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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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阳宁侯府廖香院又热闹了起来。陈汀从启蒙的陆先生那里下了学回来,陈衍也到了家,兄弟俩在朱氏身边一坐,一个是绘声绘色讲着今天先生教授的课,一个则是笑嘻嘻地说着今天里里外外的消息。朱氏靠着炕椅靠背微笑听着,抽了个空子突然冲着陈衍笑道:“说起来,这调令还真是及时雨。否则你明年二月成婚,你姐姐还得急急忙忙赶回来。”
“可不是吗?”陈衍的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兴奋,突然拽着朱氏的胳膊说,“老太太,今天我听师傅说,姐姐姐夫已经到了天津,我到时候请个假去通州码头接人行不行?”
见陈衍一副担心自己不答应的模样,朱氏不禁哑然失笑:“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平时咱们那些在京畿附近的产业庶务甚至都是你亲自跑亲自打理,这到通州接人是应当的,我难道还会当你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公子书呆子?去吧,多带几个可靠的人,一来这些日子外头风声不大好,二来你姐姐姐夫兴许行李不少,大车也多预备几辆。”
“是,老太太放心,我明白了!”
陈衍用力点了点头。这时候,一旁的陈汀瞧着祖母和兄长这对答,冷不丁插嘴说道:“老太太,我也要跟着四哥去,我也要跟着四哥去!”
养在老太太膝下两三年,廖香院上下都看护得仔细,吴妈妈等贴身的又照料得贴心,陈汀比从前高了胖了,从前那不健康的白皙肌肤上也多了几分血色,那双颊的嫩肉更是应了吹弹得破四个字,穿上锦衣装扮起来,远看上去就和那些画上的金童一般。相形之下,窜高了一个头的陈衍却因为****不曾断了武课而黑了许多,可只要捋起袖子就会露出结实的肌肉。
这会儿听到陈汀的话,他一巴掌就拍在弟弟的肩膀上,又咧开嘴笑道:“我这是骑马去通州,怎么带你这个小不点?”
“我和四哥你坐一匹马去!”见陈衍一下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陈汀不禁鼓起了双颊,恼火地嚷嚷道,“笑什么,上次四哥你带我去看戏听说书,里头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陈衍见朱氏投来了责备的一睹,不禁心虚地垂下了脑袋,随即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这个弟弟,板起面孔说:“那些东西听听看看可以,当真可不行!我自个的骑术还没精良到那地步呢,怎么带你,等你学了骑马再说。好好在家呆着,回头姐姐到了,我带你上镜园去玩!要是不听话,姐姐姐夫从江南带回来的好玩意,你可就没份了!”
虽说不乏摆哥哥谱的样子,但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朱氏见陈汀不得不垂下了脑袋,一脸计不得逞的沮丧样子,忍不住唤了小家伙过来到身边坐下,又敲打提醒了好一阵子,这才让郑妈妈带着人出去吃点心,等门帘一落下,她就招手吩咐陈衍到炕上对面坐了。
“你师傅那儿怎么说?”
说到正事,陈衍的脸上再没了刚刚的跳脱,而是露出了一种同龄人少有的稳重。他斟酌了一下语气,这才缓缓说道:“师傅说,礼部那儿拟定的晋王继妃人选虽说有三四个,但真正的人选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常寺四品少卿费玉国的侄女。四姐夫虽说上蹿下跳使力不少,但家世等等毕竟摆在那里,再说跟咱们家有那关联,想要谋那个位子多半难能。只不过,他不知怎的得了宋阁老眼缘,再加上继妃毕竟不是元妃,也不是没那可能。”
“这个混帐行子!”朱氏恨恨骂了一句,如今每每想到自己当年的盘算和眼下的现实,她就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然而,生了一会闷气,她终究是长长吐出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老半晌,她才摇了摇头道,“罢了,要不是我不想背恶名,苏仪那会儿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把人接回去。不说别的,单以她的年纪,想中选就绝无可能。”
“就是中选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道她还能上咱们家来显摆?”陈衍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就把炕桌上那盏茶递给了朱氏,“老太太,姐姐既然回来了,那我的婚事是不是……”
“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只不过,你姐姐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再主理你的事情就不适合了,顶多帮衬帮衬。再说,你忘了不成,你姐姐出嫁可是快三年了,哪怕是婆婆好相与,丈夫又疼爱,可三年无出毕竟是不好听的,这回了京也得好好调养,你忍心让她才刚到就为你操劳婚事?我都给你盘算好了,你的大表嫂,也就是韩国公世子夫人,论身份辈分都相宜,而且性子又好,出面到杜府去办那些事都最合适的。”
尽管没能遂自己的心意,但朱氏所言毕竟句句在理,陈衍自然没有二话,只是小脸上少不得流露出了几许怏怏之色。好在姐姐姐夫回来的好消息终究是胜过了那些许的抑郁,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又笑眯眯地和朱氏说起了其他事情。
待到陈汀揉着小肚子进了屋来,祖孙三人自是说笑更欢,直到郑妈妈进来说刘善家的来了,朱氏才息了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媳妇匆匆进了门来磕头。
因朱氏喜欢绿萼的能干懂事,许配了外院的一个年轻管事之后,便仍是把人调在内院,主管大件器什出入采买。只丫头和媳妇毕竟不同,平素见得也并不多。此时此刻,朱氏等人行过礼后就吩咐人起来,又赏了小杌子给她坐。
“老太太,因是四少爷的婚事在即,奴婢接了令往外头去看那些新式样的木器家什,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得大街上飞马报捷,说是肃州大捷,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懂,只知道三老爷在那儿,所以就急急忙忙先赶了回来。”
陈瑛一去就是将近三年,逢年过节虽然都是不缺礼数,但终究是远在边陲,朱氏又几乎是巴不得他就此别回来,自然是不在乎他这一离家就是三年。因而,此时此刻听闻这肃州大捷,她的眉头立时拧成了一个结,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数珠,好半晌没吭声。
陈衍虽然也吃惊,可是在回过神来之后,立时向绿萼仔仔细细盘问了起来。听她虽是勉强说些土鲁番赤斤卫蒙古之类的地名,可终究是闹不明白,他也就不再多问,温言赞许了几句,就让郑妈妈把人带走了。等外人一走,他就立时跳下了炕。
“老太太别急,当初是因为缅甸已定,皇上才把威国公和三叔一起调了回来,但如今那里零零星星小动乱不断,想来就算三叔这一回建下大功,回不回京还未必可知,这几天我会让人好好打探打探消息。”说到这里,他突然斜睨了陈汀一眼,见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就走到人的面前说道,“六弟,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斟酌着给你爹爹写封信。要真是大捷了,你身为人子,总也该问候问候恭贺恭贺。”
“四哥,我……”
见陈汀扭来扭去满脸苦色,陈衍就正色说道:“好了,别不愿意了,不管怎么说,大礼数不能丢。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做今天的窗课,否则明天先生查验你又交不上来了。”
尽管陈衍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但两天后,当他在通州码头等着接姐姐姐夫一行的时候,却始终是有些心烦意乱。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但凡报捷,那信使总会是沿路张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好比这一回,镇守肃州卫的阳宁侯陈瑛和赤斤卫蒙古联手把来犯的土鲁番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还为赤斤卫夺回了被抢去的印绶,这对于西边来说是少有的胜仗,甚至连奉旨经略甘肃的那位谈总督都上表请功,赤斤卫更是提请要进京献俘朝贡,这架势摆明了不小。
“少爷,少爷,船来了!”
楚平这一嗓子终于把陈衍叫了回来。他抬眼一看,见一艘官船正在缓缓靠岸,那船舷上依稀有几个跨刀的家丁,他自是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前走了几步,运足目力分辨着上头的人。好一阵子,他就认出了里头的小武,脸上立时绽放出了喜悦的光彩。
因而,等到那船停稳,船板一架上,他就不顾三七二十一,竟是头一个踩着船板咚咚咚地上了船去。站在船头的小武吓了一大跳,慌忙伸手扶了一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他就只听陈衍突然提高嗓门嚷嚷了一声。
“姐,姐夫!”
话音刚落,前舱的一处舱门就打开了来。弯腰走出的杨进周见陈衍站在那儿,含笑点了点头就侧身让了让。陈衍先是呆了一呆,随即就三步并两步直接冲了进去。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中间的那个人影上。
“姐……”
“小四,你都比我高了!”
看着那个两年多没见的人影,陈澜眼里既有惊叹,也有欣慰。当看到陈衍突然直冲了过来的时候,她自然而然伸开了双手。待到弟弟一下子欢喜地抱住了她,那坚硬的下巴更是磕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才轻轻拍了两下陈衍厚实的肩背,笑声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哽咽。
“看你,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撒娇,小心你姐夫笑话。”
“笑话什么,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陈衍使劲又抱了抱陈澜,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松了双手,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着陈澜那熟悉的面容,他这才抽了抽鼻子,咧嘴一笑道,“姐,我长大了,以后除了姐夫,我也能护着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冠盖满京华 第421章 稚子之心,家园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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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外表看着并不奢华,刚刚扶着妻子上去时却发现别有洞天的马车,杨进周忍不住又瞥了瞥一旁那匹没了主人显得百无聊赖的坐骑,嘴角不知不觉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刚刚还说是长大了,可一见着姐姐,就躲在马车里急急忙忙说起了悄悄话,这小家伙!
马车中的陈衍自然不知道外间的姐夫转过了什么想头。此时此刻,车厢里只有他们这相邻而坐的姐弟俩,虽说前头卷帘缝隙和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微不足道,可是,他仍然借着这一丝丝的光亮,侧着头仔仔细细打量着陈澜。发现姐姐比去江南之前气色好了许多,向来纤瘦的人也总算是透出了几许丰腴,他这才笑了起来。
“都说江南水土养人,看来果然是不假。要不是脱不开身,我早就想去江南看你了。”
“你呀……”陈澜看着那已经和自己平齐的个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点在那脑门上,“课业要紧,再说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等你再大些,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得。”
“父母在,不远游,咱们虽说没了爹娘,可老太太还在呢,我顶多也就只敢在京畿附近走走。”陈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随即才自然而然地攀住了陈澜的胳膊,“姐,从前不觉得,可自打晋王妃去世,后来五姐姐的……襄阳伯那使团的沉船之事得到了确证,我就总觉得害怕极了,就怕你那儿有什么不好的讯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澜也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最初听到襄阳伯和朝鲜使团失踪的消息时,还寄希望于这只是谣传,可后来随着辽东大军和朝鲜军队在边境一次又一次碰撞激战,那个传闻渐渐得到了证实。据闻,那边觊觎辽东沃土和奴儿干都司已久。但这时候动手,却可能是迫于其他的压力。
陈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襄阳伯家里没什么人了,罗姨娘闻讯之后,便想赶紧退了婚,另寻好人家,谁知道五姐姐直接就绞了头发,罗姨娘只得回禀了老太太,如今庆禧居后头辟出了一个小院子,她就在家里带发修行。我去见过她好几回,嘴都快磨破了,可她就是不肯回心转意,老是说那些时啊命啊之类的话,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等我回去之后,再劝劝她吧。”
话虽这么说,可陈澜想起陈汐那最是冷然倔强的性子,心里却并没有太大的期望,但实在是不想看着那样的凌霜红梅就这么凋谢在了初春的风中。
随着车轱辘有节奏的转动声,平时写信除了朝廷大事,几乎就只提朱氏自己和陈汀的陈衍又低声说起了家里的情形,从二叔陈玖沉迷酒色身体越发糟糕,二婶马夫人几次三番想要插手家务却都不能得逞,罗姨娘虽说名不正言不顺,可硬是把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直到嫁出去的陈冰三天两头回娘家,陈滟却是一年到头逢年过节都难得回来……等他差不多说完时,马车竟已经到了崇文门。
楚朝旧制,外官入京朝觐,亦或是奉召回京述职以及奉调回京,都需得从崇文门税关通行,视所带财货不等,交上一笔数额不等的税银。话是这么说,可终究这行李等等都是各官的阴私,久而久之这买路钱也就成了按品级递减的规格,象征性收上几两几十两不等。
这税关从关监到税丁无不是火眼金睛,若是真有两袖清风的官儿轻车简从亦或是就这么一头小毛驴入城的,他们甚至连那几两银子也不去收了,免得自己惹麻烦。可要是碰到大人物,他们反而却挺直了腰杆公事公办,甚至还不无强项顶牛,为的便是这崇文门税关收的除了官税,最要紧的却是商税。从大通桥下卸货的商贾都得从这儿过,往官儿身上收税,这便能敲山震虎吓住来往商贾,这一年的定额完成起来轻松不说,捞钱更是有望。
此时此刻,杨家这一行虽算不上十分招摇,可行李也有四辆大车,再加上四辆马车的女眷和丫头仆妇,随行二十几个家丁从人,自然是惊动得关监亲自出来。就在预备查验官文时,在马车中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陈衍就索性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冲着那六品关监嚷嚷了一嗓子。
“胡胖子,你擦亮招子仔细瞧瞧,那是我姐夫,别当是外地来的戆措大!”
那胖乎乎的关监瞅了一眼车上跳下来的少年,小小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凝住了,刚刚还公事公办的脸上立时挤出了笑容来。原本拿着官文还拿架子不肯打开的他立时三刻翻开了封面,一见上头那如假包换的官衔官阶姓名,他立时冲着身边的副手吩咐了几句,又上前殷殷勤勤和杨进周赔罪道歉,这才一溜小跑到了陈衍面前。
“四少爷恕罪,小的之前还在琢磨杨大人什么时候来,这不是一时没注意么?您放心,公事公办,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就知道你这老货刁滑!”陈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见后头等着入城的队伍蜿蜒出了上百米,中间有不少货车等等,他这才低声说道,“你这关监今年差不多就该到头了吧,之后谋哪儿的缺可想好了?”
“哎,四少爷您这不是戳我的痛处么?如今上下整顿,好处越发微薄了,我又胆小,这一年的出息比前头那几任的三个月都不如。这到头之后的去处也实在是说不准,我又没个功名,放出去也就是杂佐官,可在京城里头,我这六品衔算得了什么……”
陈衍哪里耐烦听他大倒苦经,见这胡胖子滔滔不绝还要再说,他便冲着其摆摆手,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上半年这京城外七门内九门加在一块,关税比去年多了三成,你这个关监当得虽然又苦又穷,可谁会不记得你的功绩?不要上上下下跑跳活动了,你得罪的人多,可嘉赏你的也同样不少。”
此话一出,那胡胖子自是眼睛大亮,待要千恩万谢时却只见陈衍嘿然一笑转身就走,他只得就那么站在原地,那只手忍不住摘下了帽子使劲摸了摸头顶。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哪!
随着车队的重新起行,刚刚从窗帘中悄悄窥视了一番外头动静的陈澜这才对上了车的陈衍道:“看你这样子,如今倒是积攒下了不少人脉,就连这税关的人也认识了?”
“一回生两回熟,郑管事带着我走过两次,再说师傅又提点过一些,自然而然就熟了。”陈衍这会儿再没有在外人面前的故作高深,笑嘻嘻地摇了摇陈澜的手说,“姐,我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
“你能****高兴还来不及,只有一条,你别聪明过头了就行!”
对于陈衍的天赋和心性,陈澜都知之甚深,此时少不得提醒了他一句。见小家伙一如从前一般点点头答应,她的心里放心了大半。接下来的一路上自是又说笑了一阵,直到快要到的时候,陈衍才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姐,三叔大概近期要回京一趟。他在肃州打了一个胜仗,夺回印绶的赤斤卫蒙古把他当成了再造恩人,甚至为此打算把部族之中珍藏的几件前元宝物献给皇上,所以大约是要进京献俘的。虽然不知道人是不是会留下来,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在甘肃那地方熬了这么将近三年,三叔如果留下,决计比以前更难对付。”
陈澜此前从天津行船北上之后就再没在沿途停留,因而这消息竟还是刚刚听说。此时,拧着眉头沉思了良久,她突然看着陈衍说道:“你刚刚说是对付?”
自悔失言,陈衍本想蒙混过去,可看着姐姐那执著的眼神,他不禁小叹了一口气,随即低声说:“老太太之前说过,看了你出嫁我娶亲,她就没什么别的遗憾了,只有这爵位落在三叔手里,她心里那股气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如果可以,让我一定要把这爵位夺回来,哪怕是之后就拱手交还朝廷,也不能便宜了他。我不在乎什么伯爷侯爷的,可三叔当年把咱们逼成了那个样子,也险些逼死了老太太,我也想让他尝尝失去这些东西的滋味!”
见陈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突然露出了义无反顾的表情,陈澜心中暗叹一声,沉默了半晌,终究是伸出手去,紧紧地把人揽在了怀里。
“姐……”陈衍一下子呆住了,随即就嗫嚅道,“要是姐你觉得这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行,我就……我就放弃也没关系,我不是真想要那劳什子东西……”
“不用说了,你的心意我还不明白么?”陈澜良久才放开了手,随即按着陈衍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你已经长大了,只要认准了是对的,我不会拦着你。我要说的只有一条,无论做什么,你都问问自己,是不是问心无愧。”
回到了阔别将近三年的镜园,陈澜一路走去,只觉得那亭台楼阁花花草草全都散发着熟悉亲切的气息,脚下步子竟是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扶着庄妈妈的江氏摆手阻止了要出声叫人的一个丫头,又冲着杨进周丢去了一个眼色。见其知机地停下步子等着陈澜,她这才缓缓向前走去,目光也忍不住在那些熟悉的东西上头流连。
江南虽是水土养人,可这儿才是家啊!
陈衍也注意到了姐姐那种异样的表情和眼神,自己抬头看了看这四周围,他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不禁有几分茫然,于是一边走就一边逗乐似的说道:“姐,你们走了之后,我大约每个月都会来逛上一会。你们留下的人都可靠不假,可毕竟主人家都走了,没个人看着,难免就有偷懒耍滑的。所以,上上下下对我这个杂牌主子大概头疼得很,总之你们回来,我就可以放下这桩心事了。”
“你每个月都来?”陈澜一下子回过神,随即就扭头盯着陈衍,“我看庭院里头多出了不少花盆,那几条小道周围似乎也多出了好些树……”
“树是我让人栽的,那个园丁也是我荐过来的,至于花,摆在外头的只是装点门面的,真正的好花全都在暖房里头。这几年家里育出了好些新品,再加上宫里的赏赐,师傅送的,还有大姑姑她们这些亲戚送的,林林总总在那儿也摆了几十盆的稀罕珍品。至于屋子里的摆设,我也积攒下来了好多,姐你喜欢什么我立刻给你送来。”
听到这话,哪怕是旁边一直没怎么插话的杨进周也一时哑然失笑。他背着手走过来,向陈衍微微一笑,又看着陈澜说:“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这姐姐,任谁都要说四弟这性子实在是憨实。我还在想呢,我们终究人不在,就算房子有人修缮,园子有人侍弄,断然不能维持得这样完善,原来是他时时刻刻看顾着。真是多亏他了。”
“你这孩子……”陈澜情不自禁地迸出了这四个字,伸出手去想如儿时那般摩挲他的脑袋,可手伸出去却发现已经够不到了,于是只能轻抚他的面庞,这才笑道,“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福分,才能有你这样一个能干的弟弟。”
“姐,该我说我有天大的福分才有你这样的姐姐才是!”
陈衍神气地挺了挺胸,可脸上终究是露出了掩不住的喜悦,随即也顾不得杨进周在场,一把牵起了陈澜的手:“对了,惜福居和怡情馆中间,原本不是有荷塘小桥流水么?之前师傅送了我两对仙鹤,我把一对养在了侯府给老太太六弟解闷,还有一对就放在那儿了。整整养了一年,那一对仙鹤已经是比最初大了好些,你快跟我去看看!”
见陈澜不由自主地被陈衍抓着快步往前走了,后头的杨进周看着姐弟俩那一对异常和谐的身影,嘴角的笑意不觉更深了。在江南的那些时日,他只看着陈澜几乎每隔三两日就要写上一封家书,可为了避免频繁邮传,却只能十天半个月才攒在一起捎带回京。而她和他说话时,字里行间最放不下的,其实还是陈衍这个弟弟。
好在,他终于回来了,她和那小家伙也就能团聚了!不过,想想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就连陈衍也已经长大到能够成家立业了。
被陈衍拉着看了仙鹤,又去暖房转了一圈,见杨进周始终不紧不慢跟在身后,陈澜方才不得不提醒了满脸兴奋的弟弟,又拉着人去了惜福居。只不过,江氏看着讪讪赔礼的陈衍,却是满脸的笑意。
“不妨事,他打生下来就不曾和你分开这么久,兴奋这一阵子算得了什么?衍哥儿也是的,这有什么好赔礼的,我们走了这两年多,你还替我们照看着这家,我还没谢过你呢。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镜园大门永远都对你敞开着。”
“多谢伯母!”陈衍高兴得连连点头,可江氏要留下他用晚饭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说:“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对老太太禀报一声,再晚回去不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倒是伯母,你和姐姐姐夫虽是水路回来,可一路也终究太疲累了,还请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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