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朝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无语的命运
“先生何不如告我知这稻为何名?”
反问一声之后。唐浩然神情肃然的说道。
“此为大明稻,进了这书院,所睹之物皆为“大明”!”
窗外朗朗读书声于书院内响起,置身于书院之中的唐浩然瞧着书院内的景致,似乎是触景伤情似的轻呤道,
“昨栽大明梅,今栽大明竹。江干春雨歇,当栽大明菊。主人新卜开三径。与子同为大明族。金在林先生此诗做的甚好!”
此时,置身于这片朝鲜儒林的圣地,感受着此处浓浓的的崇周思明之气息。唐浩然的内心总是被触动着,被历史给触动着。他所念的这首诗是华西学派道统继承人朝鲜理学大师金平默所作,若非金平默病重与家中静养,今日于这华阳洞书院所见者则为金平默,而非柳重教。
而与此华阳洞书院中铭刻的思明诗词又岂只有这一首,恰如同书院附近事物皆为“大明”。若非如此,唐浩然又岂会有触景伤情之感。
与子同为大明族!
一个灭亡两百多年的后世诸多不肖子孙中“*黑暗、皇帝昏庸”的王朝。于海东外国之地却被如此推崇……
未来如何,唐浩然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无论如何“与子同为大明族”的思想,却正是他所需要,他需要的是毁灭朝鲜刚刚萌生的“民族思想”,需要的这种“中华思想”,不过至于所谓的“朝鲜而代中华”,那就一笑了之了,至多,自己所承认的只是朝鲜是中华的一部分。
“大人……”
惊诧的看着唐浩然,柳重教的内心却是一阵激动,尽管于他心存着“朝鲜入主中原”的幻想,但是却又相信朝鲜无圣人,自不可出天子,而于华西学派尊华攘夷毕竟为万世不变之大义,过去他鼓吹北伐,与其说是“入主中原”,倒不如说是面对朝鲜君臣“夏服而夷心”忧心忡忡所至,希望用“入主中原”的野心,唤醒朝鲜君臣的“夏心”,而即便是他自身,都不相信朝鲜有朝一日能“入主中原”,毕竟按理学之程,朝鲜无千里川河,自不可出圣人,圣人不出,谈何入主中国。
望着书院中那一座座铭刻着思明之词的石碑,想到自甲申年后数百年间民族遭受的磨难以及文明沉沦的现实,唐浩然的眼睛不禁微红,那双拳头时而紧握,胸膛中满腔的怒火此时完全化为了对满清的不满,这种不满是天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但凡中国人,思崖山甲申而不悲者,其人必不忠。满清役使国人两百余人,愚民至此,浩然每每思之,无不心痛至极,而朝鲜之地,尚保存我中华之典仪,今日我属理朝鲜,虽为清臣,然所为者,却是中国之大业,意于此重复中华之典仪,省斋先生……”
盯视着柳重教,这位华西学派的精神领袖,唐浩然既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全盘而出,只是稍加提点罢了,在柳重教的诧异中,唐浩然却又急声反问道。
“省斋先生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
这声反问依如柳重教最初的问题一般,不过相比于其,唐浩然的问题无疑更为诛心,其选择只有一个,而无论是那一个,在某种程度上都意味着背叛。
面对唐浩然的问题,柳重教微微垂首沉默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就其文化上而言,柳重教当然认同自己是中国人,但是理智却告诉他,自己是朝鲜人,就在柳重教沉默不语,一时无法作答时,一旁却响起了一个话声。
“我等自是中国人!”
顺着话声看去,唐浩然看一位须过前胸的中年长者走了过来,他的神情严谨,肃然的脸庞上全是激昂之状。
“见过叔父,见过唐君!”
先前听着两人对话的柳麟锡冲着柳重教与唐浩然施礼后,对柳重教亦是其叔伯说道。
“叔父,我等自是中国人,有何不能说!”
相比于柳重教的谨慎,已年近五十的柳麟锡在提及自己是中国人时,脸上全是骄傲自豪之色,全无一丝做作,他又向唐浩然施礼道。
“唐君,朝鲜虽为中国之外藩,然与中国同文同宗,自是中国之人,虽离中国之教化,然后自大明起,朝鲜身为大明臣子,事明至忠,更受中国之教化,自是中国人,大明虽已灭亡多时,而洪武、万历、崇祯的灵位却依然供奉于万东庙中,满清鞑虏固然不配称帝,朝鲜以东夷也不应为帝,只能恭谨地将万东庙里的亡灵侍奉为天下之主。中国若出圣人,逐鞑虏复中华,朝鲜自甘为中国之东藩,以事明之忠侍以中国!”
迎着唐浩然投来的目光,柳麟锡的目光中不见一丝退缩之意,从眼前的这位唐大人废王上,统监朝鲜起,他便注意着统监府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建立东亚同文学院,亦或是大兴“承恩祠”于他看来,都是其加强中国于朝鲜统治的步骤,不仅从未批评过唐浩然干涉朝鲜内政,反而认为朝鲜正需要唐浩然这种敢作敢为之人,如此才能保朝鲜不为洋扰,甚至于在其看来,唐浩然也许就是中国等待数百年未见的圣人,至少有这种可能。
东藩,我要的是东省!
听着柳麟锡话,唐浩然于心底暗自嘀咕一声,不过他却知道,柳麟锡也好,柳重教也罢,这些“崇周思明”的朝鲜儒生或许才是真正的亲华儒生,甚至重儒学、重中华远甚于朝鲜自身的兴亡,而反观朝鲜宫廷中的大臣,他们所奉行不过只是实力为尊罢了,于历史上,金允植等一班“事大之臣”,无不是倒向了日本。
信仰的力量!
信仰在如柳麟锡等人身上尽显无疑,他们所信仰的并不是朝鲜,而是中华,是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这种认同正是自己所需要的,需要的是一个认同中国的朝鲜,而不是一个自身民族觉醒的朝鲜。
正因如此,唐浩然才希望利用华西学派的崇周思明以及华夷之辩思想,去建立一个“现代的朝鲜教育体系”,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至少现在唐浩然还没有心思于朝鲜推行新政,但这并不妨碍以官方的态度支持华西学派的讲学,进而进一步扩大华西学派于朝鲜的影响力,通过朝鲜儒林的“中国化”进而实现整个朝鲜的“进一步中国化”,从而为将来吞并朝鲜,纳朝鲜为中国一行省打下基础。
“朝鲜于中国之忠,唐某焉能不知?”
心知柳麟锡为何称自己为“唐君”的唐浩然,并没有在称谓上计较什么,而是继续说道。
“今时朝鲜开港十数载,东倭临门,洋夷临境,朝鲜国内又生排华尊洋之心,虽可闭门而守,然今日之世,又岂是闭门而守之世?汝圣,还请你教我,如何消除这排华尊洋之心!”(未完待续)
帝国的朝阳 第56章 夜遇(第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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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天空里突地响起一个霹雳,电光闪烁中顿时下起雨来。
秋天打雷,遍地是贼!
被惊雷唤起至门外的唐浩然,立于房外走廊下,双眼朝着外面看去,狂风暴雨不停的吹袭,书院内一角的“大明竹”在暴雨中摇曳着,似要被那风折断似的,眼前的一切都恍如世界末日一般,竹林、树木都在狂风暴雨里颤栗了。
因为身在卧室中的关系,唐浩然并没有戴那假辫子,来到朝鲜之后,他便把那蓄了几个月的辫子给剪掉了,留着个光头,戴着个假辫子,雨水在走廊边流过,盯着那连绵的水涟,他只觉自己的胸中更是彷佛被火烧针灸一般。
置身于这无处不带着思明之心的华阳洞书院中,他所能感受的每一丝气息都是刺激着,刺激着他强行压抑于内心的民族情绪。
我是中国人!
每每想到这个词汇,唐浩然便只觉胸膛中有一股烈焰在燃烧着,以至于让他甚至恨不得现在便提兵西去,匡复中华,再造中华河山,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不行!
甚至在自身力量不足时,反而要更加谨慎,无论是李合肥也好、翁常熟也罢,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朝鲜虽在海外,可他们的眼睛又岂没盯着自己,还有那个把自己一脚踢到朝鲜的老娘们,又岂是好相与的?
为了自保,自己甚至要千方百计的做个忠臣,至少在力量不足之前,应该如何,否则……
我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绝不是满清的奴才……
头昏脑涨着,唐浩然反复于心中对自己强调着,人便朝前走去,想让那雨水淋在身上,以让自己清醒一点。
看着那外间的雨。心头却是一阵阵慌乱。
而他心里之所以烦乱却是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自己置身于“奴才”的位置,或许,在京城时,他跪在光绪、慈禧的面前,但在内心深处。对于满满,他从未有一丝认同感,思甲申而不悲者,其人必不忠,讲的又岂是此时之后。后世之人未尝不是如此。
将来又当如何?
望着那风雨中的书院和院外的水稻田,瞧着这雨幕中宁静的书院和远处的山峦,唐浩然却未因这片宁静而平静下来,内心反倒是无法平静,这间思明之处,总给他带来了太多的触动,以至于让他所有的伪装,在置身于此时。瞬时崩溃了,甚至正是这思明之境,令他才会在于柳重教谈话时。说出那番传入满清耳中,足以摘掉他的顶戴投入大狱的话语。
“以后应该更加谨慎!”
在恍然之中,唐浩然一边轻声提醒着自己,一边,沿着书院间用碎石铺成的小径,朝着书院外里走着。他想离开这片思明之地,往外处让自己冷静一些。
走出书院后。沿着小路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唐浩然却看前方一片树林,似乎是一片高大的柏树林,林中却有一座砖石建筑,建筑是典型的明式建筑,这里似乎是一座祠堂,立于祠堂前,借着些许光亮唐浩然看到祠前红色柱梁上写着副对联。
“耻作狄夷臣,纲常郑重;宁为北藩客,竹帛昭垂!”
一副简单的对联只让唐浩然一愣,这祠堂柱上的对联与书院中思明之词截然不同,这副对联道出的似乎是海外遗民的情怀,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推开未锁的祠堂,往里走去,在祠堂正门旁同样挂着副对联。
“明皇永治北藩,天光化日;乡里安居北地,地利人和。”
诧异中,唐浩然继续往里走着,进了那祠堂前的走廊处,唐浩然便看到祠堂正堂内,却摆满了一个个牌位,一共十九个牌位。
“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
望着置于中央的牌位上书写的字样,唐浩然不由一愣,虽说那字眼有些陌生,但他还是认出这十九个牌位是明朝十九个……不对,应该是十八朝才对,盯视着那牌位,这是唐浩然第一次看到皇明祠堂,此时目睹着眼前的牌位,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瞬时于心底涌出。
“这……这里是?”
惊讶的看着那牌位,这里显然于山上的万东庙不同,万东庙只祭祀明朝三皇,而这里供奉的却是明朝十九位皇帝。
许是先前淋的雨水蒙住了眼,使得唐浩然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于是便抹了几下脸。惊讶中唐浩然并未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这人……
刚走进祠堂的女孩,恰好瞧到这一幕,还以为他是在擦眼泪,正欲开口,便看到祠堂廊间的泥脚印。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小心,看把这祠堂里弄的……”
娇脆的话声传入唐浩然的眼中,让唐浩然连忙回过神来,虽是听不懂女孩的话语,但却听出其言中不悦,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个布足短衫的年轻女孩子。她穿着件淡青色衣裳,那衣款与朝鲜女子截然不同,左手撑着纸伞,轻盈地踏着步子走过来。
待有些朦胧的眼睛看清面前的女孩相貌后,只让唐浩然心头一震,暗自赞道。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
只见面前的那个少女头上梳了个双髻,眉细若黛,唇红若朱,挺直的鼻子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睛,似黑宝石一般闪动着光彩,饶是见惯了网络美女,可一时间,见到如此天然的丽人儿,唐浩然却是看傻了眼。
甚至于心底生出一丝欲念来,自从来朝鲜后,因事务繁多加之云儿留于京城的关系,未再闻腥的他,还是第一次对朝鲜女人生出*之心,纵是往这位于忠清道的华阳洞书院的路上,瞧着乡间那些穿着露乳装的朝鲜妇人,亦未如现在一般*大生,嗯,应该是失礼。
她刚一走来,便看到唐浩然怔立在祠堂前,好生无礼的盯着自己。
顿时,一时心恼的她便叫了声。
“喂,谁叫你进来的?你看,这地上……”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唐浩然才看到自己那双满是泥污的脚和几个污秽的脚印。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失礼了,连忙收敛起纷乱的心神,躬身一揖说道:
“姑娘……”
但是他才刚一躬身,才意识对方肯定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咦?”
瞧着这人剃着光头的模样,再听他说的话,那少女噗嗤一笑,走了过来,凭着光打量着这人,好奇的问。
“你是清国人?要不怎么会说汉话?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清国人!清国人不都是留着辫子吗?你怎么是光头?莫非你是清国的和尚!”
女孩似娇似奇的话语,让唐浩然一时竟不说什么才是,和尚,自己居然成了和尚了!有,有见着你两眼就放光的和尚吗?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时一阵风从祠堂外吹来,感觉到一丝凉意,唐浩然的身体不住颤抖数下,女孩却将她的纸伞递到他面前。
“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还要把这收拾干净,要不然爷爷看到了,一定会生气的!”
女孩说话很快,声音婉转轻脆,像是黄莺鸟在枝头轻啼一样,相比于柳重教等人的官话,女孩的官话听起却是极为悦耳,虽带着些江南口音,但却不甚明显,话音又与唐浩然习惯的南方普通话有所不同,极是自然的发音,于后世来说,似乎略带些许方音。
“真对不起,姑娘,要不然,还是我……”
想着自己留下的脚印那能让人家收拾,就在唐浩然表示要自己清理时,不待他说完。
“快些走吧!”
那少女把小嘴一嘟,有些不满的说道说道: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淋了雨,若是再闪了汗,染了风寒,那岂不是小女子之错?”
女孩的话让唐浩然一时不知作好是好,连忙说道。
“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辛苦姑娘了……”
就在唐浩然要离开时,女孩身上的淡青衣裙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衣裙……绝不是所谓的朝鲜服装,而是,是汉服!
没错!
因读书时常出没于汉网等论坛的关系,使得唐浩然还是认出了女孩身上的衣裙,应该是汉家的褙子,联系到女孩口中流利的带着些许南方口音的汉语和这座与众不同的祠堂,尤其是那满是遗民之情的对联,更是让唐浩然确信眼前的女孩,绝不是朝鲜人,于是便试探着问道。
“请问,请问姑娘是否是中国人!”
而对唐浩然的试探,女孩先是一愣,而后却又微扬下巴,神情骄然的说道。
“我是皇朝人!”
皇朝人!
好了,再也无需多问了,无论是女孩的言语亦或是服装,已经给了他答案,唐浩然冲着女孩恭行一礼说道。
“在下亦是中国人,今日能见姑娘实在三生之幸!”
说罢,唐浩然便笑着离开了祠堂,临走时,甚至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尤其是她身上的衣裙,他没有想到,在朝鲜竟然还有汉人保持着两百多年前的衣冠,既然女孩穿着褙子,那么她的家人一定也穿着汉服,嘴角不由一扬,这一趟华阳洞书院之行,倒也……而想到女孩的相貌,心头顿时便是一热。
“回头有机会先拜见一下她家长辈再说……”(未完待续)
帝国的朝阳 第57章 华之万东(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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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在华阳洞书院中的学生纷纷开始晨读的时候,作为华阳洞书院山长柳重教却于一大早来到了唐浩然的房间,认真的看了眼唐浩然,然后略点下头。
“若唐君欲往庙中拜祭,可先于房中更衣!”
面对其准备好的三套儒袍,这儒袍与朝鲜儒生的儒袍有些区别,显然是其特意准备的汉家衣衫。
面对书院准备的儒袍,唐浩然却是沉默着,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几日于书院之中,无时不刻的被这里的氛围所触动着,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晚清曾有国人云“往万东者无人不泣”。
非但唐浩然如此,纵是随唐浩然一同来此的韩彻、李涵二人,在过去三天间心情亦也是时而掀起阵阵波澜,目睹着碑林中数千篇追思前朝、痛心华夏陆沉的文章、诗篇,百般滋味于两人心间交杂着。
一袭淡青儒袍穿于身上瞬间,无论是韩彻亦或是李涵,只觉得那心脏猛然急跳,一种从未曾生出的情绪在胸间中弥漫开来。
“这,这是……”
这是我们中国的祖衣!
喃语着,韩彻却只觉得眼眶一热,那泪水似乎就要涌了出来,而李涵却感觉像是被人擒住喉咙一般,甚至不能呼吸,看着身上这阔别两百四十余年的故国衣冠,那种复杂的情感在他的心间弥漫着。
别说是他们,便是明知道自己此行不过只是为了利用这些朝鲜儒生的唐浩然,在穿上汉式的儒袍后,心思顿时难以平静起来。眼眶微热,双目更是微红,为什么会生出这样情绪?
那是一种凝固于血脉中的归属,对民族的归属,这种心灵上的归属感绝不是长袍马褂能够带来。也同样不是西装所能带来的,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两人,他们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多少。
“先生、大人……”
韩彻、李涵无不是显得有些紧张,在他们的紧张中,唐浩然却摘掉了戴着的假辫子,然后看着二人。
“知道为什么来这吗?”
看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三人。唐浩然反问一声,韩彻沉默着,而素来沉默寡言的李涵,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却在一旁轻声说道。
“先生。我等是汉人!”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冲着一旁并不大的镜子看去时,那眉头时皱时紧,突然他的视线投向那柄随身携带水手匕首,那是水手于船上割缆的,自然极为锋利。
“……”
在韩彻的惊喊中,却见刀身划过后脑,留了二十六年的辫子被李涵割断了。
“大人。”
将断辫扔在地上。李涵看着唐浩然认真的说道。
“现在,大人可带我等去拜先帝了!”
一声轻言、一根断辫似乎意味着某种绝裂,有时候。一些话不需要去说,一些事物早已植根于人们血脉之中。
当唐浩然三人从房间走出时,柳重教以及柳麟锡三人脸色无不是微微一变,旋即神情又是一正,肃然而立的柳重教向唐浩然恭行一礼言道。
“唐君请!”
此时已经不需更多的言语了,有的只是一种肃然、一种凝重。今天的拜祭只有六人罢了,位于书院后方山顶的万东庙最高处祠堂正寝三间。东西夹室各一间,前堂五间。寝阁与阁堂垂以帘,室内在祭祀时供奉明神宗和崇祯帝的灵位,在两个牌位上贴白纸,上书“神宗显皇帝神位”和“毅宗烈皇帝神位”。
一行六人进入庙内之后,首先看到一座石碑,只见碑上石刻着:
“呜呼,函夏腥秽,九庙颠覆,天子之祠,寄降于稗海下邑、穷崖深谷之间,此天下之至变也。虽然使我东土义理则明,彝伦以定,以我当日君臣之志,上献于先帝之灵,而永有辞于天下后世者,亶在于斯。其事微而其义深矣,彼拘拘以无于礼而拟于僭者,恶足以知之哉?”
碑上石刻文字间的痛心疾首之意顿时跃于一行人眼前,这只令几人心下无不是一阵感伤,从是先前怀揣着做梦之意的唐浩然,在进祠之后,神情肃穆的同时,内心亦越发恭敬。
唐浩然与韩彻、李涵三人庄严跪倒,稽首膜拜……祭台上有书院准备着从国内带来的土仪,这些祭品是特意从国内带来的。
跪于神位前的唐浩然抬头看着“毅宗烈皇帝神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崇祯帝的绝笔,“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心有所思,眼眶顿时为之一热,叩道时便于心间默诵祭文。
“惟永历二四四年(1),岁次庚寅,遗民唐浩然,敢昭告于神宗、毅宗先皇之灵曰:甲申年间,满清窃国,两百四十六年奴役,以至今日国亡种奴,星河浩瀚兮,唯见汉唐,日月昭昭兮,故国有明,今日遗民于二帝灵前许誓,他日定举兵反清,以复我中华,望二帝在天之灵保佑……”
虽是默涌,可些许喃语轻音依还是从他嗓间流出,不过却没有人说什么,或许,这次拜祭对于唐浩然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态度,只是一种姿态,为了利用那些儒生而做的一场秀。
但置身此间,默诵祭文时,唐浩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沉浸于这种庄严而又悲痛的气氛之中,以至于不可自拔。
在祭拜之后,唐浩然一行又来到了瞻星台,这里是摹写御笔之处,这里是朝鲜君臣摹刻明朝皇帝御笔和抒发思明之情的地方,自宋时烈开摹写崇祯皇帝的御笔“非礼不动”之先河以后,以后又相继摹刻了神宗御笔“玉藻冰壶”、“思无邪”望着石刻上的崇祯皇帝的御笔,唐浩然默默的念着这四字,但话至嘴边却又变成了。
“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心念着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的言语,早已意识到自己过于张扬的唐浩然,并没有前往焕章庵去观赏御笔,而是选择了离开,不过在离开时,唐浩然却还是朝着那石刻看去,不过这一次吸引唐浩然的却是宋时烈留下的“大明天地,崇祯日月”,或许对于他来对,对于“反清复明”并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他不姓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明王朝这个汉人的最后王朝充满着追思以及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来自于后世,而此时这种好感却又因于华阳洞书院感受到的思明氛围,而越发强烈起来,对他心态上造成的影响,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只是在离开时,心情相比于先前,反倒是更加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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