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作者:猛子
大隋王朝为何骤然败亡?隋炀帝是不是昏君?山东义军为何蜂拥而起?张须陀为何不能力挽狂澜?李密崛起中原,在鼎盛之期,为何突然陨落?群雄争霸,最后胜出者,为何是李唐?一切秘密,尽在《战隋》。
战隋 第一章要杀头了
大河滔滔,百舸争流,千帆竞,一片繁华景象。
一支由十几艘漕船组成的船队顺流而下,快如奔马。领航大船的船舷两侧插满了各色旌旗,迎风招展,蔚为壮观,其主桅上飘扬着一面数丈宽的黑底白字大旗,斗大的“徐”字异常醒目。
时近午时,一位身材削瘦相貌英俊的黑袍青年走上了甲板,站在主桅下负手而立,极目远眺东方。
一位灰衣老者走近黑袍青年,笑着招呼道,“少主,距离白马津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行程,不出意外的话,日暮时分少主便能回家见到东主了。”
“这趟远行江左,耽搁的时间长了些。”黑袍青年微笑颔,眼里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九伯也很辛苦,到了白马后是否与某一起先回家看看?”
灰衣老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目露忧虑之色,“上个月大河洪水泛滥,淹没了南北两岸大部郡县,据说河南、河北的灾民多达数百万之多。这种情形下,皇帝理应诏令各地官府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均是有关备战东征之事,罕见有官府开仓赈济。灾民没有活路,就要聚众造反,就要烧杀掳掠,而当其冲的便是各地富豪。”
灰衣老者看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
东主徐盖乃大河两岸船运业的第一人,产业众多,财富惊人,理所当然是造反者的劫掠对象。虽然徐盖人在卫南县城,人身安全有保障,但他那些分布在各地的田庄、作坊等产业就没有保障了,随时会遭到灾民的洗劫。不过徐盖为人慷慨,好做善事,在河南颇有义名,值此关键时刻,更不会吝啬财富,必然会竭尽所能救济灾民。此趟少主徐世勣远行江左购买的就是粮食,正好可以用来救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船队抵达白马津之后,徐氏的赈灾之举也将进一步展开,而像九伯这些受雇为徐氏做事的人,当然要一直忙碌下去,哪有时间回家与亲人团聚?
徐世勣的脸色渐渐阴沉,眼里满是忧郁,不但担心父亲和家族的未来,更担心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受灾平民,同时对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为了东征而强行施加在山东人身上的种种“暴行”充满了怨恨。(所谓“山东”泛指的是太行山以东所有地区,包括大河南北和大半个中原。)
今年水灾对山东造成的伤害之所以呈倍数增加,正是因为这些“暴行”的存在。各地官府为了完成皇帝和东都下达的战争准备工作,不但大量征兵导致壮丁锐减,还无节制的征徭役导致田地无人耕种,作坊无人生产,而无限度的征收钱粮等战争物资,更导致山东各地仓廪空竭,失去了赈济之力,而尤其令人指的是,灾难生后,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竟置若罔闻、置之不理,任由山东人无助而悲惨的死去。
关陇人该死,关陇人该下地狱。徐世勣愤怒诅咒。
山东人和关陇人的仇怨由来已久。自拓跋氏北魏分裂为东西两个独立政权之后,山东人和关陇人便在黄河流域厮杀了几十年,期间山东人始终占据了优势,但奈何关陇人占有地利,一次次击碎了山东人统一黄河流域的梦想。三十多年前,关陇人奇迹般的击败了山东高齐政权,统一了黄河流域。其后王朝更替,杨坚建立大隋,并击败江左陈国,统一了中土。
那些曾经被称之为蛮虏的关陇人居然在中土统一大战中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得意洋洋,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君临中土,肆无忌惮的打击和遏制他们曾经的对手山东人和江左人,而做为失败者的山东人和江左人虽以中土文明的继承者自居,以自己上千年的悠久文化和纯正的大汉血统为骄傲,但此刻他们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忍气吞声,耐心的等待和创造着反击的机会,以图东山再起。
徐世勣出身于河南东郡的离狐县,是一位纯正的山东人,一位抱有强烈反抗关陇统治意识的愤怒的山东青年。
“某更担心的是那些难民。”徐世勣望着灰衣老者,目露悲哀之色,“或许,回家后某看到的是饿殍遍野,是人间地狱。”
风在厉啸,仿若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号,让人黯然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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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津渐渐进入徐世勣的视线。
白马津是个历史悠久的古渡口,尤其自东汉末年黄河改道以来,白马津口便成为了连接大河南北最为著名的渡口,同时它也是著名的军事要隘,是进入中原的重要门户之一。年初皇帝下诏东征高句丽,中土上上下下都为战争忙碌起来,白马津遂成为南北运输大通道上最为忙碌和拥挤的津口之一。
渡口上停靠的大小船只鳞次栉比绵延数里,宽阔的河面上各式船只劈波斩浪往来如梭,至于连通津口和东郡府白马城的大道上,更是人流熙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徐氏船队缓缓行驶在河道中间,慢慢接近白马津口。
徐氏航运在大河南北颇富盛名,在一些航运枢纽或者著名津口都建有自己的专用码头,如白马津口便有徐氏自建的货运码头。战争期间,一切资源均被帝国和它的官僚机构所控制,像徐氏航运这等巨商富贾即便有世家权贵为靠山,也未能逃脱被强行“征用”的命运,不过徐氏航运毕竟是帝国即得利益团体中的一员,虽然其所处位置很低,但自古以来官商一体,它依旧能得到强权的庇护,上可以赚帝国的钱,下可以劫掠平民财富,大战争财。
徐氏货运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各类物资堆码如山,上百名壮丁正在向停靠在码头上的一支船队装载货物。几个青衣胥吏或穿梭在岸,或游走漕船之上,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和黑衣商贾,前呼后拥的,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身着黄衣戎装的卫府卫士,一看就知道这支船队是为官府运输战争物资,其目的地十有八九都是北方重镇涿郡。
码头上也有一群闲散之人,大约十几个精壮汉子,或白衣或灰衣,衣冠不整,神情桀骜,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差没有把地痞无赖四个字刻在脸上了。他们聚在码头的西北角上,其中一个身高体阔,年约二十五六岁,留着一把黑色短须,气宇轩昂的威猛汉子,更是目无旁人的站在一堆木箱的顶部,举目远眺,似乎在河面上寻找什么。
没人去招惹他们,虽然徐氏码头已被官府征用,属于军事禁地,但所有人都像没有看到他们似的,包括那些青衣胥吏和戎装卫士,都佯装不见,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涉。
“来了,来了……”那威猛汉子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徐大郎回来了。”
这一嗓子叫得厉害,不但一群“闲人”齐齐举目望向河面,就连周边很多忙碌的人也停下了手上的活,一边向河面寻找“徐大郎”,一边互相叫唤,“少主回来了……”
徐世勣的船队顺水而来,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但码头的容纳量有限,徐世勣和他的船队只能暂停河面。
“直娘贼……”威猛汉子浓眉紧皱,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冲着一干“闲人”挥了挥手,“快找条小船,俺要去会徐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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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勣看到一艘小船冲出码头,匆匆划来,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详之念。难道九伯说中了,家里出事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水手眼尖,指着疾行而来的小船叫道,“船上似是单庄主……”
单雄信?阿兄?他不是在帮助明公赈灾吗?竟有时间过来接某?或许是为了这船粮食吧?徐世勣面露微笑,举步向前,蓦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顿时严峻,一边疾步走向船舷,一边吩咐身边的水手,“即刻放下绳梯。”
绳梯垂下,小船也如箭一般驶来。
徐世勣冲着单雄信挥手致意,“阿兄……”
单雄信挥挥手,却是不说话,神情非常严肃。徐世勣的不详之念更甚,心里忽然产生一种窒息感,忍不住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清凉河风。一股淡淡的凉意渐渐弥漫全身,这才稍稍驱散了那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情。
小船靠近,单雄信缘绳梯而上。徐世勣伸手把他拉上甲板,也不寒暄,急切问道,“阿兄,家中是否生了变故?”
单雄信还是不说话,阴沉着脸,推开围在身边的一众水手,大步向船舱而去。
徐世勣急忙跟上。进了舱,掩上门,不待徐世勣开口,单雄信便忿然说道,“明公被捕下狱,要杀头了。”
徐世勣非常震惊,虽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但这件事依旧让他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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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勣
“明公是东郡的法曹书佐,是李使君辟置的亲信僚属,谁敢抓他?谁敢在东郡这块地盘上公然对抗李使君?谁又有证据抓他?要知道明公这个法曹可是东郡最高司法官长,主掌的就是鞫狱丽法,督查盗贼诸事……”
单雄信连连摇手打断了徐世勣。人已经被抓了,要砍头了,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意义?在东郡这块地盘上,谁不知道法曹书佐翟让通吃黑白两道,他本人就是东郡最大的贼?“最近灾情愈演愈烈,明公着急,指使俺们几个在通济渠上做了几笔买卖,结果动静闹得太大,传到了东都,于是东都就派来一位监察御史,联合郡尉、白马都尉,动用了白马鹰扬府的军队,第一个就把明公抓了起来。”
“监察御史?东都来的?他有证据?”徐世勣吃惊地问道。
“有内贼,就在俺们身边。”单雄信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抓到了,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徐世勣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以翟让在东郡手眼通天的势力竟也有“虎落平阳”身陷囹圄的一天,原来是身边出现了叛徒,只是……徐世勣的心里再度涌出强烈的窒息感,阴谋,这是阴谋,是关陇人对付山东人的阴谋,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否则自己也罢,单雄信也罢,还有东郡的郡守及其僚属,还有东郡和周边郡县的众多任侠豪望,都会因为与翟让之间的亲密关系和利益往来被牵连其中,一旦局面失控,必定人头滚滚,无辜而死者可能成千上万。
徐世勣心念电闪,当即有了决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翟让,拯救翟让就等于拯救自己,事不宜迟,马上动手营救。
“明公今在何处?”徐世勣问道。
“白门大街,白马大狱。”
“能否见到他?”
单雄信摇头,“某已想尽了办法,甚至托人寻到了李使君试探口风。李使君亦无能为力,他说此事牵扯甚大,表面上看是东都要缉贼查凶以确保通济渠之安全,但实际上是东都的某些人觊觎通济渠之利,有意控制东郡,逐渐把手伸进河南。其言下之意,他本人都岌岌可危,更不要说去救助翟法曹了。”
徐世勣还待再问,单雄信却是用力一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次,不论俺们有多少钱也救不了明公。这不是金钱的问题,是权力的问题。东都的权争延伸到了东郡,即便是使君也无力抵御,除非能寻到五大世家相助。”
徐世勣皱眉沉思。山东五大世家,那是高高在上的豪门,是中土文化和权力的象征,被无数的中土人顶礼膜拜,就连历朝历代的皇族都要礼让三分,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高攀?既然无法用钱买通权贵者拯救明公,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劫狱。”徐世勣断然说道,“即刻劫狱。”
单雄信目露赞赏之色,用力拍了拍徐世勣的肩膀,连连点头。
他匆忙来寻徐世勣,就是要用暴力手段劫狱,但此举后果非常严重,一旦劫狱,则坐实贼名,不但自身性命难保,就连亲朋好友都要受累,未来可谓一片黑暗,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所以,狱是一定要劫,人是一定要救,不过他们却没必要亲自操刀上阵,只要寻找一批信得过的死士即可。
“阿兄需要多少人?”徐世勣问道。
“人手倒是够了。”单雄信说道,“之前俺已经联系了济阳的王要汉、王伯当兄弟,还有外黄的王当仁、韦城周文举和雍丘李公逸。几位兄弟很仗义,一口应承下来。如今他们都在白马,准备伺机救人。”
“阿兄需要某做甚,尽管说来。”
“动手之前,要弄清大狱里面的状况,还要与明公取得联系,尤其重要的是,还必须确保明公的安全,假若贼子们狗急跳墙杀了明公,俺们岂不白忙活?所以,当务之急需要一个内应,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内应。”
徐世勣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东郡府法曹从事黄君汉。
“黄君汉?”
单雄信点头,“能买通此人者,唯有大郎。”
“他没有被明公连累?他还在法曹?东都来的御史是否信任他?”徐世勣连忙追问。
“现在代领法曹事务的便是这位法曹从事黄君汉。”
法曹从事的上官便是法曹书佐,所以黄君汉是翟让的副手,不过两人的关系很一般,甚至有些紧张。
法曹书佐和法曹从事都是由太守征辟而来,不过太守为了确保自身权力,必须兼顾各方面的利益,因此其征辟之人未必就是其亲近信任之人。就法曹这个郡府机构来说,翟让是最高官长,大权在握,一手遮天,但他先是东郡本地人,代表了地方势力,其次才是太守所信任的人,代表了太守利益。为此,太守为了防备自己的司法权被翟让架空,就在法曹安置了一个由其他势力介绍而来的河内人黄君汉,以便有效牵制翟让。这是常见的权谋之术,不足为奇。
也正因为如此,翟让被捕后,黄君汉便顺位代理了法曹书佐的职权,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白马大狱,还辅助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审讯翟让一案,所以若买通了他,也就与翟让建立了联系。
“某即刻与阿兄上岸,去寻黄曹主。”
徐世勣非常果断,拉着单雄信就走出了船舱。
两人出了舱门却现甲板上的气氛不对了,水手们站在船舷的一侧向着远处指指点点,有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举目望去,一艘插着官旗的大船正逆流而来,气焰嚣张,主桅吊斗上一个水手打出一连串旗号,要求徐世勣的船队马上让开一条道,要求停靠在码头上的船队立即腾出一个船位,他们要靠岸。
徐世勣可不想惹麻烦,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为远征高句丽做准备,凡与战争有关的事都是大事,军队和地方官员更是把战争当作了“尚方宝剑”,为所欲为,平民稍有不满或者对抗,便会招来牢狱之灾,因此而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不待徐世勣下令,船队的执事就已经命令船队让道了,至于码头那里也是一样。谁也不想招来无妄之灾,面对强权,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大船飞驶近,逐渐可以看到上面有全副武装的卫士,还有三辆槛车,里面关押着不少戴着镣铐的重刑犯。待两船交错时,徐世勣和一众水手们竟然看到船上有受伤的卫士,槛车里也有死去的囚犯,甲板上还留有惨烈搏斗之后的狼藉景象,甚至看到一些斑斑血迹。
有人劫囚?徐世勣和单雄信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骇和疑惑。这里两人正商量着要劫狱,那边就看到有人劫囚,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艘官船来自何处?船上押解的重刑犯又是何许人也?又是哪些人在途中劫囚?从船上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劫囚者是在水道上动手的,很可能就是在这大河之上,这不禁让徐世勣和单雄信想到了几个活跃在大河水道上的“朋友”?难道这“活儿”是他们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氏水手们和码头上的雇工们一边看着官船迅靠向岸边,一边议论纷纷,而官船上的卫士和水手们则非常紧张,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阵以待,在大船减靠岸过程中,更是刀在手,箭上弦,虎视眈眈的盯着水上和岸上,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世道变了。”单雄信突然笑了起来,其幸灾乐祸的笑声在紧张的气氛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持刀劫囚,视官府和律法为草芥,好!好!”
徐世勣面色微变,看了单雄信一眼,想到自己和阿兄也正在走上不归路,一条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光明的路,心里忽然非常难受,那种告别安宁和幸福生活,告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种把生命托付给魔鬼,在无尽的杀戮中痛苦度日的悲哀,如同决堤洪水一般迅淹没了他的身心,让他倍感窒息,让他在绝望中无助地挣扎着。
俺的未来,是不是也像那些死囚一样,在槛车的方寸之间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凄然凋落?
徐世勣的目光望向了官船上的槛车,仔细观察着槛车里的囚犯,忽然,他的目光与两道犀利眼神相撞,那眼神冰冷,充满了血腥杀气,犹如两道厉啸利剑一般狠狠地刺进了徐世勣的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的移开了目光。他很恐惧,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双冷冽眼神的主人长着怎样一幅凶神恶煞般的面孔。
“阿兄看到甚?”徐世勣下意识问道。
单雄信手指岸堤,冷笑道,“这帮官贼有麻烦了。”
徐世勣顺着单雄信手指方向望去,只见熙熙攘攘的岸堤上,有一些白衣人、黑衣人正在放步狂奔,或拿刀剑,或执弓弩,凶悍而嚣张,在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直奔徐氏码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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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 第三章白发刑徒
..或许岸堤上的人猜不到这群彪悍之徒狂奔的原因,但徐氏船队上的人已经把官船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自然联想到他们极有可能是劫囚之贼。这群人在水道上没有劫囚成功,遂又从6路上围追堵截。光天化日之下,且在举国备战之期,律法最为严苛之刻,这帮劫囚者竟如此嚣张,实在令人震惊。
官船上的卫士和水手们也现到了岸堤上的异常,但他们并不惊慌,从容靠岸,从容下船,利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物资从容布阵,并向码头上的青衣胥吏和看守卫士求助。
官船上的卫士官长显然拿出了极具份量的符信或命令,立刻便得到了青衣胥吏和码头看守卫士们的帮助,同时遣人急奔城内,报讯求援。
很快,那些白衣人、黑衣人就冲进了徐氏码头,向护卫槛车的卫士们起了攻击。
四周看热闹的人马上就看出了名堂。劫囚贼是以死相搏,以命搏命,一个个勇不可挡,而那些看守码头的卫士们却未战先怯,裹足不前,这事本与他们无关,完全没必要因为毫不相干的事而丢了性命,所以真正挡住劫囚贼的还是那些押送囚犯的卫士,只是他们人数有限,同时保护三辆槛车显得力不从心。
然而,当劫囚贼占据上风,逼近槛车之后,接下来所做的事却大出围观者的预料,令人难以置信。
劫囚贼不是要营救囚犯,而是要诛杀囚犯。
“灭口!”几乎所有围观者都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有人要灭口,为此不惜驱使死士在光天花日之下劫囚、杀囚,如此肆无忌惮,不难想象这群死士背后势力之强横。
槛车内的囚犯被迫自救。虽然他们都戴着手镣脚镣,但身手却很敏捷,有一辆槛车内的囚犯甚至联手抗敌。奈何方寸之间行动不便,又是赤手空拳,很快便有囚犯惨叫着死去。
突然,剧变骤生。
一辆槛车的木栅栏或许在劫囚贼的连续重击下变得脆弱了,竟然被槛车内的囚犯们强行用身体撞开了,接着几个囚犯破车而出。
冲出了樊笼的囚犯就如脱困的猛虎,向四周的卫士和劫囚贼疯狂扑去,一个个势不可挡。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长着一头白色长的囚犯最为醒目,也最为厉害。
此人冲出槛车后,面对举刀杀来的卫士非常冷静,从容躲闪,然后出手如电,以匪夷所思的度和血腥手段致敌于死地。转眼间,此人拳打脚踢,连杀了五个卫士,三个劫囚贼。
四周围观者瞠目结舌,惊骇不已,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如洪荒猛兽一般的刑徒,用手镣活活勒死了一个劫囚贼,吞噬了第九条鲜活的生命。接下来的一幕更为血腥,白刑徒竟以此具尸体为武器,将其抡圆了狠狠地砸向一个持刀卫士,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持刀卫士初始还能抵抗,但白刑徒恐怖到了极致,竟然一口气连砸十五下,最终硬是把持刀卫士活活砸死在地,而那具尸体四分五裂,最后只剩下了两截断腿。即便如此,这两截断腿在白刑徒的手里同样是杀人武器,一个如利剑一般插进了对手的胸膛,一个则如铁锤一般砸碎了对手的头颅。
白刑徒的攻击力太恐怖了,挡者披靡,取人性命就如探囊取物。这还是戴着镣铐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假如给他自由,给他武器,天下谁能匹敌?
徐世勣望着码头上的激战,目瞪口呆,以致于忘记了这场血腥厮杀所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击。他可以肯定的是,刚才在官船上看到的那冰冷眼神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个白刑徒。
单雄信向来以武技高强而自诩,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豪侠中也的确无人击败过他,他有骄傲的资本,但今天他却被白刑徒的强悍所震撼,他自问以自己的武技在今天这个场合,绝对不会像白刑徒一样进退自如,杀人如屠狗。
蓦然他产生了一个疑问,以这个白刑徒的强悍武力,小小的槛车能困住他?就算能困住他,但他现在已经破车而出了,码头上又一片混乱,白马津又是个南来北往四通八达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杀出去,逃之夭夭,为何还要在码头上疯狂宰杀卫士和劫囚贼?难道他嗜血成性,是个疯癫之徒?抑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兄,那个白刑徒,必定是劫囚贼的目标。”忽然,徐世勣的声音在单雄信的耳边响起,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