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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静江
狐狸说到这里,我笑得直打跌,身子一歪,竟倒在了他肩头。
他身子一僵,我也身子一僵,然后,二人都象被火烫着了一般,同时猛然坐直。我偷偷斜眼看了他一眼,他却已低下头,弄着被吹破的笛膜。
我轻声唤道:“六叔。”
“嗯。”
“你、相信我不是个淫妇?”
狐狸并不抬头,许久,才轻声道:“你不是。”
我眼前一片模糊。狐狸再冷冷一笑,道:“依我看,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你不是个淫妇,只不过他们需要将你说成淫妇而已。”
我眼睛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被“捉奸”后,我忍了数日,还将那个可以拿来保命的秘密守了又守,为的就是想见到江文略一面,想亲口对他说:我不是淫妇。然后再听他对我说一句:我相信你。
直到我被绑上柴堆,他终于来了。
可他说出来的,是世间最冰冷的两个字:烧吧。
今夜,坐在我身边的不再是江文略,只是一个以往素昧平生、现在还派人暗中监视着我、软禁我的山贼头子,他却可以对我轻轻地说一声:你不是淫妇。
我望向狐狸,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缓缓道:“可这孩子,终究是江——”
“不。”狐狸猛然打断了我的话,急道:“这孩子姓卫,他娘是沈青瑶,他爹是赫赫有名的鸡公寨大寨主卫老柴。”
我连连点头,狐狸一口气说了下去:“他七叔是狄华,他五叔是徐朗,四叔是蒋和,三叔叫窦山,二叔叫铁牛——”
我愣了愣,讶道:“二叔大名真的是叫铁牛吗?”
狐狸一笑,道:“正是。”
想起二寨主那如铁牛般的身形,我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依着松树,问道:“那他六叔呢?叫什么名字?”
狐狸却用匕削了段竹子,将竹膜揭下来做了笛膜,站起来,低头向我微笑:“大嫂,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想了想,道:“上次那你改过的春莺儿就很好。”
笛音悠扬,随着夜风轻轻回荡在山顶。我倚着松树,抱着双膝,听着这笛音,心慢慢沉静下去,眼睛也渐渐饧涩得抬不起来。
我似进入了一场幽远的梦里。在梦中,有人将我轻轻抱起,放在一条小舟上,小舟在水面微微摇晃,这摇晃的波律是如此轻柔,轻柔得我再也不愿意睁开双眼,只愿永远在这个梦中停留。
小舟似是轻轻靠了岸,有人将我抱起,放在床上。
他在轻轻地替我盖上薄被,又将我额头的乱轻轻地理顺。
我依稀听见他在极轻微地叹气。
“他的六叔,是——”
是什么?我竭力想听清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我实在太困,迷迷糊糊中,觉得他似乎说了什么,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又沉入无边无际的梦中
-------------------【你不能死(上)】-------------------
次日清晨,一大早便有喜鹊在屋外的树枝上喳喳地叫。
我在床上坐了许久,努力回忆,昨晚梦中,那个人到底说“他的六叔,是——”是什么?
杜凤?不太象。
狐狸?更不象。
我正在极力回忆,门被很小心翼翼地敲响。
我细心辨认了一会,听出来不太象狐狸的手法,便整好衣衫,到门缝后看了看,才吁了一口气,将门拉开。
站在门外局促不安的是五寨主。我每次看见他,想起那个不屈服于哀帝淫威、在烧红的铜柱上艰难起舞而被灼去了双足的表妹,再想起他一家的悲惨遭遇,心中总会涌起几丝怜惜来。
见他将手背在身后,欲言又止,我柔声道:“五叔,请进来说话。”
五寨主忙摆手:“不用不用。”摆手间,我看清他握着的是一件女子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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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青瑶夫人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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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纳闷,他已红了脸,但那份红却不太象害羞,反有几分悲伤之意。
我将声音再放柔了一些:“五叔,您有事尽管说。”
“大嫂。”五寨主声音有点抖,眼圈也渐渐红了:“您——能不能帮我在这件衣裳上绣一句话?”
见我微愣,他忙补了一句:“今天是、是我妻子的忌日,我想烧件衣裳给她,再给她带一句话。”
“当然可以。”我接过衣裳,借转身拿针线之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我穿好针线,望向五寨主:“五叔,你想绣一句什么话?”
五寨主脸上的悲伤越浓重,重得快化不开来时,他终于一字一句,声音缓而坚决:“贞儿,还有一人未杀,你等我。”
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原因,我特别容易情绪激动,听到他这话,眼泪啪啪,直落在手中的衣裳上。
我坐在房中绣字,五寨主一直站在门外,并不进来。我尽自己最好的手艺来绣,但这行字还是绣得不尽如人意。
远远地似有人在说话,象是狐狸的声音,我的手抖了一下,“啊”地一声,针刺中手指,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那个有些歪斜的“杀”字上。
贞儿,还有一人未杀,你等我。
哀帝已死,无赖也被他用刀捅死了,还有一个仇人未杀,是那个将他爹娘逼死的知府吧。
杀了这人,贞儿,我便会来见你。
贞儿,奈何桥上等等我。
看着五寨主对着西南方向长久地磕头,看着他将绣了字的衣裳点燃,我再度抹去眼角的泪水。
回到小木屋,我心情十分灰暗。托腮坐在窗前,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要想些什么。
说句实话,被豹子头“抢”上山后,我眼中看到的鸡公寨,便是一群野兽。及至后来豹子头惨烈死去,这野兽的感觉才慢慢淡了些。再后来,野狼们对我很恭敬,老七这帮孩子又很真纯,这群野兽便慢慢的变出人形来。
及至听了狐狸讲的那几个故事,他们便还原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们本来都有幸福的家庭,都有温暖的亲人,却都被这乱世,由人逼成了野兽。
若没有那暴君,五寨主此时是否正和表妹花前月下,对镜描眉?
若没有这乱世,老七是不是正承欢于爹娘膝下,是不是做上了带着几分羞怯的新郎?屈大叔是不是继续妙手仁心,积下一桩桩无量功德?
在这乱世,即使如我所计划的那般逃出了鸡公寨,我又能去何方?天下之大,何处是沈窈娘的容身之所?
我郁郁了好几日,身子越沉重,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好几日都不出去。
狐狸可能是忙着布下陷阱诱敌,整天都不在寨子里,晚上也不再来邀我去山顶赏月吹笛。也是,大战在即,谁还有心情舞风弄月?
倒让我暗中松了一口气,虽说想尽快离开鸡公寨,不得不尽量麻痹他。但是一想起那天晚上可能是被他抱回来的,这这这,还是觉得见面了会有些不自在。
我心底深处,总在隐隐担忧着什么,仔细一想,却不知为何担忧。屈大叔来看过我数回,我吞吞吐吐将这感觉说了,屈大叔只安慰说,这是怀孕惯有的现象,我只能遵他嘱咐,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这日正坐在铜镜前梳,忽然现脸上长了数颗痘痘,忙丢了木梳去挤。正挤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时,邓婆婆端着药碗进来了。
见我这般挤痘痘,她看得直摇头,道:“夫人,这样挤会留下疤痕的,怀孕时的疤痕可最难恢复了。”
“不怕,反正是个寡妇,也不讲究漂亮不漂亮的。”我挤破一个痘痘,眼泪汪汪地道。
邓婆婆叹了口气,道:“夫人,我这一辈子,最听不得‘寡妇’这两个字。”
我心中一动,放下手,她已在桌边坐下,提起衣襟抹泪:“夫人,我守寡几十年,无儿无女,在这世间,最痛恨的便是所谓的‘贞洁’二字。若没有这两个字,我也不至于守了几十年的寡,替人倒了几十年的夜壶。更不至于临老了,无儿无女,靠这帮无亲无故的孩子过活。夫人这么年轻就守寡,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愣了许久,转过身,慢慢地靠上她肩头,轻声道:“婆婆,我不怕,我有孩子,有您照顾我,还有这么多叔伯兄弟。”
邓婆婆哭得越来越伤心,我只得伸手替她拭着眼泪,劝道:“婆婆,我看这些弟兄都挺好的,您就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子侄——”
我话还未说完,邓婆婆已嚎啕大哭。我慌了神,正手足无措,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
哨音越来越急,也有大群人在寨中奔跑。
我与邓婆婆奔了出去,见寨中的野狼们正在迅集合,手中都握上了锋利森寒的兵刃,一个个面色凝重、脚步急急。
大战,终于到来。
狐狸等人早率了大部分人马埋伏在山下,留在寨中的野狼不多。五寨主站在他们面前,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为大哥报仇!”
所有人吼了一声:“为大哥报仇!”齐齐奔向山下。
我急忙踏出一步,唤道:“五叔。”
五寨主转过身来,我看着他,轻声道:“五叔,记住,还有一个人没有杀。”
五寨主一愣,双唇慢慢抿起来,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重重地转身,带着这最后一批野狼奔下山去。
杀伐声从山脚隐隐传来。若是天气极好的日子,站在枣树下,能遥遥看见山脚下的田野。但这日阳光并不灿烂,山间也有些雾,看不清楚山下究竟战况如何。
黄二怪的人马被顺利诱进小山谷了吗?永嘉府的人马及时赶到完成包围了吗?
我惴惴不安地站在枣树下,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比我还惴惴不安,回头一看,是阿金阿聪两个小子。
见我回头,阿聪很不爽地瞪了一眼,显然,对于要监视我而不能亲临沙场,他感到十分遗憾兼愤然。
我轻声道:“危险。”
阿金扯了阿聪一把,阿聪却还是脱口而出:“若怕危险,老子还当什么山贼?!”
真是诚实的孩子,大人们都不喜欢直呼自己是山贼,他却毫不介意。
我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样吧,你们下山去参战,不过可得说好,你们不许到最前面去,只在后面支援一下,见哪位哥哥受了伤,就去帮着屈大叔包扎伤口。”
见二人面面相觑,我又道:“你们放心,我不会离开的。”
见他们极力想走却又不敢的样子,我索性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那棵烧焦的枣树上,一字一句道:“我沈青瑶以血立誓,弟兄们一日未杀黄二怪,我绝不离开鸡公寨!”
看着阿金与阿聪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邓婆婆又抹开了泪水。
我极目远望,想穿透那层云雾,看清山下的情况,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如同我的未来,任我如何睁大双眼,也无法将它看清楚。
邓婆婆的饮泣声中,我的左眼皮忽然剧烈地跳了一下。
我还未想清究竟是“左财右灾”还是“右财左灾”,右眼皮,居然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切,能按我预料的那样吗?
爷爷在陈国右军中服役二十余年,是跟着江老太爷刀光剑影、血河尸堆里爬出来的。
小时候,秀才爹喜欢将我抱在膝头,讲一些野史或评书给我听。若说到野史中一些战役,有什么激烈的遭遇战或埋伏战,几十万人打上几天几夜的,爷爷便会嗤之以鼻,梆梆地敲着他的水烟袋,骂道:“全他妈扯蛋!让这写书的人拿起刀枪去杀几个人试一试!包管他杀不到三个人就会手软,再勇猛的高手,也不可能杀上几天几夜,顶多一个时辰就会手软!十几万人埋伏?有那么大的地方让他们不被对方现吗?老子当年参加的埋伏战,顶多就是一万人,一般不到两个时辰,便可分出胜负!”
我站在枣树下,在心里计算着时辰。天上的云卷了又散、散了又卷,但山雾始终浓重,只隐隐听得到杀声,仍无法看到山下景象。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见已杀过了吃中饭的时间,我开始不安起来。
就在焦虑不安之时,山路尽头有几个人如兔子般急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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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急迎了上去。阿聪却不理我,冲到屈大叔的房间,抱了一些伤药和盒子又往山下冲。
我死命将阿金拽住,连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阿金欲甩开我,我“唉呀”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阿金吓得连忙将我扶起,脸都白了:“大、大嫂,怎么了?”
我拽住他的衣襟,泪眼汪汪:“下面到底怎么样了?”
我与邓婆婆随着阿金往山下赶,他边走边说,这小子口齿倒是十分清楚,颇有几分接狐狸的班去说书的天份。
狐狸每天带着人在靠近小山谷旁的稻田里捉黄蟮,果然引来了黄二怪的人马。
按狐狸计划,稻田周围挖好了泥坑,待黄二怪的人马杀过来,前面的人掉入泥坑里,后面的人队形就会慌乱。这时,埋伏在小山谷中的二寨主等人带着主力杀出来,与狐狸等人前后夹击,定能将黄家寨的人打掉一半。
因为地形的关系,黄家寨的人只能往东边逃,可狐狸早与江文略有约定,只待黄家寨的人往东边逃,江文略便会带人在那里堵截,双方再联手,彻底将他们剿灭。
如果按照这样的计划顺利进行,战役不到一个时辰,便可以顺利结束。
谁成想,黄二怪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狐狸与江文略联手的消息,他竟悄悄去联合了北面洛郡的殷建德部。
殷建德早就垂涎鸡公山和永嘉府,想来个“伏外有伏”,将狐狸和江文略一举端掉。狐狸等人对黄二怪穷追猛打时,殷建德带着人马忽然间从背后出现。那边江文略还在苦等,这边狐狸已支撑不住。
幸亏江文略察觉到了不对,及时带人赶了过来。双方在山脚下一片混战,殷建德杀红了眼,无处可逃,竟要带着人马往鸡公山上冲。
江文略不知何故,与他死命缠在一起,甚至还一个人力守鸡爪关,连斩殷建德及其手下数员大将。
不管对方如何拼命,不管腿上的血如何流,他始终不肯让出鸡爪关。
倒象鸡公寨是他家埋了稀世宝藏的后花园似的。
更令阿金啧啧称奇的是,在大家眼中一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狐狸,竟然是个地地道道的高手。此番血战,他在阵中前冲后突、左砍右杀,不但手刃了黄二怪,还一个人拖住对方数十人,杀得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宛如战神降世。
这一战,确实杀得很惨烈。
黄二怪,死;殷建德,死。
黄家寨部,十死六七;殷建德部,十死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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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青瑶夫人_分节阅读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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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黄家寨与洛郡殷建德部天下除名。鸡公寨和永嘉府取得了第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但付出的是:鸡公寨死一百余人,伤三百余人;永嘉军死两百余人,伤四百余人。
更要命的是:江文略,伤!二寨主,伤!五寨主,伤!
狐狸为救老七,重伤!!!
听说狐狸昏了过去,我不听邓婆婆的劝,执意要下山一看究竟。可走到鸡爪关,遥见山脚下一片狼藉,还隐隐见到有人打着“江”字旗号,我又停住了脚步。
江文略的人马还没撤走?
阿金疑道:“大嫂,怎么了?”
我撕下一角裙边,蒙在面上,绕到头后打了个结。
阿金点头道:“也是,大嫂长得这么漂亮,咱们自家兄弟看看没关系,可不能让永嘉府的小子们给看去了。”
匆匆忙忙赶到山脚,一众野狼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则围着受伤的弟兄,又以三团人最多。
第一团是围着二寨主的,他伤在腿部,只是无法行走,并无大碍,我蹲下来问了一句,他中气十足地说没事,我便继续往前走。
野狼们见我赶到,好象猛然间打了鸡血似的,个个大声叫道:“大嫂!”
还有人向我欢呼:“大嫂,我们赢了!割了黄二怪的鸟蛋!”
这等架势,倒象我是御驾亲临的皇帝似的。
第二团人是围着五寨主的,他伤在肩头,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却睁着眼在笑。看见我和邓婆婆扒开人群,他只愣了一下,便认出来是我,咧开嘴笑道:“大嫂,你的话我记着呢。”
我见他中气尚足,便也只向他笑了一笑,冲向第三团人。
一个人扯起嗓子在哭,我扒开人群,冲着老七骂了一句:“人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老七的哭声哑在了嗓子里,我蹲下来,急问:“怎么样?”
屈大叔满头大汗,紧张地道:“伤口处理好了,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但就怕他这一口气支持不住,再也醒不来。”
老七听了,张嘴又要大嚎,我狠狠踢了过去,他吓得收了声,只低声抽泣。
我这时才得以望向正躺在老七怀中的狐狸。他面色惨白,但神态却安详无比。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仿佛正在笑着对我说:大嫂,我不管名义上当家的是谁,我只要这帮兄弟有条活路。
大嫂,只要你不逃走,我愿夜夜陪着你赏月吹笛;
大嫂,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不是不难过的。
虽然他将我强留在鸡公寨,一直派人监视我,但平心而论,他待我很好。
也许他是为了豹子头临走时那一句“好生待青瑶”,也许他只是需要我来稳定寨中的人心,但不管怎样,他给了我足够的照顾和尊敬,也给了我那人所不能给的信任。
我感觉自己在颤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老七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听得我恨不得拿团布将他的嘴给堵上。
“让开让开!”阿聪却扒拉开人群窜了进来,将手中的一个盒子打开,急道:“屈大叔,快看这个行不行?”
我抬眼一看,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支硕大的人参,看它的个头,象极了前段时间江文略派人送上山的那支。
不是让人烧掉了吗?莫非是双胞胎?我还在嘀咕,老七已一把抢了人参,塞进狐狸嘴中,然后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便知,不是双胞胎,世间仅此一支,别无兄弟。
这个时候我当然顾不了责备老七,和大家一样,紧张地看着狐狸。可过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动静。
我的心慢慢转凉,正双足软,忽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
“不是这样吊气的。”
我想我定是被吓着了,居然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清雅的声音曾经朝夕陪伴了我一年多的时光。
我缓缓转头,江文略正在部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我猛然转过头来,忽想起自己已蒙住了面容,便又猛然转过头去。这般猛然地转了两下,脖子竟咯咯直响。
江文略却没有看我,向屈大叔道:“人参不是这么个吊气法。”
屈大叔象刚从梦游中醒来,连连抹汗:“是是是,我都吓糊涂了。”他将人参取出,切去参头参须,再在人参上划了一道口子,才重新塞入狐狸口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狐狸俊秀的面容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动弹了一下,再微弱地吐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来。
众人齐声欢呼。狐狸眼珠子极慢地转了一圈,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断断续续道:“我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正奇怪——怎么——都跟着来了,真——讲义气。”
老七又哭又笑,狐狸又看着我叫了声:“大嫂。”
真难为他,我蒙了块白布,他还能认出来。江文略还没走,我不便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狐狸却再看向我身侧,笑道:“江兄,此番真是——让你见笑了。”
我吓得一个激凌,不知何时,江文略竟已蹲到了我身边。他的右臂,只差一个手指便碰到了我的左臂。
我大气都不敢出,江文略已向狐狸笑着拱手:“今日得见杜兄沙场雄姿,真正佩服。文略更加庆幸,与杜兄是友非敌。”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如既往的清雅动听,我却听着十分难受,偏又被他身子别住了,不能动弹。
正不知所措时,狐狸看了我一眼,道:“此番若非江兄援手,后果实在是不堪想象。”
“哪里哪里。”江文略道:“若不是鸡公寨的兄弟们英勇善战,我们也不可能拿下殷建德这个意外之喜。以后,永嘉府与鸡公寨定要永远亲如兄弟,您说是不是——”
我正在看着狐狸,忽觉耳边有热气涌动,侧头一看,江文略已向我微倾着身子,淡淡而笑。
“您说是不是,青——瑶——夫——人?”
“您说是不是,青—瑶—夫—人?”
他这句话说得彬彬有礼,但那灼热的眼神,总有几分让我不安。特别是他那淡淡的笑容下,仿佛有着涛天巨浪在向我涌来,更象饱含了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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