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短暂愣怔过后,我才突然明白了过来。一定已经出了我不知道什么意外,所以现通地七要么已经带着池景秋离开了这里,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刹那间我欲哭无泪。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通地七下落,眨眼之间,他却又这样凭空消失了。就算他没遭遇不测安然逃脱了,凌阳城何其大,人海茫茫,现我又能去哪里找他?
我离开这个院子,后到了运来古玩铺子。这是我现后希望了。但是这希望也很像肥皂泡般破灭了。掌柜一口否认认识通地七,还让伙计赶我走。我抓下帽子说自己就是前天那个送信女,掌柜哎哟喂了一声,顿了下脚,凑过来压低了声道:“姑奶奶你行行好,打哪来赶紧回哪里去,千万别再提那仨字,我还要留张嘴吃饭!你出去看看,满城贴都是他通缉告示,成了江洋大盗了!我就从他那收点货,照了行规,别一概不多问。你就是把我抖搂出去,我也不知道他现哪里!”
出了古玩铺子,我茫然地凌阳城街上乱逛,心中满是如丧家犬般惶惶然。
往后该何去何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街边小摊上胡乱吃了碗炸酱面,只能暂时再回昨夜住过小旅馆过夜。小旅馆并不是安全藏身之所,这一点我也清楚。但现我别无去处。好那里住三流九教人都有,甚至有几只流莺也时不时倚靠角落里等生意,估计我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所以打算过了今夜,等明天再去找个偏僻房子租下来慢慢打听消息。
我刚一进门,涂脂抹粉老板娘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打着招呼说道:“回来啦?饭吃了没?”
我一怔。这老板娘昨夜带我到房间门口问要不要加铺盖被我拒绝,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几眼后,对我态度就很冷淡。忽然变得这样热情,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就走。老板娘突然一把抓住我胳膊,朝着里面扯开喉咙喊了起来:“来了,抓住!”
传来了一阵杂乱脚步声,我大惊失色,猛地一把推开她。老板娘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我扭身往外跑去,旅馆大门却已经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老板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上来一把就掀了我皮帽,眼睛一亮,得意大笑起来,露出一颗金牙:“我昨天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本来还以为是戏班里跑出来。没想到真是个女。有什么能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给我抓住了!这么细皮嫩肉,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我这才明白了过来,她是要把我抓去卖到妓院。这从前只电视里看过悲剧,如今却活生生发生我面前了,惨是我还是那个悲剧女主角。
两个大汉已经朝我逼了过来,我退到墙角,再无退路。一个大汉上前一把抓住我胳膊,我低头狠狠一口咬住他手腕,大汉惨叫一声,顺手重重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扑了地上,半边耳朵嗡嗡作响,脸火辣辣烧成一片。
“妈敢咬老子!看老子等下怎么玩死你……”
大汉甩了下手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腰再次朝我伸过了手。
“再过来,打死你!”
我还坐地上,手上却已经多了一把枪,黑洞洞枪口指着他。
大汉一愣,盯着我手上枪,一动不动。
“要是不信它能打死人,管过来试试!”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厉声大喝。
大汉慢慢地退到了一边,另一个也不敢过来。我极力撑着已经哆嗦两条腿,冲出了旅馆大门。刚跑出去十几步路,听见身后响起那个老板娘拉长了哀号声:“我滴娘哎,不得了了!抓住那娘们!”
我运气实是不好,街口这时候竟然转出了两个巡警。
这时候警察厅是由清末巡警总厅改过来。穷苦人家没出路,要么当兵,要么当洋车夫,要么就去当巡警。巡警大多待遇很低,被人戏称为臭脚巡。白天负责纠正当街赌博、随地大小便,车马行人打架吵嘴,晚上则加意巡逻、防火防盗,要靠多抓人才能捞好处。一听到这老板娘嚎叫声,立刻就朝我追了我来。我往人多地方发力狂奔,偏偏那些闻声路人却都哗啦啦地让出了条道。我枪还是满六弹,还开不开枪犹豫之间时,渐渐被拉近了距离,突然脚下踩到块塌陷了进去地砖,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就扑倒地,手上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一个巡警扑了上来,一下铐住我手,另一个上前捡起了枪,大叫起来:“娘!竟然带了家伙!早上司令部刚贴出通缉大盗告示,晚上就抓到个带枪女飞贼,兄弟,咱两个要发财了,赶紧报上去!”
两个巡警把我带回了警察厅监房。我灰扑扑一身男人衣服,披头散发半边脸红肿,虽然看不到自己模样,想必也是狼狈不堪,这幅样子并没引来里面那些男人骚扰女犯兴趣,手铐被解了后,就被投进一个已经关了四五个女犯监房里。
逃脱已经彻底无望。很奇怪,我此刻心情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到了下半夜时候,积了多日困乏和疲倦向我涌了过来,我和衣蜷缩角落一张破草席上,很睡了过去。
我这一觉睡得极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耳边似乎响起一阵咣啷啷铁门被打开声音,这才被惊醒,极力睁开还有些黏腻眼皮。
我睁开眼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一双擦得纤尘不染铮亮黑色马靴,一个男人正蹲我面前,仿佛低头看着我。
终究还是落到了他手上,是老天不帮我而已。
我又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此刻表情。是狰狞,还是愤怒?
我唇角忽然微微一阵刺痛,有只手竟然伸了过来轻轻碰触我尚未褪红肿半边脸。我皱了下眉,微微避了下,终于还是睁开眼,于是立刻对上了一双乌沉沉满是阴霾眼睛。
“楼少白,看我这么倒霉,你很痛吧?”
我慢慢坐了做来,背靠着坑洼不平黄泥墙,捋了下紧紧粘我脸颊上乱发,盯着他慢慢说了一句,然后笑了起来。
我此刻这个笑自然不会好看,再配上变形半边脸,估计还挺瘆人。我看见他绷着脸站了起来,一只手抓住我胳膊,突然用力拉我起来。我人还没站稳,就已经被他拖着扯出了监房。
他脚步又急又大,迈出每一步仿佛都带了愤怒力量,我一群警察和警察厅长惊诧目光中被拖扯着跌跌撞撞地出了牢房大门,外面明亮光线让我一下有些睁不开眼,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继续一语不发地扯着我到了停路边汽车旁,打开前车门把我按了进去,自己坐到了另一边,发动了汽车,车子立刻呼啸着向前。
他现很愤怒,我自然知道。问题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不是回小洋楼路,那么他要带我去哪里?
回池家退货?找个地方枪毙我?还是别什么对付我方法?
我看了眼坐身边他,侧脸线条冷漠得像刀雕斧凿,眼睛笔直地看着前方。
随他去了,大不过一条命,我给他就是。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叫我略微有些吃惊是,他竟然带我回了他司令部。
他什么意思,把我从警察厅监房弄到他眼皮子底下监房?对我上刑拷打要我供出前夜劫牢同谋?要是这样,我宁可他给我来点痛。
他扯着我下了车,带我进了监牢,朝里面人大喝一声:“都滚出去!”
一路进来,我并没看到王老三。倒霉他现不知道被怎么样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人啪一下朝他敬了个礼,有些惊恐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急急忙忙地带了人都退了出去。
霓裳铁衣 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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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继续拉扯着,经过监房阴暗而狭窄通道,一直往里,直到停了头一道铁栅门前。里面一个正蜷缩角落里人听见脚步声,急忙回头,我看见一张布满了惊恐脸。
玉堂春!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楼少白打开了牢门,把我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弯腰进来。
“景秋,帮我说话,救救我,求你了,看我们从前情分上,求你了……”
玉堂春连滚带爬地朝我扑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哀求不停,神情和哭泣没什么两样了。我注意到他除了前次被楼少白踩伤手还有些异样,身上脏点,头发凌乱了些,别地方看起来倒并没有被虐待过迹象。爬到我面前时候,他突然一僵,整个人一动不动。楼少白已经掏出了他送我那只m196,枪口正对准了他头。
“她对你情深意重,已经救过你了。如果不是我恰巧回来,司令部大院里碰到你和那个同伙,现你们已经比翼双飞,鸳梦重温了……”
这句话,楼少白是带着笑意慢慢说出来,但是他整个人散发出狰狞之意,连我也不禁有些心惊。
玉堂春这一次恐怕再也没有上次运气,必定要死他枪下了。他把我拎到这里,大概就是要让我亲眼目睹他是如何杀死我一心想营救“情郎”。
我看着玉堂春,带了些微微无奈和怜悯。这个人死不足惜,但这一次,恐怕真要成枉死鬼了,只怪他运气不好。
“楼少白,我和这个人……真不是你想那样……,你对我不满,也没必要对付他。”
我犹豫了下,虽然明知没用,还是这样说了一句,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楼少白仿佛根本没听见我话,咔嗒一声,另只手将套筒拉到了位,只差扣动扳机了。
玉堂春惊恐地盯着枪口,忽然发出一声悲鸣,猛地看向我,目光中满是刻骨怨恨:“池景秋,我被你害了!要不是你,我现还外面好好地过日子。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你这个臭婊-子!”
我没想到他竟突然会这样骂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爬到了楼少白脚边,猛地抓住了他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少帅,这个女人早跟我睡过了!你要杀我话,千万不要放过她!她除了我,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相好。对了,那个受她指使要把我弄出去男人也是她相好。她就是个臭婊-子,让你不知道戴了多少绿帽,少帅你千万不要放过她……”
我骇然。
这世上从来不乏无耻之人,我自然知道。但像玉堂春这样,我却真是第一次见到。楼少白一进来,满身冲天杀气,他大约知道自己此次必死无疑,所以临死之前也必定要泼我一身脏水才甘心?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楼少白,见他盯着玉堂春,目露凶光,额角青筋微微迸出,抬起一脚把还歇斯底里般不停哀号玉堂春踢到了监房角落,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了我,一张脸庞密布阴鸷。
我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狞笑了下,朝我跨了一步过来,猛地抓住我右手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折断我手。
“开枪,打死他。”
他把m196放到了我手心上,冷冷说道,声音仿佛浸过冰,淬过毒。
他竟然要我动手杀玉堂春!
我手指头一松,枪一下从我手心滑落了地上。
楼少白俯身拾起了枪,粗暴地把我拉到了他身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扳开我紧紧捏了起来手心,强迫我拿住枪,端住我胳膊,朝玉堂春举了起来。
“楼少白,要杀你自己杀!”
我颤抖着声音,极力想松开手,手却被他紧紧钳住。
“怎么,你是不舍,还是不敢?”我听见他我耳边嘲讽着说道,带了热气呼吸拂洒过我一侧耳畔,却叫我全身起了阵寒意,“池景秋,你不像是这么没胆人,那就是不舍了?”
疯子。玉堂春已经成了疯子,现这个身后紧紧钳着我手,强迫我开枪楼少白也成了个不可理喻疯子。
“我叫你开枪!”
他仿佛失去了后耐性,我耳边突然怒吼一声。我手一抖,“砰”地一声,玉堂春左侧脸颊已经多了个黑洞,暗红血立刻象打开了龙头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瞬间就把那张原本秀丽无比脸浸染得仿佛来自地狱无常鬼。玉堂春惨叫一声,头软软地歪到了一侧肩膀上,两只眼睛骤然睁得滚圆,笔直地盯着我,目光怨毒无比。
“池景秋……你会不得好死……”
他像是用了全身力气,含含糊糊吐出了这几个字,整个人慢慢地侧身歪到了地上,不停地痉挛着,血迅速地漫染了一地。
我得了疟疾般地全身不停颤抖,如果不是楼少白一只胳膊还身后撑着我,我一定也已经瘫坐到了地上。这景象,看了会让人做噩梦。
楼少白哼了一声,满脸厌恶神情,接过我手上摇摇欲坠枪,顺手朝地上玉堂春又补了一枪,正中眉心。玉堂春终于一动不动了,死鱼般外凸一双眼睛却仍那样死死地盯着我,叫我不寒而栗。
“你……不是人……”
我盯着楼少白,喃喃说道,此刻脸色一定白得像鬼。
“手上没沾点血,怎么配做我楼少白女人。”
他冷冷说道,一只手架住我,像来时那样要拖我出去。
“滚开,我自己会走!”
我强压住心中翻涌呕吐之意,推开他手,咬牙往外而去。
***
我被带回去时候,福妈已经不了,大概是被赶了回去。钟小姐不可思议和幸灾乐祸目光中,我被楼少白直接给反锁进了房间。
我初见曙光逃亡计划就这样夭折了。被关整个白天,没有人送东西过来给我吃,我也完全感觉不到肚子饿。洗了个澡随意换了件衣服后,我就一直躺床上,脑子里像是有车轮不断轰轰碾压而过。
楼少白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我知道他对我可能产生了些兴趣。但以他为人,若说这点对我兴趣就是催促他提前折回原因,打死我也不相信。或者是他提前得知了我和通地七计划,所以匆匆回来阻止?也不大可能。想来想去,唯一可能就是他去省城与那个同是军阀汪主席会面时候出了意外,很有可能就是这意外导致他提前归来,而我运气不够好,这才被正好抓了个现行。
事到如今,我对自己处境倒不是很担心,再糟糕也不过就那样了。我唯一担心是通地七。
楼少白下令关闭城门,满城通缉通地七,是因为凑巧知道了通地七下落派人去追捕无果,还是已经知道了那个去劫狱人就是通地七?通地七和池景秋现又到底哪里?他受伤了吗?
我想来想去,想得头痛欲裂,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心中是茫然一片。以后该怎么办?把我隐情向楼少白和盘托出,然后指望他能相信我,帮助我去破解诅咒?
不不,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以我和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了解来看,他只会嗤之以鼻,认为又是我玩什么花样,我不过自取其辱而已。现关键还通地七身上。既然我自己无望再找到他,现唯一希望就是楼少白能早找到他。只要知道他下落,而我还活着话,办法总能想出来。
窗外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我周围也暗黑一片,一天水米未进,到了现,我渐渐终于还是饿得有些手脚发软,想起来拍门叫人,又懒得动弹,终于只是把身子蜷成一团,缩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面前是院子里那株白梨树,仿佛又是个春天,梨花飘飘似雪,我到了梨花树下,伸手接住了洁白花瓣。梨花树后,我看见我父母牵手走了过来,他们都朝我笑。谁说我母亲受了诅咒,得了那可怕怪病?她还像从前那样美;谁说我父亲抛弃了我们母女?他还像我小时候那样地爱我。我松了口气,活地朝他们跑了过去,就像小时候那样,跑过去向他们撒娇。突然,他们消失不见了,面前梨花树也被一团迷雾笼罩,我陷入了混沌之中。我惶恐地不停走路,却一直找不到回家路。心中迷惘和恐惧压住了我,压得我无法呼吸,我用力张大了嘴,气却仍透不出来。忽然迷雾消失了,面前依稀出现了一张男人脸,仿佛是杨宇脸。他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怜惜。
“杨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会那样爱我,对不对?”
我用了力气,朝他大声喊道。
梦啊,就连梦里,我也知道这是个梦。如果不是梦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现这样,肆无忌惮地问他这种话。
他朝我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我脸庞。我就像是浮了一汪春池水中,被清凉水柔软地包拢了起来。
“遥遥,是,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会那样爱你……”
他笑着说道。
我被一种未可言状幸福紧紧地抓住了。我望着他,不停地笑,然后又止不住地心酸落泪。我真是傻啊,他这么地爱我,我却为什么不相信他,结果现和他相隔百年,我要怎样才能回去……
我还没想出办法,面前那张脸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我这才看清,这不是杨宇,而是楼少白。
怎么可能是他!
“杨宇!”
刹那间,我心慌意乱,嘶声力竭地叫着杨宇名字。楼少白却还朝我伸手过来,我一急,狠狠张嘴咬了上去。一种实感觉让我倏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不是做梦,我嘴里正用力咬着一根手指,舌尖碰触到地方,还有一股怪味……
房间里已经开了壁灯,楼少白不知道什么回来了,正坐我床边,用指头蘸了药膏往我一侧脸颊和破损嘴角抹,而那根指头,现被我紧紧地衔住,他正惊异地看着我,眉头微微皱着。
霓裳铁衣 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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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松开了牙齿。他移开手指。我注意到他指腹上除了道牙印,还勾拉出了一道细长银丝,是我口水沾了上面。我又觉得自己眼角似是还有些泪痕,急忙抬手想用衣袖去擦。他手上却已经多了块洁白方帕,探身过来擦了下我眼睛,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低头,擦自己那根沾了我口水手指。
我有些尴尬,心中却禁不住纳罕起疑。早上此人还满身戾气,仿佛地狱里无常,把我关房间里自顾扬长而去,现竟然又仿佛什么事没有,心平气和地往我脸上擦药,葫芦里卖到底是什么药?想起刚才那个梦,我依稀记得自己到了后仿佛大叫杨宇名字,不知道有没有真叫出来。若是被他听到,只怕又要费一番口舌。
我压下心中不安,慢慢坐起身,拉好了身上睡得有些凌乱衣服。见他指头上又挑了簇乳白色药膏朝我脸伸了过来,有些不习惯地侧过脸闪避,却被他用另只手挡住,强行将我脸扳向了他,说道:“还没擦好。”
我屏住呼吸,忍耐地等着他把手指头上那簇药膏都抹到了我脸颊上,一阵清凉感觉。他擦完了,又端详了我片刻。
“那家旅馆已经被封了。那个女人和打你人,现牢房里。你说怎么处置?”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刚才那方帕子,随意抹了下手指上残余药膏,丢到了一边,然后看着我。
我说道:“我要是没记错,如今也算是共和约法社会了。依照法制就是,问我做什么?”
他目光微微一闪,神色里已经带了几分嘲讽之意:“看不出来,你倒满口时法制共和。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画饼充饥,自欺欺人。武昌辛亥之枪炮声犹历历耳,转眼国家就不过从爱觉罗姓氏手中落入被英美诸国操纵袁氏股掌中而已。什么法制?谁枪杆子硬,谁就说了算。”
我默然。他这话虽然有几分刻薄,却也是一语中。我依稀记得再几个月,仿佛南方多省就会爆发一场反对袁世凯直系军阀北伐二次革命,虽然因为人心不齐一盘散沙而匆匆落败,但是盘踞各省军阀却各自独立,此后征战不停,局势一片混乱。这样世道,谈共和法制,确实是痴人说梦。
“杨宇是谁?你做梦还叫这名字,哭也是为他?”
我还怔忪间,耳边突然听他这样问我。
我一惊,循声望去,见他正状似闲闲地看着我,目光里却带了几分探究和隐忍不。
果然被他听去了。他没当场发作,忍到现才问,已经叫我有些意外了。
“没什么……,只是梦到了小时候一些事情,有些难过而已……”
我避开他目光,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却听他哼了一声:“早上刚没了个玉堂春,现就又出来个杨宇。是不是就是这次帮你去劫狱那个男人?”
我心中一动。
他这样问我,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应该还不知道那个去劫狱人就是通地七。
“你误会了,真没什么杨宇,只是我梦里梦呓而已,你听错了。”
我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帮你劫狱那个?”
他表情显然不相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突然转问起了劫狱事,口气像审问犯人。
“我高价访来一个江湖人。”
我照今天白天想好托辞,立刻说道。
一阵沉默,我略微有些不安,偷偷抬眼看向了他,心咯噔跳了一下。他眉头拧一块,盯着我,显然是完全不相信我话。
“池景秋,我本来还指望你对我老实交代。现我失望了。你当我是傻瓜吗?我和那个人过了几招,此人身手了得,那样情况之下也能逃脱,你一个养深闺女人,天大手段也请不动这样高手,让他冒死只是为去救你那个一文不值老情人!”
他顿了一下,微微俯身靠近了我,继续说道,“况且,要是我没认错,此人就是上次公署把你劫走那个人……我本来还相信了你前次说辞。现看来,你们早有预谋,只是被我撞破,你才自己演了一出苦肉戏吧?”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了起来,“我早上也只当那个唱戏放屁,现看来,他说也未必全是虚话。池景秋,看来我还是再次小看了你。你倒是情深意重人,旧两不忘。要你相好冒死去救老相好。那个唱戏死得倒也值了……”
我心头一阵恼怒,只是一时又无法辩驳。罢了,让他误会我因为旧情难忘去救玉堂春也好,否则就要用多谎去圆谎。面对这个男人,我已经有些筋疲力,不想再费心力去编多谎了。而且他看来,不管我说什么,这也是唯一合理解释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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