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闲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忠厚老实
宁泽一回头,白痴一样看着老牛:“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要不你推荐个好地方。”
“那,要不就先去乡下我老家住几天?等他们过了这风头再回来。”
“呵呵,也好,就去你老家看看。怎么走?”
“顺着这条道走,到唐河边咱们再摆渡过去。”
“行行行,你前头带路。”
穿得破破烂烂裤裆生风的宁泽招摇过市的时候,柳记工坊的堂屋里已然摆下果子蜜饯,又煮了香喷喷的茶汤,正在招待贵客陈文锦陈押司。
陈文锦呷了一盏茶,轻轻摇着从漕运解押来的花石纲里偷偷流出的沉香洒金折扇,笑道:“这离六月还有三日呢,天便这般热起来。柳老板,工坊生意怕是要冷落一些时日吧?”
柳大洪肥白细腻的手不住替陈文锦点茶,一面赔笑道:“可不是?这两年生意都不旺,白白赔了许多钱进去,照这样子,更难支撑了,唉!”
“不妨事,马上还有几担花石纲要过咱们湖阳县,到时候须得好好庆贺一番,待我在知县相公那里说几句话,这桩生意便包给你家如何?”陈文锦漫不经意说道。
柳大洪眼珠子瞪得溜圆:“押司,且莫赚我,真有这等好事?”
“咱们至好的兄弟,我赚你作甚?”陈文锦伸手捻了一颗蜜饯含在嘴里,慢慢咂摸滋味。
“呵呵,那可太好了,押司你老人家真是我的贵人。不过,唉——”
“不过什么?”
“不过小号这炮仗,说来羞煞人也,只有二三十响的,如今那邓州府、南京大名府都已经有了上百响的,如何比得过人家去?若非如此,小号怎么会连年亏损?”说道伤心处,柳大洪汗珠子伴着泪珠子就要往下流。这两年他的炮仗实在难得卖出去,都是让那些装船过来的百响鞭炮冲得七零八落。
陈文锦哈哈一笑,伸手够着柳大洪肩头轻轻一拍:“老弟,也不是哥哥说你。你这不是瞧不起人么?放心,只要我在这县城一日,官面上的生意,都归你!”
“多谢押司、多谢押司!”柳大洪作揖打拱,恨不得给陈文锦跪下磕头。
“这个且不须多说了。”陈文锦轻轻把手一摆,俩脑袋稍微凑近:“只是前几日咱们说的那个事儿——”
吃了饵料的柳大洪哪还有什么犹豫?把心一横:“押司放心,小的已经跟我那浑家说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岂有不依之理?呵呵!”
陈文锦眼睛一亮:“哦,如此爽快?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两人急忙以茶代酒碰了一杯,陈文锦又说道:“有个不情之请啊,犬子自从见过令千金,回去真是茶饭不思,神魂颠倒。老夫甚是好奇,能否请出来见个礼?”
柳胖子急忙躬身笑道:“那是该当,那是该当,正要叫她拜见未来公公呢!”说着慌忙走到门口,大声叫道:“清儿、清儿。”
自从陈文锦进门,柳清思心情就一直消沉,烦躁得不得了。这会儿听见他爹叫唤,低落得差点哭起来。还是张氏好哄歹哄:“去吧,早晚得见的。此时不去,得罪了人家,将来日子可更难过!”说着自己倒掉下眼泪。
柳清思心里也明白,就是这个命,还能争什么?只好从张氏怀里起身,闷着头走到堂屋。刚要进门就听柳大洪一声断喝:“叫你半天都不出来,怠慢了客人,真是缺管教!”
“无妨无妨,亲家不可太严。令爱女孩儿家,矜持些原是应该的!”柳清思听到一个干瘪的声音呵呵笑道。
“快过来见过押司大人!”柳大洪一面朝陈文锦哈腰赔礼,一面又喝呼女儿。
柳清思这才慢慢跨进门槛,对着客座那位行个万福:“见过押司大人。”
“小娘子多礼了,快请起、快请起!”
柳清思这才慢慢抬头,侧眼觑着座上那人。只见陈文锦头戴折角乌纱幞头,身穿黑色纱袍,足登一双薄底快靴,腰间系一个淡绿色丝绦,腰带上却挂了个鲜红艳绿的荷包带子。脖子比脚脖子还细还长,小小脑袋上满是皱纹,两眼突出,颌下五七根花白胡子,正抿着一口焦黄大牙朝自己乐。不由得小姑娘一阵反胃!
“清儿啊,不瞒你说,今日押司大驾光临,就是专门来看你的,还不快给押司点茶?”柳大洪见陈文锦满脸笑容,心头自然得意,乐呵呵地吩咐女儿道。
“爹,我不想嫁!”柳清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抬头,红着脸对父亲说道,杏眼里已然罩了一层雾色。
陈文锦猝不及防,脸上一呆,笑容都没收回去,转头直勾勾看着柳大洪。
柳大洪也是懵了一下,瞬间一张肥脸涨出猪肝样颜色:“胡闹,婚姻大事,岂有你自作主张的道理?赶紧的给押司赔礼!”
柳清思把心一横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大门外擂鼓似得震天响。柳大洪吓了一跳:“这是哪个跳井吊丧的,如此打门。押司少坐,我去看看。”说完道个罪,匆匆去开门。
吱呀大门一开,柳大洪还没发问,就听来人劈头问道:“陈押司在不在你家?”
吓得柳大洪连连点头:“正在寒舍吃茶——”话还没说完,来人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冲进堂屋。
陈文锦还在端坐,却看见自家下人来旺满头大汗冲进来,对着他唱个喏道:“老爷,有事不好了!”
“放肆,也不看是在哪里?别人家岂能如此无礼?”陈文锦把脸一沉,骂了一声:“什么事?”
来旺急忙凑近他耳朵,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柳大洪父女站在一边偷瞧,只见陈文锦脸色越来越难看,回头瞪着来旺:“果有此事?”
“小的岂敢诓哄,大小姐只在家里哭闹呢!”来旺一脸苦相道。
陈文锦脸如寒霜,冷冷一笑:“哼哼,正要寻个由头找他家,他家倒自己撞进来,好得很,你这就带人去把那泼才拿住,等我回家再做道理!”
“老爷,要不你还是亲自回去一趟吧,大、大小姐在家呢!”来旺差点哭出来。想必是陈金凤回娘家哭闹,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想起自己女儿,陈文锦也是烦躁,只好点点头:“也罢,我回去看看。”轻飘飘站起身子对柳大洪叉手行礼笑道:“倒让亲家笑话了,家里出了些事,我这就要回去,过两天再来拜访!”
柳大洪急忙弯腰,肚子都贴着大腿了:“押司但去不妨,改日再请来坐,来坐!”
却听得脚步声橐橐,等他直起身子,人家已经走远了。
柳大洪像个思春的寡妇一样倚门张望目送,却听身后噗吱一声,却是柳清思笑意嫣然。柳大洪没好气瞪了女儿一眼:“少调失教的,过会儿叫你好看!”
陈文锦在柳家还顾忌下风度,一出门就气急败坏叫道:“去找赵捕头,带几个兄弟先把宁家围住,待老子亲自上门,替我女儿出气!”
一品大闲人 0004、毛遂自荐
宁泽和老牛到了唐河边,却走不了。~
河边横七竖八大大小小停了二三十只船,却全都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老牛不停擦汗到处找人,却看见岸边一株数人合抱的大皂角树下,里里外外围了数十人,全都是船工水手打扮,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二郎,要不咱们在别处等等,一会儿他们散了再去坐船?”老牛去人堆里叫了半天,却没人搭理他,无奈回来向宁泽禀报道。
“他们在作甚?”
“没挤进去,好像是在看下棋。”
“哟呵,那感情好,咱们也去看看!”他听说是下棋,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朝人堆走去。开玩笑,穿越一千多年,这时候的人下什么棋,还不得赶紧看看?
老牛急忙劝阻,说是人多眼杂,怕泄露了行藏。宁泽一指自己的黑脸,露出满口白牙咧嘴笑道:“这都有人认得出来,被找到不也是活该?再说反正且得等半天呢,闲着也是闲着,乱逛岂不更危险?”说完甩开膀子就朝人堆扎过去。
老牛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走过去是顺风,倒还没觉得什么。等挤进了人堆,这大热的天,周围二三十个汉子密不透风地挨着,那一身的鱼腥味儿差点把他熏昏死过去,可是已然进来,只好硬着头皮朝圈内去。
里面果然是两个人在下象棋。
象棋跟后世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棋盘粗糙点,棋子烂点。那两个人里,其中一个是壮年大汉,雪白的一身皮肤上还带些盐碱和水沫,那是长年水上生涯留下的痕迹,刀都刮不掉,虎踞在一根树桩子上,气势威严,横眉狞目。一看知道是个领头人物。只是长年水上生涯风吹日晒的,居然如此细皮白肉,倒也罕见。
另一个却不是船工,一身过路旅人打扮,身体瘦小得多。
不过棋盘上形势倒恰好相反,那小个子一脸轻松,大汉却眼神集中棋盘到处乱看,几次伸手又缩回去,看来是处于劣势。
宁泽忽然发现周围看棋的这群人很异常。跟自己后世的经验,看象棋哪有这么斯文的一句话都不说?往往人越多越乱,七嘴八舌没个消停。遇到心急手痒的,都敢把正主推开自己撸起袖子上。
这帮人守纪律,看归看就是不说话。
一定是在赌大的!
宁泽告诉自己,除非是豪赌,否则这些苦力们定然憋不住。
再细看棋局,宁泽顿时哂然,简直是两二货下棋,各自破绽百出。只不过大汉的红棋更臭些,小个子的黑棋臭得不算彻底。看来不用三五步,红棋就要被将死。
大汉犹犹豫豫跳一步马。这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马跳开,黑炮沉底一架,红的就是死棋。谁知小个子也下了一个大臭,不架炮,却去拱卒,红棋立马又多活了一会儿。
宁泽看了几眼,兴味索然。本以为来到大宋能长长见识,谁知如此无聊。
正要离开,却看见黑棋轻轻一个卧槽马,大汉登时翻了白眼。
宁泽这顿时明白,小个子的棋艺比大汉可不止高了几级,人家刚才是装的。真要下,让大汉半扇都可以。
“唉——”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大汉鼻子响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沉说了一句:“给他。”大汉身后马上出来一个船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哗啦响个不停,递在那小个子面前。
小个子嘿嘿一笑伸手去接,那船工却又不舍地紧紧把袋口攥在手里直要捏出汗来,却不肯松手。
“大哥,你看——”小个子似乎不好意思抢夺,朝大汉尴尬笑笑说。
“给人家!”大汉满脸郁闷,低声喝道。
“二哥,这可是哥哥你带着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钱——”那船工有些急了,真心想赖账。小个子叫大汉大哥,船工却叫他二哥,看来小个子跟大汉也不熟。
似乎这二三十个人里面,就那小个子是单独一人,其他都是船工。这汉子真要耍赖,小个子只怕是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宁泽暗想。
那小个子也看出来了,眼珠子一转,笑道:“大哥,要不你看这样。这钱我且不拿,你留下一半,刚才是大哥一时大意被小弟占了便宜。这回咱们再重新下过,你自己来也好,另外找人也罢,或者,我让你一个马,再输了,钱我再拿走如何?”
他这么说,算是给足了大汉面子,同时也更站了地步。这么都要耍赖的话,这群船工就真没什么脸面了。宁泽一看,心头暗暗叫一声好!这才是真正吃赌饭的。
嗡,船工们炸窝了,刚才是大汉没说话,谁也不敢发言。现在人家对手主动让步了,纷纷议论,急忙劝大汉同意这个方案。
大汉犹豫了,对方主动提出来,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又有了回旋余地。那袋子里足足十贯钱呐,哪里是这么好挣的?想来想去,实在是割舍不下。可是自己棋艺的确下不过人家,这群兄弟,也没一个能比自己强的。再下,还不是丢人现眼?
他四周看了一圈,却个个后退,谁都不敢上前。开玩笑,大哥输了没人敢说啥,要是不知好歹上去弄输了,那还不得被弟兄们熬淘死?
大汉等了半天,见没人敢主动请战。只好摇头抱拳拱手道:“兄弟高情,我们本不该再来纠缠,只是弟兄们辛苦来的饭钱就此结果,实是不甘心。说不得,就请兄弟再来一盘,也不须想让,我若再不依,那就不当人子了!”
小个子早就等着他这句话,马上点头还准备客套几句,坚持让一个马,也好赢得漂亮些。不料人堆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说道:“要不我来试试?”
这声音十分陌生,大家忍不住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腌臜少年,满脸黝黑,露出一口白牙望着大汉嘿嘿笑道。
“去去去,这小叫花子哪里钻出来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滚蛋小子,你算什么撮鸟,也来搅和爷们的事?”
??????
宁泽的周围瞬间充斥了嘲笑和怒骂的声音。
他却根本不在乎,只是迎着大汉疑惑闪烁的目光笑道:“都成这样了,左右也是个输,既然都是赌,那赌我赢有什么分别?”
汉子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子,见他嬉笑自若满不在乎,慢慢举起双手,周围顿时静下来。
“这位小兄弟说得有几分道理,那就请你替我来下这一盘。”
“二哥,这——”旁边有兄弟忍不住急道。
汉子扬手打断,两眼深沉看着宁泽,淡淡说道:“咱们虽然跟这小兄弟素不相识,不过俺相信他们绝不会是一伙的来赚我,小兄弟,请!”
宁泽忍不住对汉子一竖拇指:“好,厉害,说不得我替你拼一回。”他可不是夸这汉子豪爽,而是赞他老奸巨猾。这厮虽然看起来粗俗,说话其实却玲珑的很。不露声色威胁了自己,假如自己真的是小个子一伙儿,怕是别想离开这唐河岸边。
宁泽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占了汉子的位子,大马金刀坐下。朝小个子拱拱手唱个喏道:“老兄请!”
小个子已经在旁边观察他半天了,也意味深长和他对视两眼,也拱手道:“小兄弟请!”
两人摆下棋局,宁泽拿了黑棋。
象棋,始见于唐,兴盛于宋。至宋仁宗赵祯时代,共有大象戏和小象戏两种。比较流行的是大象戏。这与后世的象棋不尽相同,棋盘是由纵横个十一线条组成。炮不在中路,而在最边角,紧靠着车。
这么摆棋有个麻烦,就是不管哪方,起手第一步就可以把对方的一个车干掉,而对方也可以马上报复同样干掉一个车,接下来炮就要倒霉??????每一局都要用掷骰子或猜单双定先手。
这么下实在无聊,而且就算大家棋力都差不多,还是先手占便宜。所以到了崇宁、大观年间,象棋便逐渐改进,终于定型成后世的下法。因此宁泽才看了一小会儿,就可以自信满满跳上去替人家打这个擂台。
炮二平五、马八进七??????
两人起手都中规中矩,没什么稀奇。渐渐下到酣处,宁泽的优势便渐渐显露出来。且不说他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领教过无数的高手大师,就是一本熟读了的谢侠逊棋谱,就够眼前这小个子喝一壶的。
果然,小个子脸色越来越苍白,头上汗珠越来越密,明明觉得对手每一招都平平无奇,偏偏自己就是处处下风。
周围看棋的船工们更不用说,简直莫名其妙,根本无法领会。只是不用说大家都知道,那小个子形势大大不妙了。
啪地一声,宁泽下了一个屏风马。小个子呆呆看了半天,终于呼出一口粗气,拱手勉强笑道:“小兄弟果然厉害,是在下输了!”
风度不错,推枰认输还不犹豫。他慢慢站起来,把肩头一个沉甸甸的褡裢轻轻放在棋盘上:“愿赌服输,这是彩头。”看来少说也是七八贯钱。众船工喜形于色吞起口水。
一品大闲人 0005、浪里白条
那汉子用手一挡:“不当人子,适才俺已输了,老弟若拿起彩头就走,哪容得下俺有机会扳本?这钱,你且拿回去,咱们交个朋友便了!”
小个子一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这话当真?”
“呵呵,莫非俺会消遣你不成?”汉子爽朗一笑,抱拳道:“侥幸遇到这小兄弟援手,咱们打个平手,再下也没意思,就此了结。{
小个子点点头笑道:“如此便领情。”回头又上上下下看了宁泽好几眼:“我家小主人也是嗜棋如命,小兄弟尊姓大名,改日好来请教?”
“呵呵,无名无姓,只做耍子而已,何必当真?”宁泽哪会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小个子也不勉强,笑着点点头拱手唱个肥喏,背起褡裢,分开众人扬长而去。
他一走,船工们可就轰动了,全忘了刚才如何瞧不起人家宁泽,纷纷上前巴结,有些嘴贱的,直接叫起宁泽恩公来。宁泽闹了半天才知道,刚才是那小个子路过此地,看到船工们下棋消遣,便上前挑战,连赢五六个船工后,汉子不服,设下赌局,约定十贯钱的彩头,大家一局定输赢。那十贯钱,是众船工们集体凑的。所以大家生意都不做,都盯着这盘棋。
目送小个子离开,汉子站在宁泽面前,脸露喜色一抱拳:“小兄弟,多谢你帮哥哥解了今日之困,这个,你且拿着,算是谢礼!”伸手取出一贯钱,要递给宁泽。
宁泽笑笑伸手轻轻推开:“我若图财,何必替兄长出头?直接把他的钱赢过来不就成了?萍水相逢,只为交个朋友而已!”
“好,爽快,我张顺今日便交了小兄弟这个朋友!”
宁泽脑袋有些发懵:“张顺,哪个张顺?这名字听着好生熟悉!”
“呵呵,说出来没得让小兄弟见笑,哥哥这名字实在普通,天下叫张顺的人多得是。”张顺笑得有些不自然,眼光也渐渐有些冷了下来。
“是倒是这个道理,不过么——”宁泽忽然脑子一热:“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张横?”
张顺惊道:“兄弟遮么认识我兄长?”
“不认识,听说过。”宁泽赶紧摇头,这会儿脑洞有些乱。
“既然是好朋友,小兄弟请到船舱说话。”张顺拉着他手,大步朝穿上走去。他是个外粗内细的人,早就看到老牛一身仆人打扮,神情忐忑跟在左右,却又见宁泽衣衫褴褛一脸肮脏。虽然猜不透其中关节,也料到必有隐情。当着人多,他干脆连宁泽名字都不问,到僻静处再说。
宁泽跟着张顺进了船舱,张顺还没说话,宁泽已经又细细打量他一身的细皮白肉,越看越觉得这位爷就是《水浒传》里那个天损星。两人甫一坐下,宁泽脱口而出道:“难道你真的是浪里白条张顺?”
此话一出口,张顺顿觉耳边响起一个霹雳:“你认得我?”
“你不是在水泊梁山么,怎么会在这里?”宁泽不答,继续追问。他太兴奋了,居然能遇上梁山泊的好汉!
张顺眼里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神,仔细盯着宁泽看了好半天,缓缓说道:“小兄弟如何知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一边说话,一边暗暗伸手摸向小腿。
宁泽眼睛一斜,看得清清楚楚。猛然惊觉,踩在人家尾巴上了。这是要杀人灭口?忽地一身冷汗。
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书里看到的吧?瞬间脑子急速转动,要找个由头把这话题遮掩过去。着急之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使劲揉着眉心的红痣。
“小兄弟笑什么?”张顺面无表情,右手已经紧紧握住刀把。
“嘿嘿,前些时候有过往客人来我家,说是梁山宋江聚啸天下豪杰,纵横山东,其中就有从江州请去的张横、张顺兄弟。因此见到哥哥,才知那些江湖传言真是放屁。哥哥这不就在眼前么?哈哈、哈哈!”
张顺兄弟俩的确在江州做水上越货的营生,也只是行个诈骗。张横摆条小船在江州河边僻静处,专等那些错过了大船的客人,讲好五百钱一个。等船上人坐满,张顺也扮作行客上船。行到半路,张横便把船一横,扬言要三贯钱一个人,客人们自然不依。这时候张顺就会跳起来反抗,然后就被张横揪住脖子一刀抹去,张顺早准备下猪血尿泡,伸手格挡的瞬间抹得满脖子都是,张横便一脚把他踢进水里。
张顺的水性不用说了,用《水浒》上的话说是在水底伏得七日七夜不上岸,生吃鱼虾面不改色。他掉进水里,便潜水逆流游回去。那些客人见出了人命,谁敢不从?只好纷纷拿钱消灾。再由张横划到僻静处放走。
兄弟俩在江州如此作案,倒也快活平静。可是树大招风,名气大了就有人来猎头招聘,宋江的确派人来邀请过他俩入伙。张横实在禁不起诱惑,便答应了跟到梁山去看看。可张顺就小心多了,他们抢劫是实,说到人命,却一条也没敢害过。怎么有胆子去干造反的买卖?
劝不动哥哥,张顺只好独自离开江州,来到这唐州府湖阳县打渔为生。刚开始,本地船工们也同他为难,可他号称天下第一的水性,拳脚功夫又了得。要不了三两下,就制伏了湖阳船工,成了这里的老大。
《水浒》里说他最后死在杭州涌金门,那是杜撰。
张顺在这里讨生活,就是为了躲开梁山好汉的骚扰。同时也避开江州官府,免得落个交通反贼的罪名。哪知这少年开口就把自己来历说破,真是吓死宝宝!那还不急得要拿刀子杀人?
听了宁泽一通胡侃,张顺将信将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俺多心了。只不知小兄弟眉清目秀气度不凡,却如何这般衣衫褴褛,却又带这个仆人跟
一边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宁泽。只要这小子露出半个破绽,说不得,便要开杀戒把他丢进这唐河里去喂鱼。
宁泽偷偷松了口气,苦着脸道:“哥哥虽不是本地人士,却应该也颇听说过这县城人物吧?你道我是谁人?”大宋时期的一个小小县城,人口不过万人,又没什么娱乐活动,都靠八卦混日子。什么风吹草动,那是人尽皆知的。既然张顺在这里日子不短,应该听说过自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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