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在如此混乱局面下,保持清醒头脑的将领并不多,而有些将领即使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也看到了前方的危机,也想放慢追击的度,但命令已经传达不下去了,而水师中那些并不尊奉来护儿的将领,看到平壤城就在眼前,头脑一昏,人一冲动,跑得更快了,这时候就算接到了来护儿的撤退命令,他们也不会遵从了。
人算不如天算,来护儿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只有豁出去拼死一战,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创造奇迹。
来护儿命令来整守住城门,费青奴在城外接应,自己尾随大军杀进了平壤外城。
没有奇迹,也没有运气,陷阱就是陷阱,死亡就是死亡,一切都很真实。高句丽人伏兵尽出,与中土水师血腥厮杀。渔水上的高句丽水师迅加入了战场,他们从城外登6,试图断绝中土人的退路。费青奴与麾下将士奋力阻击,双方杀得血肉横飞。很快,数万高句丽大军也从正面战场上撤了回来,加入到平壤战场,给了中土水师致命一击。
来护儿在来整的接应下,杀出了平壤外城,接着又在费青奴的接应下,从高句丽水师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走。
深陷平壤外城的中土水师将士全军覆没,来整和费青奴的军队则在突围过程中损失大半。生死关头,周法尚率军支援而来,从高句丽人的包围圈中成功救走了来护儿和两千多名将士。
至此,东征失利已成定局。
水师在平壤一战中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这时候就算6路大军杀到了平壤城下,水师也无法配合他们实施水6夹击之策了,而6路大军失去了水师的支援,再加上粮草武器难以支撑,也只有放弃攻城,后撤而走。
来护儿很平静,事已至此,他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了,虽然在军事上他遭遇了生平最大的失败,但在政治上,他却给来氏赢得了丰厚的筹码。或许回到中土后,他将被处以绞刑以谢国人,但他相信,圣主和中枢会给他回报,来氏子孙后代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周法尚已不再愤怒,他的心已在怒火中化为灰烬,三万多水师将士的鲜血虽然熄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但撕心裂肺的痛,却把他击倒了,彻底击倒了
崔君肃来了,来探视周法尚。
这一战,忠诚于来护儿的江淮军队全军覆没,忠诚于周法尚的江左儿郎折损了一半,剩下两万江左将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来护儿,整个水师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来护儿已经失去了对水师的控制,但水师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周法尚不能倒下,即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带着这支军队渡海回家
“樵公,现在士气没了,军心也乱了,而荣公的权威丧失殆尽,已无法指挥水师。”崔君肃黯然叹息,“樵公,你不能倒下。”
周法尚躺在榻上,形容枯槁,两眼无神,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樵公,水师已危在旦夕,你必须振作起来,力挽狂澜。”
“撤,马上撤出渔水。”周法尚终于说话,“派出斥候,日夜兼程赶赴萨水一带,想方设法寻到延寿公,告之平壤最新战况。”
中土水师的惨败彻底改变了平壤战局。以中土水师的原有实力,不但可以牵制高句丽的水师,还能牵制相当一部分高句丽的主力大军,但现在战局改变了,高句丽人可以集中全部力量,在正面战场上对抗中土6路大军,这必将给中土6路大军带来更多更大的潜在危险。
周法尚的意思很明显,让于仲文以水师大败为借口,奏请圣主撤军,而圣主则可借驴下坡,反正圣主密诏的目的本来就是如此。
崔君肃犹豫了片刻,问道,“延寿公指挥三十万卫府精锐杀到平壤城下,岂能不战而退?”
于仲文或许是想不战而退,但圣主和中枢岂肯答应?虽然撤军是必然之事,但水师惨败对中土来说是奇耻大辱,三十万卫府精锐应该知耻而后勇,在平壤战场上给高句丽人沉重一击,就算没有攻陷城池,最起码也要打几场胜仗,砍下几千人头,也算报了水师惨败的一箭之仇,勉强维护了中土人的颜面。反之,若三十万卫府精锐面对水师惨败之耻,却一箭不,掉头就走,那对军方来说就是耻上加耻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圣主和中枢不会在第一时间下令撤军,而于仲文等军方大佬也不会咽下这口气,肯定要在平壤城下打几仗,以报复高句丽人,为军方挣回一些脸面。
周法尚闭目苦叹。
水师这一败,不仅鼓舞了高句丽人的士气,更严重的是,让高句丽人摆脱了两线作战的窘境,他们可以从平壤的侧面战场上抽调至少五万人以上的主力,进入正面战场作战,如此一来双方在正面战场上的兵力对比就生了变化,而这些变化在关键时刻可能会影响甚至决定战局的展。
换句话说,若6路大军在正面战场上全师而退,水师这一败的影响要小一些,反之,若6路大军在撤退过程中遭遇到了意外,甚至是大败,损失惨重,那水师这一败的影响就大了,或许正是因为高句丽人在正面战场上增加了数万兵力,才导致战局在关键时刻生了惊天逆转。到那一刻,水师罪责重大,而做为水师决策层的来护儿、周法尚和崔君肃三个人,更是万死莫赎其罪。
同一时间,三十万卫府军精锐正向萨水逼近。
萨水距离平壤只有两百多里,是平壤外围最重要的一道防线,高句丽人在此陈重兵戍守,拼死阻御中土人的攻击。
崔弘升的选锋军一马当先,奋勇攻击,所向披靡,率先杀到萨水,接着马不停蹄,开始了强渡萨水之战。
此时大雨滂沱,河水湍急,攻击难度非常大,但崔弘升就如一头狂暴猛虎,不但督军死战,还身先士卒,一次次带领攻坚小队杀上对岸阵地,浴血厮杀
十二娘子非常害怕,哀求崔弘升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亲临第一线厮杀。
崔弘升置若罔闻,“某不会死在这里,更不会死在异国他乡。”
十二娘子苦笑无语。当初正是因为李风云的预言,她才不远万里赶赴辽东,要拯救自己的父亲,但李风云并没有预言崔弘升会死在东征战场上,而是预言崔弘升会死在因东征失败而引的政治风暴中。只是十二娘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却因为这个预言而义无反顾的冲杀在最前线。
事实更让人无语,崔弘升一次次渡河,一次次冲锋,一次次浴血厮杀,却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跟随他一起攻坚的大部分将士要么溺水而亡,要么战死沙场,唯独他坚持了下来,堪称奇迹。这个奇迹大大鼓舞了士气,选锋军的将士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崔弘升,在大雨中、在嘹亮的号角中、在疯狂的呐喊声中,向对岸敌军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这个奇迹同样鼓舞了随军的工匠和民夫,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制造组装了近百个大木筏,终于在黄昏之前的战斗中,把两千余将士一次性送到了对岸。
选锋军以伤亡近万人的惨重代价撕开了高句丽人的萨水防线,为远征军攻打平壤铺平了道路。
当于仲文、宇文述和刘士龙带着远征军统帅部抵达萨水,看到尸横遍野的战场,在敬佩选锋军的同时,也意识到他们失去了选锋军。崔弘升和他的军队已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留在萨水休整,并负责戍守萨水通道,确保远征军退路之安全。
十二娘子这才看懂了萨水之战,明白了父亲为何不惜一切代价,硬是靠选锋军一军之力量,攻破了高句丽人的萨水防线,他的目的正是要留在萨水,在最大程度保全选锋军的同时,为远征军守住这条唯一的退路。
既然有了李风云的预言,既然平壤一战有可能失败,既然萨水是整个远征军的生命通道,既然崔弘升决心在预言成真的时刻,以拯救远征军来拯救自己的政治生命,那么他当然要想方设法留在萨水,而留在萨水的唯一办法就是“自残”,就是让选锋军暂时失去战斗力,不得不留在萨水休整,如此他才能赢得主动,才能在未来战局的关键时刻挥最大作用。
远征军九路大军,其中崔弘升部留在了萨水,其余八路大军则越过萨水,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平壤。
宇文述冲在最前线,指挥辛世雄、薛世雄和张瑾的三路大军,与乙支文德所率的高句丽军激烈交战,一天内七战七捷,势如破竹。
于仲文和刘士龙统率另外五路大军居中而行,缓缓进逼。
此刻,统帅部最关心的是水师是否已安全渡海,是否已顺利抵达平壤的近海海域,为此,于仲文派出大量斥候沿海岸线寻找水师,并每隔十里就点燃狼烟出讯息,但让于仲文没想到的是,最先与水师取得联系的竟是戍卫萨水的崔弘升,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水师总管来护儿送给他的竟是一个噩耗,一个让远征军进退两难深陷危境的噩耗。
最先听到这个噩耗的崔弘升惊呆了,是真的惊呆了,不是因为水师惨败而震惊,而是因为水师在如此重大的战役中,竟敢违背统帅部的作战部署,擅自提前动攻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谁给了水师统帅来护儿如此大的胆子?依照律法,依照军纪,此举等同谋大逆,罪无可恕。水师副帅周法尚和水师长史崔君肃为什么不阻止?不阻止就是同谋,就是谋大逆的同谋,同样是罪无可恕。
来护儿、周法尚都是中土名将,都是十二卫府的老统帅了,为何还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崔君肃在水师地位特殊,实际上就是圣主在水师的代言人,虽然在军事上崔君肃可能有所欠缺,但他在政治上可是经验丰富,为何也会犯下如此不可思议的错误?
崔弘升心知肚明,能够让来护儿、周法尚、崔君肃心甘情愿犯错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圣主。
圣主为何要私自改变攻击决策,逼着水师提前攻击平壤?崔弘升稍一思量也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从圣主和中枢的角度来说,这不过是他们维护自己权威的一个政治手段,而从军方立场来说,这就是一个政治阴谋,一个玩弄军方于股掌之间,一个置远征军三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的罪恶阴谋。
突然间,崔弘升对李风云的预言深信不疑,远征军有难了,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危在旦夕。
战隋 第两百六十二章 崔弘升的困境
..崔弘升急召十二娘子和崔九。
崔家的十二娘子和崔九预感到战局出现了重大变化,两人暗自惶恐,尤其见到崔弘升后,现崔弘升虽强作镇定,但心神不宁,情绪紧张,这让两人愈的不安。
“你们把李风云对东征战局的推演再详细述说一遍。”崔弘升的语调低沉、缓慢,难掩其身心的疲惫,“务必要详细,不能有任何的遗漏。”停了片刻,崔弘升的目光从十二娘子和崔九的脸上来回扫了两下,加重了语气,“千万不要有丝毫的遗漏。”
十二娘子和崔九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一股重压,这股重压铺天盖地,让他们无从躲避,倍感窒息。很显然,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东征战局出现了重大变化,而且还是与李风云的预测十分近似的变化,否则崔弘升决不会突然改变态度,如此郑重的对待李风云的预言。
崔九走到地图前,一边详细述说李风云对东征战局的推演,一边竭力回忆相关细节,唯恐有所遗漏。每当说到关键处,崔九都要停下来望向十二娘子,等待她的补充,以免因为遗漏而误导了崔弘升的判断。
崔九说完之后,看到崔弘升沉思不语,欲言又止,但良久之后,崔弘升还是不说话,且脸色越来越阴沉,崔九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公,是否还要某再述说一遍?”
崔弘升从沉思中“醒”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明公,战局是否出现了重大变化?”崔九急切问道。
崔弘升苦笑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同样目露期待之色的十二娘子,叹了口气,“李风云说对了,水师竟然违背水6夹击平壤之决策,不待与我6路主力会合,便擅自向平壤动了攻击,结果中了高句丽人的诱敌之计,四万将士深陷重围,最后荣公仅带了两千余人杀了出来,余者尽数败亡。”
十二娘子和崔九震惊不已。李风云预言东征要失败,其中水师提前攻击平壤是最为重要的关键点,但也是最为匪夷所思的预测,因为正常情况下水师绝无可能违背东征统帅部的命令,另外仅凭水师的力量,即便来护儿和周法尚是军事天才,也绝无可能攻陷平壤,当然了,如果平壤内讧,城池不攻自破,水师倒有机会一鼓而下,但那属于奇迹,不在考虑范围之列,所以仅从军事角度来说,水师不可能提前攻击平壤。
然而,就算十二娘子和崔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崔弘升所说,事实也不可更改了,李风云预言成真,水师提前攻击平壤,而且大败,近四万水师将士死在了高句丽人的屠刀下。
“水师大败,已无力再战,甚至都不能在渔水一线有效牵制部分高句丽军队。”崔弘升再度叹息,“目前在我们正面,是高句丽人所有能够集结到平壤的军队,据统帅部得到的消息,其主力至少有十万人以上,再加上高句丽所有的青壮,所有能够持枪开弓的老弱妇孺,我们的敌人至少在三十万以上。两军对垒,正面厮杀,我们有绝对胜算,但现在高句丽人据城坚守,把有限的战斗力挥到了极致,而我们不得不正面攻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再加上粮草武器的严重短缺,后方补给的极端困难,还有水6夹击之策的彻底失败,都宣告我们此次远征平壤已不可能取得预计战果,不可能攻陷平壤,所以撤退是必然之事,而且近期内就要后撤,但是……”
崔弘升眉头紧锁,左手抵额,轻轻叩打,忧心忡忡,“因为水师大败,高句丽人得以把全部力量放在正面战场上,这种情况下我们后撤,必然会遭到高句丽人的四面围攻,尤其在横渡萨水和鸭绿水的时候,高句丽人必定要半渡而击之,不惜一切代价杀伤我们,所以……”
崔弘升没有说下去,但十二娘子和崔九都心知肚明。
所以李风云的预测是对的,现在萨水是关键,能否守住萨水,能否保障萨水通道的畅通,是远征军能否安全后撤的关键,而萨水一旦失守,萨水通道一旦断绝,则远征军在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绝境下,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崩溃,远征军的确有全军覆没之危。
“大人,你应该建议延寿公即刻后撤。”十二娘子惊恐之下,脱口说道,“现在高句丽人正在后撤,正在有意识把远征军诱到平壤城下,一旦远征军杀到平壤城下,与萨水之间就有两百余里的路程,如此长的撤退距离,必然会增加撤退难度,反之,若远征军现在后撤,不但可以迅撤到萨水,确保退路的畅通,还能有足够的粮草武器维持远征军的战斗力,确保远征军可以安全撤回辽东。”
崔弘升望着十二娘子因为过度激动而涨红的面孔,眼里不禁掠过一丝无助和痛苦。
“即刻后撤?”崔弘升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而隐藏在愤懑之后的悲哀,更是让他接下来的话里饱含绝望,“这是一个阴谋,水师提前攻击平壤是一个阴谋,是要把东征失利的罪责全部推给卫府的阴谋,所以,圣主和中枢不可能同意即刻后撤。而延寿公早在鸭绿水的时候,因为违背圣主密诏,未能及时抓捕乙支文德,以致权威大损,拱手把指挥权让给了许公。许公是圣主的绝对心腹,对圣主言听计从,没有圣主的命令,就算远征军困死在平壤城下,许公也不会下令撤退。对许公来说,他宁可负远征军三十万将士,也不会负圣主。圣主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一切,而远征军三十万将士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无足轻重的蝼蚁而已。”
十二娘子茫然无措。崔九站在地图前,悲愤难抑。
“大人,现在怎么办?”十二娘子问道。
“某也想知道怎么办。”崔弘升叹道,“所以某需要李风云对东征战局的详细推演,不能有丝毫遗漏,看看能否从中找到一丝逆转战局的机会。”
“机会就是找到高句丽人在萨水上游筑造的大坝,在远征军撤退之前摧毁这道大坝。”十二娘子不假思索地说道,“记得李风云当时的语气非常肯定,他说乙支文德肯定会在萨水上游筑坝拦水,他说乙支文德熟悉中土的历史,精通中土的兵法,不可能不借鉴这一招,而这一招在远征军半渡之际突然杀出,必能给远征军以致命一击。”
“不可。”崔九断然阻止,“以乙支文德的谋略,以高句丽人所做的战争准备,这道大坝肯定不是近期筑建,也就是说,高句丽人为了保护这道大坝,有充足的时间做好一切防范,它就像平壤城一样,不但坚固,而且陷阱重重,稍有不慎就有中伏之危。而选锋军目前所处的战场位置非常关键,不出意外我们早被高句丽人盯上了,某可以肯定地说,假若选锋军沿萨水而上寻找那道大坝,唯一的下场便是中伏而死。”
“大人可以告知延寿公,请延寿公出兵毁坝。”十二娘子毫不气馁,再做建议。
“目前我们并没有这道大坝实际存在的确切证据。”崔九摇头苦笑,“这一切都是源自我们的猜测,虽然我们可以派出斥候沿河打探,但一则需要时间,而我们偏偏没有时间了,二则平壤战场坚壁清野,高句丽人严防死守,我们的斥候只要深入距离过远,必被敌人围而歼之,所以将此事告之统帅部,明公除了自取其辱外,没有任何好处。”
十二娘子蓦然想到了父亲在远征军里的孤立处境,脸色顿时一变,黯然无语。
远征军九路大军统帅中,唯独崔弘升一个山东人,而崔弘升还不是行伍出身,虽然他也参加过中土统一大战,也曾远征过北虏,但从军时间短,战绩也有限,在军方的资历和威望都严重不足,因此被孤立很正常,这种情形下他如果不经证实就将此事告之统帅部,的确有危言耸听、哗众取宠之嫌,自取其辱也是必然之事。
崔弘升既然无法从统帅部求得帮助,就只能自力更生了,但自力更生的难度不是一般得大,而是难如登天。
远东雨季快要结束了,而雨季一旦结束,萨水水位就会缓缓回落,这当然有利于崔弘升坚守萨水通道,有利于远征军的后撤,但问题是,若萨水上游的水坝的确存在,若高句丽人掘坝放水,那么水位落差越大,洪峰的冲击力就越大,中土人在萨水河面上所搭建的浮桥,远征军用来渡河的浮筏、浑脱,根本就经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冲击力,可以想像,无论是浮桥还是浮筏,都会被洪峰席卷而去,正在渡河的远征军将士都将葬身滔滔洪流,而失去了浮桥、浮筏无法渡河的远征军将士怎么办?面对奔流江水,面对空空的食囊,他们又能在高句丽人的包围下坚持几天?
远征军将士有难了,但崔弘升的罪责也更大了。
崔弘升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就是戍卫萨水,就是保障萨水通道的畅通。从这一任务出,毋庸置疑,若萨水断绝,崔弘升就要对萨水断绝负全部责任,由此推断,远征军大败萨水,崔弘升更是要承担主要责任。很简单,如果崔弘升提前现了萨水上游的大坝,如果他提前告之统帅部并报警,如果统帅部据此消息决定提前撤离平壤战场,那么灾难就不会生。以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以崔弘升在军方的孤立处境,以圣主和中枢必须维护自身权威之主旨,可以预见,崔弘升必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想不死都难。
崔弘升思前想后,反复推演,反复权衡,最终否决了自力更生的想法。以他和本部目前的实力,自保尚嫌不足,哪有余力与人造洪水殊死搏斗?至于力挽狂澜,拯救远征军将士,那更是痴心妄想,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此刻他即便有心救人,但迫于自身实力之弱小,也不得不放弃。
从当前战局来看,崔弘升之前以“苦肉计”留在萨水的确可以保全本部将士的生命,但同时也把自己放在了东征失利“第一罪人”的位置上,但他并没有因此陷入绝境,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拯救自己。
崔弘升看了看十二娘子,又看了看崔九,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们是否相信李风云的预言?”
十二娘子和崔九同时点头。
“你们是否相信高句丽人在萨水上游筑建了拦河大坝?”
两人再次点头。
崔弘升手指崔九,“既然如此,你便与某一起承担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
十二娘子疑惑不解,崔九却是心领神会。他从少年时便追随崔弘升左右,主仆两人非常默契,彼此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崔弘升十万火急禀报前线统帅部,自己麾下战将崔九亲自到萨水中上游打探敌情,结果现了高句丽人的一个惊人秘密,他们竟然早在萨水中上游某处修筑了一道拦河大坝,然后利用雨季悄无声息的大量蓄水,只待我远征军后撤之际,半渡而击,掘坝放水,断绝萨水,给我远征军以致命一击。
崔弘升告诫统帅部,现在高句丽人已经具备了随时断绝萨水的条件,所以此刻他们在正面战场上的“屡战屡败”可能是诱敌之计,是打算把我远征军拖在平壤城下,消耗我远征军的粮草武器,只待我远征军粮草武器难以为继,不得不撤之时,高句丽人也就获得了将我远征军包围于萨水东岸的机会,而我远征军一旦被困于萨水东岸,必有全军覆没之祸。
崔弘升为此建议统帅部,鉴于目前战局的困境,即便要攻打平壤城,也要确保退路的安全,但目前退路随时有断绝之危,所以纟帅部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增派更多的兵力戍卫萨水通道,并全力以赴做好被困萨水东岸的准备工作,比如在萨水两岸挖掘战壕、修筑堡垒、囤积一定数量的粮食、武器以及渡河所用的设备和材料,以防万一。
崔弘升又十万火急报奏辽东行宫,把同样的消息,以及据此消息对平壤战局所做的推演,详细告知圣主和中枢,不过他不敢建议撤军,而是恳请圣主和中枢,不惜代价,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给平壤战场运送足够的粮草武器,还有渡河所用的设备和材料。现在所建的浮桥和浮筏已经基本用尽了远征军所带的设备和材料,一旦它们被洪水席卷而去,崔弘升和选锋军将士也就“无米下锅”,只能望河兴叹,一筹莫展。
崔弘升又派出亲信随同水师斥候火赶赴水师,向水师总管来护儿、副总管周法尚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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