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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府天
“早就听说御史嘴笔如刀,今天终于是有幸见识了一回,叶大人还真是宝刀不老啊!”许阳言罢看也不看叶巡抚那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好教二位大人得知,这位何院长还有一桩大罪。就在今天早上,江家十八老爷到总兵府门前长跪谢罪,结果被一通抢白昏了过去,竟是从身上搜出了一把匕首,而且还是淬了毒的。据他交待说,他是听了何院长的挑唆,想要到总兵府前拿刀子装装样子演一出闹剧,结果知道刀子淬了毒就立刻傻了。啧啧,要说金陵书院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这挑唆教唆的本事真是一流!”
因为自己儿子的事,许阳的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自然不会如冯叶两人一般只把脏水往何明钦一个人身上泼,话语中直接把金陵书院一块捎带进去了。他是正牌子武进士,一路带兵打仗厮混出来的,这粗大嗓门自然不是那几个区区文人可比,这一嗓子下去,四周十丈方圆的人顿时全都听清楚了。当是时就有人大声喝骂,但须臾就被不知道什么给砸下去了。
说到这份上,许阳还有些不解气,回头望了望那高悬的金字牌匾,那在夕阳余晖下各处建筑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的金陵书院,他不觉还想要损上几句。可就在他清了清嗓子还要再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叱喝。
“报——”
许阳一惊,这才回头,见是自己留在守备府的一个心腹亲兵,当即问道:“什么事?”
“大人,是罗世子那边派人送口信。说是金陵府其他三大书院博阳、上元、长河已经答允,金陵书院何院长因为一己之私而无故逐出的那十几名学生着实无辜,他们愿意全部接收下来。他们还说,书院乃教书育人之所,想不到有如此卑劣之人在其中弄权营私,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愿意联名上书请命,请朝廷另外委派大儒前来担当院长,辅佐艾山长。”
此话一出,原本就灰头土脸的何明钦险些不曾一头栽倒过去。倘若不是嘴上堵了东西,他几乎能吐出血来。这一刻,他心里又是恨又是气,当听到许阳哈哈大笑,继而高声对士子们把那一番话转述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急怒,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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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书院,淡泊居。
一个月之内官兵第二次出现,这一次甚至不是所谓的帮忙维持警戒,而是直接的拿人。继而又是学生挨打,何明钦被抓,甚至那些阴私之事被公诸于众,再加上其他书院联手发难,一时沸沸扬扬,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艾夫人为之心力交瘁。尽管她确信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局,何明钦都不至于愚蠢到吐露那些内情,她仍旧是满心烦躁,大半夜的仍然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个个跃上脑海的法子又被她硬是按了下去。
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的圈子,她就只听外间传来一个妈妈的话语声:“夫人,京城来人了!”
她早就等京城消息等得心火都起来了,此时自然是立时吩咐把人请进来。待到那人一来,她也不等人开口,劈头盖脸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这么迟才来?”
来人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低头说道:“夫人恕罪。京城那边元辅被锦衣卫盯得很紧,最近风头松弛些,这才能派出信使来。况且朝廷这段时日虽说很少议江南的事,但重头人物都到了这边,再加上还有曲公公在,所以一时……”
尽管那人说话毕恭毕敬,但艾夫人今天白日里已经一忍再忍,此时哪里忍耐得住,当即冷笑道:“曲公公?要不是京师送信来说道了那番话,那个老阉奴怎会有戏耍我的机会!父亲都是当了几十年官的人了,怎么会看错了人,害得我白白丢掉了一举奠定胜局的机会!”
“夫人息怒,元辅和曲公公也不止是打了一两回交道,怎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见艾夫人脸色更加不好,那人便知机地截断了这个话题,只是从怀中毕恭毕敬地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待到艾夫人动作生硬地一把抢了过去,他又低下了头,“小人也是进了南京城才知道这边的情形,一定会一五一十禀报元辅。”
“等你禀报就什么都迟了!”艾夫人也不是第一回见这个信使,知道他是父亲最信赖的心腹之一,此时便当着他的面审视了封口又随手撕开,就这么取出信笺在人面前匆匆浏览了起来。待到从头到尾看完,她本就不那么好看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铁青,随即竟是捏着信使劲拍在了一旁的案桌上,“父亲早先还吩咐说不能让上头控制江南,如今竟然要让我退让?都做了这么多事情,两边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让我退让,我往哪退?”
见艾夫人狂躁地把信捏成一团随手一扔,旋即毫无半点淑女风度在屋子里团团转,口中不时迸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字眼,那信使只是一味低头不语,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见。直到艾夫人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才低声说道:“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南这边向来是夫人主持,若是元辅这信上所说已经不合如今局势,夫人临机专断也并无不可。”
“就是这话!”
艾夫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到了案桌后头悠然坐下,随即开口说道:“虽说此前连番受挫,可我们毕竟占的是地利,又有这许多年来在江南积攒下的名声和人脉。之前不过是被他们一时连番重击打得有些乱了方寸,真要拼起来,就算他们是皇上最看重的年轻才俊,可也决计压不住金陵书院这地头蛇!更何况,荆王就要走了,熬过这几天,他们就是群龙无首,届时再使上一把劲……”
见艾夫人突然就笑了起来,那信使微微低着的脑袋上,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但仍是在那笑声渐渐停下来之后轻咳了一声:“就连元辅也说过,夫人这神机妙算少有人能及,想来必定深有把握。只是行前元辅问过,龙泉庵主给夫人的信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的信?”艾夫人微微蹙眉,随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父亲也是的,那个女人死都死了,况且又是那样的罪名,我怎么还敢留着她的信,早就都烧了!她虽曾经是郡主,可又不曾拉起多大场面,不过是靠的亡父班底才做出的那样一番事情。而且那信上少有别的东西,就是一个劲念叨楚国公,楚国公都死了多少年了,还一个劲惦记着干什么?至于还口口声声说那个陈澜和楚国公兴许有些关系,真真是笑话,她一个正牌子侯府千金,天子赐婚的总兵夫人,怎么会和百多年前的一个死人有关?害得我花费老大功夫探她的口风……”
艾夫人这一抱怨就是老大一通,那信使却自始至终垂头听着,丝毫没有插话。待到好容易瞅了个停顿的空子,他才仿佛是自然而然地说道:“只是,之前入城,小人入眼看到的是满城的戒严兵马,听说是南京守备许阳居中主持。杨进周这个两江总兵就已经是手握兵权的人了,若是再加上许阳那三卫兵马,兵权都在他们手里,夫人纵使有通天之计,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施展的,若是太勉强的话,不如还是从元辅之意。”
“勉强?我手中可是还有真正的杀手锏!”艾夫人下巴微微一扬,面上露出了自信满满的表情,“江南向来没怎么经历过战事,南京城那三卫军马也就是看着好看罢了,真正拉上去打仗根本不顶用!至于许阳,就算他在辽东是声名赫赫的将领,可他难道能够在南京练兵?两江能够打仗的就只有设在崇明杀所和南沙所的那些水军,那是当年跟随过安国长公主去琉球的。至于其他的,不值一提!”
艾夫人完全没发现,在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信使的眼神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接下来她便再也没有顺着此话多做解说,而那信使也是没再啰嗦什么。只不过,因为南京城如今局势难明,艾夫人一时半会也没工夫去写什么回信,就顺口让人留下再住两天。那信使起初还有些为难,但禁不住艾夫人的强硬,最终勉勉强强答应了。
一晃就是几天过去了,由于金陵书院前后大门都被守备府派了军马牢牢守住,艾夫人虽然恼火,但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每日里负责采买等等的杂役下人仍然可以自由外出,她要传个什么消息固然不太方便,但要打听消息却还是容易得很。因而,外间那些事情的进展几乎是同步传入了她的耳中。
金陵府衙正式接下了审理何明钦和邓冀的案子,只是从荆王到罗旭萧朗,乃至于江南督抚两级再加上南京守备许阳这强大的旁听阵容,那位知府吴应正是应接不暇。
巡按御史周泰同被禁家中,督漕御史林之善直接跟着平江伯方翰回淮安府去了,算是正式避开了这一趟浑水。
初次审案虽不曾动刑,但两位金陵书院的重要人物同时出现在公堂上,仍然在民间激起了一片哗然。再加上其他三大书院一边倒地造势支持,舆论对金陵书院极其不利。好在荆王说是起程回京,却还抽空笃悠悠地和萧朗一块去扬州赴了未来小舅子的婚礼。这一来,艾夫人自又从容了几分。
由于这金陵书院的进出人等并未搜身,她的第二封亲笔信又顺顺当当送了出去。如此一来,心情稍稍好转的她自然是耐着性子又等了数日,眼看那些书院门口的兵卒仍是一如开始的丝毫不通融,她渐渐就有些坐不住了,这日一大早就索性坐了轿子带人出去。
轿子才到前门,就被一群士卒拦住了。不管领头的那亲随说什么,为首的总旗就只有一句话,上头严令,何明钦和邓冀的案子不曾查明白之前,金陵书院书生暂时不得出门。眼看这陷入了胶着状态,轿子中的艾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用力蹬了几下让轿夫落了轿,随即就自己打起帘子从轿子里头出了来。
“金陵书院才刚刚得了朝廷册封,不过是出了一桩连是非都尚未断明白的案子,你们就把这里封闭了好几天,直到如今还不许人外出,这难道不是藐视朝廷?如今真正的大佬都窝在府里不动弹,却支使了你们这些小人物冲在前头,想咱们金陵书院出了多少阁老部堂重臣,要是他们联名压下来,你们自忖可承受得起?”
艾夫人这大帽子一压下来,十几个兵卒顿时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总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正要说话,前头的亲随便也帮腔道:“就是,你们也不看看我家夫人是什么人!两江地面上,多少大人多少老爷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师母,就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也敢伸手阻拦,瞎了你们的狗眼!”
那亲随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正想再砸上几句狠的,一旁突然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他们是朝廷在册的军人,领的是朝廷俸禄,什么时候变成了低三下四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往那话语声传来的方向瞧去。那总旗和十几个军汉瞧见来的大约十余人,领头的一个风尘仆仆,头脸都不甚分明,一时没认出是谁,可别人为自己说话这口气总听得出来,因而那总旗自是连忙迎了上去,觑了觑这一行人的打扮,便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位老爷是……”
艾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她使劲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也没察觉到那手指甲透过薄薄的绢帕陷入了手心的软肉中,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脸。
“听说杨大人又出门办什么大事去了,想不到会有空到这儿来。”
这一声杨大人,上上下下顿时都明白了来人的身份。那总旗慌忙带着属下行礼拜见,结果膝盖还没着地就被人一把拖了起来。他不自觉地随着那劲道站直了身子,见杨进周目光直视过来,当下竟是连手都不知道摆哪儿好。
“虽说你们没上过阵杀过敌,但既然是受命正在执行军务,自该一切以军令行事!”杨进周说着就斜睨了一眼那个之前还咋咋呼呼的亲随,见其慌忙躲开自己的目光往旁边缩,他又移开目光看向了艾夫人,“都说金陵书院乃是书香翰墨的地方,连洒扫的仆役都通晓礼仪,可今天一个甚至连黄册户籍都没有的小厮亲随,竟然敢这样大放厥词?”
艾夫人被杨进周这话顶得胸口一阵憋闷,好一阵子才强笑道:“多谢杨大人提醒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下人!只不过杨大人不在南京,却有人这么大喇喇调动军马,这倒是奇了。”
“许大人本就是南京守备,城内兵马调动只要有他允准,并无不可。”杨进周见艾夫人闻言一滞,突然石破天惊地说,“今次我来,是有一件事要请问夫人。崇明沙所的指挥使沙大人,夫人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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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第417章 群英会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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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艾夫人就为之神色大变。然而,不管她如何仔细端详,都难能从杨进周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尽量整理了心绪,可交叉放在身前的双手仍旧有些微微颤抖。
“杨大人这是哪里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会与镇海卫的军官有什么联系?”
“夫人若真的是不认识沙大人,怎么会单凭一个沙字就想到了镇海卫?须知崇明沙所不单单驻扎着镇海卫,还有其他兵马,姓沙的指挥使也不仅仅只有一个人。”见艾夫人面色煞白,却紧咬嘴唇没答话,大约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杨进周只觉得这几天一路奔波忙碌都没有白费功夫,当即淡淡地说,“好教夫人得知,那位沙指挥勾结海寇图谋不轨,兼且事到临头仍是冥顽不灵,已经被我斩于刀下。镇海卫某些和贼寇沆瀣一气的军官已然全数拿问,将以军法律例惩治。”
倘若说刚刚头一句话让艾夫人心神大震,那么此时此刻,这一番话就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砸得她连动弹都难能。看着杨进周那张纹丝不动的脸,她很想反唇相讥,可偏巧喉咙口噎得慌,那一颗心更是堵得难受。因而,她只能用最凶狠的目光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不得把人就这么吞下去。
好半晌,她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声音却变得异常沙哑:“杨大人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夫人乃是相关者。”杨进周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见艾夫人闻声竟是往后头退了一步,原本就紧张僵硬的脸上,嘴角甚至还抽搐了起来,他又冷冷补充道,“所以,夫人如果没事,但请不要离开金陵书院,否则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他才对一旁那听得若有所思的总旗说道:“刚刚你做得很好。就说是本镇地军令,从今天起,比照之前的守备,人数增加一倍,进出人等全都要先行查验过。”
那总旗虽是对刚刚亲随的一句低三下四极为恼火,可也知道自家这些弟兄和金陵书院的大人物不能相提并论,原本已经准备忍气吞声。可此时此刻杨进周这样吩咐了,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继而慌忙单膝跪下行了军礼。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忠职守,连一只蚊子别人都休想夹带进出!”
杨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也不看艾夫人一眼,径直从来路走了。当走过街角,山门那边的视线再难企及时,他方才往路边的一个小茶摊走了过去,见里头端坐着的一个年轻人笑眯眯地站起身相迎,他便冲身后摆了摆手,旋即快步走了上去。
“殿下。”
“一回来就劳烦杨大人往这地方走了一遭,辛苦辛苦。”荆王笑容可掬地双手捧了一碗茶递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杨进周手里,“借花献佛,这是摊主特意炮制的凉茶,杨大人先喝一杯解解渴去去乏,接着再说话。”
瞟了一眼那个远远躲在角落里满脸惶恐的摊主,杨进周又低头看了一眼那颜色黑亮的凉茶,眼角余光瞥见荆王后头的两个从人满脸无奈,他这才一口气把这碗茶喝干净了。那种清亮温润的感觉和微苦带甜的滋味夹杂在一起,他放下茶碗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多谢殿下。”
“哪里哪里,是我要多谢杨大人。”荆王见杨进周皱了皱眉,便诚恳地说道,“去镇海卫只得你一个,在营地里弹压立威更是难上加难,多亏你把事情都做成了,南京城这边方才能如此顺遂。更何况之前我俩回来遇到海寇那一次,我还不曾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再说了,你只因为我一句话就马不停蹄到了这里,都不曾向我这个浪荡皇子多问半个字,我哪能不感念?”
杨进周听荆王前头的话还算一板一眼,最后一句却本性毕露,他不得不打断了这位接下来有可能的滔滔不绝:“殿下言重了,殿下代天巡狩,我奉命而行本就是应当的。至于此去镇海卫以及之前的同行,也都是该当之事。之前只是来不及问,如今殿下可否赐告,为何让我去向那位艾夫人说上这么一番话?”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了。”荆王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随即似笑非笑地说,“让你去见那位夫人,告诉她那么一件事,自然是为了让她明白,她最大的倚仗已经没了。之前金陵书院逐出了那么一些人,结果另外三大书院被罗世子轻而易举地说动,立时三刻把人全都招了进去,甚至还联名为他们正名,再加上老冯和老叶一块拿下了何明钦,你家夫人又给他添上了确凿的罪证……啧啧,金陵书院已经到了这份上,哪怕那块招牌还是金字招牌,也总应该付出一点代价了!所以,这一次哪怕这个女人能保住自个,山长院长却一定得换人!”
“事到如今,此事当已成定局。”说到这里,杨进周便冲荆王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我也应当回衙门了。殿下白龙鱼服,也请不要在外头再作停留,和我一道回去如何?”
这说话的人要是换成罗旭,荆王少不得要嬉皮笑脸设法拖延;要是换成萧朗,几句打趣戏谑就能把人气得扭头就走;然而,面对着面色沉肃的杨进周,他却知道这会儿就是说什么别的也没用,和那两只眼睛对视了一会,最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好好,依你就是!”
话音刚落,就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而来。随行荆王的那些亲卫和杨进周的亲兵立时训练有素地散开,而守卫在街口的人已经叱喝着拦了上去。不多时,街口传来了一长二短的呼哨,紧跟着人就被放了进来。见这情形,眯缝着眼睛往那边打量的荆王便笑着冲自己那群亲卫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都别紧张了,既然在街口就放了行,看那装束,必然是萧郎无疑。”
说话间,那一骑人已经是匆匆驰近。尚未近前,那马上的骑手就勒马急停,不待马停稳就从上头一跃而下,随即疾步上了前。见荆王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他立时避开两步,随即方才看向了杨进周,面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高兴。
“杨兄可是回来了!”
“咦,萧郎你这是冲着杨大人来的?”
萧朗没好气地斜睨了荆王一眼,继而才看着杨进周说:“嫂夫人下午和我说话时,提到过去年头里京师那些事,那时候亦是恶讯频传,说是她这几天也总是心惊肉跳。我知道伯母嘴上不说,亦是心中担忧,所以还想请殿下来打听打听你究竟要几时回来。如今你回来了,她们总算能放心了。”
“去年头里京师那些事……”
荆王见杨进周闻言一愣,知道他还不知道此前发生在总兵府门前的事,当即低声把前因后果大略提了提。杨进周一言不发地听完这些,突然回头看了看自己先前过来的方向,沉声说道:“殿下之前让我对那位艾夫人说了那些话,可曾想过,若是她因激愤一时想不开……”
“那个女人会想不开?”荆王耻笑一声,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扇子,轻蔑地说,“在那个女人心目中,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就算是她再怎么愠怒,也只会在别人身上下文章,断然不会对自己……”
萧朗听荆王说得头头是道,偏偏就没体会到最重要的一层意思,不禁不耐烦地打断了荆王的话:“殿下,杨兄的意思是,如果那位艾夫人背后有人,那么这时候就该下手了!”
此时此刻,荆王方才一下子恍然大悟。他素来极其聪明,因而刚刚只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艾夫人的行为举止,一时半会就忘了江南这边固然是本,但朝廷那边还有众多出身金陵书院的大佬是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就立时转身看着身后的那几个亲卫,一个眼色把人都叫了上前。
斟酌片刻,他就一字一句地吩咐道:“立时知会书院里头的暗线,给我盯着些。艾世杰是聪明人,对他挑明了,他哪怕不是山长,也仍然是江南大儒,别临老了还不要自己名声。要是他答应,就留在他身边守备看护!要是他和他那夫人有什么不测,让他们提头来见!”
见几个亲卫迅疾无伦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荆王斜睨了一眼杨进周和萧朗,见两人正在一块低声交谈着什么,仿佛谁都没在意他刚刚这吩咐这语气,于是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尚未正式蓄须的下巴。相比那位年长了几岁,开始在人前刻意扮年长成熟的兄长晋王,他总觉得揪着胡须想主意的样子太难看了些。
“好了,未雨绸缪的事情已经做了,这太阳既然已经落山了,咱们也回去吧。说不得罗世子已经回来了,到时候四个人难得凑齐,不但可以喝酒谈心,还可以推推牌九松乏松乏,这人生在世,总得一张一弛不是?”
话音刚落,他就遭到了萧朗鄙视的目光,见杨进周径直上前去牵马,他这才喟然用食指轻轻抚了抚鼻翼,嘿然笑道:“咳咳,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不是忘了他如今是小别胜新婚。他不行,你们两位世子爷却是有空,庆功宴还得等几天,可今晚上喝顿庆功酒总行吧?”
庆功酒……萧朗看着笑吟吟的荆王,到了嘴边的讥嘲又吞了回去。虽说这并不是什么真刀真枪的硬仗,但凶险却犹有过之。事到如今,只要能顺利收尾,这顿庆功酒却是应该的。只不过,应该庆功的除了他们这些男人,也该少不得陈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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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府正门。
头一天江家十八老爷上门闹事让四个门子一个个全都紧绷了神经,可自打街头戒严了之后,他们就轻松了许多。虽不至于没事闲磕牙聊天,可站在门前也不必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换班的时候脸上笑容也多了。这会儿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落山了,四个人自是同时出来挂灯笼,又安排前院的杂役小厮将平日出入的东西角门关闭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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