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她的话,郑二宝听不懂。
她也不与他解释那许多,只是问甲一,“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要离开阴山。你是自行回京,还是有别的安排?”
“我会与你寸步不离。”甲一目光极是深邃,“这一次,我不会再出岔子。”
夏初七与他对视,想到往昔的亦步亦趋,恍然如梦一般笑了笑,终是慢慢低下头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好,明日天不亮,我们便偷偷走。”
……
这是留在阴山的最后一晚。
这一天,也是为赵樽“烧三七”的日子。
夜幕落入天际时,夏初七拎着香烛纸钱,金元宝、银元宝,甚至马匹车辆,甚至还有金库和银库等祭品,让甲一守在坡下,独自一人爬上了阴山南坡,想与赵樽说些悄悄话儿。
把香烛插在雪地上,她摆好火盆,跪了下来,将一张张纸钱点着了,由着她燃烧。
“爷,今天是三七了,明日我就要走了。陪了你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即便我如今不再说什么,你也是理解的。我知,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懂我的人。”
“看见没有,这一次我连金库和银库都搬来了,就是为了多烧一点钱给你,免得你受穷。当然,也是为了往后我来做的准备。”
看着夜下飞舞在雪中的灰烬,她迟疑一下,幽幽一笑,声音又轻快了不少。
“爷,你知我为什么这般说吗?因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同情我,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烧纸了。他们也许都会放鞭炮欢呼,庆贺……”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会为你烧纸的。”一道极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不远处的山垛子传来。
夏初七微微一惊,转过头去。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脚印处,又新添了一排整齐的印痕。那个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人,没有再穿大红的衣袍,而是像这阴山的许多将士一样,穿着缟素的袍子,一张清冷妖艳的脸,令人惊艳得宛如一只月光下的妖精。
她问,“你不是扶灵回了京师?”
他笑,“你不是说要永远留在阴山?”
夏初七抿着唇,久久无语。
他们的身边,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那一日在赵樽灵柩开拔前,东方青玄问过她的。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他可护她周全。她告诉他说,她哪儿也不走了。她要留在阴山,永远地留在阴山,为赵十九守灵。他那一日并未多言,与元祐和陈景他们一道,随着赵樽的灵柩,第一批离开了阴山大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又回来了。
按她先前的想法,二人再见面,也会是在京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谎言会被拆穿得这么快。
想到那一日的挽歌,想起那一日他眸子的凉意,想到他曾经为她奋不顾身扑出的三箭,她对上呼啸的北风里他那一双揣摩不透的眸子,终是长长一叹。
“东方青玄,你对我的恩义,我怕是无法报答了。是,我骗了你。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已然查到我的事情。但我不告诉你的原因,除了不想你阻止我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再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连累不起,我也欠不起,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
她声音清晰,说得极是镇定。
东方青玄妖娆的唇角一掀,却是一抹冷笑。
“自作多情。”
一步一步走过来,雪地被他的脚踩得“吱吱”作响,而他少了一只左手的衣袖,飘荡得似是比右袖更高一些,但那天然的妖孽风姿,仍是无人可比。只是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凉。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就是觊觎你的人?本座一早说过,我与你之间,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赵绵泽这么孤注一掷的一步,为何不肯考虑一下,与本座合作,你亦可以达成所愿?”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他一句句的质问,夏初七心里有些犯堵。但正如她所说,她还不起,便不能再欠。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冷冷的一笑,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你未说,怎知我做不成?”
“你敢帮我把皇帝拉下马?你敢宰了当今的天子?你敢颠覆了大晏的河山……你敢拿整个大晏江山来为我的赵十九陪葬?行,就算这些你都敢,我也怕花的时间太长,我怕他等不及我,我得选最快的方法……”
带着一种偏执的低吼,她看着他,眼波楚楚间,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又添了一些暖意。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愿。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兴许还有旁的什么身份,我晓得你不简单,也晓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若是这世上,还有谁是我不愿伤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默默看她。
她在笑,没有绝望,甚至也没有悲伤。
就那么笑着,笑得极有力量。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朋友应当珍视,而不能拿来利用。我并非心善之人,我并非没有想过借助于你……但是,你有家有业,不像我,独自一人活在世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东方青玄盯着她,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伸出手,她似是想要抱她。
可她退了一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气里。
二人对视着,东方青玄冷笑了一声。
“七小姐野心不小,可你太过高估自己。你说的这些事,即便是赵樽活着,也不敢说他三年能做到,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凭什么以为能行?你知道后果吗?”
夏初七笑了,“大都督,你理解错了。我不怕做不到,就怕等太久。”她盯着东方青玄,突然弯腰,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鞋袜,就那般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
“看见没有?赤脚的人,什么都不怕。这世上,再无我可以失去的东西,也就没有我会害怕的事情了。失败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人的一生,不过一瞬,感官的痛楚,远不如灵魂的不安来得可怕。你以为,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她还能怕什么?”
“不怕?!”
东方青玄笑得极是凄冷,突然,他踏步过来,一只手紧紧圈住她,往怀里深深一裹,便将她拎了起来。这一次的拥抱,他用尽了全力,似是恨不得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到此处,抱紧了她,一低头,便往她的唇上凑。
“试试你就知道,怕不怕。”
夏初七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发难,怔了一下,人已整个落在他的怀抱。幽幽的淡香直扑鼻端,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凉意,将她的思绪撕扯得七零八落。
“东方青玄……你要做什么?”
她偏开头,双手狠狠推他。
可他虽然少了一只左手,但左臂还在,武艺又极强,搂住她的力度,竟是出奇的大。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顺势便将她按倒在雪地上,撞得她腰眼发麻,痛得抽气一声,一时动弹不得。而他就着摁压她的姿势,一只手狠狠掰过她偏开的下巴,在灿若银辉的雪地上,妖冶的凤眸复杂地盯住她,嘴唇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声音极是喑哑。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431章 长歌扼腕!(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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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姐,你说我是要做什么?”
夏初七心里一惊,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的火盆,想到今日是赵十九的“三七”之日,恨不得咬死他。喘了几口浊气,她不要命的挣扎,两人在雪地上厮打起来。
气喘吁吁,良久不歇。
北风白雪,翻腾不已。
好一会儿,他终是一只胳膊扣牢她的腰身,一只手扼住了她折腾不已的两只手,压制住了她全部的力道,唇再次落下,吻她,样子极是疯狂。
“东方青玄……”
在他滚烫的身躯抵压下,夏初七咬牙切齿,偏头过去,下意识张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恨不得撕碎他的力度,牙齿直接入了肉。
他疼了。
没有放开,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感觉到她身子的退缩和目光里的厌恶,他盈盈一笑,修长如玉的指尖,带了一点撩拔的意味,抚上她的唇。
“七小姐,这般难以忍受,谈何报仇?”
“你放开我。”她怒了。
“你得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我今日如此,赵绵泽来日也会如此。你以为他会把你当菩萨一般供起来,只为好看,不碰你的身子?”东方青玄挽开的唇角,凉了又凉,“既然你都愿意跟他,为何我不行?”
“那是我的事。”
“若我是赵绵泽,你又当如何?也这般,与他打一架,抵死不从?还是小意的讨他欢心,等着他将来给你一个贵妃娘娘做?”
她气得直磨牙,冷冷一笑,使劲儿甩了甩手,冲口而出,“若你是赵绵泽,敢这般对我,早就去见阎王了,还轮得到你来欺负我?东方青玄,若不是我怕弄伤了你,怕碰到你的伤口,你有机会吗?”
东方青玄微微一怔。
躁动的喉结滑动着,一下又一下,鼓鼓地在脖间辗转。一双盈盈的凤眸,一眨不眨地对上了她愤恨的目光。
她的头发散乱在雪地上,墨一般铺陈开来,她头上的白花也在挣扎时掉落在雪地上,黑白相间的颜色,极是刺目。她看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身子微颤,丰盈起伏,不若男子一般的美好……一一看在眼里,脑中的纷杂,慢慢地顺了开来。
气促的呼吸,归于平静。
他松开了扼住她的手,从她的身上爬了起来,便顺势拉起她,拍了拍彼此身上的积雪。
“对不起,是本座孟浪了。”
“不必道歉,算我还你的。”
“我原本只是想……唬你一下。”
“好,恭喜你,唬住我了。”
他说的是实话,一开始是真的想唬她一下,让她放弃这么愚蠢可笑的计划。但抱了她在怀里,那瞬间脑子一炸,便忘了初衷。
解释太过苍白,他索性闭了嘴,静静而立。一袭白雪的衣袍上,鲜血从他的肩膀上晕开,一点一点顺着蔓延下来,蔓延到那一截没了手掌的雪白袍袖,像一条狰狞的小蛇在爬行。
那血一样的小蛇,刺了夏初七的眼。
但气氛低压,太过尴尬。
她微微垂着头,整理衣裳,有些透不过气来。
“东方青玄,我说过,我当你是朋友。”
他没有说话,眉宇间从一开始的愤怒,冲动,歉意,想解释,到如今的冷漠,平淡,揶揄,戏谑,还有淡淡的嘲意,也不过一瞬,“七小姐,本座始终不明白,就你这般姿色,晋王为何这般迷恋?而且还能引来皇太孙的垂涎。如今试了试味道……本座以为,也不怎么样嘛,七小姐可否解释一二?”
夏初七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辩解,只是轻笑,“比起大都督府上的美人们来,确实差强人意。所以,大都督也不必介怀。你那个问题,不过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问题——为什么别人的女人,会更香一些?”
东方青玄目光微眯,“呵,也是。”
夏初七搓了搓脸颊,岔开了话,“天冷了,回吧。”
知她是故意回避着尴尬,东方青玄突地扯着唇,笑了笑,“七小姐,你怎的不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计划?”
夏初七微笑,打断他,“这个不重要。”
他微微一愣,自顾自答了,“在每一个军驿里,都有锦衣卫的人,很多往来信函,都要经过锦衣卫的手。”迟疑片刻,他又是一笑,“七小姐,你忘记了过去的种种,但那只灵符的来历,本座却知之甚详,包括你与赵绵泽之间的过往。”
夏初七眉梢一挑,“你都知道?”
“是。”
“你愿意告诉我?”
紧紧抿了一下唇,东方青玄轻笑,“自然愿意,可本座以为,七小姐最好还是不要听才是。我曾告诉过你,那个时候的你对他,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那般不堪的你,实在……”
“无妨!”夏初七笑了,“知耻而后勇。”
这一晚,二人在阴山南坡待了许久。那些面目不清的过往,那个愚蠢至极的七小姐,那样不顾一切的决绝情感,用东方青玄这般似笑非笑的言词说来,夏初七也不免唏嘘——夏楚真是一个傻姑娘。
听着,叹着,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东方青玄告诉她的往事里,似是遗漏了一部分什么,以至于说来,总觉有一些残缺……而且,那些事情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自己,为何他知道得这般清楚?
他肩膀上的伤最后是她替他包扎的。
“大都督,谢谢你。”
下山时,她告诉他,明日要走了。
他点点头,“准备去哪里?”
夏初七把脸一偏,迎着风的声音,似是在呜咽,又似是轻笑。
“去一个赵绵泽找不到的地方。”
东方青玄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凉凉,唇角笑意未变。
“他找不见你,你又如何实践你的计划?”
“我自有办法。”夏初七想了想,突然一笑,转头看着他,“或者等他找得绝望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他,顺便立上一功?”
“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可以找到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声音低了下去,语调很轻,也很轻快,“因为我会让他找不见,却不会让你找不见,不是还有大马和小马吗?它们是你驯养的鸽子。”
一晚上的郁结,似是在这一刻缓解。
东方青玄唇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不论如何,你切记,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夏初七目光亮开,点点头。
史官笔下的洪泰二十七年,瑞雪一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它也是大晏史上的一个多事之年,一个宫廷密辛和历史谜团最多的一年。
立春刚过,文华殿皇太孙的密令,便雪片一般,飞向了五湖四海、各省各部。除了为晋王治丧的消息之外,即便是大晏最低一级的官吏,甲长里长都收到了上头的命令——但凡有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女,都要上报官府,一一甄别。一时间,找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与上一次极为敷衍的找人不同。这一回,赵绵泽是尽心尽力,大张旗鼓地在找魏国公府的七小姐——他曾经订有婚约的妻室。夏初七的画像,也同时传入了大晏各州府衙。但他万万没想到,快要翻遍了大晏土地,人都快要找得发疯了,夏楚却是一点消息都无,再一次人间蒸发。而她留给他的,除了一首“相见何如不见时”的诗,只有一句“两不相欠”的口信。为此,在阴山弄丢了她的何承安,一路寻找,不敢回东宫。
这一股找人的风,也卷到了辽东。
在这之前,朝廷飞往辽东的旨意就未停过。北伐战争结束的圣旨在到达阴山时,也同一时间到达了辽东的奉集堡,而陈大牛接到赵樽殁于阴山的消息,也是在那一日。
狠狠颓废了几日,他自责不已。
若不是当日有高苍国之事耽误了行程,他就可以赶到阴山与赵樽会合。若是他去了,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赵樽会不会就不会入皇陵?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但无人能回答。
因为世间之事,并无“如果”的假设。
他与营中的将士,一齐向北祭拜之后,便着手准备返京事宜。
北伐战事结束了,但辽东的土地,仍是一片疮痍,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等待新一年的耕种。朝廷派到铁岭卫的指挥使,也已经就职。所以,从接到圣旨开始,他就一直在安排辽东的海防与边防军务。
忙到二月初,终是部署完毕。
他准备回京述职了。
另外,在年前,原本因为高苍国公主一死一伤的事情,大晏与高苍国必有一战。然后,谁也没有想到,高苍大将军李良骥突然反水,导致高苍内乱,战事便偃旗息鼓了。
但事情并未由此结束。
死的是永宁公主,伤的是文佳公主。也就是说,许给赵绵泽的公主死了,许给他陈大牛的还活着。朝廷虽未追责,但待高苍国缓过劲儿来,公主的死伤便会重新提上两国政务的日程。如何向朝廷交代是一回事,他莫名其妙要添一位正室侯夫人,才是最令他头痛的。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432章 长歌扼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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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暗下来。他身着厚厚的重甲,翻身上马离开营房,就往奉集堡城里的宅子疾驰而去。这一阵子,他因了赵樽之事,心情欠佳,怕火儿一上来,迁怒赵如娜,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加之营里的军务又忙,索性就住在了大营里,已经有约摸八九日没有回去过了。
顶着北风进入宅院时,梆子已敲过了二更。他将马绳交与侍卫,夹着头盔,搔了搔脑袋,往里屋去时,又特地放轻了脚步。
“侯爷!”
一个惊喜的声音,闯入了耳朵。
“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他一愣,见是喜逐颜开跑过来的绿儿,皱着眉头,指了指里屋,“嘘”了一声,“夫人睡了?”
绿儿摇了摇头,看他时,唇角都是灿烂的笑,“没呢,夫人这几日魂不守舍,每晚看书到极晚,奴婢怎样劝都不肯听。先前她差奴婢出来时,还一个人坐在那里。侯爷,你赶紧去看看罢。”
陈大牛唔一声,没再多说,径直推门而入。
赵如娜正托着腮坐在一张花梨木的椅子上。但双眼紧阖着,却是困到极点睡过去了,滑落在脚边都不晓得。
陈大牛愣了愣,想到眼下的季节,入夜极凉,大步走了过去,俯身准备抱她去床上休息。
可人儿刚入怀,那种软绵绵的女儿幽香,便极是好闻地扑入他的鼻端,撩得他心里一荡,浑身的血液就像长了钩子,扯得他心里痒痒,手臂的力道情不自禁大了几分,像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头,一扯入怀,忍不住,就在她的嘴上啃了一口。
“侯爷?”
赵如娜吓了一跳,霎时惊醒,睁开睡意蒙蒙的眸子。
“你怎的回来了?”
“咳咳!”陈大牛差点儿呛住,看着她唇上的娇艳欲滴,想到刚才的“偷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身子。
“俺刚落屋,你咋不去床上睡?”
他的窘迫,自是也入了赵如娜的眼。
二人本就多日不见。唇上刹那的触感,他躲闪的眼神,惹得她亦是心跳加快,闪烁其词,“妾身先前没有睡意,原是想看会子书的……不晓得怎的就睡了过去,倒是让侯爷看了笑话。”
陈大牛看她捡起,直皱眉头,“以后夜里看书,不要把绿儿打发出去,免得着凉都没人晓得。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你?”
“知道了。”
赵如娜微微低头,温驯的捋了捋头发。
“听说你夜不安枕,可是哪里不舒坦?”
他关切的轻问,赵如娜没抬头,“没有,我只是担心楚七。十九叔出了事,如今她又下落不明,不知到底怎样了。想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我这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她随口说着,瞄到陈大牛突然黑沉的脸色,赶紧闭上了嘴。
前些日子,赵樽殁于阴山的噩耗传来。打从那一日开始,他中途就回来过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他回来了却未与她亲热,甚至也没有与她谈论赵樽的事情。
赵如娜性子温良,但心思敏感。从他闪烁的眼神里,她看得出来,他有怨有恨,而他惹他怨恨那个人,正是她的亲哥哥。她身处其中,左右不是人。说起来,她与赵樽的关系不算亲厚。按民间的说法,他们算得上是叔侄至亲,可在皇室里,却凉薄如水。她眼中的十九叔,与旁人眼中的十九爷并无不同,英雄盖世,冷漠难近,不苟言笑,见着他的面儿,最好是躲着走,免得被他的冷气所伤。
若不是后来与楚七交往,兴许赵樽于她,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可真正得了赵樽的死讯,尤其想到此事极有可能与哥哥有关,她的心里也是揪着难受。与陈大牛之间,也像横了一根刺。二人相视,不免尴尬。可哪怕陈大牛有再多的埋怨,也知她亦是无辜。
“那个啥公主来着?怎样了?”他随便换了一个话题。
“文佳公主?”她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起身为他脱去厚重的甲胄,挂在衣架上,又为他拿了一件袍子来套在外面,这才低低道,“大夫说还得静养些日子才能大好,公主大难不死,是有大福贵之人,侯爷且宽心。”
宽心?陈大牛心里话:她索性死了才好,免得老子头痛。但是这种话,他不便出口。只假装严肃地点点头,看着赵如娜,坐在榻沿上。
“过两日,要回京了。”
赵如娜眸子微喜,“真的?”
知她出来这样久,也是想家了,这会才这般高兴,陈大牛也是一乐,跟着咧了咧嘴,“是啊,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眼下总算有个了结,朝廷同意与北狄和议。”
赵如娜目光微暗,幽幽一叹,“只怕好不了几日。”
陈大牛抬眼看她,目光略有讶异,“是,北狄人困在漠北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如今停战,也不过是耗不起经年战役,需要休养。一旦兵强马壮,粮草充盈,就会卷土重来。要彻底无战事,只怕是不能。”
“嗯。”赵如娜点点头,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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