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元春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色兔子
八位汗王,四位女史。怎么都不够分。
太后这话,确实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于是这关乎两族联姻的大事,就近乎儿戏得定下来了。
周女史与吴女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祈祷皇孙胜出。贾元春在屏风后听了半响,终于确定这是皇帝与太后唱的双簧。
没有皇帝的授意,以太后老老实实在后宫呆了六十几年的性子,绝不可能冒然出头。这不过是皇帝不好开口说的话,借太后之口说出来了。
贾元春看着闭目祈祷的吴女史和周女史,心里有些悲凉,原本她还想着皇上是不肯让太子或靖亲王一系女子和亲蒙古的。现在看来竟是她想错了。皇帝会将她们一并远嫁,但是极有可能会嫁给两部有隔阂的小势力。在离京千万里之外的地方,也埋下各皇子间的矛盾种子。
外面抽签决定的摔跤已经开始了。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
最终胜出的是瓜尔鄂草原的察花克不尔汗王、沂河左部汗王与沂河右部汗王,以及靖亲王世子永沥。诚如贾元春所料,同处沂河侧,一左一右,为了草原上珍贵的水源,左部与右部多年来分歧不断,小摩擦也爆发过几次。便是这抽签决定的摔跤,也是皇上早就安排好了结局吧。
“果然是草原上的好儿郎!”皇上抚掌大笑。
太后也笑了,又道:“这四位英雄才好配我这儿四位女史。只是怎么配却也有讲究。哀家看来,四位儿郎都是极好的,四位姑娘也是极好的,谁配谁都不亏——不如就交给天意。请四位英雄侧过身去,四位女史各自摘下一枚首饰放在锦盒中,你们挑首饰定人如何?”
这话听起来有失持重,却是皇帝实在没有办法想出来的主意。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管他怎么指婚,蒙古八王里定然有人要觉得自己吃了亏。不如就交给不可捉摸的天意。
贾元春起身走到屏风侧,悄悄往太后处一望。
只见太后话音方落,皇帝身边的秦太监就捧出了金漆盖面的托盘。
又是早定好的。贾元春心中一沉。
胜出的四人便都侧过身去了。
小太监请贾元春等三人出去,谢鲤还站在太后身边。
贾元春大略扫视了一眼帐内,只见西侧坐了蒙古汗王等,东侧却坐着几个挽起了袖口的黄带子,想来是方才参与摔跤的几位。她视线在东边稍一流连,忽然看到东侧为首端坐着的乃是皇太孙。
皇太孙独自坐在东侧第一列正中间,衣冠齐整,显然方才只是观看,不曾下场。似乎是察觉到了贾元春的视线,皇太孙微微侧首,向她望来。他本就噙着一点儿笑意,此刻望过来时那笑意仿佛更深了些。
贾元春不确定皇太孙是真的对她笑了,还是她自己心底的臆想;然而一直鼓噪不安的心竟然略感平静,好像皇太孙的存在给了她安抚。
这可真是奇怪。
秦太监举着托盘走过来,他并不按照三人站的顺序走,而是先到吴女史边,由她放了一枚银簪子在托盘最左侧,又走到周女史旁,却只把托盘右侧一点举到她面前。周女史颤抖着手撸下一只玉镯来,就近便落在了托盘最右处。
然后秦太监才走回贾元春面前。
贾元春看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皇帝与太后所在,蠢蠢欲动想要打乱首饰位置,到底不敢冲动,皇帝谋划了许久之事被她弄乱,下场岂是好玩的?她垂下睫毛,轻轻摘下左耳的珊瑚红耳坠子,慢慢放到了托盘中间。她除了左边的耳坠子,右边的却还戴着。
若是永沥有心,自然会选她。
秦太监耷拉着眼皮,但是脸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些,又走到太后身旁的谢鲤面前。
贾元春已经猜到吴、周二位女史的去处,剩下她与谢鲤的归宿不是察花克不尔便是靖亲王世子永沥。
二中取一的可能。贾元春看着秦太监离谢鲤越来越近,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
为什么谢鲤看起来……仿佛成竹在胸?
这疑问在贾元春看到谢鲤拿出来的首饰时,得到了解答。
谢鲤笑盈盈得从袖口捻出来一朵珠花——花托上的那粒珍珠却已经不见了。
宠妃[元春重生]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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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沥选了珠花。
他们四人一同转过身来,永沥一眼看到那珠花,不及细想便伸手握住。那日在东平郡王府,贾元春头上便是簪了这样一朵珠花,后来他送她出去,珠花上的珍珠落在地上,被他捡回来,一直收藏着。
是以此刻一见这少了珍珠的珠花,永沥便认定是元春之物。比起其他三位并不认识的女史来,自然能让他有些微悸动的贾元春适合娶回来。
几乎与此同时,沂河左右两部汗王也各自拿起了托盘最左侧、最右侧的首饰。吴女史的银簪子和周女史的玉镯。
贾元春觉得胃里坠坠的疼,还有心思想着,果然沂河汗王是知道什么的。不然怎么会不加抉择径直选择。
唯有察花克不尔事前并不知情,因此一迟疑,托盘上就只剩了贾元春的珊瑚红耳坠子。
永沥捡了珠花在手,下意识得就向贾元春望去,却见她面色苍白绝不似欢喜之意,不禁心头一沉,再看她转过脸来,一侧戴了耳坠子,另一侧的却已经不翼而飞。他登时便觉不妙,再看托盘时,察花克不尔已经取了那珊瑚红耳坠子在手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几息,然而刹那间就定了四位女子的命运。
太后笑了起来,谢鲤娇羞得向着永沥福身。
秦太监一一唱名,“恭喜靖亲王世子,取中谢女史的珠花;恭喜察花克不尔汗王,取中贾女史的耳坠;恭喜沂河左部汗王,取中吴女史的簪子;恭喜沂河右部汗王,取中周女史的玉镯!”
永沥在愕然中望向贾元春。一种受骗的感觉让他的目光中饱含了不理智的愤怒。
贾元春避开他的目光,尽量不让负面情绪在脸上显露出来。
像是被绑在千钧重的巨石上沉下寒潭。
四肢百骸越来越冷。
可是她的理智竟然很清晰得在掂量对面那个选中了她耳坠的察花克不尔汗王。嗯,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以这个年纪做到蒙古最大部族的汉王,也算少年英雄;看样貌,典型的蒙古人样子,粗犷而豪爽,但是一双眯起的小眼睛显露了他深沉的一面,这样一个人做为丈夫大概是不好相处的。听闻他原本的王妃所出部族后来背叛了瓜尔鄂草原,在他击败了王妃部落之后,他的王妃一夕暴毙。
贾元春不相信病死之说,察花克不尔——这是一个连枕边人都能下得去手的狠角色。
然而如果她当真远嫁蒙古,皇上想来会待贾府更加优容。纵然嗣皇帝继位,就算当日贾府站错了位置,就算要清算——看在贾府出了一个瓜尔鄂草原汗王妃的面子上,也不好赶尽杀绝的。
贾元春尽量往好的地方去想,但是却控制不住身体里下沉的感觉。
吴女史和周女史都已经是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了。沂河两部汗王都已经年且四十了,原本的王妃也都是从京都名门远嫁的女儿,不过十年,双双亡命。做为娇花一样的女孩嫁给万里之外苦寒之地的近四十岁男子,这样的事情,恐怕吴女史与周女史在此前美丽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想到过。
秦太监示意小太监扶着她们三位回屏风后,免得当场出丑。
贾元春走在最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不踏实。
就是这样了?她重活一世,努力了这么多,以为终于有所改变,结果迎来了远嫁蒙古的命运?
那珠花谢鲤怎么会知道?从八王聚会到指婚尘埃落定,当真环环相扣,谢鲤得偿所愿,这份心思也的确太深了些。
每走出一步,贾元春都感觉是离地狱更近了些。
不管她怎么积极得暗示自己,抚蒙远嫁的名门贵女,除了丈夫早死寡居归于故土的,自本朝起就没有一个活过三十五岁的。
可是此时此刻,还有谁能救她?
“请贾女史留步。”清朗的男声如同天籁。
贾元春不敢置信得回首。
皇太孙缓缓从席间起身。
他是这帐中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个一身明黄的所在。当他坐着沉默观看时,就如同一尊俊美的玉像;而当他笑着站起身来,仿佛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他身上了。又或者他本身是会发光的,像是春日上午的太阳,温暖而不炙热,温柔而不容置疑得笼罩着每一个人。
帐中气氛为之一凝。
皇帝静默得看着,让人瞧不出情绪。
察花克不尔汗王眯着小眼睛在贾元春与皇太孙之间逡巡。
这诡异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始作俑者。
皇太孙从容得绕过几案,微昂了头,缓缓解着颈间的衣领,口中迤逦道:“贾女史是皇玛法属意赐给孤的。只因去岁有奸人作祟,皇玛法这才暂缓了旨意。”他这样落落大方得讲起被囚一事,脸上看不出丝毫困窘难堪之态。
“今日看来,只怕孤与察花克不尔汗王还要一战才行。”皇太孙解开了衣领,利落得除了外裳,笑着向察花克不尔汗王倾身做了个摔跤场上“请”的动作。
帐中众人都皇太孙这神来一笔惊住了。
察花克不尔汗王生得粗壮结实,这样的身板摔跤本就占优势;再看皇太孙身量颀长,肩膀宽厚而腰部精瘦,是美男子无疑,却不是摔跤的材料。
再者蒙古诸王此来是为了缔结“友谊”,同几个无关紧要的皇孙过招无所谓,对上皇太孙——未来的一国储君,轻了怠慢,重了逾越,分寸实在不好拿捏。
察花克不尔汗王在取舍。
皇太孙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道:“不用在意孤的身份。只一局定胜负,此事一过即忘。”
在察花克不尔汗王看来,摔跤上赢过这个皇太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蒙古各部汗王面前,赢过天朝的皇太孙——想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粗声粗气道:“皇太孙有令,岂敢不从。”
然而察花克不尔想错了。
他输得很快,而且很惨。
快到他还没反应过发生了什么,惨到他此刻趴在毯子上羞于抬头。
一开始,察花克不尔很持重的按住皇太孙肩膀,他还想着要做一会儿样子,别让这天之骄子败得太快,恼羞成怒。
可是不等他发动进攻,那与他抗衡的力量忽然消失了,下一瞬间一股大力撞在他背上,压制着将他扑倒在地!
他还没想明白,可是围观的众人看得清楚。
皇太孙按住他的肩膀,借力反踢,整个人像一只优雅的白鹤那样转过了察花克不尔的上方,落下时又如同矫捷的骏马,屈起膝盖重重抵在对方背上。皇太孙本身下落的速度,加上他踢腿的力度,让围观者都觉得背上恍恍惚惚一阵剧痛。
察花克不尔就这样趴下了。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好。”
皇帝的姿态代表一切,于是众人也都一片赞叹之声。
皇太孙收回了压在察花克不尔背上的膝盖,慢慢站直了身子,阳光透过帐顶最高处的小天窗洒落在他年轻鲜活的脸上,为他加冕。
他微笑着,伸手在察花克不尔眼前,扶他起身,待众人的赞叹声平息后朗声道:“孤用的是诡道,胜之不武。察花克不尔汗王武力过人,不愧为草原第一勇士。孤不能力敌,只好智取。”
胜之不武,那也是胜了。
贾元春脑中一阵眩晕,这才察觉自己双手都在颤抖。
察花克不尔汗王被皇太孙扶起来后,脸色涨红,不知是羞是恼还是气愤。他没有开口称赞皇太孙的武艺。
皇太孙侧身小声嘱咐了小太监几句。
小太监点头出帐,不一刻又回来,回来时却引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草原上的美丽姑娘,一头小辫子活泼泼的散着,大眼睛极精神,两腮有着健康的酡红色。她给皇上、太后、太孙行家礼,自称母亲是太子妃(太子虽废,太子妃却保留了名号)亲妹妹,又斟满美酒、载歌载舞捧至察花克不尔汗王面前。
“美酒赠英雄。伊亚达心慕汗王久矣。”她双手稳稳地捧着酒盏,腰肢却柔软得摇摆舞动着。
这时坐在蒙古八汗王之中的莽都草原汗王讶然道:“伊亚达,你怎得到了金帐中来?”
原来伊亚达之父乃是莽都草原汗王第三子,这伊亚达不光是皇太孙表妹,亦是莽都草原汗王的亲孙女。
莽都草原与瓜尔鄂草原毗邻。
察花克不尔闻言接过伊亚达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伊亚达这才跑到祖父身边,有些害羞得撒娇。
皇太孙抚掌而笑,“察花克不尔汗王,孤从你那儿要回了一个女史,还你一个表妹,如何?”
察花克不尔此刻已经搞明白了伊亚达的身份,这样一个皇族姻亲,又是自己毗邻草原汗王的孙女——比起一个假公主真女史来,划算多了。他咧开嘴大笑,朝皇太孙行礼,“察花克不尔多谢皇太孙赏赐!”
老皇帝看着汗王与皇太孙,忽然视线一转,停在一旁灵魂出窍的贾元春身上。
贾元春不慎迎上皇帝的目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目光里透着杀机。
宠妃[元春重生]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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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蒙古八王聚会总算是平安结束了。
老皇帝注视着皇太孙离去时那从容不迫的背影,对跟随了他一辈子的秦猫儿感慨道,“看着这孩子,朕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啊。”皇太孙长大了,看似一出为红颜的摔跤,不着痕迹得就将蒙古最大的两个部族拉了过来。
秦猫儿诺诺,不敢接话。
贾元春从金帐侧面小帘子处走出来时,外面等候着的小太监便迎了上来。
“贾女史,奴才是在皇太孙身边伺候的二喜。殿下的意思是,请您尽快搬到小金帐那边去。”
贾元春想起方才老皇帝的目光,迎着草原上正午暖暖的风,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快步回了住处,打点行囊。她的东西很简单,几件替换衣服,一盒首饰。首饰盒里,那朵珠花分明还在。谢鲤今日拿出的珠花,只是照着样子仿的。此刻没空细想,贾元春匆匆将衣物收入包裹,正忙乱处,一回身,就见小冯氏扒着帐门正瞅着她笑。
贾元春百感交集,走上前来,对着小冯氏深深一福。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不知道哪句话才合宜。
小冯氏一径笑着,柔声道:“我说过的话总是算数的。”
贾元春福身再拜。
小冯氏侧身避开了,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然拉过贾元春,将一团物事塞在她手中,低声道:“替我……给殿下。”言罢,她对着贾元春挤出个笑脸来,转身跌跌撞撞走了。
贾元春展开小冯氏交托之物,却是一方丝帕。
很像上一世东宫姑姑赠给她的那一方,只是这方丝帕上不只有一朵海棠。
银丝锁边的角落里,细细密密开了一簇海棠花,看着亲密无间;翻过面来一看,绣了海棠花的背面刚好构成四个字。
原来是一幅千金难求的双面绣。
而那字,婉转凄哀,百转情思化为短短四字:
深恩负尽。
小冯氏回了营帐,玉枣着急得迎上来,“贵嫔您怎么独自出去了?秦公公那边传话来,皇上今晚要过来。”
小冯氏偏转了脸,不着痕迹得拭干腮边泪痕,扬起脸来时已是带了笑容,“是么,让嬷嬷准备好晚膳,你安排人去备水。”
***
如梅和如慧是钟粹宫的人,不能跟着贾元春离开,自有一番不舍。
小太监背着贾元春的行囊,领着她向皇太孙帐而去。
走过皇帝金帐后面时,永沥正立在不远处的围栏旁与一个牵着马的侍卫说话。
遥遥的,两个人都望见了对方。
之前在金帐里的气愤只是一时的,永沥很快就明白过来,整个事件里,贾元春与他都是被设计的一方。然而即使明白这一点,在皇太孙挺身而出为她解围时,在察花克不尔将她的耳坠子放回皇太孙手中时,在她屏住呼吸关注着皇太孙的一举一动时——而他无法克制得凝视着她的时候,有一种让人心烧的情绪在他身周四处游走。
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觉,这让永沥感觉很不舒服。他离开了围栏,向贾元春这边走来。
十步,九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然而在距离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贾元春福身*下去,并且深深低下了头。
她表露出了拒绝的姿态。
永沥盯着她乌压压的头顶心,有股火在心里烧。他步伐不变,方向不变,一步一步走过去。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那一秒,仿佛有一生那么长。
永沥走过去之后,贾元春还维持着福身垂首的姿势。
直到一旁的小太监疑惑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重生之后,兜兜转转这么久,事情的发展还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她千方百计避开的皇太孙反倒救了她,她费尽心思要纠缠的永沥就这样轻易走过她身边。明明该感到沮丧的,明明该感到失落的,可是为什么心上的重担仿佛轻了些。
贾元春就这样一路想着自己奇怪的心思,到了皇太孙的小金帐。
小太监直接将她引入帐内,迎面就是一架十二扇的楠木屏风,隔断了外面人的视线。
有位三十如许的姑姑走过来,仔细得看了贾元春两眼,笑问道:“是贾女史吧?殿下此刻不便见您,您在这儿稍等。”说着转入屏风内去了。
贾元春有些局促得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怀里还抱着她的包裹。等了一会儿,她莫名得觉得自己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守着最后一点盘缠,期盼着有好心人收留。正这样想着,外面阴了天,草原上的雨来得急,哗啦啦得就倾泻下来了。
这下好了,偏偏无家可归的时候,偏偏天公也不作美。
屏风后突然传来人声。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饶是外面雨声不断,还是清晰地传入贾元春耳中。
“殿下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纵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若您再如此行事,臣宁可掉脑袋也不给您看诊了!”
贾元春竖起耳朵,心中诧异,皇太孙病了?这个说话的人是哪个太医,敢这样同皇太孙说话。她悄悄走到屏风边,极快地扫视了一遍内室。
这一眼望去,她便愣住了。
皇太孙正躺在一张软榻上,左腿屈起,裤腿已经挽起到了大腿,屈起的膝盖肿起老高,顶端又红又亮;两个小太监正按着他双脚。方才那姑姑与一个有些年岁了的太监守在皇太孙头两侧,都俯身关切着他的情况。而旁边一个正往火烛上烧银针的男子该是刚刚说话的大夫。
皇太孙腿脚有疾?上一世明明没有的……
“不用紧张,疼得并不厉害。”皇太孙并不因为那大夫的态度而恼怒,反倒宽慰身边之人,面上犹带着笑容,抬眼时正对上屏风旁贾元春的视线。
皇太孙眼神微动,却没说话。
贾元春如梦方醒,连退数步,撞到椅子跌坐下去。
帐子外面,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声中还能听到人在雨中疾走带起的“踢踏”声。那声音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贾元春心上。
她捂住脑袋,却忍不住要去回忆之前在金帐,皇太孙压倒察花克不尔时用的是哪边膝盖。
好像……可能……大概……是左边。
皇太孙红肿的膝盖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他压倒察花克不尔后起身时格外缓慢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在贾元春脑海中重复。
虽然知道皇太孙对她的维护,并不是出于对她的关切,然而贾元春还是觉得有一点鼻酸。
雨一直下,天色暗了下来。到了掌灯时分,那大夫才退出来。
老太监指挥着两个小太监端着木盆往外走,贾元春悄悄瞅了一眼,盆里水色泛红,隐隐有血腥气。
方才那姑姑走过来,“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贾元春抱着包裹转过屏风,那姑姑并没有跟过来。
屏风内只剩了皇太孙与贾元春两人。
皇太孙已经放下了裤管,他身上披了件青色的外裳,脚上踢踏着一双朴素的黑色布鞋,正坐在软榻上温和得望着贾元春。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皇太孙就像是一位良善的秀才,只是生得出奇俊美,让邻家小妹妹望一眼都要脸红。
贾元春走上前两步,跪倒在皇太孙面前,说着想好的话,“殿下相救之恩,臣女没齿难忘。若为臣女累了殿下千金之躯,臣女万死难辞其咎。”她手指扣在柔软的毯子上,眼睛望着皇太孙脚边一点闪亮的水泽,鼓起勇气,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倒出来,“然而臣女蒲柳之质,实在配不上殿下龙虎之体。臣女愿为殿下女史,供殿下驱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她从收拾行囊时就开始,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话就这么直通通说出来了!
整个小金帐内静了一瞬间。
贾元春都能听到自己激烈惶恐的心跳声。
一阵清越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皇太孙的声音依旧温和,“起来说话。”他挥手虚扶了一下。
贾元春有些不安地慢慢站起来,乍着胆子窥了一眼皇太孙,只见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角微笑着,绝没有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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