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女为悦己者 94.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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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砰’地一声,子.弹从枪.管中冲出, 带出又红又黄的火花, 在慢动作中向他们冲来,她想要冲上去, 但怎么也赶不上子.弹的速度,它只比她快了一点点,就像是吊在她鼻子前的胡萝卜,她一直追也追不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触到另一个人的皮肤。
“不要!”
她失声大叫, 冲上前倒转时间,子.弹在意志力的努力下, 慢慢退回去, 终于给了她以身相代的机会。
它碰到她的皮肤, 带来细碎割裂的疼痛, 忽然间她浑身多了好多刀口,血液汩汩地往外流,她又冷又虚弱,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终于赶得及了,终于来得及了。
“你。”她想说,有好多话想在死以前说出口,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
但梦总在和她做对, 这远远不是解脱,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这黑暗就在她抗拒的呼声中远去,一道光闪得她睁不开眼,是无影灯,有人在她头顶说话,“电刀。”
不要,不是,弄错了,她不要做隆.胸手术,胡悦奋力挣扎,可还能感知被刀子剖开的感觉,那把刀像是一直剖到她胸口,把她的心都剖出来了,“一边500ml吗?这是要弄出个超级奶牛啊。”
不是啊,我没有,我不要,快住手。
“往里塞吧,第一次做了200,她不满意,所以得加个码咯。”
我没有,连200都不需要,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我——
但胸前已传来饱胀感,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那东西塞了过来,胡悦急得拼命挣扎,脱口叫出声。
“不要————”
她是在一阵搏斗般的挣扎中醒来的,只差一点点就要掉下床。这一觉睡得比熬夜还累,胡悦肩膀都疼,她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跳起来刷牙:合租房,大家早上都赶上班,梳洗时间已形成默契,要是不赶在隔房的女生进卫生间之前洗漱完,那她今天就很可能会迟到了。
穷人连伤春悲秋的余裕都比别人少,这是正常的,胡悦忙完早常规,都快忘了那个噩梦,只是在整床的时候又想起来那饱胀的触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胸:有些经历的影响,不是当时就会显现出来,也不会那么快过去,这都半个多月了,她还时不时做做恶梦,如果有钱的话,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之前听同学说有个刘医生风评很好,不过这种心理咨询收费都极贵,不是她现在能考虑得了的。胡悦也就是这样想想罢了,梳洗出门,在路口随便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袋豆浆边走边吸,走到医院门口刚好吃完早饭,拍拍手换上白大褂,和同事们打声招呼,坐在电脑前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胡悦,你病历还没整完啊?”
虽然新闻没指名道姓,但绑架风波也算是让她在院内出名了,这名师高徒的名分固定下来以后,同事待她的态度也和以往不同,当然戴韶华除外。现在谢芝芝和她搭话已不需要那么避讳,“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跟着上台啊?”
“快了。应该这周就可以搞定。”胡悦也是做得欲仙欲死,但又只能无怨无悔。师霁入院十年来从没有收过学生,她是第一个正式入组的助理。身份一明确,各方自然也就把该由他的助理打理的事情交代了过来,什么管床医生的病历撰写更新,每年医院组织学习的心得汇报,还有这个病历数字化的事情,也是舍他其谁,胡悦现在每晚都加班在做,都快和住院总一样,以医院为家了。“不过也还好啦,师主任最近休假,不是还没回来吗,也没手术能跟着上台。”
“那你可得抓紧做了,还是跟台重要。”
谢芝芝自然不会和她分析跟台对小医生的意义,还有大医生对付组员的手段,聪明人说话无需这些的,只是热情地说,“病历整得怎么样?我这两天手术少,要不要我帮把手啊?”
前几天手术也不多,怎么不帮忙呢?是瞅着这周就可以整完,这时候出来帮忙,做的事情不多,还能落个印象深刻的人情,所以才开口的吧?
胡悦看得透,但也不会因此就不领情,感激一笑,还是婉拒了,“算啦,也剩不多了,我来做就好,再说,这多少也是个学习的机会。十年的病历一次看完,感觉进步还挺大的。”
“进步大啊?其实我感觉十年前的病历没什么参考价值啊,那些技术现在多半都过时了吧。”谢芝芝有点不解了,“都学到了什么?”
“……至少师医生这十年来都接过什么病人我是了解了。”胡悦递给谢芝芝一个‘拜托别拆我台’的眼神,谢芝芝大笑。“不过我觉得还蛮奇怪的,看病历的日期,好像不管排几天,师主任一周最多只做四天手术,一般都是三天,这是有什么讲究吗?那时候手术室不够用?”
这是很有可能的,很多工作上的事看似奇妙,但其实根本没那么玄乎,理由可能异常简单。也许是那时候手术室和办公室不怎么够用,也许病人不是太多,胡悦也是整理病历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好像每周都有几天看不到师霁的人。之前她离自己的师父太远了,有时候一天打不上一次照面,还真发现不了这种细节。
“真的啊?”谢芝芝眼神却是一亮,“从十年前起就这样了?”
她这一问问得很不对,胡悦就不回答了,卷宗一掩,挑着眉头看她——谢芝芝也不用她挑明,自己就笑了,压低声音,“傻丫头,走穴啊。我们科室的老师都这样排班的,有谁没在外面兼职啊……就没想到十年前师主任就开始走穴了,那时候多点行医还没有正规化吧?”
多点行医一直是个暧昧敏感的话题,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公开化制度化:延请名医,由古至今这都是很正当的事,医生受邀到别的有资质的医院做手术,似乎也无可厚非。不过,以前是绝对不允许一证多挂的,现在国家规定是放宽了,但很多医院内部依然还不允许,大家都低调,谢芝芝能探听到的八卦也就不多。
“是有传说,师主任在外面有开医美诊所,经营得很不错,不过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他不是一向独来独往的,没人敢问,这种事也不敢去问老师的,就怕犯忌讳。”
“医美诊所?”胡悦喃喃自语,大眼睛流光溢彩,不自觉地转着手中的原子笔,“是有手术资质的那种诊所吗……”
“那肯定是有牌有证的正规医院了,总不可能是美容院吧?”谢芝芝说美容院这三个字的方式都带了不以为然,对他们这些医生来说,诊所已是底线,美容院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人这么传过——嗳,不都是你老师了,问一问怕什么。那么大一个情,你完全可以叫他带你一起去诊所啊。”
“说什么瞎话啊,我不要上班的啊?”胡悦不以为然,“这都扯到哪里去了,你病历不写了?”
住院医师手里的活永远是多的,谢芝芝跳起来,“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去了,中午一起吃饭?”
“那当然。”
有个饭友,这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初步在工作单位站稳脚跟了,胡悦把谢芝芝打发走了,自己继续整理病历,但心思却早已飘远了。——一般来说,住院医师肯定是要保证出勤率的,在大医院工作,不可能有走穴的精力,医院规定也不允许。不过她情况特殊,她跟着师医生,活太多了,张主任说过不用再管科室里别的琐事,跟好她的名师就行了,搞完手里这些活以后,师医生不来医院的日子,她其实没多少事做,也不会跟着上台,这么说来……
又看了看脚边的箱子:里头的文件已经不多了,时间也越来越靠近现在。可以说这十年来师医生接待过的病人,她都已经看过一遍,对一些周期性过来维护的客人长相上的变化更是了如指掌。想要研究透师医生,恐怕就得往他在外行医的场所下功夫了。
当然,如果真有这么个诊所的话,能在里头挂职走穴,哪怕只是挂证呢,都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私人医美和公立医院不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胡悦不是财迷,但她的确很需要钱,而且她一向是个敢想敢做的女孩子,才刚踏出第一步,就又得陇望蜀,想起了以后的事。不过好在她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素来实际,很快她就从遐想中平复过来,提醒自己:确实,师霁现在是甩不脱她了,但肯定也准备了十八般手段等在前头。这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只是因为他去休假了而已,等他回来以后,会怎么款待她还不知道呢,现在该想的是站稳脚跟,别的事,等他出完招再说吧。
“嘀嘀嘀。”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师霁,她的微信就响了起来。
名师:后天我收假回来,你去联系一下手术室和病人,安排两台鼻综合手术。
他把两份病历的编号丢了过来,胡悦输入系统,不由一怔。
——南小姐和于小姐。
那么多病人,偏偏就挑中了这两个?
她不禁有种感觉——这就是师霁在第二大关,安排下的第一局考验。
“悦悦,你今天带饭没有?”
午饭时间,十九层办公室里冒出个小脑袋,谢芝芝探头见师霁不在,松了口气,这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期待地上下乱看,“没带啊——唉,那算了,一起去吃食堂吧。”
“好呀,等我一下,我把这个病历做好就是了。”胡悦键入最后几行字,把病历本丢回箱子里,大叹一口气,“呼!终于整好了!”
她高举双手,手指长得大大的,“开心地举爪爪!”
谢芝芝在她手上打了一下,“爪爪你个毛,终于整好啦,那你可以不加班了吧?你这几天都几点回去的啊?”
“七八点,很少在九点以前到家咯,哪还有精力做饭啊?”两个小医师一边说一边往下走,“接下来还得加班啊,师主任自从我进组以后,连门诊病历都不做了,写得乱七八糟的,那天又被行政科打电话骂了,叫我快点都修改好。唉,还要帮他约手术室,组织术前谈话什么的,还好师主任手术排得不满,不然真的要累死了。”
“师主任手术排得不满?”谢芝芝的耳朵竖起来了。
手术部和住院部是分开的,各小组之间事务相对独立,师霁排多少手术别的小组肯定知道得不清楚,但胡悦觉得谢芝芝问得很奇怪——她的意思是师霁每周就只做那么几天手术,上次谢芝芝分明和她还讨论过,这么一问,搞得好像她觉得还有点玄机一样。
“是呀,除了门诊一天最多两台,要是都和开内眼角那边那样,从早做到晚,我这要多多少活啊?还怎么跟台?”她和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所以师主任的号才不好挂啊,我那天看了一下,他的号都是系统一开就瞬间抢光的,昨天那个病人进来就讲,她光是买现场号的钱就花了快一千。”
女为悦己者 95.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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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别!”他想喊, 想要把她推开,“你会死的!”
但他动不了, 只能僵在原地,又像是同时拥有上帝视角, 俯视着望见子.弹从她胸前穿透,带出鲜红的花一样的血肉,忽然间他又回到自己的躯体里,抱着垂死的女人,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的世界正在发抖, 掉落细微碎屑,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片片碎裂。他揽着她的腰,意外地轻盈,就像是一根他捏不住的羽毛, 不用力就会浮起, 可过分用力又会将它捏得残破。他低垂着头, 却看不清她的脸,越是想看就越是空白,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她的名字, 是的, 她必定是有名字的, 她叫什么, 她叫什么……
他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不分远近, 一生中见过那么多副面孔,似乎都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换来换去,让他陷入了这虚幻的空间,站在黑暗中四处顾盼,他一点也不强大,弱小得就像个走丢的孩子,但他永远也不会哭,就算在梦里,这句话也一样烙印在他心底:眼泪没有用。
眼泪没有用,记忆没有用,感情没有用,什么有用?
不知哪里飘来了黑色的雪花,他垂下头接住一片,捏碎了才发现那是流淌的血,他又回到了她身边,一身鲜血,俯身望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胡悦!”
师霁猛然睁开眼,半坐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没从梦的余韵中清醒,闭上眼坐了足足两分钟,这才起身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依然是一张完美的脸,昨日的历险还不足以让这张脸水肿,他盯着镜子十几秒才弯下腰洗脸,心跳得有点快——还没吃早饭,而且刚才做了个噩梦。
但那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如果郭帆按了保险,如果他击中了她——
他闭上眼拧住眉心,稳了一会才又睁开,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训斥胡悦的冲动——就好像她现在在他身边似的。这将是一次被拖延的交谈,昨晚没有时间,在短暂的惊愕后,他们都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也都处在震惊后的麻木里。但他真的忍不住要说,他必须得训她一顿,他根本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简直——
人类关于梦的回忆保留不了多久,清醒后十到十五分钟就会忘记,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但这会儿记忆依然鲜明,画面又跳了出来,她毫无生机地躺在他怀里,身上被子.弹打出了大洞。
师霁握着水杯的手有一丝颤抖,他放下来,稳了几秒钟,又一次拿起,一次喝完。
她不适合在他身边工作,甚至于根本就不适合这一行,这完完全全就是个错误,拥有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她应该到非洲去,参加红十字会,什么无国界医生,就是那些你总在新闻上看到的高尚的蠢人——胡悦属于那里,而不是十九楼,这里完全是另一种逻辑。
他每次见到她总有点生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没权力理直气壮地闯进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用完全不同的规则做事——胡悦就像是鸽群里的猫,给他的世界带来许多不和谐。她应该去到更适合她的岗位上做她应该做的事,勉强进入十九楼也只是格格不入,让她自己更加痛苦。
必须得把她弄走,他想,心意前所未有地更加坚定,这一次完全是私人化的理由,不,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要跟班了,也许他可以收下两条幼犬,把胡悦交换出去——身边多两个人当然让人烦躁,但比起把胡悦带在身边,那又可以忍受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咖啡做得了,在杯中荡漾出芬芳馥郁的香味,吐司机跳出两片吐司,烤得还可以,这也是师霁厨艺的极限。他随手抹了点黄油,把早餐端到岛台上。
师霁的房子当然很大,他做的是后现代极简主义装修,整个房子除了隐藏式浴室以外没有隔断,从大门口可以一眼望到最角落的阳台,这间200平米的大平层就只有一个人,镜头拉得再远,也找不到另一个人生活的丝毫痕迹。
甚至很难找到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是一间不像家的房子,它更像是概念性的样板房。
英俊得也不像是真人的样板男就坐在岛台边上喝咖啡。他想,这件事不用找老张,周老师就可以为他搞定,他终于愿意带组,相信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不可能存在任何阻力。
唔,该选谁呢?
那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记得她和胡悦不和,如果选她的话,胡悦会不会气得更惨?这样的话,她在科室里更加毫无地位,到时候不用别人撵,自己也就待不下去了吧?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什么人看不懂?胡悦的负面情绪是很好懂的,她表面当然是笑嘻嘻,但是眼角会有一点点红,透露心里真正的mmp……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充满遐想恶行的满足感,但又因脑中闪过的画面一下打消了笑意,师霁尽量平稳地把咖啡杯放到桌上,闭上眼稳了几秒,第n次吐出一口长气。
他吃饭向来专心,放空着吃完早饭,心情比之前好了点,但又莫名地恶劣,给自己倒第二杯咖啡的时候,他已有了决定:马医生有两条小狗,已经调.教得很熟了,让他们过来,他也少操心点。至于那个什么戴韶华,最好和胡悦一起,哪里最偏远就滚去哪里。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也可以略施手脚,从中助一臂之力——
师霁通常会在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打开ipad,浏览新闻、收发邮件,今天也不例外,他满意地啜饮一口瑰夏,激活touchid,漫不经心地在新闻页面挑来拣去——有特别关注联系人给他发了邮件,啊,是周老师。
周老师的邮件里没有太多话,只有一条网页链接,还有一连串的问号与叹号,师霁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开了地址:域名是新浪的,这是又出了什么医院的新闻?
【警方通报打黑成果,s市黑老大楚江束手就擒,逃亡过程疯狂至极】
【黑老大绑架知名医生欲整容逃脱,高徒救名师,师徒二人机智应对,配合警方擒下歹徒】
【师徒情深?面对歹徒枪口,女住院医师飞身挡枪,为带组老师留下一线生机】
【巧用麻醉药,师徒二人与歹徒周旋,默契配合令人称奇】
【救命之恩难报?名医激动泪流:这是我最好的学生】
最近这段时间,新闻本来就淡,这样一出戏剧性的案件,过程跌宕起伏,最后又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警方的形象够正面——不是他们事先通报提醒、围追堵截,说不定楚江就真的不动声色地跑掉了,成果够丰硕。而故事爆点又够多,不但有医生被绑架,还有美救英雄,徒弟挡枪救师傅,这案件简直可以上今日说法。各大媒体当然都乐意转载报道,更是急于将喜讯告知广大市民。各家找的爆点不一,光是新闻就有十几条,全是从警方通告里发祥出来的,至于爆点那就是各自找了,通告里只简单地说了犯罪嫌疑人楚江绑架医生师某与胡某,在手术过程中被擒获。也不知道那些美女徒弟挡枪,麻醉药之类的细节是哪来的。
“师主任,这个说的是你吗?”
“我的天啊,这是真的吗,这是昨天的事情吗?师主任你是要吓死我?”
刚打开手机,消息提示声就发疯一样地响起,至少有上百个人密切关注,极为震惊,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医院同事,师霁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读着消息,背影充满了隐忍——阳光把他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又渐渐填满了整个房子。
这是一间很大、很干净的房子,阳光填不满的是它的寂静,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闪着洁净的微光,就像是样板房一样,精心搭配、冷漠完美,和男主人一样,没有一个角度会有瑕疵,师霁有点洁癖,每天都会有保洁阿姨上门,消灭掉一切生活痕迹,毛发、灰尘、纸屑,把屋宇本身的私人气息磨灭,当他坐在岛台边的时候,就只有他和无边的寂静,屋子本身的所有意义都被消灭,它并不存在,并不是他的一部分,和他似乎没有任何关联。
但今天有点不同,今天完美洁净的岛台面上洒落了星星点点的棕色斑痕,这是咖啡渍。
——洒的,不是喷的。
就算是喷的,师霁当然也绝对不会承认,所以就当它是气得过分,洒出来的就好——
毕竟,还是要给师医生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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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到死丝方尽,盘点医学界的师徒佳话。”
比起屋宇里的冷清,十九楼的办公室一向就要热闹得多,师霁刚一踏进门,就听到某条幼犬声情并茂的朗诵,“救命之恩难报?名医激动泪流:这是我最好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得快掀翻屋顶——张主任就在旁边也不管,他笑得比谁都开心,见到师霁居然都没有心虚,“小师,你来啦,来来快来快来,到小胡这边,让他们给你拍张合照。”
师霁这时候如果甩脸子他就不是师霁了,他高举双手,身不由己地被搡到人群中间,和事件女主角站在一起,有马仔拿着炮筒上来,极有专业姿态地对他们上上下下一顿猛拍。“师主任笑一下,这个是要上院刊封面的——院长已经定了,你和胡医生的事迹是下个月的宣传重点。”
“师主任,怎么说的,收个徒弟还是不无好处吧?”
“就是啊,小师,你看看,你看看,要是没有小胡在身边,你昨天怎么办?——我看我这个人分得实在是太好了,你啊,也该收收心,正儿八经地收个弟子了。”张主任喜悦地搓着手,看着他们的表情慈和得就像是婚礼上的双方家长。
“真是名师高徒!”平辈的几个医生也来凑热闹,王医生声音最高,“以后对人家小胡要好一点啊,都救过你的命了!”
“是啊是啊,发论文的时候至少得带个第一作者呗!”
科室里平时都是琐琐碎碎,难得有个大新闻,而且有惊无险,大家都来凑热闹,也都对昨天的事很好奇,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这种非常情况,又都是善意,师医生罕见地狼狈,连副主任医师的尊严都没了。“师主任,你们用的什么药啊?”
“开放空间做手术,有没有感染啊?”
“对了师主任,这下还想把小胡赶走吗?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诶。”
问话的人藏在人群里,问完就缩头了,想来也是怕报复,师霁的眼睛追过去已迟了一步,他咬紧牙关,呼口气,露出假笑,从余光瞥了胡悦一眼:这是你安排的?
胡悦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春风拂面,更加婴儿态——简直丑得伤眼睛,她应该去做个牙齿冷光美白——她对他微微摇摇头,挤了下眼睛:她也不知情。
藏在微表情里的对话,也许只有共过生死的人才能懂,别人是读不出来的,这对话也进行得很快——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不论他还是胡悦,都不是会错过这种机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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