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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回公主,这小蹄子偷懒耍滑,老身命她为太子织造新婚蟒袍,她居然一月都赶不出来。”
君羽听罢,挑了挑眉:“所以,你就为这点小事惩罚她?”
玉姑道:“公主,太子大婚这是天大的喜福,怎能算是小事呢?”
君羽闻言一怔,心想太子即将大婚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没露过面,不如借此机会去东堂逛逛,顺便看他长的什么模样。
打定注意,她笑着对玉姑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太子哥哥那看一看,他要是决定惩罚屉儿,你再打她也不迟。”
“这……”玉姑面有难色,“这件事情恐怕太子插不上手。”
“为什么?屉儿是他的人,他为什么不管?”
“总之,您去了就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君羽愈发觉得他们古怪,然而又不方便问太多,只好一个人朝东堂走去。
穿过曲静回廊,便到了太子所居的太极宫。殿里空荡荡的,悬着通天彻底的五色纱帐,披红挂绿不像宫室,反而像巫师作法的道场。角落里四处摆着瓶瓶罐罐,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奇怪,这里的人呢?难道都被打劫了?
一种恐怖的预感笼罩心头。突然咕咚一声,玉白罐子从头顶砸下来,君羽急忙闪身,躲过了这一劫。罐子碎裂的余音还在耳边回响,听来有些阴气森森。
帘帐后有什么东西在蛹动,君羽纳闷地走过去,一把掀开。帘后的东西猛然向前一倾,从里面骨碌滚出个巨大肉团。那肉团被纱帐裹着,蠕了蠕,慢慢从锦缎里探出肥硕的头颅。
君羽吓得连忙后退。那人皱了皱肥大的肉鼻头,甚是委屈,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脸上原本就涂了很厚的胭脂和白粉,经手一揉,彻底变成了红白相间的大花猫。
她这才看清,他虽然涂脂抹粉,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硕大的头上扎满小辫,用各色丝带缠着,活脱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世上再没有比这一幕更滑稽的场面,君羽不禁捂住嘴,扑哧笑出声来。
“啊!”一声尖叫,几个穿碧纱裙的宫女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可男子太重,反将她们压翻在地。他越发哭的凶,仿佛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君羽笑容渐渐僵硬,有些尴尬地停住。
她走过去,将男子扶起来,旁边的宫女感激地点了一下头。
“太子,不哭了哦,有没有摔疼啊?奴婢给你唱首曲儿好不好?”那宫女掏出手绢,擦干男子脸上的泪,像哄小孩一样把他搂到怀里。男子肥硕的脸贴她的胸前,一会又呲出牙,嘿嘿傻笑。
他——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司马德宗?君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疯子就是王神爱的夫君,大晋朝未来的皇帝?一抹异样的失落在心底升起,不知道是该替司马德宗庆幸,还是替王神爱悲哀。
“公主见笑了,太子最近神思失常,经常无缘无辜的打骂别人。您是千金之躯,还是快点离开吧,以免遭受意外。”几个宫女用臂禁锢着司马德宗,尽量不让他胡乱触动。她们身形瘦弱,看样子就没有多少力气,白皙地脸上乌青淤紫,无一例外地挂了彩。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偌大的太极宫里就没有宦官吗,凭什么让几个弱女子照顾一个疯太子。君羽没有挪动脚步,反而关切地问她们:“这里的太监呢,为什么只留你们几个人?”
这一问,那些小婢女们都泛红了眼眶,瑟瑟抽噎起来。有个胆子大的告诉她:“太子发疯起来,力气奇大,下手又重,太监侍卫任谁也拦不住。我们有个叫柳叶儿的姊妹,前几天就被他活活打死了,谁还敢来这宫里当差。我们命苦,大约离死期也不远了。”
“那发疯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关太子,公主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儿漏出去,要让玉姑听见,我们少不得又该捱骂。”
从太极东堂出来,伴着碌碌钟鸣,君羽向日光深处走去。步履缓缓沉重,方才的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无端惹人心烦。这几日接触的女子,不是忍辱负气就是命运不济,受了委屈只能和泪咽下,从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连她出宫游玩一天,都被骂作行为浪荡,而那些男人花天酒地妻妾共与,甚至连疯子都能娶亲,哪还有一点人伦道理?
如果找不到那块玉佩,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个鬼地方忍气吞声?
正胡思乱想,不觉已走到霞光亭,此时已是日落夕照,艳色晚霞洒在湖面上,有一种纸醉金迷的绚丽。远远看见亭中立着一个人影,伶仃消瘦。
君羽认出她的形貌,忍不住胸口一窒,艰难地唤了声:“神爱姐。”
女子闻声回首,湖风吹乱她满头长发,一任青丝扑面。几天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面色愈渐苍白,但依然美的纤尘不染。
“怎么,公主今天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谁惹你了么?”王神爱牵起唇角,伸手帮君羽把额上遮挡的发丝抚开。那动作优雅的,像一纫蒲柳轻柔有致。
君羽别过脸去,任由那些无法言明的思绪在心中暗自汹涌。腥涩的湖风扑面而来,她将两臂撑在围栏上,用手托住下巴。
此间无话,王神爱抚摩着她柔软的背发,笑着说:“听说,上月你去了我们王家?”
“嗯。”君羽敷衍地应了一声。听她又问:“是练之带你去的?”
“嗯。”依旧是心不在焉地答。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
“神爱姐!”君羽终于忍不住截断话,回首盯着她的瞳眸,仿佛像把刀直剖进心里。“听说你就要和太子完婚了,是不是真的?”
王神爱一怔,清亮的眸光瞬时黯敛下去,像风沙吹过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对,日子都已经订好了,这个月廿十四,是个良辰吉时。”
“那你真的情愿当太子妃吗?”
王神爱苦笑一声,叹息道:“有何情不情愿,凤銮宝座不是谁都想坐上去的么?”
“你说谎。”君羽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企图从里面找到什么。“我不相信你甘愿把自己的一生赔付到一个疯子手里。”
“不许你那么侮辱太子,他到底是你的亲哥哥!”王神爱骤然扬声,语气里却听不到什么责怪的龃龉。两人沉默有顷,四合暮色里静的有些发涩。
许久,还是王神爱输了势气,因为君羽只是说了自己心里不敢说的话而已,又有什么资格苛责她呢?“别傻了,君羽。我们虽然生来贵胄,又有几人真正能左右自己的意愿,不受旁人摆布?我们不过是身缠丝线的傀儡,一哭一笑,都身不由己。嫁给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因为你我都无法阻挠,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其实我们都活在笼子里。”
君羽身体一颤,竭力想说服她:“那只是你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男女平等,遇到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
王神爱冷冷一笑,嘲讽道:“遇到了又怎样,你纵使把心掏给他,他又能还报你几分?”
听出话中怨意,君羽暗中欣喜,顺藤摸瓜地继续盘问:“这么说,你有喜欢过人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王神爱悔不该矢口,又不能将话收回,于是悠长叹息一声:“那个人,你并不认识。”
“说嘛,既然我不认识,又有何妨。”
“他叫——萧楷。”
“萧楷?”君羽回想一遍,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想来想去,突然嗤地一声笑了。
王神爱不知她笑的何意,于是惊讶地问:“怎么,你真的认识他?”
君羽摆摆手:“认识谈不上,倒是见过一次面,混了个脸熟。难怪能博得你的青睐,说实话,他长得可真不赖。”
“死丫头,拿你当正经人,你却在这里取笑于我。”王神爱背过身去,苍白的面颊浮上一抹异样潮红。显然被戳中了心事,君羽愈发笑地得意:“我哪里取笑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唉,不许上手,打我说明你心虚哦。”
王神爱忿忿收回拳头,别过脸去,不再理她。君羽将脸覆到她肩上,顾作无辜地怂恿:“那……你真的没什么话给他说,东西也行,我可以替你捎给他。”
肩下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王神爱随即恢复平静,从袖里掏出一纸薄笺,交到君羽手里:“这封信我原本是想亲自交到他手里,既然你愿意代牢,那就最好不过了。”
信面经久发黄,还有些茶水印渍,想来是反复斟酌才写下的。笔力从容温健,确是世家子弟陶养多年的风骨,只书下了三个墨字——萧楷启。
君羽接过信,嘴角不知觉露出笑意,大方应承:“放心吧,不出三日信便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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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答应的轻巧,实施起来却有相当大的难度。
君羽在章含殿闷了几天,始终找不到借口出宫。一日,刚降过场急雨,凉风顺着殿角灌进来,吹的她昏昏欲睡。薄烟从锁衔金兽连环熏炉里扩散开来,淡香氤氲,身旁摇羽扇的丫鬟相继退去,隐到水绿屏障后,一缕茶烟穿透碧纱。
芜菁趋步走到内闱前,伺候的婢女冲她摆摆手,示意勿要惊扰塌上的人。君羽听见动静,合着眼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回公主,桓将军在外厅侯见,说是来送琴。”
君羽一听琴就头大,摆手说:“那琴让他先自己留着,放到我这里,一时也派不上用场。”
“是,奴婢这就打发他回去。”芜菁福身应喏,转而就要走。君羽睁眼一想,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于是赶忙跳下床吩咐:“回来,让他稍等片刻,我随后就到。”
外厅的矮塌上,一个人低头饮茶,刺眼阳光洒在他脸上,只勾勒出半侧模糊线条。身形硬朗,玄墨色的戎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桓将军,好久不见。”
桓玄闻声急忙放下茶盏,抱拳还礼:“微臣参见公主。”
“免礼吧。”那声音轻盈悦耳,带着女子少有的一分洒脱。桓玄抬起头来,不免微微怔住。君羽穿着木屐,从水绿屏障后出来,想是太匆忙来不及修饰,头发像男子一样束在脑后,与她洗净铅华的面孔倒是相得益彰。
被他盯的不舒服,君羽摸摸自己的面颊,茫然问道:“我脸上有字吗?”
桓玄回过神,尴尬一笑:“公主误会了,您这身打扮很……”
“惊世骇俗?”君羽得意地双手抱臂,冲他扬了扬下巴。这些天熬下来,每天都要对着镜子涂脂抹粉,大部分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都浪费在梳妆上。反而男装比较自在,宽袍大袖的坐卧也方便,最主要的穿衣的程序比女装简单,也比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
“其实女子干吗一定要穿襦裙,我就觉得袍子很好,宽宽松松的多舒服。”
桓玄摇头笑笑:“公主这想法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是谁?”
“江州刺史王凝之的夫人,谢道韫。王夫人清练爽达,有雅人深致,是桓某少有佩服的世间奇女子,依臣看来公主与她还有一分相似。”
听他拿自己比谢道韫,君羽自然高兴。然而心里很清楚,这话里更多的是恭维,她连诗都不会作,还谈什么咏絮才。没想到这个人沉默寡言的,说起话来也是涓滴不漏,心计不浅呢。
吃完茶,桓玄从背后取出古琴,琴身用丝缎缠着,揭开层层包裹,君羽顿时有些吃惊。这把琴比上次断时更加精美,桐木上雕出繁藻花卉,新弦光洁如丝,找不到一点破绽。
“希望能合公主心意。”桓玄勾起薄唇,笑容里带着些许自信。仿佛吃定了她般,君羽有种被他压赌下注的逼迫感。
“有劳将军费心,可我没有什么回报给你。”所谓无功不受赂,不如把话挑明了,也好试探他的意图。
果然桓玄一扬眉毛,眼里多了几分赞许。倘若刚才还有些恭维,现在他可真不敢瞧轻她了。这个公主眼力不错,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高山流水,琴逢知音,玄某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哪里还敢图回报。只是,修琴的这个人很想认识公主,请您无事去鄙府上小坐一趟。”
说是不图回报,这不是在谈条件吗?
君羽点头笑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桓玄还有些讶异。“公主请说,只要微臣能办到,自当尽心竭力。”
“我想请你找一个人,他叫萧楷。”
桓玄微微一愣,拧紧了眉头:“这个恐怕有些为难,不是不愿帮您,可是臣与萧楷有些私人过结,只怕弄巧成拙坏了公主的大事。”
“那……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
“公主问这做什么?”
“如果知道,那就麻烦你送本公主去一趟,不过你放心,我一人进去就好。”
见桓玄还是有些犹豫,君羽拍拍他的肩道:“人我已经全部打点好了,你只需将我带出宫就行。事成后,我自然会去桓府拜谢。”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桓玄的车辇就缓缓驶出了东华门。车夫亮出峻猊金腰牌,守城卫卒一见是御赐的信物,自然不敢怠慢,交开双樾放他们过去。
自车里躲过这一幕,君羽不由得抚着胸口,暗自庆幸。桓玄坐在她对面,神情倒很闲适,不时挑帘以望,欣赏着窗外风景。狭小的车厢里,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气氛变得古怪而沉闷。
虽然桓玄风度翩翩,为人也谦和有礼,可与他在一起总是卸不下防备,无端觉得心累。那张俊脸也像一张玉雕的面具,凡事都隐藏在后面,喜怒不形与色。
相比之下,王练之就会豁达许多,一言一行犹如吹面不寒杨柳风,令人舒畅放松。于是君羽只好闭上眼,把头靠在厢壁上,幻想对面的人是哑巴版的王练之。
“我真佩服你,居然可以一路都不说话?”过西善桥时,她终于忍不住问。
不满声终于引起了桓玄的注意,他放下车帘,将视线挪到君羽脸上。“公主一定觉得很无趣吧,其实臣在家时,也时常能静默一天。”
“为什么?没人陪你说话么?”
“习惯了,一个人处久了,会不愿意别人在身边。”
“那么令尊令堂平时也不在身边?”
桓玄沉默片刻,平淡道:“他们早已经过逝了。我生来克母,六岁丧父,算命的人说我鳏寡多劫,命也比常人硬的多。”
原来他有这么曲折的身世,难怪整日不拘言笑的板着脸。君羽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遂转开话题∶“你和萧楷到底有什么过结,非闹到不能见面的地步?”
桓玄叹了口气说:“萧楷此人行洒落拓,也是一个正人君子,可惜我们在政见上有些分歧,只能各司其职,各为其主了。”
桓家与司马元显相熟,背后的靠山就是会稽王司马道子,而萧楷等人投靠王谢世族,两派政见不一,加上南北战乱频繁,国势动荡,在兵马问题上无形中激化了矛盾。孝武帝恩威并用,用两方相互牵制,于是打压政僚的争斗愈加严重,晋朝看似一湖恬淡春水,实则早已暗涌多年,大有水火不容的尴尬趋势。
不知不觉到了萧楷所居的瞻园,君羽掀开帘子,对车厢里的人说:“有劳了,你先走罢,事后我自己回去。”
桓玄道:“臣在这里等公主一刻也无妨。”
见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君羽气的跺脚:“你是无所谓,让别人看见堂堂桓将军在对头家门口,不算以为你是闹事,还怀疑你是不是来抄人家的家呢。”
一语如醍醐灌顶,桓玄心中感慨:妄我谨慎多年,竟还不如她考虑的周全,真是关心则乱啊。一种异样的暖流滑过心头,望着君羽跳下马车,他才收起笑容,依着车厢缓缓滑下去。
黑暗中响起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公子,你刚才为何不趁机杀了她?”
桓玄冷哼一声:“这么做未免太惹眼,鳖已入瓮还怕想不出宰炖的法子。何不好好享受,磨刀时那份煎熬的快感。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比杀了她还好的法子。”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属下不懂,请公子明示。”
男子并不答话,浓墨般的眸子如化不开的夜,深邃无底。许久,他嘲讽地盯着帘外的背影冷笑:“司马君羽,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谁寄鱼雁书(中)
转弯到了一处偏门,君羽见牌匾上镌着鎏金烫字,扣云板,有人从门缝里探头问:“谁呀,大晌午的敲什么敲?”
“敢问,这可是萧楷所居的府邸?”
小厮朝她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道:“抱歉,我家公子在会客,今日不便相见。”说完就要插闩,君羽连忙抵住门槛,从袖里摸出一只玉镯不动声色地塞到他手里:“嗳,我就见他一面,不用很久,麻烦小哥借个方便。”
摩挲着光滑镯面,小厮立即换了副嘴脸,赔笑道:“那好吧,你随我来。”
瞻园的角门开在隐处,雨过天晴,绿野葱葱郁郁。放眼望去,一派微雨初霁的明朗。一路沿着夕阳小径,君羽信步走着,挥手拂开扑面的飞絮。
柳堤、竹溪,精致古雅的庭院倒映在潋滟水光中,像极了古卷上描绘的景致。一泓清泉从石涧里涌出来,池里养着几只白鹭。绕过假山,便到了榭台,一川烟水绕着亭下的嶙峋石引入幽潭。
水榭四面都悬着浮纱,透过细竹帘子,依稀听见笙萧几许,令人心旷神怡。
亭中,萧楷俯在案上练字。蘸了墨的笔落在茧纸上,慢慢氤氲出浅凉。写到中途,他颓然收住笔,一挥手,将半晌的杰作揉作一团。
“写腻了就歇歇,这功夫急不得。”另个男子斜倚在廊柱上,闲然摇着一柄团扇。
萧楷偏过头,切切地问:“子混,我怎么总写不好?”
“那是你没用心。”男子一语道破,闭着眼淡淡地说,“字,不应局限于行次章法,而是求索旷练神达。你的笔不过是手段,写心写情才是真。待到你堪破了自身的束缚,才能有所大乘。”
“可这《快雪时晴帖》都摹了几十遍,能不能换一幅?”萧楷扔下笔,仿佛十分烦闷。
“换不换帖无妨,重要的是你的心不在字上。”
萧楷沉默片刻,一抬手将案上笔墨全部掀翻到地上,怒道:“她都快进宫了,你叫我怎样静下心?”
男子转动着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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