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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赵熙之
底下未被策反的镇将瞬时反应过来,然这反应已经迟了,随着公房内摔碗的声音响起,外面瞬间起了打斗,且屋内又有两个镇将站出来表明了立场,同时,又有持械卫兵破门闯入。
从服色盔甲来看,这些卫兵正是谢翛手下那一拨精兵。
钉死窗户的声音骤然传来,握有重兵的镇将们已失去了主动权,元信亦是如此。他方才服的药,一时间将他力气都抽离,平日里的威风凛凛,此时悉数消失殆尽。
李淳一走到他面前,面色沉静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不要再出门了。”
她看向走进来的谢翛:“元都督染了疫病,不便见人,可是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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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翛连忙应道:“喏,臣必定照顾好元都督。”随后回头示意身后两个兵,那两人即刻上前,将昏昏欲倒的元信架起来,扛着送往卧房。
元信“被染疫病”,屋内近十个镇将个个深感不可理喻,倘若不是有士兵强行拦着,恐怕就要上前与李淳一打起来。其中一人更是扭头指责“被策反”的某镇将:“老常!你竟是做出这等事来!真是轻信了你!”
常镇将面对指责默不做声,脸上也未现愧赧与心虚之色。这时李淳一对外吩咐道:“拿进来。”话音刚落,便有士兵抱着一沓簿子进来,每人面前依次放了一本。
李淳一也不说话,只由得他们去看面前的簿子。一时间整个议事公房内都静下来,那些个镇将面色瞬间就变了。因簿子上所写的,正是他们各自辖区的兵账。兵员有多少隐瞒,长官有多少贪墨挪用,从这簿上的陈述来看,竟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禀告声——
“殿下,找到了!”
音落,便有两只大箱被搬进来,稳稳当当放在了元信刚才坐过的地方。
李淳一走过去,将那箱子打开翻出一册簿子来,这才开口与那几位脸色变了几变的镇将道:“这里仅是部分实账,若将齐州府再深入地搜一搜,挖出一整套账目来恐也不难。朝廷想借此机会彻查山东贪腐,都督都在被查之列,诸位更是不能例外。这些簿子上所陈,是不是事实,你们一定比谁都要清楚。倘若配合调查,最多不过革职;但——诸位如果领兵闹事,则是以叛乱罪论,兖州府即会出兵平乱,到那时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便不好说了。”
她将利害关系陈毕,将前路铺明,说得心平气和却又暗藏压迫感,听得镇将们一阵心惊。
镇将的长官是都督,但哪怕都督再怎么手段滔天地纵容他们,他们说到底还是为朝廷做事。倘若当真如李淳一所说,是朝廷铁了心的要追究,那么在元信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们再不识相便是找死了。
但这到底是李淳一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这是疑点所在。底下一番鬼心思翻涌,李淳一断不会留他们聚在一起筹谋对策,而是遣人将他们分开关押留看。
都督府里这回出了大动静,外边人却只知道元信染了疫病,医博士进进出出,整个都督府都弥漫着药味。染病是最说不清楚的,都知道疫病起得急,且发展起来十分难控,如果命不好,就此死了也不稀奇。
元信命悬一线,随时都可能摔得粉碎。至于那些镇将,部分回了驻地,大多数则被困都督府中,递不出消息,也找不到人商量。
与此同时,李淳一的奏抄与整箱账册也将抵长安。
关中仍滴雨不落,长安城甚至无力迎接将要到来的夏天。庑廊下许久没洒水了,燥得落灰,至德观的女冠子司文此时悄无声息进了寮房,寮房内仅有一案一榻,案后则坐着贺兰钦。
司文对贺兰钦略躬身:“贺兰先生——”说着将送到至德观的急信递了过去:“殿下绕了个弯子,做得这般谨慎,恐怕是十分的要紧事。”
贺兰钦接过信,打开封泥迅速扫完,面上流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司文抬眸斗胆问道:“可是殿下在山东那里有所动作了?”
贺兰钦将信纸投入炭盆,唇角缓缓弯起。先斩后奏,魄力与胆量的确已经足够了,至于能借到颜、崔两家的势力,则是运气所促。
司文了然道:“看来果真与先生猜的无差,殿下这次竟没有再‘忍’。”本以为关陇不太平,不好妄动山东,却没想单枪匹马的李淳一,拉着崔、颜两家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边为李淳一的动作感到振奋,关陇得到消息则又是另外一番反应。
武园擅作主张拆了信,读完了,才拿着那信气势汹汹奔去找宗亭。宗亭正处理公务,他“啪——”地将信往条案上一拍,咄咄骂道:“亏得你对她那样死心塌地,她在山东跟颜家那个小子纠缠不清,现在大约是勾搭上了,竟然骗得人家倒戈一起整元家,真是好手段!啊,这个借势的恶女人!当初愿意同你成婚,大约也是打关陇的主意,哪里有半点真心?哥哥可不要再给她骗了!”
武园将李淳一讲得十分不堪,旁边小案后低头写字的阿璃困惑地抬起头,宗亭则将那封信扫完,头也不抬地对武园下了逐客令:“闭嘴滚出去。”
武园跳起来:“啊,你竟要我滚。那你倒是说说看将来要怎么办?颜家那个嫡子,自然不肯屈居人下的,难道将来吴王府里还封两个王夫不成?再说了,我们与山东素来就不和,管他是姓元的得势,还是姓颜、姓崔的得势,反正都无法与我们成为朋友,就这样你还要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讲话竟也是摆出了条理来,紧接着说:“何况,现在关陇这个样子,你总不能一走了之。你讲我是莽夫心粗,那我是没法挑这个胆子了,阿璃这么小,也是不行。这些,你都要想想清楚,不能再整日不声不响耗在这里。”
宗亭眼中风平浪静,任凭武园纠结叫嚣,也只是捧起案上盖了印的奏抄,吹了墨,将其卷起来封好。
关陇内乱初平,于恪烧枯的尸体还被悬于城楼上震慑众人,将士们仍心有余悸,后续琐务堆积成山。这种关键时刻,他的确无法走开,因此哪怕心中存了种种担忧,也只能收起来。
他本心里自然不希望李淳一同颜伯辛走得太近,但从局势上考量,颜家的确是撕破山东面具的一道口子。李淳一能孤身做成此事,如山鹰展翅,好像真的能从山崖潇洒地一跃而下、又能振翅飞上山巅。
他安静地握着奏抄,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阿璃,心中便有了决断。
——*——*——*——*——
李淳一往上呈递的奏抄与证据,次日直接摆到了太极殿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先是由一位监察御史从新宫城那笔烂账说起,一步步扯到采买过程当中齐州府的贪墨挪用,之后顺理成章将账册一一呈上,暴露在不停晃动的宫烛之下。
这事隐蔽又十分突然,连李乘风先前都未能得到消息。
那陈于殿上的满箱账册,正是铁证!而元信怎可能将这些拱手交出?
就在众人都疑虑之际,贺兰钦故意开口问那监察御史:“这些账册,请问沈监察是如何得来的?”
监察御史不卑不亢回道:“元都督身染疫病,然齐州府事务繁忙不得耽搁,便交由吴王殿下打理。然都督府账务混乱,用度十分不明朗,吴王便令巡道监察御史检覆清楚,便查出了此事。”
他紧接着铿锵有力地说道:“诸多细节,吴王殿下在折中均已奏明。此事关乎一地百姓之生计,关乎国财用度——还请陛下务必追查。”
那奏抄由内侍送到女皇手里,女皇还未打开,外面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众人懵了一下,久旱的长安城一时之间,竟然蓄积起潮气来。外边瞬黑了下来,而宫烛则显得愈发明亮。又是一阵响雷!轰隆隆地席滚而来,最后像是拍到了窗户上。
殿内无人敢说话,诸人均屏息等着这场雷雨的到来。
女皇看着那紧闭的殿门,忽道:“去,将殿门打开。”
内侍赶紧领命执行,好几个宫人一齐将那门给推开。就在推开的一霎,一道闪电骤然扑下,随即是比方才还要嚣张的雷声,似乎震得地都在动。
潮气汹涌入殿,风将纱幔都撩起,外面的铃铎声也虚虚晃晃飘进来,“叮——叮——”作响。
李乘风皱起眉,眸光仍如鹰隼。她在一片沉寂中追问那监察御史:“且不说这些是否捏造得来,元都督当真是得了疫病吗?”
监察御史很笃定地回道:“回殿下,是。”
李乘风眸光瞬敛:“眼下状况如何?”
监察御史道:“这个,臣就不知了。臣从齐州府走时,并未能见到元都督,因是疫病,只有医博士可以出入护理。”
他们在为此事纠缠不清之际,女皇已将那折子阅毕,屋外的雷声也更沉闷起来,像是最终爆发前的痛苦低吟。
“传朕的旨,让吴王押解元信回京。”她说着,同时将目光投向李乘风:“太女不便干预此事,还是不要管了。”
李乘风被她这么一噎,却并不肯善罢甘休。她眸中火光渐渐蓄积起来,同时想到了深宫之中的她的父亲。皇夫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她也未必会输给李淳一。
女皇又是一连串的遣令安排,无非是叫人下去彻查齐州府的情况,仿佛是铁了心地要动元家了。
就在一众人各自领命之际,瓢泼大雨就这么落了下来。
潮气汹涌溢进殿内,庑廊下水幕如纱。旱了这样久,老天终于肯慷慨倾倒雨水,将偌大关中平原浇个透。
早不下,晚不下,恰好是女皇打算清算元家的时候下。
这时司天台监惊喜地往前几步,噗通跪下来道:“陛下——天降甘霖,正是我大周修政之回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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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这一场甘霖,慷慨得反常。焦渴土地贪婪地据纳雨水,排水沟里水声潺潺,枯败绿叶也一点点酝酿饱满的复苏。
无数百姓冲出门淋了个湿透,形容狼狈,心中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皇城各衙署内,大小官员挤在庑廊下感受铺天盖地的潮气,宗正寺卿则默不作声临窗吃馃子,对面的太常寺卿道:“这雨声竟是比太常寺所有的乐声都还美妙哪。”
受到大雨安抚的内心,似乎少了些焦灼不耐,然而宗正卿心里分明不太爽快。太常卿饮了一口新酿的酒,乜着眼问:“你可是担心吴王回来宗正寺又要忙了?”
“可不是。”宗正卿撇撇嘴,“真是会闹腾啊,去个山东能扯上姓颜的。等她回来,吴王府定又是一番动静,鬼知道宗家那小子会翻出什么大浪来?那时候一场婚事就将我们几个忙坏了,这要是再折腾哎——”他不继续往下说,只兀自饮了一口酒。
“我看你是一厢情愿,颜家早年不也拒过天家的婚事?骨子里的挑剔是不会变的,哪里真看得上吴王,这事你还真不必太担心。倒是太女那里……”他给宗正卿递了个眼神,也不再往下明说了。
宗正卿当然明白,万一元信出事,东宫的王夫位置自然也有一番大变动,这变动比起吴王后宅的事要麻烦得多。
搞不好,整个东宫都要天翻地覆!
加上近来皇夫身体告危,他老人家万一这时候“一走了之”,紧跟着就又是国丧,那宗正寺的事情可真要聚成塔了。
宗正卿闷闷不乐饮酒,屋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场大雨从白日落到深夜,又延续到次日清晨,将关中浇了个透才暂时歇下。之后又是几场暴雨,天也就跟着热起来,农事随之渐渐恢复,平康坊的歌舞重归热闹,曲江池芙蓉园游人更是陡增。
错过了一季春光的长安人,努力在夏日到来前弥补缺憾,竟显出几分逍遥来。
山东则不同,哪怕雨季过去,水也渐渐消退,百姓面上也没有丝毫的轻松。灾后重建困难重重,丧亲伤痛也难以消弭,要走的路既长又难。
好在朝廷仁慈,蠲(juan)免赋税,灾民们便不必再背上税役,至少今年还有喘气的余地。都督府的善良更是出乎州府百姓的预料,不仅给医药给粮种,连耕牛及农具也分等户给了,在民舍修筑一事上,更是提供了极大的支持。
赈抚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所有决策,李淳一也并没有瞒元信。她很多事都与他讲,就是不让他出门。元信烦躁至极,无奈药物几乎废了他,他甚至没力气揍倒李淳一。
这天谢翛忽然带兵冲进屋内,将元信塞进车驾,随后一锁,是要将他送到京城去。元信瘫在车厢内,隔着帘子咆哮质问:“你们反了天了!这是要做什么?!”
李淳一与颜伯辛交接妥当,恰从门内走出来。她闻得元信大喊大叫,走过去撩起帘子,站直了回道:“本王奉陛下旨意将都督押送回长安,都督有什么不满,请到京里再说。”言罢霍地放下帘子,往后退了两步,朝前面车驾走去。
颜伯辛此时已在那边候着,在李淳一上车之前,他瞥了眼元信的车驾,压低了声问她:“吴王上奏时称元信染疫,然事实并非如此。就这样将他送去京城,岂不是自露破绽吗?欺君之罪,可是不好担的。”
他讲完留意李淳一的眼睛,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缕杀气!
于是他顺水推舟,往前半步,几乎是贴近李淳一耳朵道:“疫病本就难愈,死了也无法追究,且也有理由毁尸灭迹。”
这话相当狠毒了,罔顾律法的私下了断,有手刃恶敌的快感,但显然,李淳一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她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只应说:“知道了。”
她言罢上车,颜伯辛抬头看她:“殿下请多保重。”随后往后退一步,地上的尘便随着车驾的奔行腾了起来。
车驾行出了宽阔大道,往西奔向关中。
离长安愈近,谢翛也越焦虑。他与颜伯辛有一样的担忧,总觉得不能让元信活着回到长安,但李淳一太沉得住气,谁也摸不准她到底何时打算下手。
这一日元信刚被灌完药,队伍停下来歇息。谢翛趁着用饭的时辰劝说李淳一:“元信当初在马球场上设计殿下与宗相公,令殿下吃了那样大的苦头,且让宗相公从此残废,仅这私仇都够了,又何况他欺瞒朝廷、对山东百姓那般不仁。”他紧接着又道:“殿下若怕脏了手,臣来解决。”
外面天色将暮,李淳一不答,只让他安排大家在邸店住下。
谢翛无奈皱眉,只好起身去忙。
这时忽有急信传来,李淳一借着案上烛火展信阅读,眼中闪过惊色。
信是颜伯辛寄来的,他在信中坦陈,在她离开之际,就已经以她名印写了奏抄上陈,眼下那奏抄应当已到了女皇手中。
最后他附上奏折抄本,李淳一阅毕眸光骤敛,那奏抄上竟然是说元信在途中死了,且因防疫需要,尸体不能留存,因此已经火化。
他这是怕她狠不下心来逼着她做!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样只弄死元信又有何用?因疫病亡,很可能这条线就断了,元信身后的线怎么揪出来?该惩罚的仍得不到惩罚,如此做事,真是糊涂。
李淳一紧锁眉头,心中急盘算对策之际,邸店内忽传来惊呼声。一小兵惊慌失措地跑来,青白着脸对李淳一禀道:“殿下!我们的看守被打死了,元都督也不见了!”
这时谢翛刚好走来,闻言顿时一惊,又问了一遍,骤感事情麻烦了。他问李淳一道:“万一他先我们一步去了长安怎么办?”
“不会。”李淳一心惊意却不乱,“这次的案子他无法辩白,因此长安对他而言是虎穴,去了是找死。”
谢翛隐约觉得有道理,却又问:“倘他宁愿玉碎也要将殿下扯进去呢?”
“那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李淳一神情是一贯稳重,一点笑意也无。
元信现在基本是个废人,因为药物的作用,短时间内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他这次是被人劫走的,至于是被谁劫走则不得而知。李淳一心中隐约揣测是太女或皇夫的人,如果当真是他们,他们的下一步棋又会是什么?
谢翛带着人将周围搜了一圈,因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回来时难免有些沮丧懊恼。李淳一却不计较,只吩咐他去寻一坛骨灰来。
天还没亮,车队便带着那一坛灾民的骨灰重新踏上了回程。
抵达长安时,承天门上的开坊鼓声才刚刚响起。朝会还没开始,但一众朝官已踏着昏暗晨光往宫城赶了。
因昨晚下过一场大雨,初夏早上竟然有点凉湿湿的,马蹄踏在巷道上,也没有尘土恣扬。
李淳一在朝会开始时赶到了承天门。她下马,手里捧着的是一坛灰。身上王袍带了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面色也是过劳的憔悴,只有象征身份的金鱼袋光彩依旧地伴着她进了太极殿外的庑廊。
在进殿之前,她借宗亭的情报网得到了她想知道的讯息,甚至与贺兰钦匆促地见了一面,这才敢捧着骨灰坛进宫。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来,是宣李淳一入殿。
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李淳一稳稳当当捧着那坛子跨进了太极殿,径直走到最前面,放下骨灰坛,跪下与女皇行了大礼,沉定开口道:“儿臣回来复命请罪了。”
众人目光霎时从她转向她侧方的那只坛子,仅有女皇还盯着她:“你的折子朕看到了。”
李淳一低着头回道:“疑犯亡于途,是儿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染了疫病也没办法。”女皇言语里竟平添了几分难得体谅,可见她似乎乐得见元信就此死了。她瞥向那坛子:“你好歹将他带了回来,就只罚你减食封吧。”
对李淳一这种清心寡欲的人而言,罚食封可算是最轻的处理了。一众朝官尽管觉得元信之死有猫腻,但女皇都这样讲了,此事便基本有了定论——女皇罕见地偏向了吴王,是因为对元家实在忍无可忍,此案几乎没有再翻的可能了。
同时,他们的目光也投向了李乘风。
李乘风隐匿不发,脸上却无不透着咬牙切齿之感。
这时内侍宣了退朝,一众朝臣跪安后便陆续退出了大殿,贺兰钦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殿内只可见女皇、李乘风、李淳一,还有那骨灰坛子,连内侍都退避到了一边。
外面晴空万里,殿内却阴云密布,仿佛有一场大雨要下。
殿门被关上的刹那,女皇平平静静对李乘风道:“元信不论如何都是你的丈夫,王夫无法入元家祖陵,你便将他安葬了吧。”说罢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淳一:“幼如也起来,将骨灰交还给你姊姊。”
“喏。”李淳一领命起身,小心翼翼捧起那坛子走到李乘风面前,平视她的同时,双手将坛子递过去:“姊姊。”
一个耳光瞬间甩了过来。
李淳一却稳稳抱着那只坛子不动。李乘风眼中透着狠毒,竟是一把夺过那坛子,朝地上摔了下去,罔顾女皇在场,又狠狠给了李淳一一记耳光,声音高亢:“别与我玩这套!”
李淳一却无惊恐,面上竟是死水般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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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子碎了,骨灰洒了一地。大殿中安静得吓人,李淳一却是嗡嗡耳鸣不歇,缓都不及缓,前襟就猛地被李乘风一把攥起,随之而来是李乘风近乎骇人的目光,似要戳到她五脏六腑里。
舟车劳顿的李淳一没有精力、也不好与她争打,只能任凭她死死揪住自己。
被紧勒的窒息感骤然袭来,李淳一面无波澜地闭上眼,仿佛身处太极宫的泉池内,就像多年前一样,李乘风揪住不懂水性的她又松开手,想要看她扑腾求饶,但她却只是长长久久地沉下去,一声也不吭。
此时局势贸一看似乎确无变化,但就在李乘风要抬脚踹她时,女皇一声“住手”的高喝,却显得情势与以往很是不同。
李淳一被李乘风扔在了地上。
女皇转瞬即逝地皱了下眉,甚至别开了头,最后强抑下心中满满的烦躁和即将到来的头痛,眸光倏地转向李乘风,沉着声道:“你打她有用吗?”
李乘风从暴怒中略略收敛,言辞语声却仍然尖利,甚至因为服用了丹药的缘故有些失控:“陛下怎会派了她去?她一心念着挟私报复,又岂是当真为了赈灾而去!元信到底为何而死,而这又究竟是不是元信骨灰——”她目光从地上转向女皇:“哪怕陛下不追查,儿臣也会查到底。”
女皇冷冷看着她,瘫坐在地的李淳一头也不抬,只接下去问:“请问姊姊,我为何挟私报复呢?我挟的什么私,报的什么仇?我与元都督之间,难道有私仇至此吗?”
“马球场上——”李乘风一时间脱口而出,李淳一仍低着头,锐利锋芒却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女皇的目光瞬间更冷。
“姊姊的意思是,马球场上那次事故不是意外,而是元都督设计为之吗?”这时比起李乘风,她虽然疲惫,但冷静到了极点,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该说什么。
“你住口!全凭你一人揣测,可见你心中已是蓄谋良久,山东此事便更显出你的私欲来!”
李淳一偏不,她要说,且要冷冷静静的说。因李乘风的状态之差简直超乎她预计,且她基本可以确定李乘风对元信被劫走一事毫不知情,那么,这会儿若再不把握,便不易有好时机了。
“龙首原宫城上的一本账,尚书省那么多人盯着,我一人造不了假。这账为何会烂了,又烂在了哪里,御史也都一一呈明。山东的问题是什么,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模样,姊姊心中应有明账,又岂是我纵着私心就能假造出来的吗?”她自然不惧查,也不惧李乘风的诡辩,因她同时笃信,女皇心中清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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