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静江
难道,他认出我来了不成?
不不不,是我太过敏感了,这只是他大战得胜的喜悦,是他能意外拿下殷建德的喜悦。
更何况,他即使认出了我,又怎会有喜悦?没被烧死的淫妇居然又再嫁给山贼,那只是在他的耻辱上再加了一份耻辱,他怎么会有喜悦?
我张嘴想说句什么,可声音象憋在了喉咙里似的,怎么也无法挤出来。
可江文略却一直浅笑,望着我。他眸子里的喜悦,似乎更浓了。
他的身子倾得太近,我情不自禁地想躲开,可再往前躲就是狐狸的身子。正不知所措时,面前忽然伸过一只手来,狐狸在爽声笑:“那是自然。我们鸡公寨与永嘉府,以后要永远是兄弟。”
狐狸的右手正挡在我与江文略之间,也正隔断了我们对望的目光。
江文略慢慢转头去看狐狸,狐狸向他挑了挑眉,他便也爽笑着伸出右手,两人双掌互击,同时大笑。
-------------------【狐狸和我的阴谋(上)】-------------------
野狼们与永嘉军齐齐欢呼。狐狸左手仍紧攥着江文略的手,借着他一拉之力拼命站了起来,老七急道:“六哥,你——”
“不碍事。”狐狸强笑道:“这么躺着和江兄击掌为盟,未免不够诚意。”
他站直了,踏前两步,正横在我与江文略之间。他再将右掌一举,江文略含笑再度击上他的手掌,二人再度握拳大笑。
笑声与欢呼声中,我悄悄移动身子,躲到了狐狸身后,并不自觉地拉了拉衣衫,想努力遮住已挺得比较高的肚子。
“杜兄,你的伤——”
“不碍事,先前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阎王爷。因为我这个人太不听话,和阎王爷吵了一架,阎王爷一气,说六十年内都不想再见到我,于是又把我踢了回来。”狐狸笑道。
江文略的声音很诚恳:“杜兄得好生歇着才行,不如我送杜兄回山寨休息吧。”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正在这时,似有什么东西冲着我的肚皮踢了一脚,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弯腰捂住肚子。
“大嫂!”
“大嫂!”
还有个人叫了半声又停住,迷糊中我没太听清楚,是“窈”还是“瑶”?
三个人同时急窜过来,将我扶住。
将我左臂扶住的是狐狸,可他也是摇摇晃晃,于是老七便松了手去扶他。可我的右臂,也被一只手用力扶住。
这只手很温暖,也很熟悉。我缓缓抬头,那是江文略的手。
我冷冷地看向他,他愣了片刻,如同被火灼了一般,迅收回手,尴尬笑了笑,声音也似有些干涩:“青——瑶夫人,您没事吧?”
我努力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他叫了我半声什么,是“窈”还是“瑶”?
正想时,狐狸在我耳边低声问:“大嫂,怎么了?”
我恍然清醒,摇摇头,含糊着声音道:“没事,只是好象忽然有人向我踢了一脚。”
屈大叔和邓婆婆同时笑出声来。屈大叔哈哈笑道:“那是咱们的少寨主调皮,在夫人肚子里练脚法呢。”
我一愣,瞬时脸颊红透,所幸此时蒙着白布,不然可就羞得没处躲藏。
一众野狼都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几分好奇、几分新鲜。我偷看瞥了一圈,老七的脸竟比我还红,狐狸倒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江文略——他也在笑,可那笑容——
屈大叔又笑道:“不过这么算来,咱们少寨主可算是天生英猛,刚四个月就会在娘肚子里大展拳脚了。”
我感激地看了屈大叔一眼,以他的医术,不会看不出来我究竟怀孕多久,他这是在替我遮掩。也许,狐狸也早就叮嘱过他了吧。
正想时,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众人的笑声,急驰而来。
所有人都吓得急跳起,纷纷握了兵刃,老七踏前两步,将我和狐狸护在身后,急道:“大嫂,六哥,你们先走。”
狐狸却喘着气笑:“怎么这么胆小?十来匹马就吓成这样!”
这时野狼们也看清楚了,从远处急驰而来的不过十余匹马,便都放下兵刃,哈哈而笑。
江文略回头看了看,眉头慢慢皱起。待那十余骑驰近,为一人跳下马,向他奔过来,他冷冷说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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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青瑶夫人_分节阅读_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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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脸上那份温婉如水的笑容便顿时僵在了脸上,可也只僵得片刻,她便又重新展开笑容,并依上江文略的肩,声音很柔很温婉:“夫君,你没事就好,我可担心死了,实在受不了,这才过来——”
江文略打断了她的话:“这里是战场,是杀人的地方,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凑什么热闹!”
这等好戏难得一见,野狼们都拢着手,围过来看江二公子当众训斥新婚娇妻。
罗婉笑容再度僵住,也难怪,江文略从来都是笑如春风,对她也总是很和气地说话,哪曾这么给过她难堪?
也不知江文略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我正笑眯眯看着,忽觉手臂微微紧了一下,回过头,狐狸在向我微笑,他的手,还在扶着我的左臂。
我向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没事,我很好。
他竟明白了似的,慢慢松开手,再向我挤了挤眼睛,我忍不住轻轻一笑。
我的笑声引起了罗婉的注意,她可能正难堪到极点,便将马鞭子直指向我,大声道:“她不也是个妇道人家,不也在这里?为何我就不行?!”
啧啧啧,也真难为她,只怕是生平第一次这么失态吧。
江文略面色一变,怒喝道:“回去!太不象话!”
我从没见过江文略脾气,这冷峻的神情,微抿的坚毅唇角,原来他起怒来竟可以如此肃杀,我的心都不由随着他的喝声而震了一震。
狐狸却忽话:“江兄。”
“杜兄请说。”江文略转身抱拳。
狐狸将人参放在口中嚼了几下,斜睨着罗婉,冷声道:“这位,就是二夫人吗?”
江文略还未回答,老七已凑过来,提醒道:“六哥,错了,应该称少夫人,而不是二夫人。”
狐狸抬眼望天:“江兄人称江二公子,难道他夫人不是江二夫人?”
老七这孩子太可爱了,居然和狐狸抬起了杠:“排行是这样没错,可叫人家二夫人二夫人的,听起来象是叫小妾。”
罗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江文略已苦笑道:“内人不识礼数,杜兄莫怪。”
狐狸叹了口气,道:“江兄,我杜凤是粗人,性子直,说出来的话也直,江兄莫怪。你们江府也算是名门世家,怎么二夫人这么——大嫂是我们鸡公寨的当家大嫂,是我们少寨主的亲娘。她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或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而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鸡公寨的弟兄见了大嫂,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就是出了鸡公寨,天下英雄也得尊称大嫂一声‘青瑶夫人’。二夫人这般用鞭子指着我们大嫂,妇道人家长、妇道人家短的,未免也太不把我们鸡公寨放在眼里了吧?”
罗婉张口结舌,以她之口才,竟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狐狸。
狐狸又叹了口气,道:“又或者,二夫人心底里看不起我们鸡公寨,总认为我们只是一帮山贼。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二夫人这般想法是受了江兄的影响不成?难道江兄嘴里说得客气,心里也把我们看成一帮山贼不成?!”
狐狸这话着实厉害,野狼们顿时同仇敌忾,纷纷瞪着眼睛,望向江文略和罗婉。
江文略连连摆手:“不不不,杜兄误会了,在文略眼中,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岂会有不敬之意。”
他急回头,喝道:“还不去给青瑶夫人道歉?!”
罗婉眼睛都红了,可看着江文略凌厉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应了一声。再拖一阵,见我这个“夫人”还没话谦让一番,她只得慢慢走过来,走到离我数步处,十分勉强地行了个福礼。
“江罗氏行事鲁莽、不识礼数,请青瑶夫人见谅。”
按照名门世家那套虚伪的礼节,此时,我应当“唉呀”一声迎上去,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将罗婉挽起,然后很客气地说:妹妹切莫如此,你我两家现在携手合作,你我便也如亲姐妹一般,今后姐姐我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还得请妹妹多多担待。
等等等等,如此这般。
可我看着罗婉半蹲在面前,心中说不出的舒畅,浑身的毛孔都似泡在热水里一般,恨不得让她就这么一直蹲下去,蹲上几天几夜。
若不是考虑到即将要逃离,不能让罗婉认出我来,我说不定会按捺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上去狠狠扇她两记耳光。
于是我一直沉默着,罗婉见迟迟没有人配合她,便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见过世面、不懂得还礼的样子,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可就是不上前扶起她。
狐狸明显是在忍着笑,他忽然冲我眨了一下眼睛,象要请示什么事情似的,凑到我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今天早上的咸水蛋腌得不错。”
我一愣,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心领神会下,凑回狐狸耳边,嘴唇微动:“不是我腌的。”
狐狸皱着眉头再凑回来:“怎么吃着象是你的手笔?咸中带甜,香而不腻。”
我一本正经凑回去:“你若喜欢,晚上多吃几个。”
我二人就这般讨论着“重要”的事情,任罗婉一直在我面前半蹲着。
野狼们都是浑惯了的,可能也不太明白这些世家的礼节,没人觉出什么不对劲,都继续笑着看热闹。可江文略,也袖着手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只抬眼看到我和狐狸耳语时,微微皱了一下眉。
估计罗婉的腿蹲得麻了,江文略看向我和狐狸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峻,我才向狐狸瞪了一眼。
狐狸轻咳一声,道:“二夫人请起,我家大嫂因为身子重,不便来扶您,您的诚意,她心领了。”
罗婉这才挣扎着站起,转身走向江文略时盯了我一眼,我本能下瞪了回去。
罗婉脚步停滞了一下,再看了我一眼,才缓缓走向江文略。江文略向我和狐狸等人抱拳:“夫人,杜兄,你们先回山寨休整。等大家都养好了伤,咱们再商议下一步如何划地结盟。”
他要提步,狐狸却忽喝了声:“慢着!”
江文略回头,狐狸面容变得很严肃,冷声道:“有件事,得麻烦一下江兄。”
“杜兄请说。”江文略拱手。
“此番你我联手诱击黄家寨,事情十分机密,我鸡公寨只有当家大嫂和六位寨主知晓详情,但黄二怪是如何知道此事而去联合殷建德的呢?”
江文略怔住,旋即肃容道:“好,我回去定要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给杜兄一个交待。”他再看了我一眼,微微欠身,翻身上马。
看着江文略带着永嘉军打马远去,我微微叹了声,回头道:“六叔,你的伤——”
阳光下,狐狸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他身形摇了摇,老七还没来得及将他扶住,他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狐狸和我的阴谋(中)】-------------------
“死狐狸,你再不醒,我把你的狐狸皮剥下来——”
窗外已下起了雨,风一阵紧过一阵,雨也一阵密过一阵。
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日,可狐狸还没有醒过来。阵亡的弟兄都已经入土为安,受伤的弟兄也都在康复之中,人参汤一碗碗地灌下去,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老七托着药碗进来,他也瘦得不成*人样,这三天若不是我骂得他去睡了一觉,只怕他也得倒下。
更令我心酸的是屈大叔说出来的一番话。
“六当家以前受过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全身经脉、骨头,到底都有旧伤——唉,真不知他是怎么熬回这条命的。那天他醒过来后,为了不被永嘉府的人看轻,强撑了那么久,结果引了旧创。唉,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只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只有我才知道,他那天那样子笑着强撑,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永嘉府的人看轻。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江文略认出我,不是为了帮我戏弄罗婉,也许他就不会——
我的心情很沉重。
鸡公寨赢了,由于那日滴血为誓,我也获得了野狼们的信任,对我的监视已日渐松懈。一切朝着预料的方向展,而我的肚子也不能再等下去。
自从那天孩子会第一次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时不时动上几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心中既甜蜜又酸涩。也让我真切的感觉到,在这世上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有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孩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得离开。
我不想等到肚子挺得很高时再颠沛流离地逃亡,更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亡命的山贼。更何况,那日在山脚,我总感觉江文略似是认出了我,今生今世,我绝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可狐狸一直没有醒来。
明知他若醒来,可能会让我逃走的计划毁于一旦,但又觉得,在他醒来之前,我就这样离开的话,心底总会有隐隐的不安和负疚。
令我稍稍得以宽慰的是,豹子头并没有身异处成为无头鬼,好歹留了一份全尸。
黄二怪已被狐狸斩于剑下,据黄家寨的俘虏供述,那晚豹子头确实死于箭下,黄二怪本来是要割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炫耀的,但火光照映下,豹子头死去时的面容十分狰狞,铜铃般的眼睛竟一直没有闭上,死死地瞪着黄二怪。
黄二怪竟然怯了,不敢再割豹子头的脑袋,只得一脚将他踢下鸡爪关旁边的山谷之中。
山谷很深,野狼们从哨寨上吊了长绳下去寻找。可过了这么久,加上以前鸡公寨屡屡被人攻打,山谷深处竟积了累累白骨。最新的尸骨也已高度腐烂,竟分不出哪具才是豹子头的。
所幸四寨主跟着豹子头多年,知道当年他与人交手曾断过左臂臂骨。终于现一具高大的尸骸左臂有折断的旧痕,这才确定是豹子头无疑。
穿上孝服,看着豹子头的灵柩缓缓入土,我哀哀而泣。
豹子头,希望你来世能再见到美娘,能与她在没有所谓“贞孝节烈”的地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豹子头,其实你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们待我很好。现在你已入土为安,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希望你能谅解我。
老七哭得声嘶力竭,我知道他这段日子为了狐狸忧心,总觉得是自己害得狐狸受伤,心中愧痛。五寨主等人要去劝,我悄悄拦了,让他哭了个痛快,免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谁知老七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竟然晕倒在坟头,吓得野狼们赶紧将他抬了回去。屈大叔给他灌了一碗药,他却依然昏昏沉沉,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这夜的月儿闪着冷森森的白光,将整个山寨照得有些诡异的微芒。
我长久地站在枣树下,看看狐狸的房间,又看看老七的房间,迟迟提不动脚步。
可是,不能再拖了。
只有今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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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 青瑶夫人_分节阅读_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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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逃亡时机。大战得胜,东边和北边的强敌都肃清了,与永嘉府又是关系最好的时候,野狼们松懈了许多,每晚值哨的人少了一大半。
二、五寨主受伤,四寨主带人去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狐狸、老七昏迷不醒,三寨主因伤怀豹子头而喝酒喝醉了。过了今夜,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我咬咬牙,下了决心。
狐狸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床前,屋内如豆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越惨淡。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他的唇已干涸,裂开一条条细小的纹。
我拧了湿巾,一点点涂着他的唇,低低叹了声:“你、又何必这么拼命?”
窗外有夜鸟在凄惶地鸣叫,我在床边缓缓坐下,坐了许久,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
月光一分分移动,我终于站起身,再看了狐狸一眼,悄然出屋,并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只希望能如屈大叔所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睁开双眼。
老七却没再说胡话,睡得很昏沉,邓婆婆也已歇下,我回到小木屋,再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再监视我,终于再一次踏上逃亡的路途。
我到厨下抱了邓婆婆养的两只兔子,悄悄潜到寨门处。
寨门旁只有两个人值守,其中一人还在抱着长矛打盹。我将手中的一只兔子往草丛中一扔,簌簌的声音顿时引起那名未睡着的哨兵的注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草丛,我再将另一只兔子往另一边远远扔去。
那哨兵很警觉,马上折向另一边,还用刀不停拨着草丛。我知机不可失,弯下腰,悄无声息地拉开木闩,如野猫一般潜出寨门。
这一路,我走得很谨慎,走走停停,有轻微的风吹草动,便会闪入路边的树林之中,待确定没有动静,才会继续往前走。
虽然月色尚好,我仍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直到月上中天才看见哨寨。
自上次被偷袭,狐狸让人在鸡爪关加建了一道高高的寨门,正扼住关口,要想再度翻过哨寨是不可能的。但那日野狼们用绳索吊下山谷去找豹子头的遗骨,倒让我灵机一动,找到了顺利潜过哨寨的好法子。
哨寨右后方是个小山崖,山崖不高,却比较陡。从下面是绝对爬不上来的,但从崖顶的小树林,却可以吊根绳子,慢慢垂落下去。
哨寨向来只防人往上攻,不会防寨中的人往外逃,小山崖这里自然无人看守。我幼时曾随娘去采过药,虽然现在身子有点重,但只要小心点,应当还是能够下去。
能不能成功逃走,在此一举。
月儿照得山间如同铺上了一层霜色,四周很静寂,白日的炎热都化作了丝丝清凉。夜空中似起了一层轻雾,隐隐约约听得到哨寨中有人在轻咳,也有人在打哈欠。
夜鸟在一声声地啼叫,我不由回头向山寨方向看了看,压下心中的一丝愧疚,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野狼们那日吊上豹子头的遗骨后,将绳索顺手丢在了路边,我悄悄将绳索踢入了草丛中。
找到绳索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小树林,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谨慎,生怕让哨寨的人听到了动静。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的小树林,正要将绳索放在地上,喘口气,前方崖边忽传来人声。
我骇得魂飞魄散,险些要转身就跑,无奈双足软,好半天才能提动右脚,却听那人低声说了句:“约定是什么时辰动手?”
我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在深深的灌木丛中蹲下来,屏息敛气。
影影绰绰的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崖边,我看不清他们是谁,但他们的声音却可以很清楚地收入耳中。
“和他们说定子时动手,应该已到了山脚,只等子时,便会上来。”
“嗯,可不能有差池才好。”
“放心吧,爷,都谈好了,王胡子拍着胸脯说一定没问题。只要将王胡子的人悄悄放上去,在寨子里放一把火,趁乱将那头笨牛和姓杜的小子给杀了,爷再带人上去装作救援,王胡子便会撤。到那时,二笨牛和杜凤都死了,他们的亲信也死得七七八八,那个大肚子婆娘再顺手一刀宰了,鸡公寨还不是爷您说了算?”
“但愿如此。”这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加上先前那人所言,我认出他是阴狠凶戾的三寨主。
“爷您就放心在这里等着,放王胡子的事老武他们会办好,等寨子乱得不行了您再上去。”
“嗯。”三寨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道:“只是不到割下老二和老六脑袋的那一刻,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若不是恰好老六重伤醒不来,老四又去了黄家寨,机不可失,唉,还真不想迈出这一步——”
“那是爷您心里仁慈,不愿坏了手足情义。可那二笨牛,什么时候拿爷当兄弟看过?姓杜的也越来越不把爷放眼里。大当家不在了,这鸡公寨就应该轮到爷来做主,竟要奉一个没出世的娃娃当什么少寨主,简直让天下人笑话!”
三寨主点头道:“也是,罢,今晚咱们就搏一搏吧。”
“爷英明。”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极轻微地颤栗。
灌木丛中有夏虫在叫,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我的心跳。若不是我强自镇定,这颗心险些就要跳出喉咙。
不知黄历上有没有写着:今夜月白风轻,实乃杀人放火、乘乱逃命的良辰吉日。
原来我不必冒着跌落的危险从崖上吊下去,只需等到山寨大乱,便可以乘乱逃出去。
我也更应该庆幸自己选在今夜逃离,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三寨主顺手干掉,再将这一尸两命的罪孽栽在王胡子头上。
我长久地蹲在灌木丛中,看着三寨主和那手下在崖顶不安地徘徊张望,听着夏虫一声声的痴鸣。
月光从灌木丛顶透进来,正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映出一团浅浅的灰白。
这份灰白,象极了狐狸惨淡的面容,也象极了老七昏迷时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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