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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流潋紫
如懿沉默地拥住他,将自己心底的无望化作拥抱时的力气,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安慰如此无力,可是她还是要说:“皇上,您已经有了三位阿哥,您还会有孩子的。您放心,一定还会有的……”
有晶莹的液体漾得眼前模糊一片,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却只能死死忍住,隐忍着不肯掉下。是,若连她都落泪,岂不让他更伤心。她仰起面,感受着夜来的风吹干眼底泪水时那种稀薄的刺痛,檐下的绯色宫灯被风吹得晃转如陀螺,像是磷火一样缥缈不定,更似夺取孩子性命的鬼魂那双不瞑的眼睛,嘲笑似的望着众生。她听着东暖阁里昏迷中的怡贵人断断续续惊痛的呻吟声,心底的无助越来越浓。她只得起身,将西暖阁里数十盏莲花台上的灯烛一一点燃,灼热的光线映得殿内几如白昼,地面上澄金镜砖发出幽黑的光泽,恰如皇帝脸上阴霾不定的锈青色,整个人似乎都被笼罩在深浅不定的阴影之中。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皇后也匆匆赶到了。她才俯身请安,太医已经捧了一个乌木大盘神色不安地过来。
皇帝吩咐了皇后起身,便问太医:“还能有什么事让你们如此慌张?”
许太医和赵太医互视一眼,慌忙跪下磕了个头道:“皇上容微臣细禀,胎儿已经打下来了,可是……”他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可是这胎儿有异,不像是寻常胎死腹中啊!”
皇帝烦躁道:“胎死腹中本来就不寻常,难道还要你们来告诉朕么?”
许太医连忙道:“微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和赵太医轮番伺候怡贵人的胎像,从诊脉来看,胎儿一直没有大碍。可是打下的死胎却……”
皇帝隐隐觉得不好,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着,脸色愈发难看:“死胎怎么样?”
许太医道:“从母体的脐带到死去的胎儿都周身发青,更可怕的是,胎儿已经成型,能看得出是个男胎,但……孩子却显然是中毒猝死的,若是长大分娩而出,按照中毒的情况,也可能是畸胎……”
许太医不敢再说下去,赵太医只得将木盘高高托起:“打下的死胎就在这里,皇上若是不信,可亲眼一观。”
皇帝迅疾地以两指撩起上面黑色的布看了一眼,如懿正好瞥见,只见里面血肉模糊一团,中间那团血肉的确是透着不祥的黑色。
如懿心里一慌,差点没呕吐出来,她弯下腰,抵挡着胸腔里搜心搜肺的酸楚和恐惧。皇帝的身体轻轻一晃,捧在手中的茶盏哐啷砸在了地上,他几乎是狂暴地站起来,怒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皇后一个支撑不住,差点晕过去,幸好莲心和素心牢牢扶住了。皇后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爱新觉罗家怎么会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怎么会……”她忽然醒过神来,喝道:“你们说是中毒?是什么毒?”
赵太医挺起身子道:“若微臣与许太医没有猜错,是中了水银之毒。不知怡贵人以何种方式接触到了水银,不仅透过皮肤沾染,而且有服食的迹象,因为剂量太猛,所以导致胎儿被毒死腹中。而且若是水银慢性中毒,剂量不是如此之大,或许胎儿会长到分娩出母体,但有可能是畸胎或是天性痴傻。”他与许太医对视一眼,朗声道:“微臣还有一个推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当机立断:“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赵太医道:“怡贵人从有孕便发热、大汗、心悸不安、失眠多梦,又多发溃疡,虽然很像是有孕之身常有的症状,但皇上和皇后不觉得这些症状很像一个人也得过的么?”
如懿心念一转:“你是说……玫贵人!”
赵太医道:“娴妃娘娘说得不错。恕微臣大胆推测,玫贵人的死胎或许不是意外,而是如怡贵人一般中了水银之毒,才会如此。”
皇帝大怒:“既然你们发觉怡贵人与玫贵人的症状相似,为何没一早察觉是中了水银之毒?”
两位太医磕头如捣蒜:“微臣说过,水银中毒的情状极慢,症状表现又与初孕的反应极其相似。若不是怡贵人母体不如玫贵人强健,导致未足月便胎死腹中,根本就难以察觉。”
皇后不觉失色:“那么你说的水银,宫中何来此物?”
许太医道:“以朱砂稍稍提炼,极容易便可得到。宫中佛事诸多,宝华殿中有的是朱砂,唾手可得。连太医院配药也是常用,只怕谁都能得到。”
皇帝的双手握紧,青筋直暴:“你们何以敢推断玫贵人的胎也是如此?当时为何没有太医说是水银祸害?”
许太医惶惑道:“微臣没见过玫贵人的死胎,所以不敢妄言。只是以玫贵人和怡贵人的症状来推测。怡贵人的胎儿也是侥幸,因为这种水银的毒是在胎儿幼小时才会明显,有全身连着脐带乌黑的症状。若等怀胎满八月,产出时即便是死胎也不过肚腹泛青而已,症状与其他死胎的差异便不明显了。”
皇后的声音极轻:“皇上,臣妾分明记得,玫贵人的胎是泛青的。”她沉声,如钟磬般郑重,道:“皇上,若玫贵人和怡贵人的胎真的是中毒,那就是说,死胎并非是天意惩戒,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谋害龙胎,动摇国祚祥瑞。臣妾以六宫之首的身份,请求皇上彻查此事,以告慰两位龙胎的在天之灵。”
皇帝的眼中闪过雪亮的恨意,冷冷道:“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子,敢谋害朕的孩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彻查龙胎之死的事情上,没有谁记得,去看一眼尚且昏迷未醒的怡贵人。如懿独自走到暖阁门外,掀起锦帘一角,看着华衾锦堆中昏睡的女子脸色苍白若素,一双纤手在暗紫色锦衾上无声蜷曲,空空的手势,像要努力抓住什么东西。她眼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再清楚不过,怡贵人想要抓住的,再也抓不住了。
因为连着两胎皇嗣出事,连太后亦被惊动,一时间层层关节查下去,雷厉风行,连怡贵人身边侍奉的宫人也一个没有放过,一一盘查。宫中大有草木皆兵之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素日性子最张扬的嘉贵人也避在自己宫中,足不出户。





后宫如懿传 016 前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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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最是做事做老了的,慎刑司的七十二样酷刑才用了一两样,便已有人受不住刑昏死过去,有了这样的筏子,再一一问下去便好办得多了。
怡贵人的孩子死后,皇帝也甚少过来安慰探视,即便来了也稍稍坐坐就走了,一心只放在了追查之上。倒是皇后顾念着主仆之情,虽然自己的二阿哥还在病中,倒也过来看望了几次。
怡贵人醒来后一直痴痴呆呆的,茶饭不思,那一双曾经欢喜的眼睛,除了流泪,便再也不会别的了。加之太医说她体内残余未清,每日还要服食定量的红花牛膝汤催落,对于体质孱弱的怡贵人,不啻于是另一重折磨。如懿和海兰一直守着她,防她寻了短见。她却只是向隅而泣,嘶哑着喉咙道:“娴妃娘娘放心,不查出是谁害了嫔妾的孩子,嫔妾是绝不会寻短见的。”说到这句时,她几乎已经咬碎了牙齿:“嫔妾侍奉皇上这么多年才有了一个孩子,他是嫔妾唯一的期盼和希望。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容不下嫔妾的孩子!”
是谁要害孩子?连如懿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只能端过一碗燕窝粥,慢慢地喂着怡贵人,劝慰道:“吃一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等下去,等你想要知道的事。”
一碗燕窝粥喂完的时候,却是皇后身边的赵一泰先来了。
他道:“请娴妃娘娘和海贵人、怡贵人稍作准备,皇后娘娘请三位即刻往长春宫去。”
如懿搁下手中的碗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怡贵人尚在静养,能不能……”
赵一泰道:“皇后娘娘相请,自然是要事。何况事关怡贵人,还请怡贵人再累也要走一趟。”
话既如此,如懿便命人备下了轿辇,即刻往长春宫中去。待得入殿,皇帝与皇后正坐其上,各宫嫔妃皆已到场,连在雨花阁静修的玫贵人也随坐其中。三人入殿后一一参见,便各自按着位次坐下。皇后见怡贵人病弱难支,不免格外怜惜,道:“赵一泰,拿个鹅羽软垫给怡贵人垫着,让她坐得舒服些。”
怡贵人忙颤巍巍谢过了,皇帝道:“你身上不好,安心坐着便是。”
慧贵妃扬一扬手中的丝绢,慵倦道:“外头春光三月,正当杏娇莺啼之时,皇后娘娘不去御花园遍赏春光,怎么这么急召了臣妾等入长春宫呢?”
皇后一向端庄温和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几分愁苦之色:“自去冬以来,宫中皇嗣遭厄,悲声连连,本宫与皇上都忧烦不堪,春光再好,也无心细赏。今日急召妹妹们前来,是因为怡贵人胎死腹中之事已有了些眉目,须得找人来问一问。这既是后宫之事,自然应该是后宫人人都听着。”
怡贵人神色一紧,忙问道:“皇后娘娘所说的眉目,是知道害臣妾孩儿的人是谁了么?”
皇后温言道:“怡贵人,少安毋躁。此事关系甚大,本宫与皇上也只是略略知道点眉目罢了。至于事情是否如此,大家都来听一听便是。”
皇帝道:“皇后既然查出了点眉目,有话便说吧。”
皇后看一眼身边的赵一泰,赵一泰击掌两下,便见许太医与赵太医一同进来。
皇后沉声道:“众人都知道怡贵人身罹不幸,龙胎死于腹中,乃是受了水银的毒害。本宫却百思不得其解,怡贵人房中并无水银朱砂,娴妃和海贵人对怡贵人的饮食起居也格外小心,照理说是不会出事的。欲查其事,必寻其源,臣妾让人翻查了怡贵人房中的器物,才发现了这些东西。”
皇后扬一扬脸,莲心捧着一个紫铜盘子,上面放着一对雕银花红烛并一些烧碎了的炭灰。皇帝取过那对红烛看了一看,疑道:“不过是寻常的红烛,怎么了?”
皇后微微摇头,伸手将其中一根拗断了,道:“请皇上细看,这蜡烛有否不同?”
皇帝对着日色一看:“虽然是红烛,但里头掺了一些红色的碎粒,可是内务府如今所用的东西越来越不当心了?居然用这样的红烛。”
皇后又道:“皇上细看这些炭灰。如今也是三月末,宫中只有延禧宫的怡贵人因为怕冷,还用着炭盆。这是她阁中所用的红箩炭烧下来炭灰,颜色灰白。可是细看下去,却有异状。”皇后用护甲轻轻拨弄其间,却见炭灰上沾了些许银色物事,还有一些朱红色的粉末,若不细辨,实在是难以察觉。
皇后抬一抬手,示意莲心端给众人都看看,众人暗暗诧异,却又实在不知道是何物。
皇后道:“这些都是怡贵人宫中所用的东西,请太医瞧一瞧,这蜡烛里头和炭灰里的,是什么好东西?”
赵太医掰开蜡烛,用手指捻了捻细闻,许太医亦翻看了炭灰里头的物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回禀皇上皇后,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朱砂。”
赵太医道:“朱砂遇高热会析出水银,水银遇见热便会化作无色无臭之气弥散开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入。这炭灰里烧剩下的朱红粉末,定是有人将少许朱砂混入红箩炭中,等到烧尽,也不容易发觉。”
皇后冷笑一声:“这还不算老辣的,皇上且看那红烛,雕了银花装饰,即便烧出朱红和银色的粉末,也会让人以为是烛泪和银花融化后的样子,根本难以察觉。”
慧贵妃秀眉微蹙,啧啧道:“拼上了这样的心思去害怡贵人,哪里还有不成的。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狠毒。”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么怡贵人阁中的宫人都会有不适之状,怎么只有怡贵人身体不适?”
玫贵人握着绢子的手瑟瑟发抖,颤声道:“宫人伺候都是轮班入内的,而怡贵人身在其中,几乎每日不离,当然深受其害。”
皇后看了眼皇帝,含了几分不忍与厌憎:“这些都是小巧而已,臣妾听闻太医说起,怡贵人所怀胎儿中毒甚深,显然怡贵人有服食朱砂或水银的迹象。但那东西怎么吃得下去,一定是饮食方面哪里出了问题。”
海兰忙起身,战战兢兢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怡贵人的饮食一概都是从御膳房送了新鲜的来,由怡贵人贴身的厨娘自己在小厨房中做的。臣妾也与娴妃娘娘每日留心,并无不新鲜的东西送来给怡贵人吃过。”
皇后摇头道:“你们自己都还年轻,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送来的鱼虾都是欢蹦乱跳的,可是这欢蹦乱跳离下锅也不远了,谁还管它有什么毛病。赵一泰,你来说。”
赵一泰道:“本来皇后娘娘要奴才去御膳房查问,两位贵人在有孕时都喜欢吃什么,这才知道原来两位贵人都很喜欢吃鱼虾。皇后娘娘的原意是要奴才看看这些鱼虾有什么问题,谁知到了御膳房,才发现说供给怡贵人所用的鱼都死了,所以扔了出去。奴才就觉得蹊跷了,给怡贵人所用的鸡鸭鱼虾都是另外养着的,怎么鸡鸭都还好好活着,鱼虾没几日便死完了。所以奴才格外留心,找到了一小袋剩下的鱼食,想看看有什么异样。”
赵一泰转身取过一小袋鱼食捧到皇后跟前。皇后冷眼瞥着道:“这些鱼都是御膳房里养着专供有孕的嫔妃所食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然后专门养在一个小池子,喂的吃食也格外精细。宫里这样重视皇嗣,没想到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在这个上打主意了。”
嘉贵人好奇地望着盆中的鱼:“这些鱼食有什么不同么?”
皇后淡淡道:“有没有不同,叫太医看过了就是了。”
赵太医忙应了声“是”,与许太医头并头看了片刻,神色凛然:“回禀皇后娘娘,这些鱼食里都掺了磨细了的朱砂粉末,喂给鱼虾吃下后,初初几日是不会有异样的。因为朱砂本身只是甘,微寒,有微毒。但等鱼虾吃下养上两天后,这些毒素都化在肉里,一经烹制遇热,毒性愈强。本来少少食用也还无妨,但日积月累下来,等于在生服朱砂和水银,慢慢损害胎儿。其手段老辣之极呀。”
赵一泰又道:“奴才也在御膳房问过,怡贵人与玫贵人有孕后所食鱼虾,的确是由此种鱼食喂养,绝对不会错的。”
嘉贵人吓得忙掩住了口,惊惶地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纯嫔闭着眼连念了几句佛号,摇头不已。慧贵妃嫌恶地看着那些东西,连连道:“好阴毒的手段!”
玫贵人与怡贵人早已一脸悲愤,数度按捺不住,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了。
如懿满脸羞愧,忙起身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本以为对怡贵人的饮食已经十分仔细,却不承想还是着了如此下作的手段。还请皇上皇后降罪!”
皇后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娴妃你的确算是小心了,但再小心,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至于你要受什么罪,挨什么罚,等下本宫和皇上自会处置。”




后宫如懿传 017 无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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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贵人再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皇上,臣妾怀胎八月,突然早产,却产下那样的孩儿,以致被皇上厌弃。臣妾一直不敢怨天尤人,只以为是自己福薄命舛。如今细细想来,原来便是有人这样暗中布置,谋害臣妾和皇上的孩子。皇上,皇上,咱们的孩子死得好可怜。他一生下来连一句‘额娘’都没叫过,连眼睛都没睁开好好看一看,就这样平白无故断送了。皇上啊,哪怕是臣妾在雨花阁再念成千上万遍《往生咒》,孩儿他死得这样冤屈,也不肯往极乐世界去啊!”
玫贵人哭得伤心欲绝,在场之人无不恻然。怡贵人也背转了身,咬着绢子哭泣不止。
赵太医道:“玫贵人且勿伤心。依微臣和许太医看来,这个要害娘娘的人,一开始用药极谨慎,几乎是慢慢入药,所以娘娘才会拖到八月早产生下那样一个孩子。而对怡贵人,那人似乎放心大胆,用药也更猛,所以会害得怡贵人怀胎四月胎死腹中。”
怡贵人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皇后娘娘既已查到这么多,那么烦请告诉臣妾一声,到底是谁在谋害臣妾的孩子?”
皇后看着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气定神闲道:“不只你们,本宫也很想知道,后宫有如此阴毒之人留着,丧心病狂,谋害龙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所以在请你们所有人到场的时候,本宫已让素心带了人遍查你们所有人的寝宫,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
皇后话音未落,素心已带了人匆匆进来,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交代的奴婢都已经做了,果然在其中一位小主的妆台屉子底下找到了一包朱砂,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皇后将那包朱砂递到皇帝面前:“皇上闻闻,这包朱砂沾上了什么气味?”
皇帝取过轻轻一嗅,目中的瞳孔骤然缩紧,那种厉色,汇成一根尖锐的长针,几能锥人。他失声道:“是沉水香的气味!娴妃,宫里只有你一个用沉水香的!”
如懿心头大惊,眼见皇帝只逼视着自己,情不自禁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妾真的不知情,更不知妆台屉子中何时会有这包朱砂!”
皇后闭目长叹一声:“素心,你实说吧。”
素心道:“皇上所言不错,奴婢便是在延禧宫娴妃娘娘的妆台屉子下找到的这包朱砂。当时娴妃娘娘的侍婢阿箬还左右阻挠,不许奴婢翻查。如此看来,阿箬也是知情的,所以奴婢也带了她来。”
皇后冷冷道:“先不必传阿箬。娴妃,你且看看现在进来的这个人,可是你认识的?”
如懿回首望去,却见素心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显然他们是刚从慎刑司出来,脸上还带了些许轻伤,看着倒不甚严重。
如懿摇头道:“臣妾不认识。”
皇后的笑意冷凝在嘴角:“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却个个认识你了。这个御膳房的小禄子,是你宫里小福子的哥哥,专管着给有孕嫔妃们养活鱼活虾的。”
如懿沉着道:“臣妾是知道小福子有个哥哥,但臣妾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从前从不相识。”
皇后取过那包鱼食丢在了小禄子跟前道:“说,是谁指使你给那些鱼虾喂朱砂的?”
小禄子偷眼瞟着如懿,嘴上却硬:“奴才不知,奴才实在不知啊!”
“不知?”皇后森冷道,“在慎刑司才一用刑你就招了,此刻还想翻供。本宫也不和你计较,立刻送回慎刑司就是。”
小禄子一听“慎刑司”三字,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是娴妃娘娘吩咐奴才这样做,奴才实在不敢不听啊,她对奴才说,只要奴才敢不乖乖听话,就要寻个由头杀了奴才的弟弟小福子。奴才只有小福子一个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实在不敢不听娴妃娘娘的话啊!”
如懿逼视着他道:“小禄子,你好好想想清楚,本宫从未见过你,又怎会拿你弟弟的性命威胁你呢?”
小禄子苦着脸道:“娴妃娘娘,那日在御膳房门外的甬道里,这话分明是您自己说的。您说您还没有身孕,怎么出身低贱的玫贵人和怡贵人都有了,简直让乌拉那拉氏的祖先笑话您!您说一定要出这口气,还说奴才不做,您杀了小福子后一样可以找别人做。奴才万般无奈才答应了的。”
另一个小太监小安子也哭着道:“娴妃娘娘,您当日到内务府找到奴才,要奴才做一些掺了朱砂的蜡烛送到您宫里。奴才送去之后您打赏了奴才三十两银子。奴才只当您是做了自己玩儿的,实在不知道您是去害人呀!”
如懿气得浑身发怔,心口一阵阵发寒,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里,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寒,却不知自己究竟要掉到哪里才算完。
慧贵妃轻笑一声道:“这就难怪了!本宫怎么说呢,从怡贵人惊蛰那日遇蛇开始就觉得奇怪,怎么巧不巧怡贵人遇了蛇就被娴妃你撞见救了呢。怡贵人这就感激涕零去了你的延禧宫同住。这不正好下手,一切方便么?”
如懿恼怒地直视着她道:“慧贵妃慎言。如果说一切是我蓄意所为,那么就该离怡贵人越远越好,才不容易被人发现,怎么还会这么蠢接她来延禧宫同住,好叫人疑心?”
“疑心?”慧贵妃嗤笑,耳边一双明铛垂玉环玲玲作响,“若是和玫贵人一般看起来像个意外,谁会疑心?都只当怡贵人自己命薄留不住孩子罢了。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不兵行险招把怡贵人留在身边,哪能又是蜡烛又是炭火又是饮食那么周全。玫贵人不就是你隔得远不方便,所以中毒缓慢,到了八个月才没了孩子。想来你自己腹中空空,看着人家的肚子一个接一个大起来,是越来越不能容忍了吧!”
如懿几乎气结,极力压抑着心口的怒气,冷冷道:“慧贵妃也腹中空空,一定要这样说出自己的心思么?”
慧贵妃平生最恨人说自己膝下无所出,不觉变了脸色,恨声道:“你……”
胶凝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皇帝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他的眸底凌厉刺出,他隐忍片刻,缓和了气息道:“好了,你们都不要争执。皇后,只有小禄子一个人的证词,怕是不能作数吧。”
皇后轻轻颔首,恭敬道:“皇上所言甚是。臣妾也觉得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所以让素心带了阿箬过来。皇上可还记得,素心说阿箬方才拦着搜查么?那这丫头一定是知情的,依臣妾看,还是要好好查问才是。”她转头看着素心:“阿箬带来了么?”
素心道:“已在殿外候着了。”
如懿看着阿箬神色谦卑地走进来,并无任何紧张不安之态,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阿箬到底是跟着自己多年的阿箬,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必心慌意乱。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或许她的阻拦,也是因为生性里的一分骄傲吧,怎可容许别人轻易侮辱了自己?然而心底的深处,如懿还是有一份深深的不安,到底延禧宫中是谁出了差错,将这一包朱砂放进了自己的妆台屉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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