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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玄色
扶苏下意识地抱住那团绢布,但因为走神而没有拿住,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端,而另一端卷好的绢布就直接掉了下去,一直滚了好远都没停下。
因为在别人面前都是自诩为稳重,扶苏倒是少有这样尴尬的时刻,一下子怔住,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在他怀里的胡亥双目一亮,像是知道了一种新的玩法,伸手朝案几上抓去。在案几上堆放着数十个这样卷好的绢布团,胡亥就直接拿手一个个抖开,玩的“咯咯”直笑。
秦王也没有斥他胡闹,反而纵容地哈哈大笑起来。
胡亥这样一打岔,倒是没人再注意扶苏的窘相,反而平日里整洁的暖阁,很快就变成一条条绢布飞舞的地方,倒是多了几分欢乐的气氛。
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扶苏扫了一眼,便看到许多眷写的条目。
这些都是王翦将军灭了赵国之后,派人整理的赵王宫之中的战利品。王翦将军先送来了明细,真正的宝物稍后都会陆陆续续送回咸阳。
也许是对方昔日的珍宝,现今成了稚儿手中的玩物,秦王的心情越发欢畅,当下便许下诺言,拿出五成的战利品赏赐诸公子和王公大臣们。
“吾儿既然拿着那卷不放,那且就都赐予汝罢。”秦王大方地对扶苏笑道。
感到身侧将闾羡慕嫉恨的目光从胡亥身上转到了自己身上,扶苏恭敬诚恳地谢了恩,把手中的绢布重新卷好,放到袖筒之中。
这卷绢布上不是会引起父王戒备的刀剑盾戟,也不是价值连城可以变卖的金器,而是珍贵的青铜器,很多都是商周时期的古董,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这也是秦王能随手大方的原因。
嗯,自家侍读应该会很喜欢吧
因为和自家侍读有个糟糕的相处开端,害得后者被其他人欺负,甚至差点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去,扶苏后悔莫及,想尽办法期盼可以讨好对方。
只是自家侍读也并不是如真正的十二岁孩童那般容易接近,扶苏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正好前几日看到自家侍读用炭条在木片上描画青铜器的器型,八成是为了方便婴那小子辨认,才想到若是有实物,恐怕会更方便。
正想着找机会请父王打开私库转转,就凭空得了这么多古董青铜器,扶苏的心情一直都不错,现在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可也都没多想,毕竟如硬骨头般的赵国终于被秦国收入囊中,上到秦王,下到贩夫走卒,都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
在这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之际,如若有人整日愁眉苦脸,便会异常引人注目。
绿袍少年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自从赵国首都邯郸被攻陷的消息传来后,婴就已经闷闷不乐许久了,因为他尚未谋面的父亲成蟜背叛了秦国,正是降了赵国。而现今赵国被灭,秦王政也绝对不可能放着世上唯一一个足以威胁他王位的弟弟存在。成蟜的性命,其实自从他争王位输给秦王政之后,就已经被注定了。
婴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可想明白并不代表可以接受。
“莫要多想了。”少年上卿放下手中的竹简,这已是婴这小子今晚第五次走神了。就算是情有可原,少年上卿也觉得有些烦躁,若是婴无心听课,他还给他讲什么自己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多看几卷书。
在一旁伺候顺便蹭课听的采薇连忙上前端茶倒水,他们现在虽然还住在鹿鸣居,但摆设都已经焕然一新,不仅油灯点足了八盏,亮如白昼,火盆也燃了两个,甚至连清和香都点了起来,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绪安宁的芳香。
“阿罗,你莫生气。”婴也察觉出来小伙伴烦躁的心情,直接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像是小兽一样在绿袍少年的背后讨好地蹭了蹭。大公子送来了好多种绿色的长袍,今天少年穿的是一件青翠色的明纬深衣,领口和衣袖都用金线绣着云纹,令布料有种厚重的垂坠感。当然,手感也很好,婴忍不住用脸多蹭了两下。蹭完之后还不忘抬手摸了摸绿袍少年的脸颊,光滑的,没有任何伤疤。天知道那天晚上看到受了伤回来的阿罗,他有多愤怒。还好没有留疤。究竟是谁那么可恶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即使有再多的气,也没法对小伙伴发火。绿袍少年不肯承认自己心软,而是轻叹一声,开始整理手中的书卷。一旁的采薇见状也忙放下茶壶,擦净了双手帮忙。
“阿罗,前几日教我的那些青铜器型,我已会背了”婴见势不妙,连忙表功。他的母妃在他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就抛下尚在襁褓中的他改嫁了。他从下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朋友。他永远会记得,那个漆黑的夜晚,这位年轻的少年上卿点燃了他屋里的油灯,就像是他一片黑暗的人生,令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绿袍少年回头看了婴一眼,反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淡淡道“好,明日就考你。”
婴心中“咯噔”一下,心忖晚上还是临时抱下佛脚,再多看两遍的好。
绿袍少年注视着他乖乖地翻开那些木片,心中想的却是其他事情。
据鹞鹰说,运送赵国战利品的车马明日就能进城。而秦王政前些日子就已经亲至邯郸,一是为了亲自到阵前犒劳王翦的大军,再有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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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报复当年他在赵国为质时得罪他的人。咸阳城现在是由大公子扶苏主事,无人管辖,自然无所顾忌,怕是明天就能出来显摆。
果然,翌日,赵国战利品便高调地在城中百姓们的欢声雷动之中,摆在了咸阳宫门前的大广场上示众。当然,属于扶苏的那部分青铜器古董,已经被他派人亲自送到了鹿鸣居,在花园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大片,这还是选的器型不一样的摆出来的,重复的早就送进了库中存放。
新冶炼出来的铜器都是黄金般璀璨的颜色。只有埋在地下,因为土壤的侵蚀才会一点点地变成青绿色,才被称之为青铜器。而且不管是用范铸法、失蜡法还是浑铸法制成的青铜器,都因为模具陶范用过一次就必须摔碎才能出形,所以每一件青铜器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他们面前摆放的这些青铜器,每一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庄重大气。不管大小器形各异,其上的幽幽铜绿,都代表着千百年来沉淀的历史,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肃然起敬。
住在鹿鸣居的各位公子和王公子弟,还有等候呈上去的条陈反馈的大臣们,也纷纷站在旁边围观。毕竟这么多品种青铜器,除了祭典之外都难得一观。更何况许多商周时期的器型流传到现在,一些被淘汰,一些都有了改进,甚至有几件青铜器很多人都认不出来用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绿袍少年也带着婴在这些青铜器之间转悠着,不仅是要考察婴对于青铜器的认识,还要一一核对娟布之上的条目。
扶苏坐在鹿鸣居的大厅里,他还要处理许多政事,他父王甩袖子一走,整个咸阳城的大小事务都要他来处理,虽说还有三公九卿等人辅佐,但扶苏是第一次亲自执政,自然想事事做到最好。
偶尔从书简中抬起头,看到自家小侍读游刃有余地清点青铜器,便暗赞了一声。
世称有传承的贵族都为钟鼎之家,之前的意义是因为大贵族之家都是击钟列鼎而食,但现在钟鼎之家的意思,却是只有真正有传承的贵族之家,才能在库房之中存放着这些贵重的青铜器,让弟子们辨认、碰触,甚至是偶尔使用。所以扶苏这次把所得到的青铜器拿出来晒太阳,也是为了让他的那些弟弟们多些认识,这是一门必修课。
只是没想到自家小侍读也博闻强记,甘家早就自甘茂一代没落,居然还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这少年上卿今天穿着一袭孔雀绿的娟衣,因为今天的场合还算正式,所以他在外面还罩着一层蟹壳青的袍服,腰间也带着象征他官职的佩绶和玉组佩,脚下踏着素圆履。尽管扶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方就穿得这样隆重,可最近却是很少一见,乍然看去,倒是比起第一次见时更稳重了些。
因为手中的政事并不是多紧急重要,扶苏时不时走神抬起头往外看,也没费多长时间就差不多做完了。让顾存把批阅好的条陈按类别分发下去,扶苏拿着几卷一直都犹豫不决的条陈,起身走出鹿鸣居的大厅。正午的阳光当头而照,虽然室外的空气冰寒,却也驱散了在屋中时的阴冷。看着这空地上乌压压一片的人,扶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双肩的担子无比沉重。
父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地,一是为了整治以前的仇人,二也是要锻炼他治国的能力。只是,秦国这大好的河山,他真的能接得稳吗
看着一卷卷由他批阅的条陈被分发执行下去,一条条命令也随之有效率地分配下去,扶苏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他所拥有的权力。
或者应该说,他以后会拥有的权力。
若是其他人,也许就会陶醉眩晕于权力所酿造的美酒之中,可是扶苏却这一刻无比的警醒。
随着权力一起而来的,就是责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肩负着秦国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的期望,每批复一个条陈,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自己的决定会不会造成预计不到的后果。
也许父王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刻意短暂地离去,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和适应这一切。
听到轻巧的脚步声,扶苏把眺望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正好看到少年上卿卷好手中的绢布,神情淡漠地走了过来。
“已经清点完毕,无一缺漏。”少年清冷的声音如同隆冬屋檐上,那些偶尔被寒风吹落的冰冻砸在青石砖上的脆响,令人听上去就感觉心神安宁。
扶苏小心地察看着少年眉宇间的弧度,从细微的差别中,辨认出来对方今天看到这么多珍贵的青铜古器,心情正是颇佳之际,便大着胆子,把手中悬而未决的条陈展开了一卷,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询问了起来。
少年的眉挑得更高了,却并未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转头走开,而是侧着脸,仔仔细细从头听到尾。在略一沉吟后,便徐徐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同于丞相或者廷尉引经据典有倾向性的建议,少年直接从接受政令的民众角度来阐述。他并没有任何主观的判断,而是言简意赅地归纳了几点优缺点,然后就留给扶苏自己决策。
扶苏却觉得豁然开朗,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还可以这样处理政事。每次旁听父王廷议的时候,遇到悬而不决的事情时,都会听到支持和反对的双方不停地争论,而不断出列的臣子就像是加在天平两端的砝码,直到一边彻底压过了另一边,才会决出胜者。
当然,这些需要臣子决议的事情,也都是一些非关键性的决策。父王铁血手腕,在大方向上绝对容不得半点含糊,但换了他扶苏来处理,就远没有父王的英明神武,无法抉择下一步走向何方,所以才导致他连这些小事都拿不定主意。
但经自家小侍读这样一剖析,扶苏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该怎样批复了,而且还有种微妙的上位者的感觉,毕竟最后决策的还是他本人。
一旁的采薇识趣地从大厅拿来笔和朱砂,扶苏便直接在条陈上写下批复,写完就直接由顾存发下去,很快就把几日来都悬而不决的条陈都解决一空。
扶苏把笔交给采薇,用她递过来的帕子净了净手,浑身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有心思去琢磨其他事情。因为刚刚自家小侍读实在是解决了困扰自己几日的难题,所以扶苏的态度也就更为亲近,随口跟他商量起来。
原来最近一些日子陆续都会有从赵国缴获的战利品抵达咸阳,除去父王一开始就许诺的那些赏赐,还要按照惯例从地位的高到低给大家分配。往常这些事情奉常大人和宗正大人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如今是扶苏自己暂时当家,又得了这么多青铜器,自然也想把这些青铜器分一分。
少年上卿却是没想到自家大公子居然想得这么细致,不过扫了一眼那些在场公子们艳羡的目光,也知道这既然都摆出来展览了,显然也不可能只让他们看看而不沾光。看来,这大公子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迂腐。少年上卿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精芒,淡淡道“可让他们现在自去选用,以此也可观其性情。”
扶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里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青铜器,从食器、酒器、乐器、水器到武器,往深了说,都是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他的这些已经启了蒙的弟弟都不是傻子,自是会留意挑选。当然,如果是傻子也就不足为惧了。
“我也有吗”一直跟在少年上卿后面,像个影子般存在的婴忽然凑过来问道。因为最近一些时日他过得甚是不错,有他的阿罗给他撑腰,所以胆子也大了不少。他从头到尾都听着扶苏和少年上卿说话,前面讲的都是政事,他想插嘴也插不上。现在讲到分东西了,婴对这个最感兴趣从小都缺衣少食的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收罗好东西了。
“有的有的,你和上卿都有,随便挑。”扶苏倒是很大方,不过他沉吟了片刻续道,“且不忙,先挑一件给太后送去。”他的母妃在他小时候就已经故去,唯一的叔父成蟜又早就叛逃赵国,显然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除了幽居雍宫的太后和秦王政外,扶苏也没有什么需要孝敬的正经长辈了。而这些青铜器都是父王赏的,他不必多此一举再挑一件给他送回去。而摆明了是家礼,所以也不用考虑朝廷上的重臣,否则自家多疑的父王恐怕又会多想他是不是在贿赂朝臣了。倒是在场的这些王公子弟们可以顺便送一点,就当收买人心了。
这种问题显然也难不倒少年上卿,他的视线朝地上的青铜器扫了一圈,便微扬下颌,指着一件青铜器道“那件方天觚不错,是商代的珍品,且是难得的老器型。”
扶苏挑了挑眉,听出了少年刻意强调的最后一句,送这件方天觚并不是随意而为。略想了想,扶苏便勾唇一笑道“子曰觚不觚。”
少年上卿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在心中均有种少有的知己之感。
很少有人可以在自己说上句话的时候,就立刻理解他下句想说什么。若两人不是长年累月培养起来的默契,那就只能说两人天生气场很合,许多想法和观点,还有学识也都不相上下。
扶苏瞬间有些明白,为什么父王会把这位少年上卿派到了他的身边给他当侍读。以父王的眼光,应该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两人各怀心思之时,一旁的婴却满腹狐疑地追问道“菇哪个蘑菇哪里有蘑菇吗”
一句话就暴露了这货的文盲底细,看来方才的考校还不够全面。少年上卿撇了撇嘴,指着那件方天觚缓缓道“左脚右瓜的觚,是那大开口细长颈,四角自口至足有扉棱,颈饰蕉叶纹和蛇纹,器上还有铭文的那件。和爵一样,两者经常配套使用,都是酒器。”
“那大公子说的觚不觚又是什么意思是孔子说过的话吗”婴已经完全养成了不懂就要问的习惯,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被人嘲笑,因为他知道以前的自己根本连这样的发问机会都没有。
“恩,那是论语雍也篇中的,你还没学到。”少年上卿温声解释。也许是他少年时的学习几乎都是自学,虽然后来有师父教导,但他也知道无人可问全靠自己摸索是多么痛苦,所以才会对婴格外耐心。
扶苏也并不觉得因此而耽误了他的时间,微笑着站在寒冬的阳光下,听着少年上卿娓娓道来。
觚在商代最初制造出来的时候,是口部和底部都是喇叭口、有棱角的四方形。觚非一般饮器,曾有云“不能操觚自为”,便指觚的多寡与饮者的身份地位、人品、酒量相关,只有高品位的人方可用此器,方能拥有此器。这一点倒是符合太后的身份。只是商朝人嗜好饮酒,到了周朝时,百姓便少有饮酒,所以酒器在西周中期便不复流行。而觚的器型也随之变化,棱角渐渐变得圆滑,甚至到了后期所制作的觚,都是圆腹圈足。
“觚不觚”一句,实际上是孔子哀叹觚都不像是觚了,那还算是觚吗以此来借喻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的风气。在他老人家看来,周礼是尽善尽美的,而诸侯乱战,都已经把这一切都破坏了,造成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混乱局面。
而太后的事迹,虽然并没有在明面上流传,但私下里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在秦庄襄王去世之后,太后和吕丞相有了私情不说,之后还养了一个面首嫪毐ao,ai,和对方鬼混,居然还为秦王生下了两个弟弟。可还不知足,那嫪毐居然还想毒害秦王篡位。秦王知晓后,杀到两人所居的雍宫,车裂了嫪毐,摔死了他的那两个便宜弟弟,再把太后圈禁了起来。
扶苏也不好评价长辈,但风闻这些轶事,也难免心中鄙夷。若对那嫪毐是真爱,就拼着命舍去太后的名头,真正嫁给对方不就得了吗又不是夏姬那种“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祸国殃民的妖姬,何必贪恋着荣华富贵,又纵容情夫去谋求权力,都不把自己儿子的感受和安危放在眼里。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这种情况,用“觚”来影射,倒真是贴切。
甚至连这句话出自的雍也一篇,正好也切合了太后幽居雍宫的“雍”字。扶苏越听越觉得自家小侍读真是心思慎密,再加之方才轻描淡写地处理了条陈,假以时日绝对是栋梁之才,暗自懊悔自己为什么在最初把关系弄得那么僵,这下好感度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改进啊
“光这一件觚够吗”少年上卿应付完了好奇少年婴,便回过头来问还在发愣的扶苏。
扶苏回过神,点了点头道“一件足矣。”给那个幽居圈禁的女人送东西送多了反而会引起父王的不满。但什么都不送又说不过去。自从他十岁开始接手自己的私库之后,每年过年节的时候,也都会给太后送点东西,所以这次也是惯例。
安排顾存把那尊方天觚包好派人送去雍宫,扶苏也一挥手,让看了半天的弟弟们和王公子弟们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青铜器,选完再到顾存这里来登记所选物品。众人一阵欢呼,都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有看中同一件东西的人,又互相谦让的,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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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约战的,一时鹿鸣居倒是热闹非凡。
“阿罗你要哪件”婴第一时间就抱了一个大盘子回来,他一个人还抱不动,采薇便在旁边帮他。这盘子其实是食器吧,暗示了他的吃货本质吗
少年上卿瞧了一眼,倒也知道这货为什么会选这个了,因为这盘子上面铭刻了密密麻麻的铭文,这小子八成是想多认几个字。但他们房间哪里放得下
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少年上卿觉得当夫子的任务颇重,下次再多弄一些书卷回来吧,省的婴这小子再给他搬回来一个更大的青铜器。
他让婴去给自己拿那件最高的青铜树枝状的灯器,屋里还真是需要一个高一点的灯器,这样晚间看书还能保护一下眼睛。借口吧,因为喜欢高处的风景,才选了最高的那个
因为关注着婴,少年上卿同时也注意到,一直站在外围的王离,明显对武器更感兴趣,选了一柄有些不太完好的青铜钺。两人自半步堂那一晚争斗之后,就再没说过话。偶尔有眼神接触,也是王离先转移视线。
喏,就像现在这样。
微微一笑,少年上卿也移开了目光,正好看到将闾拨开几个弟弟,毫不客气地选了一件场内最硕大、最精美的青铜鼎。扶苏还在旁边啊喂,居然堂而皇之的就选了鼎,对权利的渴望都不加掩饰的吗
少年上卿下意识地看了眼扶苏,后者果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如墨般的眼神也越发深邃晦暗起来。
雍宫
位于咸阳西北二十里处,在密林之中,有一座修建的奢华大气的宫殿。昔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的宫室,现今已悄无声息,幽静得像一座巨大而荒芜的陵墓。
隆冬时节的夜晚,连鸟鸣虫唱都已绝迹,地上还燃着几个火盆。炭火燃得很旺,却依旧烘不尽这殿内令人心中发寒的孤寂感。
赵姬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聚罗衫,肩上披着缃色印泥飞云帔,下身穿着五色花罗裙,脚下踏着凤头履,头上梳着凌云髻,戴着一顶金芙蓉冠子。秦国以黑为尊,以她的尊贵身份,也自是可以穿与秦王一样颜色和制式的冕服绶带。只是她自少时起就喜欢颜色鲜亮的服饰,除了出席比较庄重的场合外,她私底下都是怎么艳丽怎么打扮的。
红妆翠眉,面上敷了几层粉才遮住了眼角的纹路,两鬓少许银白的发丝也尽量用发饰掩住了。大殿之内点亮了零星几个灯盏,并不是灯油不足,而是在这样的光线下,别人才不会看清她脸上的皱纹。身为一个国家地位最尊崇的女人,尽管已经落到最狼狈的地步,赵姬也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幸好她的儿子虽然把她囚禁在这里,但所需用的一切事物决不苛待。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了宫女,平日里禁止男人进入雍宫。
想到这里,赵姬瞥了一眼自从进了殿之后,就一直藏在阴影中的男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混进雍宫的。
大殿之中,摆放的礼品琳琅满目,大部分是她该分到的新制春季衣袍和配饰,还有些就是赵国的战利品。赵姬出身赵国,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就是在赵国度过的,所以也许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这些战利品都是经过层层挑选的珍品,甚至还有赵国王室代代相传、只有王后才能佩戴的一对龙凤紫蚌笄。
那是用一对稀有紫色蚌壳做成的发笄,经过打磨之后颜色还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莫测。而且蚌壳都是有弧度的,这对发笄却是笔直的,从长度和厚度都足可以推断出那个蚌壳有多庞大,更不用说那上面雕刻的龙凤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了。赵姬曾经不止一次从信中听过赵王太后说过此物,一见之下便立刻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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