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华
感觉膝盖又开始疼,站不住,可又不愿意进去,走开几步捡了块干净的台子坐下。太监再也忍不住叫道:“姑姑。”我头搭在膝盖上没有理会。
一双黑色靴子停在眼前,我心大力地跳了几下,深吸口气,抬头看去,却霎时愣住。
十三阿哥浅浅而笑地看着我,身子瘦削,头发已微微花白,眉梢眼角带着几分悒郁,当年的两分不羁已荡然无存。眼光不再明亮如秋水,黯淡憔悴,唯一和多年前相同的就是其中的几丝暖意。
我缓缓站起,仔细看着他,他也仔细打量着我。他比四阿哥年幼,可如今看来竟比四阿哥苍老许多,那个长身玉立于阳光下,身躯健朗,风姿醉人的男儿哪里去了?
两人相视半晌,他笑道:“皇兄让我来接你进去。”
我眼中含泪,点点头,他在前而行,我随后相跟,刚进殿门,我立定道:“我七日未好生梳洗过,这样蓬头垢面的有犯圣颜,我想先去梳洗一番。”他微沉吟了下,点点头。
太监领着我进了一间屋子,道:“姑姑就先住这里,奴才这就去命人备沐汤。”我打量着屋子,浣衣局的箱柜都已搬过来。两个年轻宫女捧着衣物推门而进,“奴婢梅香,
奴婢菊韵,给姑姑请安,姑姑吉祥。”
我愣看了她们一会,忽地惊觉过来,神思一直恍惚,竟把玉檀忘了,“玉檀在宫里吗?”
两人恭敬回道:“奴婢不知道。”
我问:“王喜呢?”
两人相视一眼道:“王公公在。”
我忙道:“麻烦两位帮我把他找来。”
两人踌躇了会,年纪较大的梅香向我行礼后转身而出。菊韵陪笑道:“姑姑先洗漱吧。”我犹豫了下,点点头。
正在沐浴,听到屋外王喜问:“姐姐找我什么事?”
我问:“你如今在哪里当值?”
王喜回道:“分派到皇后娘娘宫中,不过因为人手紧,这几日还在养心殿伺候。”
“玉檀呢?”
他回道:“玉檀已过出宫年龄,皇上给了恩典,这几日就放出宫。”
“让她来见我一面。”
王喜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我道:“好了,你先去吧!”
沐浴后,抱膝坐于床上,梅香轻扣门,“姑姑。”我忙扯过被子躺倒装睡。梅香推门探头看了一眼,轻叫:“姑姑。”见我沉沉而睡,又轻轻掩好门。
我睁眼盯着帐顶发呆,我在害怕什么?我能拖延到几时呢?未见时想见,能见时又恨不得逃走。本只是躺在床上装睡,可从到畅春园后就一直没有安稳睡过,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乏意渐起,沉入睡乡。
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人盯着我看,立即清醒过来。四阿哥,不,以后是皇帝了,胤禛的手轻抚着我眉眼,“已经醒了,干什么装睡?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缓缓睁开眼睛,暗黑的屋中,他侧坐于床上,看不清楚面目,似乎黑暗隔阻了很多东西,令我觉得有些心安。
“要点灯吗?”
我忙道:“不要,我喜欢这样。”
胤禛轻笑几声,俯身在我耳旁低低道:“你喜欢孤男寡女共处暗室?”
我侧头避开他问:“什么时辰了?”
他道:“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你若饿了,现在就传膳。”
我道:“没饿,既已错过,也就不急了。”
胤禛弯身脱靴,我一惊忙压着被子,全身僵硬。他又气又笑,拽着被子道:“放心,忽觉得很乏,就是躺一会。”我犹豫了下,松了被子,他拉拢被子,轻轻把我揽到怀里紧紧抱住。
我沉默了半晌,转过身对视着他。黑暗中他的眼睛暖意融融,我心头一热,不禁伸手环抱住他,触手处只是觉得瘦。心中酸楚,“这几日辛苦吗?”
他笑说:“还好。”
两人静静相拥而卧,半晌后,他迷迷糊糊地说:“朕先睡会,你饿了叫朕。”话音刚落,人已沉睡过去。
步步惊心 第102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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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他怀中,忽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在心底深处也许我已企盼过很久,就我们两个人,彼此属于对方。以前早已过去,未来在这一刻还离我很遥远,我们只活在这一刹那,不必为将来担心。
不到一个时辰,胤禛忽然惊醒,猛地叫道:“若曦!”
我忙道:“在这里。”
他重重叹口气道:“我梦里以为我搂着你是做梦。”他的臂膀忽然加重了力道,搂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切都过去了,十三弟和你都在我身边!”
我也紧紧拥着他道:“我们都在你身边!”
胤禛问:“朕……我睡了多久?”
我道:“约莫一个时辰。”
他忙翻身坐起,“你肯定饿慌了。”
我随他起身,“只是有点饿而已。”
他一面套鞋一面叫道:“高无庸。”屋外一个声音立即应道:“奴才在。”我这才惊觉屋外一直有人守着。
“传些清淡小菜和粥。”
“喳。”
“朕……我还有事要办,你自个用膳吧!”我点点头。他静静握了会我的手,放开,起身要走。我叫道:“四爷。”又忙改了口,“皇上。”他回身看着我,“我想见见玉檀,在宫中这些年,我们一直相依做伴,如亲姐妹一般。就是我到浣衣局后,她也一直尽力照顾。”
他微沉吟下,柔声说:“好。”我犹豫了下又道:“我还想见我姐姐。”
他道:“现在不方便,宫中一切都在整顿,过段日子一切安定下来后,我自会让她来见你的。”
我大喜道:“多谢。”
他俯身轻抚着我脸道:“我以后要你每天都如此笑。”
我心中一暖,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下,他瞬时颇为情动,忽整个身子俯下来,我忙推着他道:“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他愣了下,起身笑骂道:“真是会磨人!”说完转身而去。他刚出去,梅香进门向我请安,点亮了灯。
梅香服侍着用完膳,夜色已经深沉。菊韵在屋外道:“姑姑,玉檀姑姑来了。”我忙迎出去,脸色憔悴的玉檀向我请安。我一把搀起她,拉着她进了屋子。梅香向我行了个礼后掩门退出。
我拉着玉檀坐在椅上问:“还好吗?”
她怔怔发了好一会呆,脸色变化无端,忽地跪下抱着我腿低低哭起来。我忙跪倒,抱着她在耳边说:“你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
她抹了眼泪道:“我不想出宫。”
我拿绢子替她拭干眼泪,“我求皇上厚赐你,你出宫后定不会受苦。”
她道:“这些年我所得赏赐虽远不能和姐姐比,可养老却足够。”
我沉默了会问:“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我求皇上为你指一门好婚事可好?如今你年龄虽不能做正室,可皇上亲自赐婚,也没人敢小看你的。”
玉檀眼泪霎时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摇头哭道:“姐姐,我不想嫁人。自从入宫就已经绝了这个念头,我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弟弟们已经各自成家立业,弟妹们我从未见过,如今回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在宫里,他们提起姐姐是御前侍奉时,旁人都会给些面子,他们仕途顺利,就算全了我入宫的心愿。再则,我愿意陪着姐姐。”
我轻叹口气喃喃道:“想出的人出不去,能出的人却不愿出。”
玉檀低语央求道:“好姐姐,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给姐姐做个伴。”
我点头道:“我私心里巴不得你能陪着我,这宫里我还能找谁去说体己话呢?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去求求皇上。”
玉檀破涕而笑,“姐姐既应了,皇上定不会驳了姐姐面子的。”
我拉着她站起,“我自个都没把握的事情,你倒是信心满满。”她笑而不语。
我问道:“你现在住哪里?”
“还在以前的院子里住着?”
“李谙达呢?”
“没见过,不过听说要放出宫去养老。”
两人絮絮叨叨,不觉已过了子时,玉檀起身告退,我笑送她出屋。
看寝宫依旧黑漆漆的,我看着灯火通亮的东暖阁问:“皇上这几日都这么晚还不睡吗?”
梅香应道:“都在东暖阁处理公务,累极时,就在那边随便歇下了,一直没在寝宫睡过。”
下午睡了一觉,心里又记挂着他,留心听外面动静。他却一夜未睡,直到五更鼓响过,早朝时间已到,人都一直未回。
刚穿好衣服,梅香就端着水盆洗漱用具进来,我问:“皇上已经上朝去了吗?”
梅香帮我挽袖,一面回道:“已经去了。”
待到他下朝时,我手中的唐诗已粗粗翻完一半。我立在西暖阁内,从窗户内看过去,八爷、十三爷、张庭玉随在胤禛身后进了大殿。七年未见八阿哥,乍一见,心中滋味难述。
年华渐逝,每个人都带着几丝憔悴不堪,可他却是个奇迹,如深秋枫叶一般,岁月的风霜只是把他浸染得越发完美。少了年少时的清朗,却多了中年的凝重。风姿无懈可击,气度雍容超拔。可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单薄,那么瘦?
直到晚膳时分,梅香来说:“皇上召姑姑去伺候晚膳。”
我搁下书随她而去,随口问:“皇上议完事了?”
梅香回道:“不知道,八王爷和张大人已经离去,十三王爷仍在。”
我上前请安时,胤禛和十三爷正在净手,菊韵端着水盆,高无庸在帮胤禛挽袖子,他示意高无庸退下,带着丝笑看着我。我轻抿了下嘴角,上前帮他挽起衣袖,又服侍着他擦脸洗手。我这厢忙完后,十三爷也已洗好。
太监膳食已布置停当,胤禛坐定后道:“十三弟,坐吧!”
十三爷行礼谢恩后,方坐下。胤禛吩咐道:“留高无庸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待人退下后,吩咐高无庸:“再加把凳子。”高无庸忙搬了把凳子过来,放在他身边。胤禛看着侧立在身后的我,示意我坐下。
他笑看看我,再笑看看十三爷,叹道:“终于能一块用膳了。”
十三爷微微笑着道:“多谢皇兄恩典。”我眉头微蹙地看着十三爷。他却恍若未觉,说完后就低头恭坐着。
胤禛在桌下轻捏了下我的手,道:“都是你们爱吃的菜,随意些。”说着给十三爷夹起一箸菜放于他面前的小碟上,十三爷忙立起谢恩。
我心中郁闷,拿起筷子拣了自己爱吃的埋头吃起来。十年相隔,不是想象中久别重逢的谈笑之声。胤禛刻意亲近,十三爷礼数周全,气氛竟透着几丝尴尬。
闷着用完膳,十三爷告退。我依旧坐于凳上未动,胤禛拉着我手,拖我起身,走到榻旁坐下。高无庸捧茶进来,伺候胤禛漱口。胤禛用完后,顺手将还剩半盏的茶递给我,我漱完口,高无庸低头静静退下。
胤禛笑问:“还不高兴?”
“怎么会这样呢?”我闷闷地问。
他叹道:“自打见到我,就一直如此,一点礼数都不缺,恭敬十足。”我心中难受,那个嘻笑不羁的十三阿哥再也回不来了吗?胤禛揽我靠在他肩头道:“我要其他人都尊我、敬我、甚至怕我,可唯独不要他。我只希望做他的四哥,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默了会,叹道:“慢慢来吧!十三爷被监禁十年,吃了那么多苦,一出来就面对这么多变故,一时只怕还缓不过劲来。”
他道:“我也如此想,不管他表面怎样,内里却依旧是这满朝堂我唯一可信赖的人。”
两人彼此靠着对方,静静而坐。帘外高无庸回道:“皇上,何太医已经传到,正在西暖阁候着。”
我一惊,忙直起身问:“你不舒服吗?”
他一面站起,一面道:“是来看你的。”
我随在他身后出去,“我一切安好,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两人已经出了帘子,我不再多话,跟在他身后,进了我的屋子。胤禛走到屏风后道:“朕就在这里听着,你去传他进来。”高无庸先给他搬了椅子服侍他坐好,才转身匆匆出去。
胤禛在屏风后笑道:“此人医术极为了得,我当年去江南时,民间已有盛名。可是有些个呆,脾气又急,进太医院三四年,却一直不受重用。”
我道:“很多事情唯呆痴者才能耐得住寂寞钻研,不呆只怕医术反倒不能这么好了,所幸他现在已经遇上了伯乐。”胤禛轻敲了下屏风未语。
高无庸领着何太医进来,碍于胤禛坐于屏风后,踌躇着不敢拿凳子,我起身欠了欠身子道:“太医请坐。”高无庸这才取了凳子放在榻旁。
太医凝神把脉,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一面问着日常有无不适,半晌后,刚欲张口,我忙道:“别和我说什么阴阳精气的,按我能听懂的说。”
他沉吟了下道:“从脉象看,是陈年旧疾,到如今已有积重难返之势。”屏风后轻微的几声响动。
高无庸忙问:“此话怎讲?”
何太医道:“常年忧思在内,气结于心,五脏不通达,以至五脏皆损。体内更有寒毒之气。”
我道:“前面的多年前李太医已经说过,确如你所说是多年旧疾。只是这后一句如何说?”
太医道:“看你的手,应是常年浸泡于冷水中,起居之处也湿气过重,本就内弱,气血不足,五脏已有损,经年累月下来,自然寒毒侵体。”
我笑道:“倒也没那么弱,我自己并无不适的感觉。”
他问道:“是否近两三年月事不准?要么多月不来,一来又长时不净。”碍着胤禛在,我有些不好意思,微一颔首。他叹道:“为何不及早请人医治?”
我淡淡一笑,没有作答。浣衣局中,如不是大病到卧床不起,怎么可能请得动大夫?
高无庸忙问:“如今如何医治是好?”
步步惊心 第103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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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医沉吟不语,大半晌后道:“当年李太医乃太医院翘楚,晚生来得晚竟没有机会求教一二。李太医既然诊过脉,不知可有方子?容我看过后,也好知道前因,更好下药。”我起身从箱子里取出当年李太医所列的长单子。
他如获至宝,接过细看,边看边点头,最后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你若能遵医嘱,病早就好了。再好的大夫,碰上不肯听劝的病人,也无法下药。”说着竟有收拾东西要走之意。
高无庸忙拦住道:“怎能看完病连方子都不开呢?”
何太医道:“开了等于没开,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两人相持不下,我暗叹,真是有些个呆痴。高无庸如今的身份,都有人当面和他拗着干。
胤禛从屏风后走出道:“朕保证她这次一定遵医嘱。”
何太医惊得面色立变,忙惶恐地跪倒请安。
当着胤禛的面,何太医又细细替我把了一次脉,提笔开方子,一面道:“当年李太医所列照旧,我再补一点就可。身子怯弱,不能下重药,体内寒毒,只能慢慢引导疏通。回头合好丸药,每日服用。”
胤禛问:“若一切都遵嘱咐,病可能全好?”
何太医踌躇不语,胤禛道:“就如刚才朕在屏风后一样,有话实说。”
何太医低头道:“确如臣先前所说,已是积重难返,如今只能是细心调理,不至严重。若一切遵照臣所列,臣可保十年无虞。”
胤禛冷冷问:“那以后呢?”
何太医垂头不语,半晌后道:“现在推测十年后尚早,要看这十年医治调理如何。”
胤禛脸色森然,默默无语,何太医和高无庸大气也不敢喘,垂头僵站着。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脸色稍缓,眼中的伤痛却愈重,紧拽着我的手道:“你们都下去。”两人忙静静退出。
他起身把我抱在怀里,紧紧复紧紧地搂住,很久后低低说:“都是我的错。”
我摇头道:“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往自个身上揽,如今一切安好,就发愁十年后,那日子还要不要过呢?”
两人相拥半晌后,他放开我问:“你累吗?要先歇息吗?”
我问:“你呢?你什么时候歇息?”
他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我道:“我不想睡,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点点头,握着我的手向东暖阁行去,出了屋子,也未避嫌地放开,反倒握得越紧。天已经黑透,高无庸看我们出来,忙打了灯笼侧走在前面。
胤禛坐于桌前查阅文件,我随手抽了本书,靠在躺椅上随意翻看。寂静的屋中,只有他和我翻阅纸张的声音,熏炉缭缭青烟上浮,淡淡香气中,我不禁轻扯嘴角笑起来,觉得这就是幸福。我们彼此做伴,彼此相守。
侧头看向他,他撑头,眉头紧蹙地盯着眼前的文件。我盯了半晌,他依旧是这个姿势,心中纳闷,轻轻起身,走到他身侧,探头看去。
胤禛往一旁挪了挪,我挤坐在他身旁。他揉了揉眼睛道:“眼睛都看花了,却还是一笔糊涂帐。”
我翻阅了下道:“这么明细的帐薄,你也要细看吗?”
他靠在椅背上叹道:“没办法,太穷了,不细看,如何知道从哪里把银子省出来?把被人拿走的的要回来?满朝上下,干净的没几个,朕如果心里不一清二楚,只能被他们糊弄。”
我道:“十三爷呢?为何不交给他?”
胤禛摇头道:“他要看的不会比我少,现在肯定也在灯下头疼呢!”说完,他又低头看起来。
我从旁边抽了一本帐簿也细看起来,此时还没有复式记帐法,都是单式记帐法,看半天后才能大致明白一项收支的来龙去脉,而且没有好的报表格式,不能有效汇总分类分析,看得人头晕沉沉,还把握不到重点。不禁叹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他道:“帐簿可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朕当年也是花了些工夫才学会。”
我凝视着满桌帐簿问:“这些能让我翻阅吗?”
他诧异地问:“你看这些做什么?”
我笑说:“我看看,看能不能看懂。”
他微一摇头道:“你要看就看吧,不过千万不可弄不见了,有些没有复本的。”
我点头应是,又问:“就这些吗?”
他道:“多着呢,就搬了这些出来。”
听着外面敲了三更,我道:“先歇息吧,五更就要上朝呢!”
他道:“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晚了?你自个先去睡,我再看一会就去睡。”说着已经低头看起来。
我手覆在帐簿上说:“自从搬进养心殿,你可曾真正睡过一觉?今日不许看了。”他皱眉看向我,我软声道:“我也会担心你身体的呀!今日太医可刚说了,不要我忧虑担心的。”
他眉头展开,合拢帐簿,牵我起来,守在帘子外的高无庸忙挑起帘子。西暖阁内当值的宫女太监听见声响忙开始准备洗漱用品。
他侧头道:“你不用伺候我了,自个去洗漱吧!”
我点头欲走,他又一把拽住低声道:“收拾完了悄悄过来。”我脸腾得一下滚烫,看着他身后的龙床,忽生酸楚,摇摇头,抽出手,快步而出。
我刚准备关门熄灯,胤禛身着中衣,披着外袍推门而进。我一下全身僵直,呆呆站着。他走近,轻抚了下我的脸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一块躺着。”我静立未动,他拉着我走到床边道:“我们蹉跎了多少时间?从我答应娶你到现在已经十年,我如今只想尽可能多在一起,我怕……”他扶我在床上坐好,轻抚着我头发道:“我们还能有几个十年呢?”我眼眶一酸,忙忍住眼泪,点点头。他随手搁了外袍,起身吹熄灯。
两人脸对脸躺着,他笑道:“你怕什么呢?你放十二万个心,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累得慌,什么都干不了。”我不禁笑起来。他笑在我额头弹了下道:“现在听着乐,以后只怕会为此怨我。”
我气掐了他一下道:“美得你!”他低笑未语。
两人静静躺了会,我央求道:“你别把玉檀送出宫可好?留给我做伴。”他嗯了一声,转眼已沉入梦乡。我撑头看他,虽面色疲惫,眉头却是舒展的,不禁叹了口气,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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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无庸在外低低叫道:“皇上。”
我睡得浅,立即惊醒,忙起身披好衣服,胤禛却沉睡未醒,犹豫了下,还是推了推他,“快要五更了。”他蹙着眉头低低嗯了一声,又微眯了会,一下翻身坐起。
我起身点亮灯,帮他拿衣服,想服侍他穿衣,他却只是盯着我,神思恍惚,我给他披上衣袍,“当心着凉了。”他忽握住我的手,把我拽进怀里,抱住了我,“从别后,盼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勤把银烛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我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悦。午夜梦回,我也曾梦见他在身边,但眼一睁,却只有冷清夜色。
我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下,侧着头含笑问:“梦里有这个吗?”
他笑睨着我问道:“你真想知道?”
我脸有些烫,笑推了他一把,“高无庸在外面候着呢。”
他神色一肃,眉宇间已全是威严,眼睛里的笑意却仍是很浓,推着我躺回榻上,“不用你服侍我。昨儿夜里睡得晚,你再睡会。”
我虽已睡不着,但不忍他挂心,只得躺下。他披着外袍拉开了门,高无庸立即伺候着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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