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做医生,尤其是在中国这样的环境里做医生,大家都是人情练达之辈。王医生对胡悦不偏不倚,不曾因为师主任的暗示就特别为难她,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不过,他也觉得这女孩子很多细节都处理得有意思。
想了想,他笑,“那我喝杯金凤茶王吧。”
一杯少冰无糖的金凤茶王喝下来,这件事也就这么成了,喝着网红茶,两个规培医塞假体都更有劲,王医生也不多说什么,就打算看她一周以后如何收场:他手下确实一直缺人,再多长工也不够用,这一天三四对的乳.房假体真不是那么好塞的。就算是大男人也不可能一整天塞下来面不改色。胡悦的体力大概也就是一般偏上,能塞进去一个已经是用尽洪荒之力了,七天时间,她真能撑下一天三四台的手术量?
王医生一年至少接触四五千个陌生人,部里的同事流动也快,自己工作更忙,通常没心思多关注底下小卒子的事情,但这一次,这个小住院医倒是激起了他的一丝好奇。吃过午饭出来,乘大家抓紧有限时间午休的功夫,他坐到护士站,“秦姐,最近这批新人,感觉怎么样?”
女为悦己者 101.起死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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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救我胖命】
【仁心仁术, 起死肥生】
两面三角形锦旗在十九层上空飘扬, 忍俊不禁的窃笑声在围观者中响起,就连闻声出来的张主任都忍不住笑,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 锦旗都送得这么有个性。”
是有个性, 也很讨巧,病人袁苏明感谢医生师霁/胡悦的小字分别在右下角烫印, 比一般呆板的锦旗多了那么一丝新意, 袁苏明和胡悦一人拿了一面,他是真的胖, 因为勇于自嘲,给人的观感并不差,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颇友善。“昨天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感谢两位医生救我,其实在救护车上就恢复过来了, 当时就赶紧找淘宝店, 乘出院给您送来。”
很遗憾, 师霁不在, 他下午有门诊, 不会进住院部,胡悦代表老师收下两面锦旗, 周围很多人凑趣地咔嚓咔嚓拍照, 还张罗着给他们来了个标准的新闻报道式合影, 袁苏明展着锦旗和胡悦站在一起,拍完了又和胡悦握手,“感谢之情,不知该怎么用言语表达,谢谢胡小姐,我想请您和师医生一起吃个饭,私下慎重谢恩。”
这对病人来说,也许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对医生来讲真的就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别说她了,就连师霁,看到这种情况,有能力帮的时候也不会袖手,这是医生的本能。胡悦说,“请吃饭真的不必了,袁先生还是多注意休息吧,你这个症状查出病因没有呢?是支气管问题还是肺部问题?”
“已经拍过片子了。”袁苏明虽然胖,但并不是那种油腻型的胖子,他——可以说是胖得很文雅,五官虽然被挤得有点变形,眼皮也微微耷拉,从外表来看,不能说是讨喜,但他谈吐稳重,举止得宜,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应该受过很良好的教育。“也做过检查,肺功能没问题,心血管方面,也还是老问题。”
他微微有点苦笑,“医生说,可能是长期体重超标,体质过弱,在s市受到空气质量的刺激,产生支气管痉挛,后续还要再观察,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复现当时的情况。”
突发性支气管痉挛就是这样的,来去无踪,除非找到病原,否则很难抓准规律,甚至也可能根本没有病原,就是一过性的突发性症状,情绪激烈变化、冷空气……都可能诱发。去年冬天狠抓环保,其实今年整个江浙沪的空气质量都好得多了,胡悦微微一怔,袁苏明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说,“我以前大多数时间都住在美国,洛杉矶一带,那边的空气质量是要比s市好一些。”
“噢噢!”
虽然不是去洛杉矶,但胡悦这个土包子,现在唯一去过的国家也就是美国,不禁多了一丝谈兴,“是的,是的,那边的空气是好多了,人也比较少。袁先生你来s市有点不适应可能也正常,前几天好像是雾霾了一阵子的。”
“是啊,但也没办法,不适应也要适应了,现在的投资机会还是在中国,我来大陆两个月了。”袁苏明说,“深深感觉到大陆这边的活力——在美国,我们出门还要带个钱包,但在上海,我现在出门带个手机就够了,美国呆了那么多年,浑身都懒了,想要做点事情的话,还是大陆这边速度快。”
这是事实,不过袁苏明的谈吐让胡悦对他颇有好感,她笑了一下,“还好吧,两边各有利弊。从我们的专业来说,美国那边医疗水平是更先进的。”
“先进是先进,贵也是真的贵。”袁苏明讲,“我们这样的小投资人,一点钱宁可拿去投资,也不会去医院的,尤其是我这种情况,看不起医生,真的看不起。”
他这是在开玩笑,一般能做投资的,怎么都至少有个数千万的身家,不过胡悦现在和有钱人接触久了,也明白他们的一些逻辑,走去j"s大手大脚花钱的贵妇,一般都不是亲手赚钱的人,创业者至少都是很讲究性价比。在美国做美容性手术确实是贵,如果技术含量差不多的话,当然是来中国做,各方面都便宜。当然,除了袁苏明这种本来就懂中文的华裔,欧美那边还是更喜欢去印度和泰国,在那两个国家,医疗旅游也已经是一门很成熟的产业了。
袁苏明送个锦旗来,她很感谢,留下来攀谈的用意胡悦现在也明白了,她不会因此就觉得锦旗送得不诚心——想要咨询减肥、吸脂什么的,有很多种途径,袁苏明对她有信任感,有求助的意思这很正常,也很愿意给予自己的意见,说实话,平时和执拗的病人交流久了,和袁苏明这种脑子比较清楚的求美者交流简直就是享受。
正好刚吃过午饭,还在午休时间,胡悦和他走到走廊尽头说话,“袁先生是想要解决体型的问题吗?可能确实是在中国费用会便宜点——美国的减肥训练营收费可能都比这里高吧。”
“是的。”袁苏明笑着说,他对自己的体型问题很坦然,没有羞赧也并不过分倨傲,很理性的求助态度。“我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之前参加了一些减肥训练营,没有太大的作用,当下有瘦一些,但之后又反弹了。我感觉,美国那边对肥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的医生也不够重视肥胖带来的问题——整个社会充满了肥胖陷阱,收费太贵,太容易反弹,我估算了一下通过吸脂手术瘦下来的费用,还是选择暂时放弃,当时就已经有到大陆来看看的念头了,就是对国内的医疗水平还有疑惑,多少,还抱了随缘的心理。”
他声音低沉,微微有点嘶哑,但有让人仔细聆听的力量,这样的求美者让人刮目相看——走进医院的患者里,还带了这样优雅风度的人并不多。“当然,昨天之后,想得肯定就不一样了,这可能也是缘分吧,两位医生把我从生死边缘救出来,说不定我这个体重,也要着落到救命恩人身上。”
“哈哈哈,这个就……我们也都不是吸脂方向的,可能只能给点建议吧。”胡悦现在其实倒是可以操作吸脂手术了,不过她不建议袁苏明靠手术减肥。“袁先生是从小超重吗?”
“我小时候就比一般同龄人敦实,但还不算肥胖,”袁苏明说,“后来得了病好像,我小时候是在台湾住的——”
之前就大概听出来了,胡悦不吃惊,听他继续说,“那时候父母在台湾乡下顾事业,可能是那边的医疗资源也不好吧,我被误诊成肾炎,吃了半年的激素,那以后就胖得比较厉害了。”
大剂量服用激素,人是真的饿,尤其是小孩子,吃过激素一两个月涨几十斤的都有,有些停药以后就自然瘦下来,但有些胃口吃大了回不去,可能就再也减不下来了。袁苏明就是这样,如果一直在台湾可能还有希望,但坏就坏在之后他又去了美国,“那边想要健康饮食太难了,可能根本都没有这种概念,我家里虽然还算比较殷实,但是那种台南的土财主这样,就觉得能吃也是福啊,而且你在读公立学校的话,不会觉得自己胖的——那边胖的人太多了,我可能也就算个中等体型吧。”
这种医源性肥胖,这么多年持续下来,确实不是单纯的控制饮食+健身能改变的,尤其是胃口已经被吃大的话,想要减肥说不定还真需要专业的医疗帮助,这种病人胡悦就觉得可能有必要做胃束带手术了,之后结合锻炼减重,期间要密切体检,尤其是关注骨质疏松,注意服用钙片——吃过激素是要特意注意这方面,之后减肥回来以后再做针对性抽脂手术,对顽固部位进行加强,切除多余皮肤。整体疗程可能长达数年,最保守估计也要一年才能完成所有步骤。
胡悦一一给他详细介绍,又强调,“胃束带手术是全麻手术,要打开腹腔,而且如果束带破裂会有一定危险性,一般我不会建议进食习惯不好的患者做的,我看袁先生和别的求美者不太一样,所以才——”
“真的吗?不一样在哪里?”袁苏明笑了,他确实很胖,胡悦估计他应该有200斤以上,就像是一堵墙,五官也被肉挤得变形,不过一个人的人格魅力不是肥胖能掩盖的,和一个从容、理性和友善的人聊天感觉很不错。
胡悦已经学会了怎么和患者打交道,她被打过两次耳光,再不学乖点就真的是傻瓜了。但和袁苏明聊久了,不知不觉就说点心里话——不是拿来应酬于小姐的那种,是真的可以说说对这个职业,对这些病人的感想,在智力上能够平等对话的那种。“别的求美者好像都有种焦虑感,尤其是超重者,体重失控的同时,好像对自我的控制也因此失控了……袁先生你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想要解决体重问题的人还能在锦旗上自嘲的。”
说到锦旗,她忍不住笑了,袁苏明也笑起来,“你是说那个——谢谢你的夸奖,胡……”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称呼,过了一会还是采用保守的叫法,“胡医生,可能是心态不同吧,对我来说,体重是华美长袍上的虱子,可以解决当然好,不能解决,我也一样可以接受。你听过那个说法吧,你的缺陷只有在你回避的时候才是缺陷,当你指着它笑的时候,它就不是缺陷了,它也会成为你闪光点的一部分。”
“这句话真的非常好。”胡悦说,她笑了。袁苏明很严肃地说,“别笑,我就是靠这个套路在美国的高中存活下来的好吗。”
“哇,袁先生你来国内多久了,这就学会套路这个词了?”
“我的学习能力一直还可以的——哈哈,抱歉,过度吹嘘自我,学不会谦虚,这也是美国文化带过来的毛病。”袁苏明和她一起往电梯走,两个人互加了微信,他准备过段时间,等支气管痉挛这个问题平息以后再来咨询胃束带,胡悦主动说到时候可以帮他人情加号——十九层的减脂区号当然也是不好拿,“胃束带手术这个我不能做,不过你可以挂我的号,到时候我帮你转到上级医师那里。”
“胡医生是——”
“我现在是住院总,可以自己开门诊了,不过是普通门诊,一周也就是去一两个下午,都是比较初级的医疗需求。”
“啊!可你看着很年轻,我还以为你是实习生——”
东方女性显小以及东西方医学教育的不同,这又是两个大话题了,胡悦说,“其实我的学习能力也还可以的——开玩笑的,袁先生,下次有空再和你讲,你回去还是要小心,身边最好别断人,药物也不要离身。”
袁苏明苦笑了一下——看来是独居,不过也正常,他回国搞投资,不太可能和人合租的,不过随后又按了按胸口,示意自己药物确实不离身,胡悦和他挥手道别,目送他走进电梯——这对她来说算是很高的礼遇了。
这边电梯门还没合拢,对过电梯‘叮’的一声,师霁从里头走出来,胡悦看到不禁哎了一声,想回头叫袁苏明,但电梯门已经合拢得只有短短一条,袁苏明先迷惑,后了然,再讶然后也只能无奈一笑,对胡悦耸了耸肩膀,师霁更是根本没看到那边,“你要出去?”
“不是,我——那个锦旗——”胡悦想说锦旗和袁苏明,又觉得有点混乱,舌头打了一会结,干脆直接问,“你怎么提前回住院部了,下午不是门诊吗?”
她还以为他是听说有人送锦旗,回来凑热闹博上镜的,但又觉得师霁不至于如此,师霁的确也不至于如此,他困惑地说,“什么锦旗?”
也没细问,而是直接又按了电梯,“乘还没门诊,赶快跟我去面部修复那边——李小姐术后有感染迹象,他们昨天用了药,但见效不彰,会诊单还没发,不过我们先去看看,如果感染没法控制的话——”
胡悦唇边轻松的笑意顿时消失,两个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谁都不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但事实就在眼前,没有医生会视而不见,再不祥的可能也要设想到。
她和师霁一同踏入电梯,帮他一起说完,“那,我们也必须要拿出解决方案。”
女为悦己者 102.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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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师霁做戏已经做到连胡悦都分不清真假的地步了,他迷惑地问胡悦, “有这事?”
“之、之前好像是有个警察来过……”胡悦颤声说, 她觉得维持一个胆怯的形象比较有利,“可是您工作忙, 挂号又归我管, 就、就没和您说……”
这件事就算是圆过来了, 阿涛脸色放松了点,手指也不再紧压扳机。楚先生唇边逸出一丝笑意, 他语气很和蔼地说, “相逢就是有缘,师医生, 情况紧迫,我也就交浅言深了——现在外头风声这么紧, 警察是一定要抓到我的。留在国内,我就是个死人了,谈不上什么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这个人, 怕寂寞, 黄泉路都想多拉几个人一起走, 这次过来拜访, 我想问问师医生, 有没有兴趣一起上路?”
阿涛和他默契十足,枪口对准师霁, 手指把扳机压得噶嘎吱吱的, 犹嫌不足, 从腰后又掏出一把武器对准胡悦,粗声喝道,“不想一起死,就好好给我们做个手术!钱不会少你们的,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你们也留条狗命!”
这两个人一搭一唱,目的是再明显不过了,胡悦其实也很怀疑他们是否会‘留条狗命’,这样的亡命徒,怎么想都是做完手术一枪崩掉才不留首尾,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较这个真根本毫无用处。她脑子里乱腾腾的:这种换脸型的手术两个人怎么做?不做就是死,要做的话,难道还要把更多人牵扯进来?
解同和说过,这个黑帮老大对整容手术事前就有兴趣,怕是也做过一定程度的了解,不然亦找不到师霁头上。他的情报没错,楚先生和阿涛是带着基本方案来的,几张照片被甩到桌上,“就照着这个人的样子整!”
在阿涛的虎视眈眈之下,眼神交流都不怎么方便,胡悦和师霁对视一眼,想动,但师霁眼里闪过一丝严厉神色,似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走上前去拿照片,擦肩而过时低声、快速又含糊地从嘴边飘出一句,“别说话!”
“——楚……那个楚先生是吧,我不知道你对整容手术有没有了解,”拿过照片看了几眼,师霁一开口,又是熟悉的门诊腔调,他像是已找准了角色,很自在地在待客沙发上坐下来,办公室里的氛围为之一变——阿涛有点不快,但要开口前,被楚先生举起手止住了。“你要做的这种大整容,有点像是烧伤术后修复这种,毁容后全脸重建的级别了。你选了这张照片,不管是什么理由吧,从解剖学的角度来说,至少要动一次和骨头有关的大手术,这种手术不是说即做即走,是需要住院和术后观察的,否则如果出现感染的话,那是会死人的——”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楚先生坐得稳稳的,丝毫没被吓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相信老天爷不会如此薄待我楚某人。”
换句话说,亡命徒到了这一步,也就只能是赌命了……又或者,楚先生还有些同伙,足以为他找到地下医院做术后护理,只是当然那种黑诊所的技术不足以整容,所以他才只能铤而走险,过来绑架师霁为他手术。
犯下这么大的案子,这种人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胡悦也不肯定楚先生是什么情况:分明有底气还想豪赌一把,还是孤注一掷,就打算赌术后不感染的几率。不过这对他们的生命来说就又很重要了——要是术后还指望开点防感染药什么的,楚先生留他们一命的可能还比较高。如果自己有团队的话,那真是被用过就丢的命了。
师霁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块,他迅速说,“就算不住院,这种手术也不可能一次性做完的,都是分几次完成,你要整成照片上这样,我初步估计要经过……至少是隆鼻、颧骨内推、丰太阳穴和自体脂肪填充丰脸三个大步骤,再对耳部轮廓和下巴做微调。这其中丰太阳穴和丰脸颊必须单独进行,至少在颧骨内推一两个月以后,耳部轮廓也不能和削颧骨一起做。《变脸》也不是一次手术以后就面目全非,真有这样的那是科幻小说。”
一个人是不是在阐述事实,这是看得出来的,阿涛的手又紧了紧,低吼更多的是不甘心,“糊弄事,凭什么不能一起做?你他妈在玩我们吧?”
“阿涛,别说话。”
楚先生说,同时师霁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阿涛,“削颧骨得从耳部开刀,所以不能和耳部轮廓一起做——至于为什么不能同时丰脸颊,颧骨内推以后得佩戴枕颏带,组织起码肿两个月,这时候再给注射就成猪头了,明白?”
这个解释够通俗,阿涛也听得懂,他咂了咂嘴,悻悻然地嘟囔了几句,楚先生脸上反倒是多了一丝笑意。
“那就按专家说得办。”他说,语气还是那么和蔼,但比起之前的危机四伏,这和蔼,终于多了几丝真心。“先做一期大手术,之后几个小步骤,我们可以再找时间慢慢的做。”
他果然是在试探。
胡悦心头闪过明悟:楚先生事前一定做过功课,甚至也许匿名咨询过其余医生,如果师霁满口答应,恐怕现在等着他们的就是两枚愤怒的子弹了。他在这里也一定还有些残存的势力,至少是安全的藏身地,否则该怎么自信地说出‘再找时间慢慢做’的决定?
不论如何,现在基本的信任已经建筑起来了。双方不再剑拔弩张,不过阿涛手里的枪口也并没有放低,楚先生起身招呼他们一起出去,“自然点,闹得不愉快对大家都不好——手机先给我们保管一下吧。”
是真的有备而来,连手术场地都给预备好了,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像是十六院,手术室都是要预约的,走廊上二十四小时监控,突然要安排一台手术,怕不是麻醉还没生效警察就到了。胡悦隐隐有些遗憾,却也松了口气:真要这样,她和师霁搞不好就成人质了。更怕是医院方面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反而派人过来诘问,把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可能也抱着这样的顾虑,师霁和胡悦一样都表现得很合作,一路走进电梯都没有呼喊,楚先生更加笑容可掬,就连阿涛,虽然仍是死人脸,但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枪被他们藏在夹克里,阿涛一只手插在衣服里,腋下凸起一块,隐约冲着他们两人的方向。楚先生站在电梯口,这样就没人能在电梯门开的瞬间冲出去——确实是有经验的悍匪了。
从进办公室起,这两个人就没给他们私下交流的机会,师霁和她也很有默契,一直没有交流。胡悦现在只敢通过眼角余光去捞师霁,她相信师霁也一样——都是不想触怒凶徒。她若有若无,又飘过去一眼,想要试探师霁的想法: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寻找逃脱的机会,但现在却发现只能暂时放弃。不知道师霁那边是怎么看,是否也和她一样,决定在之后的行程里寻找机会。
眼神没对上,但却在电梯门里交汇,师霁面无表情,同时看到的还有楚先生的笑脸,胡悦还没咂摸出什么,‘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楚先生和阿涛是很有经验,但再有经验,也没法阻止电梯中途上人。
准时下班对整形中心的医生是家常便饭,但对大多数科室来说却都是奢侈。这会儿才是非值班医生下班吃饭的热点时间,也是陪床家属下楼吃饭的点儿,几个医生谈谈笑笑一拥而入,压根没在意电梯里的两个外人——他们身后也跟了好些个挤不上电梯,过来蹭的家属。
楚先生脸上的笑容变淡了,阿涛咬紧牙关,腋下的凸.起更明显,似乎有一颗子弹随时蓄势待发,四人间的气氛再度微妙地紧绷起来。胡悦浑身发麻,一动不动,盯着电梯门里的倒影,暗自祈祷师霁别轻举妄动:这时候闹起来,阿涛扫射电梯间,死的就绝不止是两个人了。
“师主任,今天这么晚啊。”
人群哪管那么多,七八个人走进来,自然插入四人组中间,有人进来就寒暄,“平时这时候早下班了吧。”
师霁终于动了——他嘴角渐渐上扬,也许开始还笑得有些勉强,但很快就自然了起来。“今天事多,耽搁了。老李你今天算早的了吧?”
“是算早的了,唉,你不知道——”有家属在场,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大家都一副你懂我懂的样子,刚进来的几个医生并没发现任何不对,照旧拉家常。楚先生的脸色放松下来,阿涛也不再想着往师霁、胡悦这里靠拢——人群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这两组人挤到了三个角落,楚先生很坚持,还呆在门口:他怕是要监控到每个出去人的长相,不会让师霁他们趁乱逃走。
“让一让,大家挤一挤啊。”高峰时段,人的确是多,都懒得等下一班,想着能挤进几个就是几个。人潮汹涌,隔开了阿涛的眼神,也让师霁和胡悦更加靠近——依然不可能大声说话,更不可能向周围人求救,承担不起沟通不畅的后果,不过,终究是可以自由地低声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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