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重几重

    这是非常容易判断的，音乐会之前，为了让他保持平静，妈妈就算有再多的话想说，也只会憋在心里。而在音乐会获得极度的成功之后，妈妈也一定会留下两天的缓冲期，以让母子俩都尽情享受这种美丽的心情。

    而今天，是第三天。

    更不用说，就在今天，学校还出了那样的大事。

    所以，贺琛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晚上，妈妈会坐在餐桌前，等他共进晚餐。

    他奇怪的是，整个用餐过程里，妈妈只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闭口不言。

    甚至连网上炒得大热的“初恋小白菜”，她也没有问一句“是谁”。

    从接手了父亲的公司以后，妈妈就一直非常地忙碌；而贺琛在晚饭后，也会雷打不动的学习、写作业、练琴、锻炼……所以，只在用餐时交流，这已经是长期以来，母子间一种不成文的默契了。

    但今晚，贺琛苦心想了好几天，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都被堵在喉咙眼里。这让他有些难受，虽然如往常一般，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但他却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直到妈妈放下筷子，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水果摊那边，他们可以原价续租，也不会再有人去骚扰了；他们的孩子，也可以继续回去读书；但加盖的房子，不要指望能够法外容情。”

    贺琛有些惊愕，但还是习惯性地回答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进了琴室，打开谱架上的o25、no、10，原本闭着眼睛都能流畅弹出的练习曲，此刻却怎么都有种晦涩的感觉；想了想，贺琛又从书架上翻找了一会，找到一本已经堆满灰尘的车尔尼740，放在谱架上，随意地翻到一页，照着弹下去，但依然弹得磕磕绊绊，十根手指，两条手臂，都感觉极为别扭。

    也就是现在，叠源市里再没人敢当贺琛的钢琴老师，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否则的话，劈头盖脸的责骂，是一定少不了的。

    贺琛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再练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和夏明亮说那番话的时候很有底气，但贺琛非常明白，在妈妈发话以前，一切都是不能算数的。

    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此刻无法，也不敢去问。

    就在这惊疑和无奈之间，时间悄悄的溜走了。紧张的复习之后，会考，期末考，两场大考接蹱而过。

    会考对于贺琛和林歆这种学霸，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的。成绩下来后，都是全a通过；安娜、张铭铭、古咚咚、夏明亮这些人虽然差了点，但既然能进市一中，怎么也不可能连这种考试也过不了，哪怕几门课程只考了b、c，但也算是一路碾压而过。至于期末考试，在考完对过分数以后，大概也就知道自己能排在第几，除了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之外，大家真正在意的，不过是这一次，贺琛还能拉下第二名多少分。

    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寒假去哪里玩。

    高二的这个寒假，毋庸置疑，是整个高中学业过程中最后一个可以轻松度过的假期了。大家都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次长假机会，再出去游玩游玩。

    林歆依然处于被孤立的状态，由于举报信的事情，甚至这种孤立变得更为严重，之前还只是不说话不搭理，现在大家就像是班里没有这个人一般，完全无视。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听到了极多的行程安排，至少三个去三亚过冬、两个去普吉岛避寒、四个去大理丽江、以及五个反其道而行之，去雪乡享受雪景的旅行团。

    张铭铭就是大理丽江团成员之一，当她问林歆去哪里的时候，林歆摇摇头，淡然回答：“哪儿也不去。”

    这，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县城长大的林歆，寒暑假里，从来都是补课和居家，几乎没有过任何旅游的经验；而市区长大的张铭铭等人，冬令营夏令营什么的，从小就已经玩到快要吐掉了。

    但除了张铭铭之外，没有任何人关心林歆会去哪里，大家在高声报完自己的行程至少两次，再大声地描述完当地的好风景之后，就嘻嘻哈哈地打开手机，翻看央视音乐频道的节目，讨论贺琛可能会有的行程。

    “你会上春晚么”古咚咚侧过身子，问贺琛。

    贺琛摇摇头：“他们没有找过我。”

    于是同学们开始愤愤不平：

    “导演组都是瞎子和聋子么”

    “春晚本来就没意思透顶，贺琛都不请，罢看！”

    “就是，我宁可刷一通宵手机也不会去看那个破春晚！”

    ……

    这些声讨的声音，贺琛恍若不闻。凭他的资历和实力，春晚当然会上，但绝不是这两年。漫长的排练和练习期，绝对会把自己的学习计划冲得七零八落。不管怎么样，对一个高中生而言，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才是王道。

    “这里，这个节目一定会上，呀，竟然是2月14号，情人节呀！”

    “柔情什么什么……不对吧，我感觉这应该是萨克斯风的节目，不会是钢琴。”

    “哎哎，你们看这个，2月7号，元宵晚会！”

    “春晚都不去，元宵怎么会去，你傻不傻啊！”

    “晚会都会提前放节目单的！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晚会就真不用查了，央视好几个频道，几十个地方台，这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啊直接搜‘钢琴’两个字吧！”

    “那还不如直接搜贺琛两个字呢……”

    “哈哈哈哈……”

    不知道那些年少成名的明星，当初的同班同学们是不是也和206班的同学们一样，有着共同的谈资，有着共同的爱豆，还有这种共同的小确幸。




第四十一章 猛兽出笼
    自习课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田老师走教室。同学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都等着听老师宣布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田老师站在讲台上，透过镜片的眼神依然那么有神，一抹像是可以把每个同学都看穿了似的浅笑，挂在嘴角，一阵沉默。

    见到班主任这幅表情，同学们紧张地开始揣摩他的意图，窃窃私语声渐起。

    “这是什么魔鬼表情……”

    “憋着啥‘坏消息’呢吧”

    “老班，咱能正常点儿么”

    ……

    在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田老师还不忘再最后用一次自己的拿手大招——我不说话，等你们想！

    看台下的一张张越来越慌张的小脸，田老师终于忍俊不禁地开口：“是不是都关心这次的考试成绩有同学是不是又开始再谋划着豪奢版的寒假旅行”

    田老师一个个眼神扫过去，带着些胜利似地坏笑，冷不防地，自问自答道：“旅行就别想了，这次作业给你们留的足足的！”

    这句话一下引起了同学们的轩然大波，嗡地一声，教室里全是不满、牢骚和反对的声音。

    “咚咚咚！”田老师拿着板擦猛敲了几下讲桌，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同学们的表情还是一个个大写的“不开心”。

    “下周二返校，拿成绩，再宣布放假和开学时间。这几天你们回去好好看看试卷，自己也好好估算一下各科成绩和总分，要知道，高考估分这个环节也很重要。”田老师稍稍停顿，清了下嗓子继续道，“提前透露一下，刚才说的作业多，也只是针对其中一部分同学的。”

    此话一出，好多同学立马出了口长气，感觉自己就会在幸运的那一部分里似的。

    “至于针对的是哪部分同学呢还和往常一样，各科老师还是会根据考试成绩，划分出三个档次的作业量。那你成绩不好，肯定是要多做题，就别想这儿去、那儿去的瞎跑了！”

    田老师上面大声说着，一些同学在底下小声说着。

    “古咚咚说你呢！”田老师指着正在说小话的古咚咚吼道。同学们一阵哄笑。

    “‘不怕同学是学霸，就怕学霸过暑假’，这话我都听过，何况你们了。”田老师略带打趣地说，“虽然现在是寒假吧。”

    田老师又老生常谈了几句，下课铃终于响了。

    “再重复一遍啊，下周二上午八点返校！”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就沸腾起来，田老师只能扯着嗓子，把最重要一句话再重复了一遍。

    “还带书包吗”不知哪位同学也大声喊着提问，沸腾的教室稍微低调了些，几个学生竖着耳朵听老师的回答。

    “来年你就十八了，数数算上幼儿园也上了十五年学了，你自己觉得呢”田老师这明显的反问，没等同学答话，立刻抛出最后两个字，“下课！”

    同学们一阵哄笑，乱哄哄的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

    假期将至，作为学生，无论是学霸还是学渣，不可否认，对于假期，大家都是盼望着的。所以，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无论老师多么严厉，同学们的心情也是无比放松的，更何况田老师一向如此，越是放假，越是喜欢和同学们轻松地开几句玩笑。这也难怪，毕竟大家都相互紧张地配合了一学期了。

    林歆和张铭铭，古咚咚和贺琛走在最后离开了教室。就快放假了，贺琛想去问问林歆假期有没有出行的安排，犹豫了一下，再看身边古咚咚也一直在侧，只好作罢。

    “下周二还要返校的。”贺琛心里默默的想。

    林歆走过了学校的大路，刚转弯拐到了小街，忽然被凭空伸出的一只手臂拦住。手臂纤长，皮肤细腻，林歆扭头，看到了柳月涵的脸。

    被学校劝退的柳月涵，被父亲暴揍一顿之后，在家中禁足了半个月，今天终于趁着父母出去上班，偷偷溜了出来。

    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罪魁祸首林歆，来报此深仇大恨！

    也幸好感谢老天，让她能在父母的房间里找到家门的备用钥匙，才能如愿以偿在校门口不远处，拦截下了这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仇人。

    “别来无恙啊！”柳月涵嘴里叼着根牙签，一幅黑社会老大的样子，身旁还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跟着。

    “你想干嘛”林歆看着柳月涵的眼睛，目不斜视地问。

    “干嘛呸！”牙签吐到了地上，柳月涵伸出手来捋了捋林歆自然垂在耳后的短发，像是猛兽捕获到猎物却不一口吞下，而是先要扔来撕去的把玩把玩一样。

    林歆身体向后移动，却被身边一个“小混混”猛地一推，反而离柳月涵更近了。

    林歆觉察到了事情不妙，这与在学校里受到的各种欺凌都不一样。因为这是在校外啊。在校内，再怎么样，她们不敢大打出手或者其他林歆想不到的手段，毕竟还有学校那么多师生的眼睛，还有校规校纪摆在她们面前。

    可是，现在，柳月涵已没了所有顾虑，一个被学校放逐了的学生，又和一些社会小混混勾搭在了一起，她们究竟能干出些什么任凭林歆平日里再怎么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此刻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寒而栗。

    冬季夜幕降临后的北方街头本来就人流稀少，寒冷把人们都赶到了室内活动。就是上班下班，上学放学的人们，走在路上，也会比其他季节时，脚步加快很多。更何况是现在这条，通往老旧小区，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小路。

    林歆想要喊叫求助，可路边竟无人经过。

    刚刚还轻轻捋过林歆头发的手，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一把薅住了林歆的头发，但声音依然阴柔：“我都问候你了，你不来问候我一下吗啊”

    林歆疼的“啊”的大喊一声，柳月涵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没等林歆回答，柳月涵接着说，“我可是天天都想你想得‘狠’呢！”

    随着这个“狠”字的加重，柳月涵一把将林歆扔了出去。这个动作像是提前说好的指令一般，瞬间身旁的几个小混混一起涌了上来。林歆自知逃脱不掉，立刻蹲下身子蜷缩起来，大呼：“救命啊！”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沙哑，但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出现在所有人耳朵里：“柳月涵你们在干什么”



第四十二章 以后我会保护你
    “夏明亮！”

    “夏哥！”

    “老大！”

    小混混们乱七八糟的称呼着，那个背着书包，嘴里却叼着一支烟，不紧不慢朝这边走来的人。

    他的黑色高帮皮靴一脚脚踩在残雪里，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步履却是异常的坚定。

    但小混混们就有些不淡定了。

    打架这种事情，取胜的要素无非两种，一是人多势众，二是个体武力。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大家都相信，前者更为重要，在人海战术之下，某个人再强悍，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所以，叠源市之前极少有什么大的斗殴事件，大家通常在嘴炮完之后，点一下人头，少的一方自然就跑路或者认怂了。

    直到那一次，一帮街头不良蹲在市一中外面，对着过往女生吹口哨，甚至还试图拦截学生，索要“保护费”。

    很不巧，他们拦住的，是夏明亮。

    还没长开的他，当时就挥舞着板砖，一个人打趴下六个成年人，这些街头不良照着平常的习惯一直叫人，夏明亮却手握一根钢筋，就站在街头，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群。

    那一战，打出了夏明亮和市一中的赫赫威名。

    小混混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崇尚暴力的人群，很长一段时间，稍微能和市一中挨上点边的小混混们，都哭着喊着要给夏明亮做小弟。虽然他一直独来独往，顶多就是和单位宿舍里的无业青年们，也就是林歆在医院里所看到的那些人一块，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遥尊夏哥为主”。

    而这些小混混，显然就是这一类巴结不上，只能曲线救国，通过柳月涵来靠近夏明亮的主。是的，他们信息不畅，只是以前听柳月涵吹嘘过自己和夏明亮的关系，就真以为柳月涵真是夏明亮的什么人。

    “夏哥，柳姐……”

    当先的小混混不明白状态，还想要向夏明亮表功，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亮一巴掌扇到了墙上。

    他捂着嘴，吐出了一大口血，血里还包着几颗牙齿。

    其他小混混们面面相觑，就算再大条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似乎、可能、也许……办得不太对

    柳月涵扭头看着步步走来的夏明亮，刚刚还飞扬跋扈如猛兽的面孔，瞬间柔弱了下来，眼眶竟然也跟着潮湿了。

    柳月涵倒不是想着要扮柔弱，只是见到朝思暮想的夏明亮，忽然把最近被退学的委屈，和被父亲严惩半个月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人大多都会这样，只有在自己内心里想要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自然而然地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