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缘

    仇恨犹如熊熊烈焰几乎要吞噬掉秦莲笙整个人。她攥紧了拳，沉浸在了无边的恨意中。

    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叩门声。秦莲笙不得不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

    “殿下，奴婢烧了热水，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秋书温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犹如一阵和煦的春风，温暖了秦莲笙冰凉的心。

    她站起身，徐步走向外间。

    房门打开，一阵彻骨的寒意朝她汹涌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秋书不安地看了眼秦莲笙，低声道，“殿下放心，奴婢一直在门外守着的。”

    秦莲笙轻叹一息，幽幽道，“以后你们就在这外间的塌上守夜吧。”

    她不喜欢与人同室而居，但今夜的秋书改变了她这一想法。

    “谢殿下。”秋书恭谨地低头施礼。

    秦莲笙转回身，走向内殿，梦中的一切依然清晰在目，让她心有余悸。她回眸看了眼门外灰蓝色的天空，见天已蒙蒙亮，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用过早饭，秦莲笙前往书房。每日早朝后，永真帝必然在书房批阅奏折。

    到得书房，她道明今日去向——与杜清城一起去见赵方舟后，便打算离开。永真帝却取了一份奏折给她。

    秦莲笙迟疑一刻，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心不由如坠谷底。

    原来，赵方舟之前所说的大兵压境并非虚言。看来，此番青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因为赤国既然成兵于边境，那么另外两国断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只是这一切真是因为赤国眼线的密报所致还是从她那次侥幸逃脱追杀开始一切便是有人在暗中策划想到这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近来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犹如幻影般在她脑海闪过。一切看似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但实际上……

    “莲笙，怎么了”永真帝似察觉到她的异样。

    秦莲笙敛了思绪，稳了稳惶乱的心神，缓缓道，“爹爹，我以为有种可能。”

    永真帝放下手中的毛笔，沉声问道，“何意”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赤国之所以前来和亲乃赤国眼线回报了青京局势所致。”说至此，秦莲笙停住话头，神色凝重地望着永真帝，“可爹爹，倘若根本就是有人在暗中策划呢”

    永真帝倏地皱紧了眉，“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秦莲笙默了默，摇头道，“一种感觉。”

    “那你以为接下来会如何”永真帝徐徐起身，黑眸深不见底。

    秦莲笙徐步上前，望着案几上那一堆小山似的奏折，幽幽道，“白国和紫国应该也会派出使臣来青京，要求和亲。”

    永真帝的脸色顿时一变。转瞬，他身形一晃，忙撑着书案，缓缓道，“三国求亲，朕只有两个女儿。要么兵戈相见，要么朕失信杜家”

    秦莲笙点点头，“如此一来，青国君臣必然失和。这样，他们也就有了可趁之机。”

    永真帝铁青着脸，狠声道，“好毒的奸计！”说至此，他顿了顿，又道，“昨日定期宴之事看来得压后处理了。”

    秦莲笙低了低头，“臣女明白，一切以大局为重。”

    其实，倘若永真帝真要处理秦宇晨和谢家当在昨日，到得今日今时说这么一句，不过是他顺利找了个借口压后此事。好在，她一直未曾将报复秦宇晨和谢家之事寄托在永真帝身上。当然，她也明白，昨儿之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可他们漏算了一件事。”秦莲笙正视着永真帝，“既然和亲，那么到底是男婚，还是女嫁，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永真帝微眯眼睛，“咱们青国也可以娶个公主回来”

    “为什么不行”秦莲笙冷笑道，“他们以为他们兵强马壮，咱们青国就怕了他们”说着，她径直伏跪在地，行过叩首礼后，方朗声道，“爹爹待女儿恩重如山，此番女儿定为爹爹解决这个难题。”

    恩重如山，算是半真半假。虽然帝王之家无亲情，但近二十余日来她还是能感觉到永真帝发自内心对她的维护。不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永真帝，她定然要破解此计。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过去的惨痛教训告诉她，随时都要掌握绝对的控制权！

    “快快起来。你想怎么做”永真帝意味深长地望着秦莲笙，黑黢黢的眼底蕴着殷切的期待。

    秦莲笙站起身，缓缓道，“比武。”

    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最为有效。当然，这也是她最有把握的办法。

    “那么，你以为哪位皇子求亲合适”永真帝的神色变得莫测高深。




第七十四章 怪梦萦市井热闹
    奇怪的梦。

    白色的房间，摆放着很多奇怪的东西，红红绿绿的光在不断闪烁。十几个穿着白色奇装异服的男人围在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透明缸子旁，不断指指点点、小声交谈。

    缸子里盛着淡蓝色的水，水中有一个……女人。她很年轻，正惊恐地望着周围那群人，那双紧缩的眸子里充满了让人惊骇的恐惧。

    那女人似乎认识自己，当她的目光触及他时，眼神变得惊恐。

    那是哪儿

    自己怎么会在那儿

    那女人又是谁

    她为何会呆在那个巨大的缸子里

    一个个疑窦接踵而至，充斥着杜清城的脑海，让他有些头晕。他确定他没见过那女人，而那房间更是古怪。可这一切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难道预示着什么

    杜清城摇了摇头。

    不，他爱的是莲笙。不管那女人是谁，她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转眼，他安慰自己，或许是昨日经历了莲笙差点遇险方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饶是如此自我安慰，那些怪异的画面依然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犹如魔咒般。

    “少爷，你今儿怎么了”小柱子一面为他整理外衣，一面道，“脸色好难看。昨儿没睡好吗”

    杜清城敛了思绪，“我没事。都准备好了吧”

    “就等公主了。”小狗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觉慧师傅为少爷熬了调理身体的药。”

    杜清城抬眼看了看那碗酱褐色的药汤，叹道，“放那儿吧。”

    小狗子愣了愣，把药放到床畔的小几上后，无声地退下。

    杜清城缓缓转动轮椅，来到窗畔。

    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旭日初升，淡暖的阳光映射着园中葱绿的树木。若非阵阵刺骨的寒风犹似刀子般刮得脸生疼生疼，他几乎要误以为春天即将到了。

    昨晚，杜阮氏就这么无声地离开了杜家。原本，这应是件好事。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不踏实。多年的相处让他非常清楚杜阮氏并非一个温柔懦弱的妇人。然而，此回她却表现得异乎寻常得乖顺。

    “怎么坐在风口上”秦莲笙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杜清城原本阴郁的心空立刻晴空万里。他转动轮椅朝秦莲笙而去，心中的欣喜漫溢至眼角、眉梢和唇边。

    “有什么喜事”秦莲笙的嘴角挂着浅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杜清城默了默，鼓足勇气道，“能和你一起出门算不算”

    秦莲笙敛了笑，“倘若我并非公主，也救不了你，你还会如此吗”

    杜清城惊愕不已。她为何有这样的想法是他做得不好，让她生疑，还是……

    此刻，秦莲笙的表情已如秋风般萧冷。“走吧。”说着，她转过身，就要朝外间走去。

    杜清城一时急了，不由道，“你能听我说完吗”

    秦莲笙本已举起的脚重新落回了原地。她背身而立，后背挺直，似傲雪青松。

    杜清城理了理思绪，将昨日赵方舟以高官、爵位和财富诱惑他答应离开秦莲笙的事情娓娓道出。末了，他又道，“我绝无半点虚言，你可随时向他求证。”

    秦莲笙后背明显一僵。

    “你是公主，却也是莲笙。你的问题，我一时难以作答。”杜清城轻叹一息，又道，“然，昨日之事当已能表明我心。我虽不知你为何对我疑心若此，但假以时日你定会认清我这人。”

    秦莲笙沉默片刻，终举步前行。那沉缓的步子似乎在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

    青国虽然位列四国之末，但因其国内有四横八纵共十二条河流，可以说南北、东西的商船通行、货物流通、客商往返以及人烟汇聚都须经过青国境内，故而青国之商贸颇为发达。而这又以青河沿岸为甚。当然，在青河之上，又属青京最为繁盛。也因此，其他三国对青国一直垂涎不已。

    此刻虽然时辰尚早，但青京城已似一个熟睡的巨人般醒转，变得喧嚣起来。沿街两侧商铺百肆杂陈，酒楼歌馆遍设，招牌幡幌满街，彩楼欢门不可遍数，真真热闹非凡。此时，街上已经人烟浩淼，小摊如云，来往行人车马川流不息。

    因为想暗中打探商市情形，故而秦莲笙除了安排徐净和徐童暗中跟随外，并未多带一兵一卒。人流中，她推着杜清城缓缓前行，暗暗打量着两侧的商铺酒楼、瓦舍勾栏。其琳琅满目、花样繁多致人目不暇接。

    秦莲笙瞧着一片繁花似锦的街巷，突然意识到：如此走马观花地瞎逛，顶多只能看个表面，根本难知内里经纬，看来必得寻一熟悉青京之人，方有可能弄清其中根由。

    这时，杜清城回转头，对秦莲笙道，“咱们可以在此稍坐片刻。”

    秦莲笙不解，扬起头看向匾额，只见“青家瓦”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店门外有一立柱，上挂一红色的“招子”。其上列出了近日表演的细目。

    “此处表演甚多，让人耳目不暇。当然，除了表演，还有货药、卖卦、探博、等等，煞是热闹。正因此，每日聚在此处的人数众多，并鱼龙混杂。若是想要打探消息，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杜清城款款而谈。

    秦莲笙微微颔首，明白此地当属青京另一个世界。

    “前面那结彩的三层门楼，”杜清城扬了扬下颌，“便是人们常说的正店。”

    秦莲笙将轮椅推至路边，来到杜清城身侧，问道，“何谓正店”

    “所谓正店，便是有酿酒权的大酒楼。”杜清城道，“其他的，便称为脚店。”

    “这样的瓦舍和正店，”秦莲笙环视一下周遭，“青京城内有多少家”

    杜清城愣了愣，摇头道，“这，我不知。也许户部知道有多少正店。”

    “为何是户部”

    杜清城笑了笑，“酿酒要用糯米。根据青京每年消耗多少糯米便能大致推算出多少正店。不过，这酿酒权是朝廷下诏颁发的，当有备案。只是，我不清楚属于哪个部门管辖。”

    “你怎么知道这些个东西”

    说实话，此时秦莲笙是十分意外。她完全没想到杜清城竟然还知道这些琐碎的商贾之事。在她印象里，他当是醉心于棍棒兵法之人。

    杜清城的脸上依旧笑意融融，那双澄澈的黑眸仿如浸在甘泉中的黑宝石般闪亮。

    秦莲笙被他瞧得红了脸。她抿了抿唇，低声催促道，“问你话呢！”

    “不生我气了”

    “何时生过你气”秦莲笙红着脸，横他一眼。

    杜清城连忙拽住她的衣袖，“你早上来的时候气不顺。”

    秦莲笙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转瞬，她撇撇嘴，“不说算了。”说着，她就要转身。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呼唤自青家瓦内传来。

    “杜清城”



第七十五章 皇命不甘遇发小
    秦莲笙循声而望，只见一个年纪与杜清城相仿的青年从青家瓦快步走了出来。他那方正的脸庞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目光熠熠闪亮。

    秦莲笙打量一下他，见其并未着寻常之深衣，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上衣，腰间用数寸宽的黑色丝带紧束，一件土黄色的裘皮外罩着一件浅黄色锦缎裼衣，立刻明白此人当是生在富贵之家，并喜好舞枪动刀。

    “好个杜清城，”青年笑着戏谑道，“你竟敢背着公主在外与人私会！”

    秦莲笙挑了挑眉，旋即勾唇一笑，暗暗朝杜清城使了个眼色。

    杜清城的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像只熟透的茄子般。原本要张开的口不得不重新闭上。

    青年走到秦莲笙面前，施礼笑道，“在下韩俊飞，不知姑娘贵姓”

    秦莲笙莞尔一笑，饶有兴致地瞅着韩俊飞，“姓黄。”

    “黄姑娘好，”说着，韩俊飞瞥了眼一脸尴尬的杜清城，“你是初到青京”

    秦莲笙不置可否，只道，“你和杜清城很熟”

    韩俊飞点了点头，“一块儿长大的。”

    秦莲笙敛了笑，不紧不慢地问道，“那前阵子你在何处”

    韩俊飞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转瞬，他垂眸望着杜清城，幽幽道，“杜家下狱之时，我和家父在玉萧关。昨日，我们刚回青京。”

    秦莲笙扯了个笑，心下明白，永真帝此番暗中调防只怕是要重新启用杜家军了。

    “清城，”韩俊飞将关注的目光投向杜清城的双脚，“听说你的腿……”

    杜清城好容易恢复了平静，“正在康复中。”

    “真的”韩俊飞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杜清城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他们哄我呢！”韩俊飞笑道，“之前，我听说圆智大师也无法疗治你的伤。不知如今是何方高人在为你治疗”

    杜清城笑而不语，只是偷眼觑了觑秦莲笙。

    “怎么”韩俊飞循着杜清城的目光，看了眼秦莲笙后，不满地嘟哝道，“对我也要保密”

    杜清城摇摇头，“非也。只是我答应了那人不对外泄露她的名字。”

    “哦。”韩俊飞略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