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府天
多了一桩挂心的事情,她顿时连每日早课晚课都精神奕奕,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庵主****看在眼里,心里自也高兴,又因为那掌管伙房的尼姑三番两次说话,她便渐渐吩咐但凡陈汐去了后头花圃,别人就回避一些。于是,乐得清静的陈汐几乎是一整天都泡在那儿,也不理会手经常冻得发僵,十指更因为花锄而磨出了不少水泡。
这一日上午,她打发了两个显然有些提不起精神的仆妇,自己和平常一样在花圃中忙碌,可不多时就气喘吁吁靠在了那株老梅上休息。那顶在背上的虬结如今她都已经习惯了,靠着靠着,她突然一时起意,竟是半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吟起了儿时学过的那首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突如其来接上的下两句诗顿时让陈汐心神巨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看去,见是这些天一直都紧闭不曾开过的后门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了门闩,此时正虚掩着,而距离自己没几步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身披轻裘的年轻人,尽管那模样她并不是十分熟悉,但她却记得自己一定是见过的!在惊恐中反反复复搜寻了一番记忆之后,她的脸色顿时更白了。
“你……你……”
“这凌霜红梅四个字用在陈五小姐身上,确实是最贴切不过。”
尽管对方笑得温文,话里话外却满是赞誉,陈汐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高兴来,心底惊惧更甚。直到指甲因为紧握拳头而深深陷入了手心中,那种尖锐的刺痛感一阵阵袭来,她方才勉强镇定了心神,但嗓子却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沙哑。
“晋王殿下到光华庵这种尼僧清修之地来,不止有何贵干?”
“本王只是一时起意经过这儿,得知五小姐在这儿清修,所以来探望探望你。”晋王仿佛根本不在意陈汐那种反应,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了一步,“怪不得当初阳宁侯对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满脸的惋惜和愤恨,任凭是谁,如此出色的千金却落得要遁入空门的下场,做父亲的都免不了会恼羞成怒。听说襄阳伯家那些亲戚闹得很不像样,所以阳宁侯打算上书,请皇上以断了直系为由收回襄阳伯爵位,也给已故襄阳伯一个追封。”
陈汐已经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倘若晋王有什么不轨举动,她就是拼着性命名声都不要也要大声嚷嚷开去,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她却几乎觉得一颗心都完全冰冻了起来。怪不得父亲会一回来就把她送出府,怪不得父亲甚至宁可去忙活六娘的婚事,而把她撂在一边,原来,他早就有更好的打算,更深的谋划!
“殿下究竟想怎么样?”
“只是怜香惜玉之心罢了,五小姐无需过虑。”晋王风度极佳地微微颔首,竟是没有继续上前,“不过,五小姐当初选定光华庵,大约是因为这尼庵在外城风评极好吧?说来那位****大师确实是一等一的古板,所以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从他处入手,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今日正好不在,哪怕是在,我也希望五小姐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二公子和五公子着想,为罗淑人着想。”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陈汐一下子咬紧了嘴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撑住了那株老梅,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区区一个陈五,值得殿下如此用心良苦?”
这一次,晋王却没有答话,而是微微一笑,心里却是颇为得意。当年威国公罗明远回朝入主中军都督府时,一起回来的还有好些正值壮年的军官,如今两三年过去,这些人都已经今非昔比了。若不是得人提醒,他恐怕还想不到,同样是在云南都指挥使司浸淫多年,而且据说和军中上下关系极好的阳宁侯陈瑛,对于这些人具有非同小可的影响力。
哪怕这种影响力因其离京两三年而有所降低,但是,陈瑛的手中,还扣着那些有杀伤力的东西,这就不能有任何小觑了!只是,陈瑛的胃口太大了些,所以他不得不用些手段把控住人,但除却手段,纽带却也不可或缺,两人都默认的筹码之一,便是眼前的陈汐了。
“不知道五小姐想清楚了没有?”
正当陈汐因为紧紧扶着那株老梅而几乎折断了指甲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哨,紧跟着,虚掩的后门竟是有一个人闯了进来。那形似亲随的汉子快步走到晋王身后,几乎是用最低的言语禀报了几句。下一刻,晋王的脸色就倏然变了。
“可恶!”晋王轻叱一声,随即就看着陈汐道,“天下虽大,但有些事情却已经注定了,还望五小姐量力而行。****虽正派,可是哪怕真的要她一条命,却也是易如反掌!”
说完这话,晋王就再也不多言语,匆匆从后门退了出去。才一上停在斜街的那辆马车,他就看着里头那人怒骂道:“难道是泄露了风声?镇东侯夫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上这儿来?”
“殿下息怒,小的敢担保没有露出任何风声!据说是镇东侯夫人突然做了一个怪梦,这才突然起意带着人前来庵堂上香,所以……”
“不用所以了!”晋王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旋即面色狰狞地吩咐道,“让她们死死盯着人,要是出了任何纰漏,你们提头来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冠盖满京华 第467章 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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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养病将近三年,镇东侯夫人叶氏鲜少在人前露面过。再加上镇东侯远镇奴儿干都司,这么多年和京城朝臣勋贵并没有太多往来,所以见过她的人极少,再加上光华庵的尼姑们因为庵主****的严正少有见过权贵,此时此刻面对这位低头下车的镇东侯夫人,有的错愕莫名,有的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打量端详的目光。
和那些崇尚奢华的贵妇们不同,值此隆冬时节,叶氏并没有服用贵人们最喜爱的轻裘,而是一身火红的大袄,在这冬天的肃杀气氛中便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鲜亮来。她的身量也不像别的同年人那般发福,而是略显清瘦,面色亦是颇为苍白,但眼神却极其明亮。这会儿扫了一眼那几个迎上前来的尼姑,她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突然而来,想必叨扰了诸位。”
“夫人哪里的话。”主管戒律的明方笑得有些不自然,在叶氏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扛不住的她索性低下了头去,“只是庵主因为住在临近的一位老寡妇身患重病,于是前去问诊了,夫人这来得突然,咱们不得不怠慢了。”
“****大师性情高洁,又是一片慈悲心肠,我不过是一个病痛时方来求神拜佛的俗人,若是真的劳动了她,我心里倒是要过意不去了。”叶氏微微一笑,却没有理会一旁那个妈妈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而是就这么稳稳向前走了几步,“昨夜偶得神人托梦,说是要想病消,就得寻一座真正敬佛礼法的清净之地来参拜参拜,幸好曾经听身边人提过这地方,所以我就贸然来了。”
明方闻言更是莫名惊诧,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眼神和叶氏那移过来的目光只是一碰,她就只觉得心里发虚,不但刚刚打点好的两句话全都忘了,而且那突然生出的隐约念头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竟是一时间呆在了那儿。直到觉察到身边有人经过,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却发现叶氏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此时正停了下来看她。
“夫人……”
“对了,我听说阳宁侯府的五小姐如今正在庵堂清修,不知参拜之后我可否见上一见?”
此话一出,明方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她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强笑道:“夫人要见人,原本贫尼不敢拦阻。只是庵主素来严正,此前阳宁侯府的五公子亲自来探望,尚且被挡在门外,若是知道夫人见了她,只怕……”
“那怎么相同?五公子虽是至亲,但毕竟是男子,进出庵堂如何方便?”叶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方,见其瞠目结舌,她方才淡淡地说,“也罢,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是我觉得这位五小姐未免太过可怜,所以想见一见安慰安慰罢了。”
见叶氏说完这话就再不纠缠,带着一位妈妈就径直往前殿走去,明方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按着胸口站在那里老半晌没能挪窝。直到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了,她也来不及理会叶氏那一番参拜究竟是何光景,拔腿就往后院冲去。穿过几道侧门到了后院门口,她正要进去,突然又站住了,探头探脑地叫了两声五小姐,见没人回答,这才蹑手蹑脚入内。可人还没站稳,一旁那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旁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
“啊!”明方给吓了一大跳,看清是陈汐,她这才赶紧换成了满脸笑容,“这大冷天的,五小姐怎么还在外头?”
“大冷天里,花圃既然能去得,难道在屋外站上一会,就能冻坏了?”陈汐用冷冽的目光盯着明方,见其畏缩地侧过头去,这才冷冷地说道,“况且,说动庵主让我照管花圃,说是借此让我散散心的,难道不是你?”
陈汐自从进了光华庵之后,平时很少和其他人有多少交流,明方虽然偶尔能与其说上几句话,可也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这会儿正面领教那冷冽词锋,她只觉得脑袋突然一炸,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顿时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五小姐……五小姐这是从何……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陈汐盯着这个满脸惶恐的尼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没有蠢笨到遭了那样的暗算,还不知道事情的缘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如今哪怕再身不由己,也不是你这个小卒子能轻易摆布的!”
“你……”
见陈汐说完这番话便转身拂袖而去,明方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风地里站了老半天,直到浑身发冷脚发僵,她才勉强回过神,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待到了前殿,她使劲拍了拍完全僵硬了的脸部肌肉,这才故作轻松地跨了进去。可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除了那镇东侯夫人以及随从众人,还有脸色冷冰冰的庵主****。
“庵……庵主回来了?”
****瞥了明方一眼,这才斥道:“虽说光华庵少有那些夫人小姐前来,但镇东侯夫人何等身份,我不在,你总应该在旁边陪着,把香客扔在前殿自己跑得不知道踪影,这算什么道理?”不等明方出言辩解,她就又开口说道,“夫人说,想在府里请个人说几天经。我离不开,你就跟着夫人去侯府吧。”
“啊?”
这要是平常,向来嫌弃庵中清苦的明方必定求之不得,可此时此刻听到这样一个突然消息,她却只觉脑际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一个徒儿轻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抬爱,贫尼……贫尼本不该拒绝,可贫尼于经文上头……”
“这些没意思的谦词就不用说了。就是我,也不及你对经文精熟。”****竟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了明方的话,继而扭头对镇东侯夫人合十行礼道,“夫人想请人说经,足可证心诚,但那么多香火钱却万万不可。光华庵上下就这些人,支出有限,后头还有几亩薄田,再加上周遭百姓敬佛之心也颇为恳切,夫人这片好意只能心领了。”
明方这才看见,一旁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条盘,上头虽用红绸盖着,可仍然能看出下头的元宝轮廓,少说也有五百两。这一瞬间,她顿时移不开眼睛了,待听得****竟婉拒这些香火钱,她只觉得一股恼意直冲脑际,差点要打断****这番话。
镇东侯夫人叶氏见****满脸肃然,并没有丝毫作伪的意思,思忖片刻就笑道:“既如此,是我考虑不周。只是今天既是来参拜敬佛,总不能空手而来,我便捐百斤香油吧,庵主切勿再推辞了,否则我以后哪敢再来?”
****这才面色稍霁,当下合十行礼称谢,又吩咐人去给明方收拾行装。如此一来,眼看没了转圜余地,明方只好随着镇东侯府这一行人出门,甚至临走之际都来不及对徒儿多吩咐几句话,一路上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渐渐竟被那颠簸的马车给颠晕了。等到糊里糊涂被人拽下马车的时候,她抬头一瞧,这才发现面前的竟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侯府,而是一座低矮的小院,而四周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看便让人心生惊惧。
“这……这是哪儿?”
刚刚拉她下来的叶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倒是忘了,大师还是头一次来这地方。这是从前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如今锦衣卫是没了,可这地方还在。”
“什……什么?”此时此刻,明方简直觉得脑袋被雷劈了,结结巴巴好一阵子,她才惊惶地往后退去,“你们,你们带贫尼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你说想干什么?”叶妈妈冷冷一笑,继而朝左右努了努嘴道,“还不把这个尼姑拿下了好生拷问?”
眼见那几个大汉嘿嘿笑着围了过来,明方拔腿就往外跑,可没跑上两步就被一下子扭住了胳膊,那嚷嚷声也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团破布给全都塞住了。眼见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她挣扎了没两下,就脑袋一歪,竟是完全吓晕了过去。
一旁扭着明方的婆子试了试她的鼻息,这才扭头问道:“妈妈,人似乎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叶妈妈有些不能置信,上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这才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这么不经吓!你们把人塞到那边屋子里去,关上两三天,清清静静饿上两三天,看她招是不招!真是没见识的东西,说是锦衣卫,她还真信了!”
那婆子答应一声,便把人拖进了一旁的小屋,剩余的大汉们哄笑一声,也就各自散了。等到房门落锁,那婆子少不得亲自看守在了门口,而刚刚发话的叶妈妈则是快步出了门,转过一道角门,两边赫然是高高的夹道,竟真的是在镇东侯府中。
及至回到了正房,她挑帘子进了东屋向叶氏一五一十回了话,便垂手站在了一边。好一会儿,她方才听到炕上的女主人开了口。
“严加看管,放出风声去,只说是我喜爱她讲经,所以打算留上她一段时日,看看别人会不会想法子把她弄出去。再派个人去对大郎说,都出了二郎那档子事,他就别再指望报喜不报忧,家里这些事自有我照管。另外,我写封信,你送去镜园吧。好歹是她娘家的事,虽说那个进了后门的人是谁没探查出来,总不是什么好人。她正是身怀六甲的当口,我却劳烦她帮那个最难帮的忙,如今这也说不上是不是人情,先还上一部分再说。”
叶妈妈连声答应,可临退下去之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复转身上前,紧挨叶氏低声问道:“夫人,有一句话按理我不该说,不论此前的事成或不成,世子爷的年纪……”
“我知道。”叶氏苦笑一声,随即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父亲打仗正是节骨眼上的时候,所以哪怕杨家老太太从前给我的那些名单上有好几个合适的,上头没发话,我也只能就这么拖延着。原是想着晚几年也好,否则一对娃娃夫妻,让人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可谁会想到……唉,都是我的错,若真的没法子,也就是天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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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第468章 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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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陈澜平日素来和颜悦色,虽也有偶然发怒的时候,但失态到摔了茶杯,却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此时此刻,不论是侍立在旁边的云姑姑柳姑姑也好,伺候多年的大丫头芸儿也好,全都是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别说是劝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僵硬的气氛持续了老半晌,还是芸儿怯生生地说道:“夫人,您别生气了,别忘了您如今是双身子。”
闻听此言,陈澜眉头一挑,但最后却是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三叔陈瑛是什么样的功利性子,她这个做侄女的当初领教颇多,并不是不知道,可是,能够对自己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这还是不是人?她一把捏紧了扶手,大口大口深呼吸了好几回,这才勉强镇定了心绪,但浑身上下那种非同一般的燥热却久久不去。
“林御医还在给娘诊脉吗?”
云姑姑不知道陈澜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什么用意,连忙答道:“夫人,林御医还在。”
“姑姑去那边走一趟,请林御医给娘请完脉之后,到怡情馆来,我身上也有些难受。”见屋子里这两大一小唬了一跳,她便摆了摆手说,“不用紧张,未雨绸缪,刚刚只是实在气着了……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吧,省得人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另外出去吩咐一声,让她们不许嚼舌头,免得娘听到了担心。”
云姑姑答应一声连忙去了,而芸儿则是赶紧亲自上前打扫满地的茶叶残渣和碎片。至于柳姑姑,则去重新沏了一盏茶送来,等陈澜呷了一口定神,她就婉转劝道:“夫人,原就说有了身子的人暴躁易怒,生气的时候拿个茶杯泄愤算不得什么,可终究还是以身体为重。不管镇东侯夫人说的事如何要紧,可也及不上您和腹中胎儿来得要紧。”
“你说得我都知道,可就是忍不住。”陈澜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人无力地靠在了后头那又厚又软的靠垫上,“爹娘去得早,我和小四相依为命,虽说老太太回心转意渐渐疼爱,可终究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父母扶持,也不能承欢膝下。可是,倘若当父亲的只是视儿女为换取荣华富贵的货物,怎不叫人心寒!”
刚刚镇东侯府的那位叶妈妈只是送了信过来,具体信上写了什么,柳姑姑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知道。她只看到陈澜接了信后就客客气气留着叶妈妈说了一阵子话,继而让云姑姑把人送到了二门。可等到看了信之后,陈澜的脸色就立时变了,到最后芸儿端茶上来,这位素来和蔼亲厚的女主人竟是气得摔了茶杯,她和云姑姑看到这一地狼籍都懵了。
此时此刻,陈澜虽没说明白,但柳姑姑隐约品出了几分滋味来。阳宁侯陈瑛是什么性子,只要在阳宁侯府呆过一阵子的人都能明白。只是引得陈澜发这样大脾气的,必非寻常的什么利益纠葛,只怕是极其卑劣无耻的行径。
陈澜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庆幸。虽然陈汐搬去了外城光华庵之后再不曾和她联系,她对其真的打算心如止水常伴青灯古佛颇为惋惜,但想想如此一来便能避开那些纠葛,再加上陈瑛仿佛忘了这么个女儿,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是,这一次要不是镇东侯府侦知到了消息,镇东侯夫人又出现得及时,这事情会是怎样的结局?
陈瑛究竟想干什么,还有那个悄悄进了一座尼庵的男人,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人?
踌躇了好一会儿,她便把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柳姑姑,淡淡地吩咐道:“烧了。”
别说陈澜尚在孕期受不得烟火气,就是从前,房间里有地龙暖炕,也往往不用炭盆,因而这会柳姑姑接过东西来,愣了一愣方才快步走到一角的烛台上,竟是点燃了之后信手将信笺凑在了上头,眼见那灰烬一丝一丝落在地面,最后完全烧没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根本没生出一丝一毫偷窥的念头。做完了这些,外间就传来了云姑姑的声音。
“夫人,林御医来了。”得了内中应答,云姑姑就挑了门帘先让了身边的两人进来,这才跨过门槛,因笑道,“正巧我走到半路,庄妈妈送林御医出来。听说夫人身上不舒服,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庄妈妈还埋怨了我好一会。”
见林御医行礼,又拿出诊脉的小枕,让陈澜落了手,就细细诊治了起来,庄妈妈也上前行了礼,这才说道:“真真是给吓着,老太太这病才稍好一丁点,要是夫人再病了,老爷回来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人?林御医就是有回春妙手,也禁不住咱们家这样一直折腾。”
林御医却没留心这话,细细诊了两只手,拈着胡须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站起身来退后一步,躬了躬身说:“夫人想必是动过怒,所以肝火有些旺盛,脾脉也不算最好。所幸还不曾动胎气,但我不得不劝一声,您如今非同往常,一定要自己珍重才是。”
“多谢林御医提醒。”陈澜点点头谢过,见林御医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跟着云姑姑到了外头去另开药方,她这才恢复了此前舒适的坐姿,一转头发现庄妈妈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她就问道,“妈妈莫非是有什么话要说么?若有话就直说,不用顾忌,我刚刚是发过脾气,可总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怒。”
尽管因为林御医刚刚的诊断而有些迟疑,但陈澜既这么说了,庄妈妈思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道:“夫人之前嘱咐我的事,如今已经打探清楚了。来看老太太的那个丫头从咱们府里出去之后就一家人搬离了原先的居处,左邻右舍都说是没一点风声,除了细软,甚至连家具都不曾收拾。而且……据他们说,那家的媳妇咳嗽咳得昏天黑地,此前不知道用了什么药才好些,兴许是痨病也不一定……”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陈澜的表情,见其虽是怒色尽显,可吐气吸气了几回,渐渐就恢复了镇定,她不禁暗中佩服,顿了一顿又说道:“所以刚刚林御医来,我是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回,老太太应该并未传上那毛病,这一次只是寻常的风寒。”
“既然已经打探明白了,那就不可不防。这几****留心老太太的状况,但使稍有不妥,立时就去太医院。”陈澜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事情不要瞒着叔全,派人去报信!算计到了家中老人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身为人子,这事情得由他去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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