烟蒂甩在赵文斌满是污垢的脸上。
“啊”
燃着的烟头一时如严刑逼供中的火钳,赵文斌摆摆手,毫无血色的脸布满了恐惧与惊吓,他哆嗦着连道“有钱,有钱。”
“他娘的,刚刚还说没钱”
刘哥怒目圆睁,啐了口唾沫,屈膝下蹲,面朝着瑟瑟发抖的赵文斌直视,当即便是一巴掌。
啪,耳光清脆响亮,扇得赵文斌的脸颊一阵通红,渐渐清明的脑袋再次陷入空白,只剩下傻呆呆木然地捂着脸,害怕得目瞪口呆。
上下颚的牙齿轻轻磨了一下,刘哥训斥道“吗的,有钱你跑什么有多少,赶紧把钱拿出来。”
“大大哥,我们现在没钱。”
啪,另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赵文斌的右脸,不单打得脸颊印着一个火辣辣鲜明的五指印,更打得他眼冒金星,一口鲜艳的血红从嘴里飞涌而出,唇边挂着一道渗人的血痕。
“你娘耍我呢”
感到被戏弄,刘哥愤怒地掐住赵文斌的脖子,手有分寸地慢慢使劲,宛如核桃夹般向内用着力气,柔而无骨的脖子在巨力下变得愈发脆弱,直让赵文斌不自禁地伸出舌头,面红耳赤却说不出话。
赵文斌痛苦地叫着“呃,呃”
“够了”
再铁石心肠,离三无法亲眼目睹这样的霸凌虐待,他一个健步上前,弯腰的同时一扬手,在刘哥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抓住了他的臂弯,大拇指死死地卡住了他的关节,轻轻一掐一摁,仿佛武侠里的点穴分筋错骨,一瞬间,犹如上吊一样窒息的赵文斌,隐隐本能地感觉到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渐渐松动。
“你这一手什么意思。没钱给,有胆量帮是吗”刘哥阴恻恻地瞥向突然出手的离三。
离三浑然不惧,“你把他掐死了,死人的血可榨不出钱来。”
“你有种。”
刘哥的额前暴绽丝丝青筋,根根如蚯蚓般蠕动,他眼磨牙,凶狠中实际在隐忍着离三拿捏他手臂的痛楚。
“哼”
喉咙里闷哼出不爽的响动,他将气若游丝险些晕厥的赵文斌往前一甩。
“咳咳”
赵文斌咳嗽了几下,慌慌张张地解释“大大哥,大哥,我们几个现在是没钱,可爸妈有钱,他们还,他们还。”
“娘的”
刘哥狞笑地扬起手,看动作又准备扇一耳光。然而,侧坐在一旁的离三冷冷地盯着,不阻止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
“哼,算你识相,早喊爸爸妈妈不就没事了,叔叔怎么会为难你们这帮毛没长齐的孩子呢”
他笑呵呵地掏出金光锃亮仿若镶金的手机,边沿上晶莹的宝石荧光闪闪,与他脖颈的俗不可耐的粗大金项链“交相辉映”。
“来,报号码,让叔叔跟你爸爸妈妈谈。你是小孩,小孩犯了事,没辙就得找家长嘛”
赵文斌苦苦哀求道“大大哥,我能不能再商量。可不可以再延我几天,等月中,等月中发工资了,我跟他的都给你,先别打电话。”
刘哥忍无可忍,伸手削了一脑瓜,骂道“你他娘费什么话,赶紧报号码。娘的,拢共俩人才七千,再延一礼拜,你当老子成天做善事呐”
“刘哥,您的收了,咱弟兄几个场子的钱,可都欠着呢。”常德子冷不防地补了一句。
离三看了看刘哥,望了望常德子,微惊道“你们不是一个地的”
“是一个地儿,可场子不一样。他们俩从我场子拿七千,从常德子那拿几千,这俩崽子,拿了至少三四万呢。”
刘哥脸上洋溢着令人胆寒的亲切笑容,轻拍了拍无话可说的赵文斌,“哎,这钱你们那破工资得还到啥时候,连利益都没不起吧赶紧地,乖,把你们大人的号给我,叔叔拿到钱就放了你们。”
林灿拼命地挣脱,歇斯底里道“不行,我爸要是知道拿钱赌博,他”
“你爸爸打你这个儿子,可不会比我们打的疼吧”
刘哥轻飘飘地抛了一句话,顿时,赵文斌、林灿四目相对,噤若寒蝉。
“喂,农民工,你不是跟他们没关系嘛”常德子叫嚣道。“怎么,心疼了发善心,要不你替他们还点”
“三万多,把我卖了也没这么多钱。”离三憨笑道。
“那闪一边,自个窝一角吃饭去,别碍老子的事。”
常德子没有与离三短暂的交锋,不识得他的厉害,言行举止里透着一股凌人的盛气,高高在上。
眼珠在左右骨碌转动的老秦,惊慌失措,急忙上去劝架。
“刘哥,刘哥,使不得,使不得啊。”
“吗的,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刘哥一样看不惯插手的离三,忍耐了片刻的他依然顺着火爆的性子,双手抱拳,交替地捏着指关节,嘎嘣嘎嘣,在为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演奏前奏。
老秦拦在前面,张开双臂像护崽般,继续劝道“刘哥,刘哥,我交了保护费的。”
“有人砸你摊子没有”刘哥狠狠地戳了戳老秦的胸口,将他逼地往后退一步。
“没没有,刘哥,都念着您的威名,没人敢。”
“那不就对了。收的钱就是保护别人不砸你摊子,可不保证咱们啊,哈哈”
说笑间,刘哥脸色忽地一变,由晴转阴,继而雷雨阵阵,一把推开老秦,语气阴沉道“给老子让开。”
又是打架
离三见状,不禁回想起一样的位置,相似的时间,那个跋扈不可一世的马脸、菜刀,领着一群人的画面依稀在眼前浮现,他嘴两侧微微向上扬,带着轻松,带着从容,根本没在怕什么。
打架了,终于打起来了,还是跟他,太好了,加油,把他打趴下赵婷激动万分,双拳紧握,内心欢欣雀跃,就差当着一干闲凑热闹的围观群众蹦蹦跳跳。
怎么办,怎么办,报警对,趁着这个机会,报警
杨晴瞄了眼脚底下的破瓶碎渣,鼓足勇气,偷偷绕到了赵婷的身后,借着视线的遮掩拨打了电话。
就在这时,被逼的老秦猛地扑向刘哥,双手环抱住,悄声道
“刘哥,刘哥,这个人你不得惹啊,他他可是把苟威送进去的那人”
第177章 威风(下)
苟威
苟威
两条粗犷的浓眉上扬,眉间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刘哥再望向离三,惊骇中带着三分怀疑,三分忌惮,三分慎重。
一个在东北冰溜子旮沓得树旗站住脚的小老大,会折在一个工地的农民工手里
常德子扯起不屑的嘴角,压根心底不信老秦,纯粹是鬼话,瞎话,糊话。嘁,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小伙,或许能把苟威手下一个痞子流氓熊趴下了,他信,把整一个苟威团伙蹲号子,简直就是瞎扯淡。
“老秦,你丫别胡诌,你估计连苟威是谁都不知道,赶紧地,撒开手”
常德子骂咧咧,一把推搡开环抱着刘哥的老秦,然而老实人遇事急眼,他犹如蟒蛇般死死缠住猎物。
“哎,蹬鼻子上脸了是不,信不信老子今个连你摊儿带你人都扫出这条街,叫你以后在这里做不成生意”
“刘哥,你信俺一句,使不得。”
老秦咆哮着“苟威这啥人俺不认识,可俺看得懂电视。前些天电视里有播着呢,跟他一块挨千刀的,有不少人,从犯都有照片呢。其中俩我认得,就是前段时候俺跟你讲的闹事家伙,一个长着鞋拔子拉长的马脸,一个叫了碟菜刀的狠角,那场面跟这会儿一样,十几个人站在一片,呶,就是找他的麻烦,呼啦啦一帮人就离开了,八成找地方干仗。结果,您也看见了,他人还活得好好蹦呢,和他干仗的却全进局子了,他这人”
瞳孔一缩,刘哥木呆呆在原地,细细品味着老秦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的话。
莫非真是他一个人干赢了他报了警
不对,跟道上的消息不对。听说这回苟威这样的小老大之所以栽,是花姐动的手,当时去苟威的地盘,兴许什么地方不当得罪了妖媚狠辣的娘们,一个照面给拍死了,当然,完全是捕风捉影乱弹琴,哪有黑道的仇请白道清的,这是坏规矩,除非花姐弃暗投明,不想混了。
信服力更强的,好像是时运不济,拦路寻肉票的时候,不识趣往枪口上撞,撞到了太岁爷还不知死活地动土,叫这么一个翻手云、覆手雨手腕通天的大佬雷霆震怒,咔嚓一道雷就给办喽,不然,堂堂横行霸道的军爷,又怎么会首肯直接放弃苟威这个大老远投奔来的小老乡。
刘哥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心里一团乱麻。因为他长的是一对肉眼,肉眼凡胎,看着面前平凡的离三,纠结一个农民工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要有这样的本事,会有一点儿三瓜俩枣,会有工夫站在这里跟哥们唠嗑,没丁点钞票还钱。
“你认识苟威”刘哥试探道。
“苟威”
听到这个倍感陌生而似曾相识的名字,离三静静地小考了会儿,明白过来。
“我现在的工地,之前就是他的。”
这句话犹如惊雷,在刘哥猜忌的心底炸开。瞬间,一切的怀疑都化成齑粉,灰飞烟灭。
“原来兄弟是来自张老板那个工地,你怎么不早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刘哥转了性子,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神情,想不到这货挺能装的,看起来人畜无害,想不到跟着张弛这个笑面虎混的。
“一家人”
“对,对,一家人,我们都是跟着虎哥,也就是跟着军爷混的。”刘哥和和气气道,“和你张老板靠的地主爷,一个帮派一个辈分。”
这样一算,眼前这人,竟然跟自己一个辈分,刘哥不得不收起轻视之意。他可不敢随意打包票,毕竟苟威发疯这件事邪乎,传闻是获利最大的张弛干的,他一口气扒拉吃掉了苟威的地盘,一点儿残羹都不剩,连军爷都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说到底投了炙手可热的地主爷。
既然老秦说,是把他苟威的“十三太保”抬进了监狱,那想必不是粤东说法里的“双红花辊”,也差不多是金牌打手,这种人,轻易不能得罪,一得罪可就打了张老板的脸面。
离三幽默地回答“可我怎么觉得我们说两家话”
“嗨,哪能是两家话。你口音像陕北,我口音是东北,都是北,在这南方可不是一家人。”
刘哥巧妙婉转地绕过话题,再次试探道“兄弟,那个苟威你晓得,那你晓不晓得他进哪个号子了”
被折磨得疯疯癫癫,这样的犯人关押的不是监狱,而是精神病院。
离三淡然道“疯子也能坐牢吗”
“疯,啊,对,怎么把这茬忘了,他疯了。”
刘哥打了个哈哈,语气愈发地客气,态度愈发地恭敬。
“不过他疯之前,可比你狂多了。”离三轻声道。
“那是,那是,他是什么人物,我是什么人物。”
刘哥语气稍软,商量道“呵呵,兄弟,这事你真的要插手”
“不是插,是拦。”
离三环顾着围观的群众,不紧不慢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还只是孩子,刚刚毕业踏入社会,什么都不懂干了蠢事,何必赶尽杀绝,连一个活路的机会都不给呢,把人直接往死角上逼。”
“依兄弟的意思,是想保他们”
“保,我一个打工的拿什么保,我可没钱。”
话里有话,刘哥赔笑的脸呆滞。“兄弟,这就难办了。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怎么谈,给个敞亮话。但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不给面子,咱也不过是一个跑腿的,真正拍板的不归咱,免掉是不可能免掉,三万块一个子都不能少,这里不光是我一人的,也是在场弟兄们的汗水。”
“汗水,追人逼债流的汗”离三从容淡定地摸出烟,当着刘哥的面取出。
刘哥满心以为离三手里这根会客气地递给自己,抬手要接,只见他毫不在意地叼在嘴里,手停留在半空异常地尴尬,然而不敢造次的刘哥,只能隐忍着假笑“这哈哈,兄弟你这会开玩笑。”
离三侧过头,朝赵文斌问道“你们到底借了多少钱”
“一万,前前后后我们总共借了一万,根本不像他们说的三万那么多,那是他们乱加的。”
赵文斌哆哆嗦嗦道“而且,而且后面我们拿手机,拿手表抵账,可他们非要说是冒牌货山寨的,只够一天的利息。”
刘哥连忙打断道“兄弟,这做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没逼他们借啊,是他们非要借。”
有离三撑着,林灿感觉到一股力量,鼓起勇气道“什么借你们压根就是吸血鬼,哪有利息这么离谱的,才借了一万,一天就要还2000,之前欺骗我们说可以慢慢还不急,俩礼拜的时候就催逼我们还三万,翻脸跟翻书一样。”
离三回看向刘哥“20,年利息360。”
“兄弟,这是行价。”刘哥面不改色。
“我不谈钱的事,我只谈命的事。既然你改口问我意见,那我得说,你是中国人不”
这问的啥刘哥疑惑不已,但依旧回答“是,可欠债还钱也是老祖宗传的道理吧”
“年利息超过3分,连法律也不认。这利息,按2分算吧,利息的钱呢你先找他们要,手机、手表值多少抵多少,至于本金嘛,他们自己慢慢还,用工资还,利息照样收。”
在一旁听离三跟刘哥叽叽喳喳没玩完了,急躁的常德子就在没了耐性,现在看到离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恼羞成怒道“你说按2分就2分,你算老几啊”
刘哥在众小弟面前,丢不起大哥的颜面,铁青着脸拒绝道“喂,虽说你干掉了两个太保,可老子根本不怕你,只是念你是同辈卖你几分脸面。可你别拿着当染坊当掌柜,说免就免,说改利息就改利息。”
离三重申道“我说过,我不谈钱的事,我只谈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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