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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黑颜
慕容璟和走后,巫仍然按着自己的步调给牧野落梅清除身上的蛊虫。牧野落梅与眉林这两个从来就没对过盘的女子,竟被迫不得不白日同池,夜晚同室。但因为清蛊之术使人疲惫不堪,牧野落梅没什么精神和心思找眉林麻烦,眉林自然不会主动挑衅,所以二十多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眉林体内的君子蛊一直处于活跃阶段,消耗生气的量也大幅度增加,若不是巫每日都要给她熬制催发生气的药物,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即便如此,眉林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枯竭。但因为牧野落梅在,所以她从没开口询问过巫。
有的时候半夜醒转,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说什么没生命危险,其实都是骗她的吧。然而她更清楚,即便明知会要以命换命,她也没另一条选择。只不过是,心里会更难受些而已。
越秦并没跟着慕容璟和去南越,所以每天都会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那一天,牧野落梅身上的蛊虫基本上已经清除干净,全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个虫洞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换了层肌肤似的,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巫取出了插在眉林穴位上的蓍草,划开她的手腕,接了一碗血,然后让牧野落梅喝下。巫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清除她体内的蛊毒。
牧野落梅喝罢,片刻之后便开始哇哇呕吐起来。
眉林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那几乎要把肠子翻转过来的声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直到一个小小的头颅凑到她面前,小声地跟她说话,才稍稍找回些意识来。
“阿姐,阿姐,你还好吧?”越秦看着眉林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没有丝毫光泽的肌肤,满心担忧地问。
眉林勉力振作,示意越秦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听我说,不准哭。”她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越秦反而一下子红了眼圈,心中不安起来。然而抬头看到她眼里透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倒真不敢哭出来,闷闷地嗯了声又将耳朵凑了过去。
“如果……我是说假如我死了……敢哭就滚出去,别再来见我!”眉林刚刚把那个死字说出来,就见越秦嘴角一扁,不得不厉声喝住。见他当真收住,这才继续:“我死了的话,你若不怕麻烦,就送我去荆北吧……在那里找一个春天会开花的地方,就这样埋了。”
越秦没有出声,有泪水顺着他的耳侧滑下,落在眉林脸唇上,她只作不知,仍然平静缓慢地往下说:“别弄什么棺材……就这样埋了。”
“与其拘于棺材草席那一方之地,倒不如与泥土相融,滋养出一地春花,我也好跟着沾些光……”最后一句,她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越是这样,越秦越受不了,没等她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冲她吼了句“我讨厌你说这种话”,就这样冲了出去。
知道他定然是去找一个地方埋头大哭,眉林无奈地叹口气,并不理会牧野落梅投过来的奇怪眼神,缓缓闭上眼,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一把刚刚从少年身上摸来的匕首。
按理,牧野已经完全好了,依她对眉林讨厌的程度当立刻搬离,但她却并没有。
这一夜,两人仍然同室而寝。
夜深,当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眉林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地,握着匕首走向牧野落梅的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成全你。”她低声对躺在床上的人道。说着,蓦然抬起匕首,向那人刺去。
一声闷哼,那人似乎被刺中,蓦然纵身从床上跃起,一掌反击在眉林的胸口。
当王府中的人被惨叫声惊醒,冲进房中时,看到便是牧野落梅一身是血地昏迷在床上,眉林瘫在床前地上,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匕首,已经没了呼吸。
第二十一章(4)
接到牧野落梅遭刺以及眉林死亡的消息时,慕容璟和已解决了南越残孽,正跃马西燕战场,战意昂扬,纵横无阻。
拿着眉林因妒生恨刺杀牧野落梅不成,反遭击毙的字条,慕容璟和在牛油灯下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仿佛不明白上面说的意思似的,而后平静地叫来侍卫,让人把传情报的人拖下去砍了。
“这种不着调的东西也敢送来,留着有什么用。”他如此说。
幸好清宴一直在旁边侍伺,想办法拦下了,然而等他看清楚慕容璟和扔给他的纸条内容时,也不由呆了呆,一向灵活的脑子倏忽空白一片,无法思考。他想,这事是有点荒谬,荒谬得……可笑。
“越秦呢?怎么不见他来?”努力甩开那种茫然不真实的感觉,清宴看向跪在地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信使。
“牧野将军感念眉林姑娘救命之恩,容越秦按其遗愿将尸身带去荆北埋葬了。”信使冷汗津津,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又要被拖出去。
清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慕容璟和,一时脑子也转不动,便挥了挥手让那信使退了下去。
帐中两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语。好一会儿,清宴才迟疑地道:“爷,可要返京?”
慕容璟和揉了下额角,目光落在面前案上的敌方军事布防图,淡淡道:“这种鬼话你也信?你何时见那女人主动招惹过麻烦?”语罢,便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了图上,同时也意味着这个话题到处为止。
清宴看着他映在灯影中的侧脸似乎变得益发冷峻严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清宴的预感被证实了。
就在次日,慕容璟和竟硬是在西燕那座守得如铁桶般的边关大城上敲开了道缺口,然后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看着站在城中最高处,漠然注视着修罗场一样的内城,神色冷酷的男人,清宴知道必须尽快将人弄回昭京,否则西燕必成一片焦土。
反复思量,最终他不得不求助仍在京城养伤的牧野落梅。牧野落梅遂以伤势沉重为由,终于成功让慕容璟和暂离战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慕容璟和返程途中突然改道,带着护卫折向了荆北。
他终究还是相信了那个消息。
******
二月来,桃花红了杏花白,油菜花儿遍地开,柳叶似碧裁……
荆北的二月,野花遍地。
一骑两人踏着酝酿了整整一季之后绚烂绽放的春花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山峦荒地间,有时两人共骑,有时男人牵马女人趴伏马背,有时又是男人背负着女人,马儿悠然跟在后面……
她说她喜欢春花,他便带她看遍这天下的春花。
遇到溪水清澈可爱的时候,男人会让女人在旁边坐着,然后掏出身上的手帕沾了水给她细细擦拭脸上手上的污渍,再给她披好外面银白的袍子。
“你怎么连一身好衣也没有?待到了城里,我给你置几身衣服。”他给她顺了顺发,又摘了枝串着两朵黄色小花的迎春插在上面,柔声道。
他背上她,缓步在满山的野山梨林中,头顶是漫漫华华的莹白,如同刨落的玉屑洒在天地间。
“记不记得,你以前也这样背过我,现在换我背你了……”顿了顿,他满目怀念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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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方,微笑道:“你个子小,又拽又驮的,其实真是难受得不得了。哪像我这样稳当舒适。”说着,他托了托身后的人,尽量将姿势放得更舒服一些,生怕硌着了她。
翻过山,下面一片长着茸茸绿芽的田地,再远些,便是隐在绿树间炊烟袅绕的人家户。
他在山巅上站了一会儿,没有靠近,而是横着山岭而行。
“其实我也会唱歌。”走着走着,他突然道,“比你那个什么桃啊杏的有意思多了。你听着,我唱给你听。”
他站在原地酝酿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冲着空旷的山野飘荡的浮云放开喉咙吼了起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啊呸,什么破歌!”没有唱完,他自己先唾弃起来。
他反手摸了摸背上女人的头,笑道:“放心,我不是那莽夫霸王,你也不是娇滴滴的虞姬。每次都是你丢下我,我是再也不会丢下你的。”这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然后,他沉默了下来。
他专找野花盛开的地方走,没日没夜地走,骑着马,走着路,一刻也不停下来。某天,他们寻着灿若云霞的桃花走到了一个小镇上。他便背她进了一个饭馆。上前阻拦的人统统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他要了一桌的饭菜。他夹菜喂她,却喂不进去,于是只好又要了粥来。
“你吃点……”他舀粥喂食的动作生疏而别扭,但是很温柔,温柔得让躲在饭店后面和外面偷看的人都怀疑自己刚才真是被这人打了。
那粥喂进女人的嘴里,又顺着已经有些溃烂的嘴角流了下来,滴在胸前衣上。他慌忙掏出帕子给她擦干,神色很有些惆怅。
“不吃便不吃罢,我陪你就是。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等回了京,我再让人给你弄好吃的。”他摸了摸女人的发梢,眼中露出宠溺的神色,然后蹲身又将她背了起来。“我带你去买衣服……”说话时,他从身上掏出一绽银子扔在桌上。
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路上小摊子有好玩的东西,他便掏钱买下来递给背上的女人。虽然女人从来没有接过,他却仍然乐此不疲。
“我好像没送过你什么。”他侧头说,耿耿于怀。在记忆深处翻找,却终究没找出送过给她的东西来,连温柔也没有。
以后,这天下的东西,但凡是世间能寻的,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路上的行人都远远避开,连摊贩也都跑了,没人找银子,他也无所谓。一边跟女人喁喁细语着,一边满含兴致地浏览着两旁的货摊和店面,寻找着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然而就在快要到达成衣店的时候,原本散得空旷的大街一头突然涌出一群人,拿着锄头镰刀,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冲来,间中还夹杂哭号大骂的声音。
“快快,就是他,快抓住……”
“打死他……大伙儿打死这个偷死人尸体的疯子……”
“哎哟天老爷啊……我可怜的儿啊……我苦命的闺女……”
直到将那些人踢飞几个后,他才听清他们所说的话,不由怔了怔,突然一个翻转将背上的女人放下,伸手撩开遮住她左额角的发丝。定定看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挑开那右边的留海。
他如石般僵凝在原地,而后,蓦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状极欢愉,却在转瞬又变成号啕痛哭,哀恸欲绝。直看得那些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无人再敢上前,连叫骂哭闹的声音也消敛了下去。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衣侍卫悄无声息地排开人群走上前,将一件长袍披在他沾满污渍的身上。
第二十二章(1)
昭明三十三初夏,荆北王利用藏道军老将杨则兴与监军清宴率领西南军压得西燕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以靖国难的名义起兵,亲率五万荆北军浩浩荡荡地向昭亲逼近,却又在安阳突然消声匿迹,避过阻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昭京城外,如有神助。
昭京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奇特的一幕:京城戍卫司指挥使以及九门提督称病闭门不出,禁军统领指挥不动禁卫军,百姓欢天喜地,文官惶惶不安,武将冷眼观望,荆北王得神将相助的传言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荆北王稳坐中军帐,既不兵犯京师,也不接受任何来访和邀请,连重伤未愈的牧野落梅也被拒之营外,直到传位的圣旨下达。
昭明三十三年夏,六月初九,新皇即位,以铁血手段整饬朝纲,改年号靖平,大赦天下,史称炎武帝。
靖平元年秋,武帝拒西燕求和,御驾亲征。翌年春,西燕平定,与南越一同被纳入大炎版图。自此,炎国西南两方再无战事。
******
一息春朝,一息秋霜。
眉林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时,只见暖日昏黄,春花盈窗。她深吸口气,感觉幽香扑鼻,全身上下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就在她眷念床榻的柔软时,巫含笑的俊脸出现在视线中,让她赫然忆起前事。
原来慕容璟和赶赴南越的那日,巫当着牧野落梅的面说起眉林与慕容璟和亲密之事,但由始至终牧野落梅都没向慕容璟和质问过,甚至没显露出丝毫不悦。那个时候眉林就知道牧野落梅定然对她动了杀机,否则以其刚毅的脾气怎会如此容忍。加上后来眉林体内生机枯竭,令她首次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死亡的气息,那是曾经瘌痢头无数次告诉她她活不久长时也没有产生过的感觉。何况,慕容璟和不在,清宴不在,谁能阻止牧野落梅杀已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她呢。所以,她真正认定自己就要死了。
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做点好事。她自认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也不太清楚所谓的好事有什么定义。但大约是灵光返照,让她心思洞明,她突然明白了他对她的心思,那些被世俗纷扰遮盖住的心思,那些他明明舍弃了她却又总放不开手的心思。她想,若她就这样死了,他必然还是会伤心的,也许还会跟未来要相助相伴他的人产生隔阂。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还要让活着的人继续受折磨?所以,她做了一件自认为还算好事的事。她刺伤他未来的王妃,他定然会恨她吧。恨她,也好……总胜过成日别别扭扭地难过。
直到意识丧失的那一刻,眉林其实都没明白,自己怎么会心心念念地都在为慕容璟和那个混蛋着想,怕他疼怕他伤怕他寂寞怕他难过……
如今重新醒来的她仍然没明白。当然,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又醒了过来。
“巫?”她撑起身,发现有些吃力,全身骨骼僵硬得像是生了锈,仿佛很久都没用过似的。
巫倾身拿了软枕放在床头,然后扶她半坐起。
“你睡了一年。”巫说。一年,他的大炎话已经很熟练。寥寥数句,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眉林。
当初他那样催发她身体的生气,是因为想要彻底除去君子蛊,并给她遭受毒物侵毁的身体以重生之机,否则就算真除了君子蛊,又解了毒,以她破败不堪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置之死地而后生,换一种说法就是破而后立,无论是什么,她都要干干净净地“死”一次,然后才能借着君子蛊为她收在心脉中的一线生气重新生发新的生机。所以他就算看出她心中的打算也没阻止,只是让越秦赶紧把她的尸体带离王府。
越秦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眉林刺杀了牧野落梅,害怕慕容璟和追究,所以偷了具附近新死的少女尸体换上眉林的衣服造了个假坟。谁知手脚做得不干净,让那家人察觉了,于是到处寻找。结果慕容璟和背着尸体正好经过那家所在的镇子,被其家人一眼认出,这才使事情真相大白。
在发现眉林有可能没死后,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慕容璟和很快便恢复了理智。他不动声色地回到荆北的王府,并没有立即找越秦逼问眉林的下落,而是有条不紊地布署换天之计,同时让人暗中监视着越秦的行踪。
越秦还傻乎乎的不知道事情已经漏了馅,等他觉得慕容璟和已经忘记这事后,便偷偷地去看眉林,于是自然便暴露了她的所在。
慕容璟和也没打草惊蛇,直到夺得了天下,才将眉林和巫安置到这处春花遍地的庭院中。眉林一直睡着,他则在一直在战场上驰骋。如今天下平定,眉林也恰恰好因为体内生机充盈醒了过来。
当然,关于慕容璟和的事巫都没跟眉林说,他想那些事是不必他来说的。不过,他告诉眉林,这个庭院,一年四季都会开着春天的花朵。
没想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虽然还不能大动,但感觉确实比以前舒服多了。不,不是舒服多了,而是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那君子蛊可还在?”眉林问。对这个害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东西,她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想法。
巫笑,“当然不,在你醒来那一刻,它便化成你经脉中的一缕生机了。”
眉林松了口气,只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转头看向雕花的窗子,煦风从那里吹进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温暖和柔软,她唇角缓缓扬起。
他可成皇帝了……原来他是想当皇帝啊。她想,难怪他一定要娶牧野落梅,难怪他不能让自己为妻。大约没有哪个皇帝会娶一个像她这样身世和地位都卑贱的女子吧。只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呢?
眉林突然觉得有些烦恼。如今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他不是可以更加蛮横不讲理了
第二十二章(2)
慕容璟和绝对不承认自己近卿亲情怯。绝对不是。
一下早朝就看到眉林所在眠春苑的护卫等在泰和殿外,他先自一惊,只道眉林有什么好歹,直到发现那护卫脸上笑意盈盈,方才放下心来。听她已醒过来,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要往眠春苑奔去。
眠春苑不在宫中,要按他穿着这身行头一路狂奔,只怕要生出不少事端来。清宴见拦阻不下,只能赶紧让人备车。
然而当慕容璟和到达眠春苑之后,在眉林房前徘徊半晌,竟然又转身走了。
跟在旁边的清宴傻眼,稍后才发现他是去换衣服。
慕容璟和平定西燕返京后,除了早朝,其它时候大都是呆在这眠春苑,所以日常穿的衣服还是有几件的。
等慕容璟和换上一身锦蓝色长袍再次走到眉林房外时,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不由仰天吐出一口气,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眉林一人,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睡得深沉。慕容璟和微愕,一瞬间,之前澎湃的激动紧张欣喜等等心情都落了个空,被巨大的悲伤代替。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抚摸着眉林的脸,然后俯下身细细地亲吻着。
眉林被细微的骚扰以及脸上的湿意弄醒,迷茫地睁开眼,没想到竟让她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
“你哭什么?”她只觉得古怪得不行。这个人就算在全身瘫痪疼痛难当甚至性命攸关的时候,都能若无其地对她说着刻薄的话,她甚至不记得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悲伤无助。那么眼前这张悲痛欲绝的脸……她、她这是还没清醒吧。
她这一出声,正在她脸畔眷念不舍的男人蓦然僵住,而后像是遇到什么极可怕之事一样倏地弹跳开,匆匆背转身。
眉林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她才醒不久,之前稍稍下地活动过,便觉得极累,所以又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醒过来会看到他。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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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来都没见过的他。
事实上,在她的感觉中,他们分开不过是慕容璟和赶赴南越后至她假死前那二十来日,并没有特别生疏久远之感。
“你眼花了。”再转回身,慕容璟和脸上又是从容一片,泪迹早消,只是眼睛还有些微红,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他极力否认的事实。
眉林看出他平静的表象下有着无法遏制的窘迫和紧张,想了想,不再继续纠缠在此事上,却又省起另一个事实,慌忙要从床上下地。
虽然她自觉是慌忙而急促的,但那动作看在旁人眼中却是极迟钝僵硬。慕容璟和眉微皱,一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眉林被吓了一跳,她本意是下地行礼,毕竟他现在已是皇帝了。可是谁曾想地还没下,反被人抱住。在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她果断决定装傻。
“睡得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慕容璟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从旁边衣柜中拿出件披风来给她裹严实了,然后抱着她往外走去。
“欸……我自己能走。”眉林有些无奈,她又不是手脚不能动的废人。但是在开口前,也不知要唤什么好,名字?王爷?陛下?圣上?前面两个是不能喊了,后面两个却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怎么也出不了口。
慕容璟和嗯了声,但并没放下她,反而揽得更紧了些,紧得让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她哪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朕扛一个陌生女人腐烂的尸体都扛了数天,哪还不能多抱抱你。当然,那样丢脸的事,他是绝对不允许让她知道的。
一直到走进院子里,在蔷薇花架下,他将她放进侍仆刚刚摆好的贵妃椅中,这才算松开手。
眉林哪还躺得住,又撑着坐了起来,而后突然发现没鞋,不由呆了下,然后默默地将赤足踩上了架下铺着的毛皮毯子上。
片刻后,有人将鞋送了过来。慕容璟和接过,想要亲自给眉林穿上,把她吓得够呛,倏地又将脚缩回了椅上。抬头看到拿鞋过来的竟然是清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于是,冲他笑了下。
清宴微微点头回应,眼中含着喜悦的笑意。
“清宴,你回宫把奏折给朕送过来。”慕容璟和沉声道,语气中隐含着不悦之意。
眉林回过眸,看到他面色沉郁不乐。不得不承认,在他自称为朕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浩然龙威。他和她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远了,虽然其实从来都没接近过,但这个事实仍然让她有些颓丧。
“你……你当皇帝了?”等到清宴离开,她才看着仍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早已知道的事实。
“嗯。”慕容璟和淡淡应了声,伸手抓过她的脚,开始给她穿鞋。
这一回眉林僵着身子,想拒绝又不敢拒绝。但看他表情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当皇帝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觉得一个皇帝亲自给女人穿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了想,她觉得暂时还是能将他当成以前那个别扭孩子气的荆北王爷看待,于是又问:“那你当了皇帝,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慕容璟和手上的动作顿住,似乎在想自己说过什么话,片刻后道:“休书在你房里。从此你和清宴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要一见到他就笑得那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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