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进化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鱼又
“喻德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朕来了。”
作为朱炎的心腹兼身边人,喻德海老同志可谓是观战多年,深谙其道的领袖级别,他脸色镇定,不疾不徐地弯腰绕过两人身边,连眉头都没挑动一下,似乎这场硝烟丝毫没波及到他,身侧的小宫女们十分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喻德海入了殿内,就见太皇太后和张太后这两位后宫女人们齐齐朝看的榜样正一脸和蔼笑容,相视浅谈。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不敢惊了两位大人物的谈话,只发出一点细微响动引起张太后的注意后才毕恭毕敬地开口道:“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皇上和明珠郡主到了。”
元后睿德皇后是十八岁生的朱炎,而那时张太后是四妃之首,入宫才不到一年时光已备受宠爱,睿德皇后虚长她一载,两人以姐妹相称,至少表面上的关系是和睦友加的。睿德皇后产子后落了病根,她时常去怡心宫探望,一直到睿德皇后去世,正是盛宠之际的她头一月竟还拒了皇帝的宠幸,披麻戴孝,与逝去的元后端得是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不仅博得皇帝愈加的珍爱怜惜,其贤明更赢得宫中上下的称颂。而今三十有八,然因保养得极好,瞧上去脸容细白嫩滑,竟似个妙龄女子。不过因身份穿着端重庄丽,才显得老气了些。
她正同太皇太后有说有笑,笑纹一层层叠加在眼角,显出她的真实年龄。
张太后见喻德海入殿通传,便朝外望了一眼,遂挥手让喻德海起身,一声嗔怪:“真是的…!皇上怎么还这般见外,直接进来不就成了,在自家亲祖母这还讲究什么?你赶紧让皇上进来吧。”
喻德海低头应了声,遂转身快步走到殿外,瞧见朱炎和沈夙媛两人还在那他瞪她,她懒得瞪他,只一脸戏谑调侃,总言之就是永无休止的口舌之争。虽然每每都是朱炎落下风。不过年轻人的毅力喻德海常年看在眼底万不敢低估,匆忙上前大着胆子打断两人的对峙,“皇上,明珠郡主,张太后请您两位进去。”
意思是您两位就算要争也得看看地点时候哪。
喻德海一张老脸被磋磨得满是皱皮,沈夙媛侧首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了,你在外候着吧。”说罢就用肩膀轻轻推了下朱炎,看喻德海自主自发地往旁边连退三步离出老远,才笑言,“皇上,那您先请吧。”
朱炎黑着一张脸,深深吸气,把和她刚才对阵时积攒的怒气吐了出来,盯着她那张眉开眼笑的脸少许功夫,才如往常般从鼻眼里一声低哼,率先步入殿内,沈夙媛随其后。两人入内后先朝上头正中央坐着的两名长辈——张太后和太皇太后问安行礼,基本礼仪过后,朱炎入座,沈夙媛则站到太皇太后的身边,倒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坐在张太后右手边的朱炎倒是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他仍不能放下警惕心,目光时不时地在沈夙媛那低头的脸上打转,不过碍着张太后在场,比平素里小心谨慎了许些。而沈夙媛的脸色坦然沉静,一声不吭的立着,同往常里肆意的娇女很不一样。
张太后先是慰问了朱炎平素里的常规活动,话题起初并没有牵扯到这次选秀大典上,一直把朱炎的日常起居都问遍了才终于言归正题。同时作为事件主角,沈夙媛亦不能幸免。
对于这位终于快从媳妇熬成婆,并掌握着对未来老公生活起居上一定权责的后母张太后,沈夙媛凭心而论,就目前看来,张太后于她而言确实是个相当棘手的存在。并且沈夙媛认为,能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张太后绝对不仅仅是靠她的童颜*这一显著特征能够办到的。她从太皇太后的口中已听闻到这位张太后的许多事迹,且不论真假,单说一个正四品官的嫡次女,娘家势力放在朝中相近见拙,而今却能凭着贤明一路高升,挤掉一众年轻小姑娘拔得头筹,成功夺得后宫之主的地位,可见其实力一斑,绝不是能够小觑的对手。
更何况历来婆媳关系紧张,莫说这位厉害婆婆还未见其手段,光是传说已足够令人心生敬畏。
传闻中这位荣登宫斗榜首的张太后而今一脸雍容贵气,面带慈祥地望着沈夙媛,这样的神情小时候她见过很多次,那时候张太后尚年轻,不过于这封建社会而言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她总会笑眯眯的,眼里不带一丝杀气,四平八稳地说着话,却总让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话里总是带着杀人不见血的戾气。
许是小孩子的感官反应比较直接,张太后第一次抱她的时候,沈夙媛那时二周岁,手紧攥着这位张宠妃的衣襟,屁股朝上趴着,很不客气地赏了她一泡尿,这样说来,朱炎也算和他的这位继母有“难”同当过了,并且同样对她记忆深刻。张宠妃先后几次抱她,不是被她挠了脸,就是抓了发,战况异常惨烈,直到她长大一些入了宫,以“怪力小萝莉”的称号扫遍全场的时候,唯有张太后坐在三号位,冲她“会心一笑”。
沈夙媛对她的遭遇时常感到叹息,谁叫防备心这种东西她从娘胎里就带出来了……况且,她左看右看总觉得张宠妃抱着她的姿势显得那般的摇摇欲坠,比小正太时期的朱炎还坑,她敏感地察觉到并及时作出反击,以致于张宠妃一直嫉恨在心,望着她的慈爱笑容里总是依稀藏着想把她千刀万剐的心。
唔……她完全可以理解。
沈夙媛见她的视线已经投到自己身上,这福祸旦夕自有定数,躲不过就只好迎面而上,回望张太后,对于她的问候沈夙媛彬彬有礼地答道:“近日忧心皇祖母的安危,夙媛常常夜不能寐,而今瞧着皇祖母身子健实安康,这连日来的坏情绪已是一扫而空,还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张太后笑道:“哪得话,虽说哀家不是你的亲舅母,然而你母亲大长公主同先皇关系极好,对哀家当初亦是和睦友善,曾经多少还沾过你母亲的光,得了些零碎小件。你从小又是舅母看着长大的,舅母关怀你是应当的。”
沈夙媛看着张太后的笑脸心中暗自思忖,她那年轻时候乖张桀骜的娘会友善?老了都不安分,年轻时更别说了,亏得张太后能睁眼说瞎话,明明在燕平公主还是长公主身份的时候没少挨欺负讽刺。
“那些蝇头小利算得什么,也亏得舅母会念在心上,宫里人都说舅母心胸宽广大方,而今夙媛也是见到了。”
张太后继续慈爱地笑着,半抿着丰润的唇,一对美艳绝伦的双眸眯成半月形,笑过便伸手冲她招了招,沈夙媛低头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太皇太后一眼,后者似是领会,忽地转头对张太后说道:“菱宛,你方才还同我说来着,那林家的姑娘十分受你宠爱,明儿就领进宫来,让我瞅一眼,说起来我曾也见过这林家的,不过还太小,瞧不出什么苗头,不像夙媛,打小就利落淘气!”话锋一转就给扯到沈夙媛的身上,沈夙媛从她亲爱的皇祖母话语里深刻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传销气息,攀比这种形式历来不缺,此时此刻,她很不巧地成为了暴风雨的中心。不过秉持着“死也拽一个垫背”的这一原则,沈夙媛的目光温和地投向一侧作布景板的朱炎身上。
他正眼含浅笑,隐约透露出一丝的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兴味姿态,突然接受到沈夙媛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先是一愣,待他想要转头躲开她的视线时已是来不及了,只见沈夙媛面露笑容,娇羞而腼腆地侧过身子,别有深意地望了朱炎一眼,低声道:“皇祖母这话真是羞煞夙媛了,夙媛哪儿是小时候的淘气包了!皇上还在这瞧着呢,您这么说,这是存心地让夙媛丢人了……!”
太皇太后仰头哈地一笑,手拍着沈夙媛的手连声道:“你呀,知晓面子了,也像个女孩子家的会羞脸了。”
沈夙媛埋头别过脸去,憋着笑继续演,“夙媛可不是小孩子了,自是知晓咯!都怪皇祖母,舅母和皇帝表哥都在场,您还这般埋汰夙媛,夙媛、夙媛不依!”说罢拿手轻轻地拽太皇太后金丝勾线描绘出的精致花边衣袖,小心又羞涩地一边拿眼瞄朱炎,表示她真的是害羞了。
沈夙媛自认她可谓是把天真浪漫的活泼少女给演活了,并成功让自己的胃也吐了。而抬头时瞧着朱炎发愣惊呆的面孔,心想,朱炎同志真是不经事,这样就顶不住了。
“好罢好罢,你这会子倒是撒起泼来,平素里顶会装!”太皇太后嗔怪道。
沈夙媛还想再接再厉,朱炎被她恶心坏了,一副吞了不明物体的表情插嘴道:“皇祖母说得是,前些日子在朕面前还一板一眼的,而今却这幅泼样,也就在皇祖母跟前,你才稍微像个闺秀家子。”
待朱炎说罢,沈夙媛一愣,眼神顿时沉下来,他这话看似不好不坏,却给予了张太后充分发挥的余地。若他只笑笑说别闹了之类劝慰的话倒是合理,偏生当着张太后的面暗里指责她的礼仪问题。
沈夙媛觉得她被坑了。
她看他还挺机灵的,哪想立刻就受到报应了,果然男人在处理婆媳关系上总是这般苍白无力。
如她所料,张太后立马就借题发挥,顺着朱炎的话意味不明地抬头看着沈夙媛,面部表情轻微颤动,露出个半笑不笑的表情,幽幽道:“这小时候顽闹淘气都还是好的,可再怎么说都是马上入宫的人了,这后宫里为人妇后就不能似没出嫁时的姑娘家那般肆意妄为了。再顶了天去也不能越过应有的规矩礼数,不然反倒叫外人笑话。媛媛,舅母而今这番话是作为过来人的忠告,这个年纪了,不能再继续胡为了。皇祖母再宠着腻着,你自个心底里也得明事知礼。”话至此,虽掖着没直说,然言下之意已相当明白,还是嫌她性子野,没规矩,仗着沈家势力在宫里胡作非为,沈夙媛不作声,只低头端首静静聆听。
朱炎眼色微变,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但他见沈夙媛并不回嘴,反而出奇的乖巧,像是真的正在认真听从长辈教诲的小辈模样,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然而紧随起来却是一股异常滞闷的情绪逐渐灌入胸口,他拧起了一对浓长的俊眉,望着安静的沈夙媛,他不喜欢她这样子。就像是被宫规给磨损了棱角,变成宛若嚼蜡般无味的空壳。
他想,他还是更喜欢她肆意笑着的样子。
而这时候,张太后挑动了下眉头,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了,转向太皇太后,道:“前些日子林家的那嫡小姐入宫来,我方方面面都察过了,确实个是聪慧懂事的。虽说比不得夙媛的样貌好,家室好,可到底是前丞相的嫡亲孙女。林老当初作为先皇太傅,而今虽隐退了,然这些宫里的规矩真当是一个不落地都传授给他的嫡亲孙女了,儿媳瞧着那林家闺女倒是极好的。”
这才是她最终想说的,打击沈夙媛,提高林暮烟的价值,紧接着推销出去。
沈夙媛的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动,这种小菜恐怕连开胃菜都算不上。她不会因而感到任何沮丧或者灰心,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比她先一步忍不住了。
嗯……大概,或许,可能,她可以小小地利用他来打掩护。
沈夙媛低头的眼角余光偷瞄到朱炎眼底的暗沉,心底轻笑。
……毕竟令她遭受到这位“委屈”的罪魁祸首,可是皇帝陛下您呀。
宠妃进化论 第十六章 :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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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此言道出,率先不悦的并非是沈夙媛,而是太皇太后,只见老人家脸色倏地沉下来,然当她刚要开口时,沈夙媛却将手置于她的手背上,似有让她安抚之意。
太皇太后见沈夙媛这般举动,不由地心里感到一分诧意,抬头朝沈夙媛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平和温顺,似乎张太后夹枪带棍的一番话对她来说根本没入了心。这样的表现老人家心里是满意且欣慰的,然而她终究是不太愉悦,眉目里含了几分冷淡,也不吭声,只想听听看她的这个后来居上的继媳妇还想说些什么。
气氛沉默里隐隐产生些许尴尬,张太后见自家这位不好相与的婆母变了脸色,心知分寸,今日她本不愿来的,她知道太皇太后看不中她,她喜欢疼惜的是已逝的睿德皇后,一直都瞧不上她这四品官嫡次女的身份,张菱苑心底里暗自冷笑,然瞧不上又如何,她到底还是做了皇后,而今稳坐太后的位置,后宫里说话分量最大的人是她张菱苑,而不是这老不死的东西……
思及此,她的眼神滑过立在一侧不言不语的沈夙媛,嘴角飞快掠过一丝讽笑,老不死再看重又能如何,当年的楚芸容貌背景无一不比她出挑,然偏生是个傲性子,就算是当了皇后却不过是个空架子,最得宠的人还不是她张菱宛!手微微紧握,张太后的唇畔浮现几丝雍容笑意,冲沈夙媛温言道:“既然太皇太后的身子无恙,那儿媳便也不多加打搅,您大病初愈,还是多注意些身子。儿媳特意到秦太医处开了几幅上好的补药孝敬您,这回等养好了身子,切莫勿让那些秽气再近身了。”
太皇太后的嘴边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才道:“这就走了?难得一家人聚聚,炎儿都不着急去处理国政要务,怎么儿媳妇比炎儿还繁忙呢?”
张太后脸色微变,忙道:“您这是……儿媳、儿媳这不是怕扰了您的休息时辰,想您多躺会儿么!您当着小辈的面,儿媳真是……”说着竟作势要抹泪了,浮夸地拿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旁侧的沈夙媛垂着眼,轻柔的声音□□来,“太后舅母也是好意,皇祖母怎么还恼了呢?”许是没想到沈夙媛会帮她说话,张太后先是愣了楞,然眼中并无一丝感激,反倒藏了几分警惕。
沈夙媛的话确实没说完,她只停顿一会功夫,眼睛定定地瞧着张太后笑了下道:“不过皇祖母说得也是,太后舅母这般急匆匆地要告别,还当是有什么赶紧的事呢…!呵,听太后舅母方才连番提到前林太傅的嫡亲孙女,夙媛刚想说,前些日子那位还上郡主府来拜访了我呢。”
张太后眼色一动,头仰着朝沈夙媛看了看,却并未搭话,反倒是太皇太后的脸上显出一丝兴味之色,问道:“喔?确有此事?”
“是呢,不过说到这位林姑娘,怕是皇帝表哥比夙媛要更熟知些。”沈夙媛心底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终于把线成功扯回朱炎身上了,想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平缓道:“听闻皇祖母说,前阵时日还进了宫里来的,刚才又听太后舅母提及,想来林姑娘和皇帝表哥想与得还算和睦,皇帝表哥还说那林姑娘要比夙媛更适合……”
“说说罢了,怎还当了真!”朱炎忽地出声截断沈夙媛最后几个字,他眼底里现出几许惊乱,隐含着愠怒之气看向作祟的人,却只见到她眼底里漫开的如丝浅笑,将那团恼火抑制控住,朱炎勉强地笑望前头两位正在看他的张太后和太皇太后,“那林家的确实来过宫里,也和朕见了,然朕闻说母后很欢喜她,便没令人拦了,只说了些许话就散了。”
即便他最终是要让这林暮烟做后位,可他却不喜这矫揉造作的女子,不过弄来做个摆设空置以此来稳定罢了,他倒没想过张太后居然会看上林家的,想必是此二人的脾性里都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吧。若非瞧在林太傅的名声面子上,他就是换了人来坐也无妨。朱炎心中冷哼,看着张太后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母后的心意朕领了,若朕瞧上了会支会母后一声,母后不必费尽周折来打探朕的心思。”
张太后面色大变,她未曾想朱炎竟当着太皇太后和这小辈的面上就下了她的台,眼中愤然,长长的镶金指甲套抓着扶把,缓缓收拢,而片刻功夫,张太后却已换上一副盈然笑脸,竟像是丝毫未受朱炎话中讽刺的影响,只缓声真切地说道:“哎,这倒是你母后错了,你既心里定了主意,母后往后也不多言了。今日是母后激进了……”话语一顿,似是歉疚地扭过头冲沈夙媛说,“方才的话,媛媛莫要放心上,林家姑娘再好到底及不上自家的亲……”
沈夙媛心里呵呵一笑,张太后这话简直就是在打脸,要算自家,睿德皇后还同她坑货娘多少沾亲带故,张太后压根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关系还说自家人?这话沈夙媛没说,只管藏心里了,脸上端得一张笑颜,莹润动人。
“太后舅母说得是。”半句话礼貌又客套。
张太后脸色微僵,见她这副荤素不忌,软硬不吃的模样,眼睛眯了眯,她先前就觉着这位明珠郡主不简单,明明少时是个性子顽劣不堪的,却颇得高德皇帝宠爱,等长大了些,又哄得她这脾性古怪的婆母都溺爱非凡,简直就是个活祖宗!一句说不得!
嘴角堪堪牵了牵,露出丁点笑容,道:“也罢,母后讨了嫌,这回倒是有理由走了。”自嘲了一句,又转向太皇太后说,“今日是儿媳说错了话,还望太皇太后心底里莫要同儿媳生了芥蒂,那时儿媳才真是罪过,怕去了后都无颜见高德先帝……”
太皇太后见她扯到已逝高德皇帝,想到在世时自己那偏爱张菱宛的儿子,心底里又是感叹又是唏嘘,摇摇头道:“忽地提到先帝这是作甚,还什么去不去的,真真晦气!算罢,你都是快当婆母的人了,怎么还带着姑娘家的心性,小辈看了平添笑话!”
张太后忍下心气,只管虚势抹眼角,见太皇太后叹息,才拉着老人家的袖子轻声道:“在您面前,哪里这般的规矩……夙媛是你的外孙女,你就疼得紧,怎么菱宛就不是您的儿媳妇了?”那言语竟是含了一丝显然的撒娇,虽说张太后保养得当,光是打脸瞧不过二十五六,然这身的贵重锦缎袭身,一下破坏了她特意装扮下的端庄气质。
沈夙媛淡定地低头望着冒出一点头的鞋尖,朱红线绣的富丽牡丹花瓣显现在眼下,她专注端详,丝毫不受眼前这一幕“婆媳情深”的画面影响。幸而张太后深谙表演这门行当,演得太过显浮夸,不走心又显没人请,恰如其分地控制在欲哭无泪的程度上,待太皇太后的脸上去了怒意,方才立时收住。
这会子太皇太后心也软了,张菱宛确实有点手腕,多年婆媳情分毕竟不是盖的,就算皇祖母不是很中意这儿媳,可到底是二十一年相处下来,见她都这般示弱扮乖了,左右不会继续为难挑刺。
“怎么就不疼你了,前些日子炎儿送来的一些紫金葡萄,我这不大半都送到你的怡心宫里去喽?”
张太后似是老脸羞臊,眼含嗔意,只笑道:“怎么好些日子前的小事您还记心上呢?说得儿媳似个没脸没皮讨您赏赐的泼辣市妇那般,儿媳可要恼了…!”
一串笑声从太皇太后的口中溢出,老人家道:“你素来稳重,这些年来后宫内院在你的管制下一直相安无事,可见你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这些赏下来的好东西是你该多得的,我这老骨头享的福气够多了。”说着,眼光落至一旁的沈夙媛身上,满面笑容,“有这样贴心周全的外孙女于身边,皇上管理朝政亦是一天天越发得心应手,膝下子孙各有福分,我啊……不图多余什么的,就这样挺好,挺好的!”话说着手轻轻拍了下沈夙媛。
沈夙媛的眼眶微微发热,随着年纪渐长,疾病增多,皇祖母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然而老人家是在一天就为她考虑一天,打小就极尽疼爱,这份心意是那样赤-裸-裸的,如暖炉熨贴于心口的位置,温热炙人。
张太后又抄起帕子抹泪了,沈夙媛决定直接无视她,而朱炎眼底有所动容,一旁静静围观许久道:“皇祖母刚从病里出来,该是个喜日,怎么一个个哭哭啼啼作丧状,朕都瞧不下去了。”
沈夙媛眨了眨眼,褪去眼里的水雾,看了看朱炎,见他的视线也正投在她身上,那对墨玉般沉如铁的黑瞳似掩藏着一丝的莫名情愫,沈夙媛心头微颤,从朱炎凝视的眸光下移开,面含微笑地冲太皇太后说道:“皇上说得极是,皇祖母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这些话了,您呀,这福气呢都是多多益善为好,该是老天给的福您是不想也得享!”笑闹着打趣,直接就把气氛给带活跃了。
太皇太后边笑边道:“你这小猴孙,惯会胡言!”
“若这样您能喜悦起来,夙媛乐意天天给您胡言…!”
太皇太后摇头连叹,张太后在一侧瞧着不是滋味,忍了好忍,才勉笑着附和道:“媛媛说的对呀,常言道笑口常开才能长寿,心态好那身子自就健壮了。”
“算罢算罢,老骨头喽……”
“皇祖母您又来了……”
一番笑闹后,适才那些不快的场景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临近傍晚时分,张太后才自静心殿离开,一直回到怡心宫,入了寝殿,将一众宫女遣至外头,这才将一直端着的脸色彻底揭开来,摊开握紧的拳头,眼中含恨道:“沈家的真真伶牙俐齿,太皇太后也是,居然不管束着些,就不怕进宫后坏了规矩!”
“太后娘娘先别气。”身旁伺候的老嬷嬷姓姜,是打张菱宛出生时就陪着的老人了,入宫时陪送进来的,时常给张菱宛出谋划策,是个老奸巨猾且深知宫廷辛秘的老母狐狸。她笑着凑近张太后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些话,张太后气愤痛恨的面色逐渐变幻,被一丝似笑非笑的阴冷笑容所取代。
姜嬷嬷抬起头来,张菱宛那尖锐的指甲套敲在拜访于案几上的茶杯边沿,发出干净而清脆的响声。她笑着继续说,“您尽管方宽心,没必要为着一时的意气冲动,等人入了宫,还不任由您拿捏?”
张太后笑了,精致的妆容令她的笑容显得格外妖艳,当初她能勾搭上高德先帝也是靠了这一身本事,女人,无非是让男人全身舒爽的物件。不过物件的用处可大可小,她瞧着那明珠郡主就不是那块料子,而今只要林家的争点气,男人难免有色令智昏的时候,把握好了……就是件上好的武器,几可敌国。
至于那个伶俐傲慢的明珠郡主,只要一入宫,她身为她的婆母,还不手到擒来?思及此,张菱宛许是已预见未来美好前景,嘴边的笑容再也不加掩饰,肆意地扬起。
而她心中那位伶俐傲慢的明珠郡主,此刻一身慵懒倦气,如休眠的小猫儿,伏在太皇太后的腿上。
朱炎坐在帘外,正在听喻德海禀报这一日来耽搁的事,幸而这几年他处理朝政上的事已日渐平稳,只要沈家和张太后那伙子人马不要偶尔给他添堵,其他的小兵小卒根本不足以他皱一下眉头,派几个人下去便能轻松解决。以致于他现在的心思总会那么不集中一下,飘到某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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