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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唐七公子
谢孤栦伸手牵过酒壶道:“他想要什么都帮他得到……若是他未得到想要的,这场报恩依然不成呢?”
凤九远望着月光下静寂的远山道:“你不是说三十年后帝君会以本体投生到凡界?若此次仍不成,届时我去求求司命,问清帝君他投生至何地何处人家。”轻声道,“三十年,我想那时候我见到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没用吧。”
谢孤栦喝着酒温声道:“好,将你一半影子给我,论这个恩是否报成,届时我都告知你一声。”
月朦胧,鸟朦胧,镜中景在一派朦胧中幻作一个青天白日,梵音谷中阿兰若降生,后事在镜中一一呈现。阿兰若魂飞于思行河畔,铸魂的影子重归于幽冥司谢孤栦手中时,亭中沉晔踉跄而去,苏陌叶未阻拦,他要去何处,他也未打探。
沉晔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猜出他是帝君的影子,亦看出阿兰若是凤九的影子,两个影子,他们的人生不过他人命途中一段可有可的消遣,任谁被告知此事也未受打击。且,正如帝君所说,阿兰若再不会回来了。
而为何她爱上沉晔,要救沉晔,论沉晔想要什么她都尽心让他得到,苏陌叶终于明白,因她出生便是为他而来,她注定一生为他。他不知沉晔想着什么,他失神离开时面色十分痛苦,他不忍问。
沉晔离去,帝君也并未加以阻拦,毋宁说阻拦,帝君其时凝目只瞧着镜中,像并未注意到他。帝君蹙着眉,他不大清楚帝君神色中是否含着哀伤,他从未见过帝君这个模样。
苏陌叶想,一面镜子,不过是个死物,却照出各人悲愁。
须臾,镜中现出谢孤栦再次踏入青丘,往生海畔与凤九对坐而饮。
清风微凉,凤九提壶斟酒道:“我的影子可有好好履她的职责?帝君的影子想要的东西,我的影子可否已帮他得到了?”
谢孤栦接过酒杯叹息道:“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她到死都不曾明白。
这场报恩并未如我们所料有个终局。”
凤九一顿:“她……死了?这么说报恩又失败了?看来不得不找个黄道吉日去求求司命。”
谢孤栦饮过一杯,取过酒壶自斟道:“此时再见帝君,你已不觉为难了?”
一朵雨时花飘落凤九指间,她垂头清淡一笑:“心伤这个东西,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我从前不信你,此时却觉你说得对。届时凡界相见,不过报恩二字。或许终有一日,我与他能在天庭相见,可能是在个什么宴会上,他是难得赴宴的尊神,我是青丘的凤九,而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初见的小帝姬,我同他的前缘,不过就是我曾经那样喜欢过他,而他从不知道罢了。”
东华一震,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琴尧山上,而他第一次见她,却是在两千多年后的往生海畔。她说终有一日,也许他们能在一个什么宴上相会,她说得不错,后来他们在她姑姑的婚宴上相见,她差点儿将一个花盆踢到他头上。他令她伤心了许多年,但那时候,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做得像是第一次拜见他的一个小帝姬,聪明,活泼,漂亮。
妙华镜已静了有些时候,帝君却迟迟未出声。苏陌叶道:“帝座。”帝君的目光不知放空在何处,仍未出声。苏陌叶上前一步,再道一声:“帝座。”
帝君像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他片刻,方道:“你第一次见小白,是什么时候?”
苏陌叶有些诧异,可能方才镜中所现,凤九的话令帝君伤怀,想起了什么才问他这个。但这个问却不好答,他遇着凤九是在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且二人是私下里得了个见面的机缘,并非世家正统的结交。若照实答了,说不准帝君以为他对凤九有什么,这个不妥,若此时瞒了,倘往后帝君得知,说不准以为他所以隐瞒乃因他的确对凤九有什么,也很不妥。踟蹰片刻,又觉得帝君他并未拘泥他们相见的形式,问的只是时刻二字,遂谨慎道:“大约千年前罢,只是意中见了殿下一面罢了,帝座问这个,不知……”
东华的目光凝在怀中熟睡的凤九面上,空出的手抚在凤九睡得有些泛红的脸旁,蹙眉道:“她若想要见你们,都可以很见到,她喜欢我,想见到我,到太晨宫中做宫婢四百多年,我们却没一个照面的机缘,照理说,我们的相见不该如此困难,依你之见,这是为何?”
苏陌叶记得,凤九当初同他诉这一段情时,用的是缘两个字。彼时他并未将这两个字当真,他一向觉得,所谓缘,应像他同阿兰若这等郎有情妾意的才叫缘,而凤九同帝君未曾嫁娶且各自属意,只是因世事难料有些蹉跎罢了,怎能叫缘。然今日帝君这一问,却让他有些思索,斟酌道:“殿下曾道,许是同帝座缘,但臣下以为,不过是殿下因有些辛苦,为放弃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当不得真。”
东华抬起的左手间结出一个印伽,道:“小白说得没错,或许的确是缘分作祟。”话间忽有阵风席地而起,亭上青瓦响个不歇,凤九被帝君单手护在怀中,仍没有睡醒的征兆,而中天的月轮竟陡然拉近,月轮前横出一座巨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者倚在巨石旁。
此乃叠宙术。坠入此境之人若施出重法易令此境崩溃,而叠宙术却正是一等一的重法。创世者在,此境即便碎了还能轻易复苏,但倘他们几人陷入危险中,交待在这里却未可知。苏陌叶箭步上前:“此术万不可施,这座土坡已有些动摇,帝座且冷静冷静!”
巨石旁的老仙者慈眉善目道:“依老朽之见,帝君却比这位仙僚冷静许多,仙僚可是因身在其中而未曾发现这个世界原本已有些崩塌之相?帝君施不施叠宙术召老朽前来探问天命,此境也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苏陌叶愣了一愣。
老仙者将两手兑在袖中向东华道:“老朽枯守天命石数万年,未想到第一个召老朽探究天命者却是帝君。世间万物的造化劫功自在帝君手中,老朽愚钝,帝君并非困惑于天命之人,此番却不惜以叠宙术传老朽来见,不知帝君欲从天命石中探究的是甚?”
横在圆月前的天命石随着老仙者的话又膨大了些许,可见出石头上一些深深浅浅的字迹来,东华缓缓道:“本君同青丘凤九的缘分,天命石是如何注解?”
苏陌叶面上一怔,老仙者面上亦有一怔,怔过方道:“天命石刻着神仙的天命,帝君亦知虽有天命注定这个说法,但不为人知的天命方为注定,天命若为人所知,便会随行变化,即便今日老朽告知帝君天命石上关乎帝君同那位殿下是如何刻载,至多明日,那些刻载便不会再与今朝相同了,变好者有之变坏者亦有之,若帝君问了,同那位殿下的这线缘变坏了可如何是好,老朽窃以为帝君还是……不问为妙。”
叠宙术掀起的骤风不曾歇过,骤风之间东华淡淡道:“还有什么能比本君同青丘帝姬缘坏?”
老仙者面露诧异,却只在脸上一闪,复叹息道:“帝君料得不错,帝君同青丘的那位小殿下,原本确是,确是半分缘分都不曾有。小殿下对帝君执着一心,虽令人感动,然缘分一事,却由不得人力。照天命石原本的刻载,那位小殿下……一片痴心必得藏冰雪,一腔艰辛合该付东流。不过,”斟酌片刻道,“三百年前帝君放了影子下界,却在天命石上生出一个变数来。”
帝君沉声道:“继续。”
老仙者捋须道:“帝君的影子下界,小殿下亦放了自己的影子下界追随帝君,此等执着却为罕有,不知是否感动上天,小殿下的影子下界后,天命石上竟做出这对影子的一桩姻缘来。天命所定,这对影子缘起在一个蛇阵中,被救的以身相报,救人的得偿所愿,一生虽也有些许坎坷,但并非大坎坷,该和美到老的,”老仙者眼角余光奈瞟了苏陌叶一眼:“奈这位仙僚却意中横插了一脚,不幸乱了天数生了枝节,天数之事,牵一发而动身,以致那二位本该是有缘人走的却是条缘路。奈何奈何,可惜可惜。”
苏陌叶脸色泛白,道:“我竟意中做了罪人?”
老仙者道:“事有两面,不该一概论之,在此是罪过,说不准在彼却是桩功德,仙僚须如此介怀,若单论此事,帝君其实当谢你一谢。”叹道,“那二位有未尽的缘分,然影子并来世,天命石便将这段未尽之缘安在了帝君同小殿下身上,如此,才有了小殿下与帝君后来的正经相见,若非如此,帝君和小殿下合该是终生不见的命运。”
话到此处,略有几分踌躇道:“帝君与小殿下如今其实也算有缘,只是帝君既探问了,明日天命石自然要改写,帝君与小殿下将来有缘缘,却不是老朽能分辨的了,只是老朽觉得,若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微薄之缘因帝君此番探问而消弭,却有些可惜。”
东华淡声道:“天命说有缘如何,缘又如何,本君不曾惧怕过天命,也须天命施舍。”
老仙者一震,兑袖再拜道:“老朽听闻帝君避世,愈加淡泊,今日所见,我主仍是我主,此话老朽说来大约有些逾越,但见我主如此,老朽甚感欣慰。”
老仙者再拜之间,亭阁蓦然大动,青瓦坠地,木石翻滚,苏陌叶扶着亭柱向东华道:“可是因叠宙之术?”
帝君抬手取过仍扎在亭柱中的苍何,开口道:“是沉晔。”
清风如旧,银月如旧,但银月清风之下,这个被沉晔生造出的世界却是一派地动山摇,眼见着高山倾倒流水折道,四下里人声哭喊不绝,是此世行将崩溃的征兆。
创世之主的沉晔既断了求生之念,此世理当崩塌,而他们在思行河畔寻到沉晔时,果然见他已沉入水中。
素日白浪滔滔的思行河平如明镜,河中的浑水也化作碧泉,映出河底玄衣神官俊美安静的面容,像是从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烦恼。
苏陌叶说不准自己对沉晔是种同情抑或是种愧怍,这世间就是有这样阴差阳错的情,明明两心相悦,却要分隔天涯,先是生离,再是死别。世人道情之一字,痛痛不过生不能相会死不能聚首,世人道轻了。情之一字令人伤怀,应是明明爱着她,她却到死也不曾知晓,不曾明白,而你再也法令她知晓了。
苏陌叶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沉晔他既造出了此间,为何那时还会救橘诺,由着悲剧在此境中像从前一样发生呢?”
东华淡淡道:“救下橘诺方能逼倾画反上君,上君死,他大约会设法让阿兰若即位,前一世阿兰若死在权二字上,他大约是想给她这个,就算他不在,也能保护她。”
苏陌叶哑然。回神时却见帝君轻抚依旧沉睡的凤九额头,指尖凝出一团银白光晕,苏陌叶脱口道:“这是……”
帝君接道:“沉晔心收集的阿兰若气泽虽被小白吞食了,再将它分离出来其实并非难事。”话间劈开思行河水面,碧波漾起高浪,白色的光晕缓缓进入沉晔的身体。
水浪合上之时,水底已不见玄衣神官的身影,水中却长出一株双生的四季树,树高参天,花满枝头。
东华抬手,四季树化为树苗落入他掌中,凝目瞧了片刻,转递给苏陌叶道:“出去后将它交给息泽,种在歧南神宫中吧。”
苏陌叶接过树苗讷讷道:“沉晔若死,魂魄自然该归于帝座重化为影子,莫非帝座……”
东华点头道:“我将它封在了此树中。”顿了顿道,“连同小白化作阿兰若的那半影子亦封在了此树中。他二人,本该身死万事灭,但世间万事皆以常理推之,未少了许多奇趣。将它们封印于此,千万年后,它们是否能生出些造化,就再看天意了。”
身后乍然有烈焰焚空,不知何处传来窸窣声响,似琉璃碎裂,苍何剑闻声出鞘,顷刻化出千万剑影,结成一个比护体仙障为牢固的剑障,牢牢护着剑障中的三人。
随着一声堪比裂天的脆响,再睁眼时,已是梵音谷解忧泉中。
四面水壁的空心海子上,九重天的连三殿下从棋桌上探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同他们打招呼:“哟,三位英雄总算回来啦。”喜笑颜开朝着棋桌对面道,“他们毫发损回来了,这局本座赢得真是毫悬念,哈哈,给钱给钱。”棋桌上一个打瞌睡的脑袋登时竖起来,现出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目光转到平安归来的三位英雄身上,立刻怒指道:“小九怎么了,为何冰块脸竖着出来小九却是横着出来,老子果然英明,早说了冰块脸不如老子仁义,不晓得怜香惜玉!”苏陌叶晕头转向朝海子上二位道:
“拌嘴斗舌确是桩奇趣,但二位可否暂歇一歇,先找个卧处让我们躺躺?”





三生三世枕上书 第十七章
见帝君并不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她傻了一会儿,将脸扭向一边一脸克制:”你别挑眉,你一挑眉我就有点儿,就有点儿……”
帝君好奇地继续挑眉:”就有点儿什么?”
她脸颊绯红,憋了好久才憋出来:”忍……忍不住想亲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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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帝君靠过来,声音低沉道:”给你亲。”
连宋君其人其实并非一个正直仙者,时常做亏心事,但因连宋君从未觉得这些亏心事有什么,因而鲜有良心不安的时候,拿连宋君自个儿的话说,此乃他的一种从容风度,拿连宋君心仪的成玉元君的话说,彪悍的混账不需要解释。
彪悍的混账连宋君,今日却因良心不安,而略有惆怅和忧郁。
说起连宋君的惆怅和忧郁,不得不提及东华帝君。
帝君三人自阿兰若之梦出来后,比翼鸟中有眼色的仙仆们不及吩咐,已鞍前马后为三位收拾好三处就近的卧间。帝君抱着凤九随意入了其中一间,连宋君知情知趣,正要招呼仙仆们不用入内随侍了,却见已然入内的帝君突然又出现在门口:“你进来一下。”
连宋君有些懵懂,他刻意做出这么个时机,令他二人同处一室说些小话联一联情谊,劫后余生嘛,正是诉衷情的好时候,美人这种时刻是脆弱,稍许温存即可拿下,这种拿美人的关键时刻,他招自己进去做什么?
连宋君懵懵懂懂进了屋,瞧着和衣躺在床上的美人凤九,愣了一愣道:
“你在她身上使昏睡诀做什么,我看你们出来后她已有些要醒来的征兆,你担忧她希望她多睡一睡养养精神,我可以理解,但其实睡多了也不大好……”
帝君边用一双黑丝带扎紧袖口边道:“帮我守一守她,我回来前别让她醒过来。”
连宋君瞧着他扎紧的袖口道:“你这不是炼丹的装束吗?”关怀道,“难不成凤九她其实染了什么重症?”
帝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咒一句小白身染重症小心我把你打得身染重症。”
连宋君凑过来仔细瞧了瞧凤九面色:“那你为何……”
帝君叹息道:“她不想见我,所以阿兰若之梦里同她在一起时我都是假借息泽的身份,但她醒来想起这桩事必定难办,你送过来的老君那瓶丹,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连宋大惊:“你打算喂了她那丹药令她忘记阿兰若梦里的事?”
东华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我并不想她将那些事忘了,所以须重炼那瓶丹药,改一改它的功用,将她那些记忆重写一遍,尤其我瞒她那些。”
连宋木呆呆道:“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他这种情圣决计想不出如此粗暴直接的法子,一时震惊得言以对,好半晌方回过神来道:“虽然同她坦白有些冒险,但候她醒来你老老实实坦白求她宽恕才是治本之法,你这样,若她终有一日晓得真相岂不是加难办?你多想想。”
帝君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召了天命石,天命石说我们缘薄,经不得太多折腾。小白她在我的事情上……一向有些纠结,此时若让她想起我在阿兰若之梦里瞒了她,后头不晓得会闹出什么来,唯独这件事我不敢冒险,思来想去还是此法好。”
连宋长叹道:“早知如此,那个梦里你就不该扮息泽哄她。”又调侃道,“瞧着她同你扮的息泽亲近起来你就没有横生醋意?”
东华皱眉而莫名道:“为何我要生出醋意,不过假借了息泽一个身份罢了,我还是我,她再次爱上我难道不是因为她此生非我不可吗?”
连宋干笑道:“你说得是。”
帝君话罢利落出门,徒留连宋君坐在床边叹息,要紧时刻太过瞻前顾后说不准误了大事,直来直往确然是帝君的作风,不过他今次这个决断,连宋心中却隐约有些担忧。诓骗小狐狸之事,如今他也算半个帮凶。连宋君往床上忧郁一看,复又惆怅一叹。小狐狸纯真和善,诓她其实有些下不了手。但不诓帝君就会对他下手,下的必定还是重手。诓耶,不诓耶?还是诓罢。
凤九睁眼时已经入夜,外半轮清月照在房中一个温泉池里,水光微漾,如同鱼鳞,鼻息间袭来清淡花香,借着月光仰头一观,原是床帏旁以丝线吊了个漆板,上头坐镇一盆怒放的摩诃曼殊沙华。若她没有记错,这仿佛是梵音谷中女君为帝君安置的行宫,他们这是,回来了?
凤九望着头顶火红的曼殊沙华发了半日呆,是了,帝君为姬蘅换了频婆果,她盗果时坠入了阿兰若之梦,帝君追来救她,还亲了她,同她说了许多温存话,她就原谅了帝君,后来她的魂不晓得为何入了阿兰若的壳子,而帝君不知为何成了息泽,阿兰若和息泽原本便是夫妻,她同帝君就做了夫妻,帝君给她编花环,带她过女儿节,领她垂钓,陪她赏花,湿透的长发,荷叶下的亲昵,帝君的吻……凤九瞬间清醒了,半晌,喃喃道:“其实是在做梦吧……”
感到身旁有什么动了一下,迟钝地转身,清淡的月光下却正对上一张脸。
帝君的睡颜。凤九的心漏跳一拍。或者其实并没有做梦,只是她藏在心底深的渴望,论说多少次要放弃却始终不能放弃的渴望竟化作现实,一时不能习惯,所以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恍然梦中?
帝君爱侧着睡,爱将头发睡得凌乱,她嘴角就抿出个笑来,伸手理顺他额前的乱发,缓了缓,纤白的手指顺着额饰又滑落到他肩后的银发。
是了,是真的。
她睡不着,静静看着他的睡脸,心中突然就变得柔软,探身亲在他的嘴角,贴了会儿,就见他睁开还有些模糊的双眼,她的唇仍靠在他唇边,轻声问他:“醒了?”
他看了她一阵,复又闭上眼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头埋在她肩上,模糊道:“还有些困,等我缓缓。”
他的气息在她耳畔令她有些发痒,亦回抱过去,轻笑道:“时候还早,你继续睡,我不吵你。”
他声音已有几分清醒,低低道:“你呢?”
她的手抚在他耳后安眠穴上,动作极轻地揉了揉,软软道:“我已睡足了,既然我们能回来,想必你了不少力,我帮你揉揉,你好好睡。”
他嗯了一声,尾声中带着浓浓的鼻音,然不似他平日的淡漠沉静,令她的心瞬间融化,手上的力轻柔,而他的唇却忽然落在她脖颈处,她微微偏头躲开他:“不是说还困着?”
他的声音在她肩头含糊:“缓了缓,不太困了。”
她微微挪开些,看着他刚从睡乡中清醒过来的面容,月光下极深极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衬着方才理顺此时又有些凌乱的银发,有一种撩人的慵懒。他也专注地看着她。她没出声,却比出口型:“打算做坏事?”就见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些笑意来。她呆了一呆,凑过去主动将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但他顷刻便回吻过去,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她紧紧搂住他。
门口突然传来啪一声碎响,白色的裙角自门缘一闪而过,徒留一地夜明珠的碎片,月色下还有些余光。凤九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正欲抬身,刚抬起来一半已被东华团在被中挡住。
凤九在被中小声且极其惭愧地道:“这里如今是……是小燕的住处吧,你……你换回来是不是没同他说。”东华施术将房门下了禁制,又将一地夜明珠残片化为形,方躺下将她从被中剥出来,轻声道:“搬回来已同燕池悟打过招呼,此处有温泉可以解乏,他暂住到疾风院去,方才嘛,老鼠打翻花盆罢了。”看她脸颊绯红,额间凤羽花开得极艳,手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怎么,吓到了?”她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轻声问她,“我在还会害怕?”
她看了他片刻,头扭向一边飞道:“好吧,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他怔了怔,待反应过来时已再次吻上她的唇,而她也缓缓搂住他的脖子。房中花香益盛,月光照进来,似乎也沾染了些香味。
次日大早,凤九收到小燕的传,说是半道碰见去歧南神宫办事的冰块脸同苏陌叶,听闻她已醒来,心中甚慰,问她可饮得酒乎,可食得肉乎,若酒肉皆可进肚,请她速来醉里仙私会,萌少要私底下先给她践一践行。
满篇字迹竟算得上清秀,且只有私会这个词用得不甚妥,令凤九不由感叹,几日不见小燕益发有文化了。
信中另絮叨了些杂事,大意说自她进阿兰若之梦,比翼鸟一族便晓得他二人这个夜枭族王子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了,虽因东华和连宋之故不敢多加打探,但萌少私下问过他几次,念着一场朋友,他是魔族魔君这个事他坦荡荡告知了萌少,她的身份他虽含糊了,但却令萌少误会她也是个魔族。
小燕语重心长道,要继续瞒着萌少还是索性和盘托出看她个人,毕竟萌少对传说中的她种了一段甚深的情缘,而萌少注定拼不过冰块脸,或许为了萌少的安危,看是不是干脆一直瞒着为好。
凤九捏着这封信,心中有些沉重。
今晨零级大神19181帝君同她提过,梵音谷他们已待得够久了,待他办了歧南神宫之事便领她回九重天。帝君去歧南神宫,乃是要将封有阿兰若气泽和沉晔魂魄的四季树种在神宫中。沉晔同阿兰若的过往,她也听故事似的听帝君大致说了些,确然是段令人嗟叹的过往,令她也感到有些心伤。
她扯着帝君另问了一些七七八八,亦晓得了如今谷中的女君确然便是橘诺。阿兰若之梦中的橘诺确然讨人嫌弃,但原本的橘诺倒并非什么可恨少女,得承女君之位也算是造化。听闻倾画的结局倒有些凄凉,说是橘诺后来相上了一个有决断的王夫,合二人之力将倾画囚在了深宫中,倾画在被囚的第二十个年头上疯了,偶尔言语,提及的却多是阿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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