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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匪满
我进屋拿了桌上的一块点心,看青鸳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就把红凤凰扔她枕头边,觉得自己也没啥要休息的,径直去书房找玠梧去了。
玠梧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我坐他身边,随便我干什么。我看书房里很多书籍,随手拿了玠梧案头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问,这个字读什么,什么意思,诸如此类,玠梧解释得言简意赅,我学得也很快,进步神速。
这卷恰好是一篇关于炤国内政外交当前大势的论策,我才知道,今年是元玺六年,也就是玠梧登基第六个年头。这不到六年的时间,他已经攻下南桑、东梁、大陈等十数国,逆行暴肆,战战白骨如山血流成河,从不接受俘虏,民间谈虎色变。这篇论策就是向他血谏,大抵是些暴政亡国,民可载舟亦能覆舟的论调。
我对后面内容不甚感兴趣,配合书桌上的地图卷,大致描摹了一下如今炤国的版图整个麟云大陆东南尽入囊中。
十三岁登基的稚儿皇帝,已经亲手建立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
而更令人无法想象地是,一代铁血帝王,竟然是这样一个孱弱苍白,甚至称得上妖媚的男子。
不知为何,相比之下,我更怕鬼车和兀屠,对于众人口中谈虎色变的魔尊却莫名喜欢亲近,或许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剑气,就好像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虽然,他要取我性命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临走前,玠梧突然开口“鸳儿交给你照顾了,尽快让她习惯炤国的生活。”
我恍然大悟,难怪教我教得这么鞠躬尽瘁,原来指望我去教他的鸳儿呢。
回到西院,在门口和迎面出来的青鸳撞了个正着。
青鸳脸色青郁,劈头盖脸“今天一天你都在他那儿”
“嗯。”我不痛不痒地点头。
她瞪着我,一、二、三。
“叛徒”
不止是我,狴犴也一并当作卖友求荣的叛徒惨遭扫地出门。无奈,我只好牵着一头面目凶恶的猛虎独自回屋。
隔日起了个大早,直接摸去玠梧书房。
东院书房里没人,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墨香。我爬上椅子,个头太矮,只得干脆半跪椅上,整个身子倾趴着书桌,展纸,磨墨,练字。
昨夜玠梧就是如此端坐于书案当央,提笔批奏。
他姿态绰约,肃肃如松下风,伴随袍袖起落,沾染饱满墨汁的字晕染在宣纸之上,笔力千钧,倾势而下,连绵不绝,有悬崖峭壁之险。
看得偷窥的我目不转睛。
没想到现在轮到自个儿,才察觉写字是件技术活。玠梧行笔酣畅自如,我则是一挖一个萝卜坑。远看一团墨,近看几团丑陋的墨渍。我百折不挠,埋头苦练,不知不觉已日上杆头。
“手臂抬起来。”
玠梧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我一扭头,赫然发现他跟我近在咫尺。
“别握笔,这样拿身子坐直浮起来吧。”
玠梧一边说,一边纠正我的拿笔手势,见我浮坐空中,干脆推开椅子,弯腰站我背后,大手捏着我的手,带着一笔一笔在纸上。
“别急着写字,先练笔画。以横为例,逆锋起笔,回锋收笔,把握力道轻重,所谓横鳞竖勒,须进中有退”
玠梧话音未落,写到第二个横时,毛笔已经被我带着一滑戳了出去。
我吐吐舌头,头也不回“再来一次。”
玠梧握着我的手重新起锋,继续道“写出来的横,要像鱼鳞一样,一层压一层,别像刚才那样滑出去,握笔端正,让笔锋落在墨线中间,用力均匀”
“可你昨天写字不是这样的,笔锋左歪右倒的,很好看啊,我要学你写的那种字。”我努力仰头发歪言。
玠梧俯视,迎上我目光时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悸动,轮廓因此柔和了几分“尚未学步,便想疾走”
我只得老老实实把笔提高些,中锋用笔。
整个下午就在横竖撇捺点中度过,学书法是不挺地重复,稳扎稳打,好在我这千万年的石头也不是白当的,修养耐性极好,兀自津津有味。
玠梧先是手把手地教我,没多时负手一侧略微指点,看我渐渐有些门路了,才拿卷书坐旁边椅子上看。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模样”
37天生强者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的模样”
我已经如痴如醉写了厚厚一叠宣纸,耳畔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吓了一跳,想起玠梧还在。我闻言抬头,才发觉他早把书卷扔在一旁,端着杯茶,悠然闲坐,正看我练字呢。
“嗯。”双手、袖子、衣襟,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墨汁,好不狼狈,于是搁下毛笔,挨个挨个施法除污。
“你本来长什么样子”他似乎很得闲,竟有心情与我扯八卦。
“就现在这样子啊。”我把手弄得干干净净水嫩水嫩,落回地上,旋身看着他说话,“其实早在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前,我就可以化为人形了,可有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我,以至于我始终不愿变化,又当了数千千万万年的石头。”
“哦”玠梧放下茶,颇有兴致地等待下文。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想问你。”我坐到他身边,带着疑问仰望他俊美非凡的容貌,“你为什么长这样子”
玠梧不明所以。
我只好耐心解释“我本相是石头,你本相是黑龙,兀屠本相是狙如,鬼车本相是什么不知道但反正不会是人,为什么你会长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兀屠那个样子,为什么兀屠要长兀屠的样子而不是你这样子。”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幸得见今时今日魔尊如此哑口无言的表情。
“你们第一次变化人形的时候,会先想好自己长什么模样,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连手指甲和掌心纹路,都会想明白了才变化出来吗我就是一直想不通透,干脆就不要人形了,后来遇到青鸳,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就依样画葫芦算了。”说到这儿,我追问,“你怎么能想出如此俊美的容貌啊,再给我一千万年,光凭我自个儿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你这样好看的人。”
玠梧哭笑不得,瞧我问得严肃认真,不像捣乱,清咳一声,不确定道“唔,孤第一次化出人形,时间过于久远,具体情形记得不甚清晰变化之前,也没想这么多大抵是依着祖神的形容变化出来的吧”
“那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玠梧被我吊起了胃口,却估摸答案会令人啼笑皆非,干脆沉默以待。
我不负所望,径道“你是天地间第一头神龙,你照着祖神的样子变化出来,然后其它神明照着你的样子变化,一传二,二传四,以至于万万千千;但就像我和青鸳一样,不管我模仿得多像,我总归是假的,怎么都不及她好看,何况我模仿得还有许多差别,于是我跟她就长岔开了;反推回来,莫怪你的容貌世间无人可匹。”
玠梧对我的歪理邪说彻底无言。
隔日,玠梧令人在书房设了一席矮桌矮榻,专供我写字读书用。
我学写字的毅力和态度也令玠梧赞许有加,才两三天,提按回转已经颇有章法。
不大但是明亮的书房中,我和玠梧各据一方。我们都不是爱多话的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顶多偶尔,我会去喂他吃东西。
玠梧看书办案的时候,不喜欢水果点心什么的搞得书桌一团乱,顶多放杯热茶。初识人间美味的我恰恰相反,除了手上抱着的书卷,小小案几上堆满各色水果点心零嘴。
而我偏偏还养成了乐于分享的习惯,譬如有什么好吃的水果,自己解过馋,就一边吃一边把皮全剥了,拿到玠梧面前一个个喂。
第一次我端着果盘浮空上下绕在他身边,伸手把果肉递到他嘴边时,玠梧很诧异。我并不觉得有何异常,以前青鸳也是这样把东西喂到我和夭舍嘴里,人和人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
许是我双目过于澄清,玠梧压下尴尬,张口吃了一个,嘴里咀嚼动作正在进行中,又一粒果肉凑到他嘴前。
我还是无辜而清澈地看着他。
有时候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现在我抱着果盘往他面前一凑,他自发自觉地侧身,侧脸,张口,自然流畅。
这日,我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抱着果盘刚走到他身边,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浮起来,凑到跟他同高的位置,帮他拍背。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从来不见你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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玠梧面色略微苍白,淡然道“不是病。”
不是病
我怔然,却因这句话猛然记起第二次上古之战魔龙帝炤的的确确是被诸神联手打得魂飞魄散,不留劫灰。灰渣儿都不剩了,这世界上,怎又钻出来个玠梧,这不跟诈尸一样么
那一战,连作为胜利一方的烛龙,夭舍口中我的主人,尚且元气大伤,千万载沉睡,迄今不曾苏醒,玠梧又怎能
若这不是病,这会是什么
我胸中起伏,浑身震颤“你”
远古传说中,的确有一门不传秘术,只要施术者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便可凭一魂半魄,复凝出元神。然而,元神散去以后,魂魄飘荡,还有没有意识尚属难题,遑论意志;更困难的地方在于,集魂纳魄必须借助能支配万物心灵的凤凰琴,最后复活则须依托起死复生的补天石。这两样东西皆列位于上古十大神器,前者原为敦玄天女之物,后者在钟山烛龙手中,且在两次上古战争中皆受损毁,想集齐这两样神器,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对
对他人而言是痴心妄想,然对于帝炤,亦非不可能之事。
凤凰琴和补天石为何会损坏
传说中敦玄天女自毁元神,元神散尽,又怎能投胎转世成青鸳
据闻此术一经施展,凤凰琴弦必断。凤凰琴和补天石,若是帝炤集齐两件法器令敦玄复活才导致凤凰琴和补天石损毁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若敦玄复活了,那魔龙又怎么复活
完全不借助两样法器,强行施术聚魂复活,这,这可能吗
这样的结果会是
玠梧迎着我震惊双眸,浅浅勾勒出一丝冷笑“太过于聪明,不好。”
我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震撼,顾不得玠梧言语中的警告意味,懵头懵脑问道“你会怎样”
或许从未料到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眼底的冷酷微微溶化,淡声道“不知道。”
他内心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多执着的念头,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不懂,纵使再让我活一个千万年,我也无法理解魔龙。
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轻问“你现在,是人是魔”
玠梧淡然回答“孤仅存的一丝魂魄极为虚弱,不凭借胎体,根本无法凝出人形。只是这副半人半魔之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他无所谓睨了我一眼,浅笑“槿儿你身上这一脉剑根,较孤体内的更强盛呢。”
我惊愕非常,直愣愣问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轩辕剑气呢”
玠梧回道“当年敦玄向览冥求借天机镜,孤循迹追至,受览冥阻拦,与之恶战。他怀中的天机镜替他挨了孤全力一击。想必当时大数剑气汇聚于镜中,天机镜不堪重负破裂,仅存残相。是以,孤自敦玄手中夺过天机镜时,镜子已然毁损一角。直到孤摧毁它时,才察觉它灵力尽失,虚有其表,不堪一击就化作齑粉。”
无怪乎马车中见到我,他直接称呼我做“天机镜碎片”,原来如此。
难得玠梧肯敞开天窗跟我说亮话,我又提出埋在心底的疑惑
“不管如何,你当时夺得天机镜为什么不用它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或许,可以避免那场人间浩劫,她就不会怨恨于你多少人朝思暮想欲掌握命运,为什么你却要摧毁它”
玠梧眸色清冷,嘴角含讥“你以为,你真的能改变命运”
我困惑不解。
他声若击弦,凤目萧疏“你是天机镜,那么,何为天机”
说来讽刺,人道掌握天机镜即可任意穿梭时空,逆天改命,为所欲为,身为天机镜本身的我竟然答不上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在孤看来,天机即天意。”
我认真思考,若醍醐灌顶,点头认同。
“既为天意,冥冥中自有因果,如何改得”他冷嗤,“俗语言天意不可违,早就命中注定,即便来回时空,最终亦不过推波助澜,顺应天意罢了,指望你来逆天改命呵呵。”
我凝视着那对绝美乌黑的凤目,脑中一片空茫,仅余他的声音回旋。
“孤的路孤自己走,谁敢阻拦,神魔亦可杀之。”说这话时,玠梧苍白俊颜上有天生王者的凌然超绝,“孤就算死,也会跟它斗下去。”
此刻以前,我对玠梧,因其力量而畏惧臣服,可今日一番交谈,我打心眼里,第一次对一个人,心服口服。
他是真正的强者,不止因为他拥有至高上的力量。他藐视时间,藐视命运,他玠梧今天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已经是对自以为是的漫天神佛最大的讽刺。
38善恶之分
我和青鸳的冷战直到七日以后才宣告结束。
那天我出房门,遇上她刚好推门出来,我站在院子中间朝她看了一眼,她板着张脸,正要对我视若无睹的时候,我昏了。
没错,我两腿一软,直接栽地上瘫了。
醒来时,我睡在自己床上,旁边趴着青鸳,青鸳背后立着玠梧,玠梧身后远远地,兀屠依壁抱胸,鬼车稳坐椅上。
“鸳儿,你看,她已经醒了,乖,先回房。”玠梧一手摁在青鸳肩膀上,弯腰柔声道,“孤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槿儿。”
以青鸳的德行,居然没直接挣扎打掉玠梧魔手,反而隐忍地咬着嘴唇,略为清凉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拽住我的手,用力紧了紧。
我实在太善解人意,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之前在章莪山可能伤了元神,你不离开,他们怎么帮我疗伤”
或许是我的话十分言之有理,她略微犹豫,还是乖乖出门。
确定隔墙无耳,我问玠梧“我为什么会昏过去”
不知怎地,他靠过来时,我又一阵眩晕。
“你体内剑气被孤摄取流失,伤了元神,而你修为浅薄,元气恢复不足弥补。”玠梧平静道,“孤授你一套心法,你日夜修炼,可使功力大增。”
“你收回了很多剑气么,为什么才几日我就元气大伤了”
玠梧还没回答,兀屠先冷嗤一声,走到玠梧身边“再送她万年灵法亦于事无补,尊主,把她交给属下吧。”
玠梧眉梢不经意蹙了蹙,淡淡扫过我一眼,复对兀屠道“她若不愿意,不必勉强。”
兀屠点头以后,玠梧带着鬼车先离开了。
“走。”
兀屠用背影发号司令。我略微迟疑,掀开被子跟上他。
出了大院,兀屠速度极快,纵使他刻意放慢步子我也很难赶上他。行了没多久,在一片小树林附近我们遇到一行商队,他突然停了脚步,隐于林荫深处,抱臂环胸等我赶到他身边,漫不经心道
“杀了他们。”
我不敢确信自己听到什么,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兀屠不跟我啰嗦“杀。”
我退了一步,摇摇头。
兀屠不再废话。我心还没完全提上嗓子眼,眼前已经仅余一片血泊。
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厉鬼冤魂鬼哭狼嚎,而我的血脉,在沸腾,在跳跃。
十几条人命,转瞬即逝,快得不够我眨眼,不够我惊叫,亦不够我怜悯。
我呆若石雕,愕然仰望着兀屠。
兀屠冷酷道“人命之于神魔,若猪豚狗彘之于凡人,弱肉强食,生死轮回,天地常道。”
我的肌肤泛着柔亮的血光,须臾之后,渐渐消散,容光焕发,精气十足。
兀屠见状,旋身离开,边走边道“这就饱了以后你胃口会越来越大。”
“什么意思”我疾步赶上,恍恍惚惚。
兀屠顿足冷笑“轩辕魔剑吞魂嗜血,愈杀愈强。你体内剑气之根微薄不堪,不好好养护根本不够尊主吸纳。”
我怔住。
赫然想起之前看的那片策论,登基五年,铁骑席卷麟云大陆,疯狂扩张,疯狂地发动战争,所过之境寸草不生。他所需要的,原来是战魂和鲜血。
“战争”我轻声嗫嚅。
兀屠耳尖,回头冷嗤“聪明。”
回去以后,我径直去东院找到玠梧,开门见山“不要再在我面前滥杀无辜”
兀屠慢悠悠走进来,对我告状的行径不予置评。
玠梧这几日身体状况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再动不动就有气无力地靠在塌上休息,咳嗽的状况也渐好转,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淡道
“也罢,入冬之后孤会发兵宋国,届时你随孤御驾亲征,这几月多陪陪青鸳,尽量避免靠近孤。”
“可是”我两三步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副水墨仕女图上,寥寥数笔,白色宣纸上勾勒出假山、石桌、石凳、假山前一从细竹,和伏在上面恬然酣睡的豆蔻少女。
我看着这幅简单清新的画,怔了一下。
扑面而来的,不是少女的娇憨,亦不是那睡颜的宁谧,而是作画人一腔缱绻的宠溺。
我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玠梧斜眼看来,缓缓收起画卷,置于匣中。
“可是什么”
我回过神来,回道“你发动战争,不也只是为了杀人。”
玠梧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凤目不带丝毫温度,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冰湖,轻声道“孤顾不得那么多。”
是的,玠梧需要血气,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食料。如兀屠所言,这跟老虎饿了要吃人,人饿了要捕杀飞禽走兽,根本无所谓正义与邪恶。
推理清晰准确,无懈可击,我难以辩解,却更难以苟同。
那时我并不知晓,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有了人的情感。是的,只有人的情感才是最矛盾最复杂的。情感认为对的,不一定经得起推敲,认为是错的,不一定经不起推敲。
无话可说时,我的目光落在那画匣之上,掷地有声“若青鸳知道你如此视性命如草芥,她肯定会讨厌你。”
玠梧眉梢一动,脸色略微苍白,一室静寂。
兀屠看着我,血湖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已经翻腾着浓郁的杀气。
我腿有些发软,缓缓低目,捏了一拳头的冷汗。
须臾之后,玠梧恢复了他的从容平静,还是那句话“孤顾不得那么多。”
说完,他起身离去,而我被兀屠和鬼车留在书房中。
兀屠眼底郁气森森,正眼都不愿给我一个,语带戾气,对鬼车道“真不知尊主把这麻烦留着干什么。”
鬼车牵整黑色锦衫,安坐椅中,侧首,粗涩难听的嗓音沉沉道“你体内这一脉剑根,远比本座想像中还为充沛,千万年来却无一丝血气喂补。”他顿了顿,继道,“别忘了你剑炉的身份。”
我默然不语。
“尊主一时恻隐之心,才留你性命,你没有选择。”鬼车语态轻松,和他那压抑摩擦的嗓音极不般配,戴着黑手套的手端起一杯茶,浅尝两口,继道,“别人动手,终不比得你亲自动手效果好。滥杀无辜你做不到,那先找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和死囚给你玩玩,总会慢慢习惯的。”
兀屠闻言冷笑“无聊之极。”推门扬长而去。
兀屠走后,室内只有我与最阴森可怖的鬼车,扫了他一眼,正打算开溜,他却用那十分涩哑难听的声音慢吞吞叫住我
“天机镜。”
我昂首冷哼“我叫槿儿”
我是天机镜碎片,我也是轩辕剑的炉鼎,可在这之前,我是槿儿。
鬼车闻言大笑两声,颇为开怀,朝他身旁椅子指了指“坐。”
我稍稍踌躇,还是依言跳上椅子,瞅了瞅他脸上那张令人心底发毛的狰狞鬼面具,冷冷问道“干什么”
他悠闲地靠上椅子,轻捧茶杯,吹了一口,厚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你不喜欢杀戮”
我毫不犹豫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看着万物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么”
鬼车又笑了两下,声音格外粗涩,听得我直泛鸡皮疙瘩,真不明白那么美艳的玠梧和冷俊的兀屠中间怎会夹着如此丑陋的魔物。小




六夜侍寝 分节阅读_28
槿儿还是有点儿以貌取人哦
“很好,那本座问你,天下为何有杀戮”
我眼珠转了转,不明白他问我这个问题意图何在。
“世间为何会有战争这样的杀戮盛宴”
我抬头望着他。不知即不知。
“天地初开,即有欲、色、无色三界,地狱、饿鬼、畜生、人、魔、天六道,其后又渐渐有了仙、妖、尸诸类,自远古时代起诸族之间混战不休,族内内战不止,甚至可以说,一部神魔史,即一部杀戮史。神自诩主宰天地万物,司善罚恶,那本座问你,何为善恶”
我张了张嘴,没回答。
“神伐魔,即为善”
我想也不想道“不是。”
“妖食人,即为恶”
我想了一会儿,迟疑摇头“不是。”
鬼车颇有些欣慰道“孺子可教,你倒是神界中的异数。那你知道,什么是善恶吗”
我又想了会儿,犹豫道“顺理即为善,乖理即为恶。”
他迅速追问“那么理又是什么”
我默然,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陷入沉思。
“神的意志,便是天理”他凑过头来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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