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李善衡本来就忐忑不安。宇文述乃当世第一权臣,完全可以代表圣主说话,完全可以把齐王哄骗得团团乱转,一旦齐王上当受骗,跟随宇文述进京,那就完了。现在齐王一开口,李善衡就知道坏事了,齐王果然抵挡不住诱惑,这个标准的“皇三代”果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也难怪圣主看不上他,不敢把国祚交到他的手上,这个人的意志力太薄弱,不堪一击,宇文述随便哄哄就把他迷惑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大王,没听说荥阳战事紧张啊?”李善衡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茫然表情,“昨日顺政公(董纯)报奏,说白已到金堤关,要催促白突围。今日尚无报奏,应该是没有异常生,否则顺政公早就告急了,不至于现在还没消
齐王知道李善衡佯作糊涂,十分不满,不过关键时刻,他急切需要身边支持者的建议,只能把不满放在心里,“孤是说如果,并没有说马上去支援荥阳。”
“荥阳战场远在四百余里外,如果战事紧张,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啊。”李善衡毫不客气地回复道,“再说,如果荥阳战事紧张,通济渠的恢复就更遥遥无期,黎阳仓和永济渠的安全就更重要,以大王帐下的这点兵力,保住黎阳仓尚可,保全永济渠就远远不足了。大王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荥阳战场?”
齐王目露失望之色。虽然他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但那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这支军队的统兵权控制在李善衡手上,而这是圣主的安排,圣主诏令李善衡“监控”齐王,所以齐王能否控制这支军队,关键在于李善衡的态度。如果李善衡坚决反对出兵荥阳,甚至不惜与齐王决裂,齐王当真是一筹莫展。
“大王为何有此假设?”李善衡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不是许公(宇文述)看到黎阳局势稳定,误会大王有隔岸观火之嫌?”
齐王犹豫了少许,果断决定把自己与宇文述之间的谈话和盘托出。与其遮遮掩掩,徒增误会,倒不如公开了,即便你脚踩两条船,即便你为了自身利益而出卖孤,但好歹你有一只脚踩在孤的船上,如果孤的船沉了,你再想独善其身也是千难万难,孤临死也要拉你垫背。
齐王说完之后,心情反而轻松了,思维也敏捷了一些,也意识到宇文述这个老狐狸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但那个坑“金碧辉煌”,绚丽夺目,太诱人了,自己根本抵挡不住,即便是死,自己也想死在那个梦幻般的坑里,而不是死在冰冷荒芜的大漠上。
“进京?”李善衡啼笑皆非,嗤之以鼻,“许公没有做出任何许诺,大王为何进京?”
“爱卿,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善衡无语,忍不住都要爆粗口了,“大王,你知道圣主为何放任你居外剿贼?居外剿贼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有多大你忘了?杨玄感兵变,你见死不救,有罪;你风风火火跑去救了,一头栽进陷阱,必死无疑;于是你只能选择第三条路,杀到黎阳,控制大运河,挟大运河以胁圣主,逼着他放你一条生路。你的生路在哪?难道进京是你的生路?既然进京是你的生路,为何当初你还要逃出东都?”
齐王面色阴晴不定,眼神阴戾,良久才冒出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李善衡怒极而笑,“当年圣主之所以能够赢得皇统,功劳不在于许公(宇文述),也不在于老越公(杨素),而在于他雄霸江左。大王知道雄霸江左代表了甚?代表了强大的实力,强大到足以凌驾于东宫之上的实力。如果没有实力,任凭许公跑断了腿说破了嘴,也无法赢得老越国公的支持,同样如果没有实力,即便老越国公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以高颍u为的武川人。”
李善衡强忍怒气,望着齐王,劝谏道,“大王,在皇统之争中,你已处在绝对的下风,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你若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唯一的机会就是去北疆,雄霸北疆。只要大王有了强大实力,有了所向无敌、挡者披靡的实力,谁能阻挡你赢得皇统?再退一步说,如果此刻你实力强横,你可以决定这场兵变的成败,你可以控制这场风暴的走向,你还用得着向许公卑躬屈膝?你还需要乞求圣主的怜悯,给你一条生路?”
忠言逆耳,李善衡这些话等于当面打脸,打得齐王“鼻青脸肿”,齐王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李善衡也是怒气冲天地离开了,为防止宇文述联手齐王抢夺自己的军权,李善衡紧急下令,诸府团旅所有正职军官,连夜赶赴黎阳仓军议,并命令所有留守营寨的军官,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军营,违者杀无赦。
七月初九,凌晨,辗转难眠、焦虑不安的齐王把李百药请到了内堂。
李百药知道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到了,也知道深夜李善衡于黎阳仓紧急军议,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足以说明齐王在既定决策上再次动摇了。宇文述肯定许诺了齐王一大堆好处,而李善衡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帮助齐王对抗圣主,早已赔上了身家性命,这时候如果齐王出尔反尔,李善衡就彻底玩完,所以李善衡不得不以武力威胁齐王,做出了玉石俱焚之态。
“局势艰难,孤宿夜难眠,心中异常烦躁。”齐王请李百药坐到自己对面,忧心忡忡地说道,“卿精研国史,不妨说上一段,让孤有所借鉴。”
李百药本来就想劝谏齐王,不料尚未张嘴,齐王就摆出了洗耳恭听之势,这让李百药暗自心喜。
李百药是典型的,因此得罪圣主,绝了仕途,人生艰难坎坷,可谓是刻骨铭心之痛,所以李百药很自然就选择了前朝的皇统之争,把历史事实、政治博弈和切肤之痛混合到一起,述说、分析和推演起来当真是声情并茂,栩栩如生,刻骨三分。
圣主能够最终赢得皇统,有两个根本原因。之前李善衡只说到了一个,那就是实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那就是政治理念。圣主不但实力强横,其政治理念更符合大一统改革的需要,而这才是先帝最终选择了圣主,而太子杨勇和高颍等武川权贵最终败北的根本原因所在。
齐王的政治理念是什么?齐王自己心里有算,他是反对激进改革的,反对一刀砍掉豪门世家,虽然门阀士族制度不可能与中央集权制度相共存,但一个制度取代一个制度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代人的时间肯定不够。然而从先帝晚期开始,改革的步伐就越来越快,到了圣主登基后,更是风驰电挚了,结果便是矛盾越来越激烈,政治风暴越来越多,如此恶性循环,政治环境急骤恶劣,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国祚的稳定和统一大业。
杨玄感兵变是改革和保守这对根本矛盾大爆了。这是个深刻的教训丨对执政者尤其如此,改革的思路和方向必须做出调整。齐王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他也有宏图壮志,他认为这是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先可以证明自己的政治理念是对的,其次自己一旦入主东宫,掌握实际权力,可以把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执政思路付诸实践。
齐王的想法还是好的,很多理念和思路也是可行的,虽然在政治上过于理想化,但不能因此说他天真幼稚。做为皇三代,对政治博弈的残酷性还是清楚的,只是“皇三代”继承了圣主的某些性格,比如在政治上过于理想化,就是一个致命要害。圣主受害甚深,齐王亦是如此。
在李百药看来,性格相近的父子,往往在政治上的冲突也最为激烈。先帝和前太子杨勇就是如此,实际上父子两人都是现实派,都坚持循序渐进的温和改革思路,只是一个偏激进,一个偏保守,结果父子反目,大打出手。圣主和齐王也是如此,父子两人都是理想派,但一个偏激进,一个更保守,结果也是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大王镇戍北疆,等于十万大军卫戍长城,在军事上可以极大地威慑北虏。”
李百药此言一出,齐王内心剧烈震颤。东都就是他的一切,父爱母爱亲情爱情,各种至爱最爱,突然就被自己无情地活生生地剥夺了,那种痛楚深入骨髓,让他忍不住黯然泪下。
在军事上,他的确可以代替十万大军,但在政治上,这就是自我放逐,这种“自我放逐”在两京政坛上所释放出来的信号非常强烈,这说明他彻底放弃了皇统,最起码短期内他是彻底放弃了对皇统的争夺,而齐王远离两京,远离政治中枢,不但可以有效缓解父子矛盾,更有助于迅稳定两京政局,而稳定的政局对政治上极度被动的圣主和中枢来说非常重要,毕竟再动一次政治风暴或者再酝酿一次政治风暴,对危机四伏的东都政局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李百药悄然告退。
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由孤一人承担?
齐王再难控制情绪,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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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战隋 第五百六十六章 仅存的目标
七月初九,上午,韦福嗣到达黎阳。w这一路狂奔,风驰电挚,早已疲惫欲死,但韦福嗣还是不顾疲劳,以最快速度见到了齐王。
韦福嗣神态萎靡,齐王也是精神不振,甚至都推迟了与宇文述的会谈时间,不过当他听说韦福嗣回来了,还是惊喜交加,亲自出迎,心里更是荡起层层涟漪,浮想联翩了。
君臣相见,把臂言欢,稍加寒暄后,齐王急切问道,“爱卿,东都局势如何?行省急报,说同轨公(卫文升)大败于渑池,消息可确切?”
韦福嗣更着急,几乎同声问道,“大王,许公(宇文述)可至黎阳?可有圣主诏令?”
君臣相视苦笑,都知彼此心情。韦福嗣出于礼节,急忙先行答复,“大王,行省所报属实,只是内情复杂,杨玄感的确打赢了渑池决战,但同时他也输掉了这场兵变。”
齐王笑容僵滞,一丝幻想烟消云散,刚刚舒缓的心情再次罩上厚厚阴霾。不过此刻不是细谈之时,齐王也急忙回答了韦福嗣,“许公昨日抵达黎阳,也带了圣主诏令,但诏令中并未提及孤。”
韦福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圣主亲自诏令齐王进京平叛,甚至命令齐王把军队交给宇文述,那等于撕破脸,不得不鱼死网破兵戈相见了,为此韦福嗣甚至都做好了不择手段驱赶宇文述的准备,好在圣主没有对齐王下狠手,尚留有很大回旋余地。
“许公可有力挽狂澜之策?”韦福嗣急切追问。
宇文述奉旨回京平叛,第一站到黎阳,当然是要安抚齐王,给齐王足够好处,做一大堆承诺,以免齐王阻碍平叛,甚至背后下黑手进一步恶化局势,而齐王对皇统的**太强烈了,对圣主始终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对自我流放北上戍边又充满了抵触情绪,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宇文述只要花言巧语给齐王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齐王必定抵挡不了诱惑,“束手就擒”。但韦福嗣不好直言不讳,从齐王的萎靡情绪上也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挣扎,所以还是委婉一点好,以免触怒濒临失控的齐王,以致劝谏失败。
“虽然同轨公大败于渑池,潼关告急,东都局势异常险恶,但许公更关心的还是大运河,还是通济渠。”齐王一边与韦福嗣并肩而行,一边以低沉而忧郁的口气说道,“许公希望孤即刻率军进入荥阳战场,与郇王(杨庆)樵公(周法尚)顺政公(董纯)联手围杀叛贼,恢复通济渠的畅通。”
“许公给了大王什么承诺?”韦福嗣停下脚步,焦虑不安地追问道。
齐王眉头皱得更深,犹豫不语。
“如果许公慷慨承诺,愿意帮助大王入主东宫,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韦福嗣毫不客气地直指要害,“当初元德太子薨亡,大王理所当然继承皇统,入主东宫,但结果如何?相比起来,那个时候圣主对大王还寄予了厚望,大王入主东宫的条件最好,但多少人从中阻挠,甚至蓄意陷害?许公是不是阻挠者中的一个?现在圣主与大王矛盾激烈,形同陌路,尤其这次兵变爆发后,大王更是果断出手,挟大运河以胁圣主,此举无异反目成仇,这种情况下,圣主还会把国祚托付于大王?许公还会帮助大王入主东宫?”
齐王脸色阴郁,踌躇,彷徨,心情沉重,仿若背负着一座大山,步履艰难,摇摇欲坠。
韦福嗣不好“追”得太紧,不敢过份施压,说完之后也就闭上了嘴巴,给齐王思考权衡的时间。
齐王负手而行,步履沉重地走了几步,忽然从思虑中惊醒,低声问道,“此趟东都之行,爱卿有何收获?”
“收获甚多。”韦福嗣也不隐瞒,把自己在东都战场上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详细告之。
“渑池决战如果依照白发之策,卫文升必定全军覆没,杨玄感必能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甚至现在他已经兵临潼关了,但是,杨玄感太过自信,决战尚未结束,就开始调兵遣将围杀白发,结果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卫文升绝地反击,杀了杨玄挺,全歼了杨玄感一部主力,胜券在握的决战最终功亏一篑,卫文升突围而走,白发连夜撤离,杨玄感既未能全歼对手,又失去了最强盟友,还惨遭重创,大好局面被他一念之差彻底葬送。”
韦福嗣望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齐王,正色说道,“大王还记得在齐郡之时,白发便成功预测到了这场兵变,并预测这场兵变将以失败而告终。从目前局势来看,白发的预测是正确的,杨玄感很快就要败亡,而他的过快败亡,不但影响到了白发的北上转战,也影响到了大王的发展大计。不出意外的话,大王即便要自我流放,要北上戍边,恐怕也是困难重重,最终极有可能演变成真正的流放。”
此言一出,齐王脸色大变,吃惊地问道,“真正的流放?难道要剥夺孤的一切,把孤打入地狱?”
“对于大王来说,所谓真正的流放,就是权力受到最大程度地限制。”韦福嗣叹道,“在我们的谋划中,如果大王能够总揆北疆军政,能够成为北疆之王,便能在最短时间内据北疆而称霸,而这正是我们试图利用这场兵变要攫取的最大利益,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杨玄感能够西进关中,能够把这场兵变延续到今年冬天,而国内局势的持续恶化,必然给圣主和中枢以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国力可能因此而陷入崩溃之绝境,如此必然会影响到南北关系,影响到边疆镇戍,圣主和中枢迫于无奈之下只能向大王妥协让步。反之,大王就很被动,圣主和中枢就算答应了大王的要求,也会限制大王的权力,这对大王的发展十分不利。”
齐王的心情霎那间跌入低谷。刚才他还为是否返京而挣扎,现在不要说返京了,就连北上戍边都难以如愿,北上戍边都有可能变成真正的流放,而真正的流放对齐王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试想如果齐王被贬黜为一个长城烽燧的戍卒,他还有多大的希望东山再起?
面对现实,齐王不得不抛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诚如韦福嗣所说,如果杨玄感杀进了关中,这场兵变还要持续下去,形势当然对齐王有利,反之,就不是有利,而是有害了,腾出手来的圣主和中枢很快就会在政治上清算所有对手和潜在的对手,而齐王就是对手,对手都在清算之列,齐王的命运可想而知。当初白发之所以积极要求兵进东都,目的就是要帮助杨玄感杀进关中,从而给齐王赢得“攫利”的最好局面,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运不济,杨玄感还是转瞬即败,如此齐王就把自己置于死地,形势瞬间逆转,徒呼奈何。
“计将何出?”齐王面色苍白,惶恐问道。
现在他知道韦福嗣为何日夜兼程飞驰而来了,没办法,如果再迟一点,如果自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宇文述,结果必然更被动,甚至连死里逃生的机会都没了。好在自己优柔寡断,迟迟拿不定主意,好在李善衡和李百药都极力劝阻,好在韦福嗣回来的非常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大王还握有一些主动。”韦福嗣手抚长须,从容说道,“大王只要坚定决心,充分把握好这些主动,依旧还有北上戍边之可能。”
齐王苦笑,落寞而凄楚,“现在孤的目标也就剩下北上戍边了。”与囚禁在牢笼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相比,北上戍边或多或少还有一线生机,还能纵马驰骋在广袤的大漠上,还能像雄鹰一般自由飞翔,还能浴血奋战马革裹尸保家卫国,还能有尊严地活着,而有尊严地活着,已经成了齐王最后的奢望。
“大王只要北上戍边,一切皆有可能。”韦福嗣信心满满地鼓励齐王,“随着两次东征的失败,随着这场兵变爆发国内局势的恶化,南北关系必然迅速恶化,北虏入侵的步伐必然会越来越快。某相信白发的预测,南北大战即将爆发,未来两年内即便不会爆发,未来三四年内还是大有可能。只要南北大战爆发,大王就必然崛起,就必然雄霸北疆
齐王冲着韦福嗣摇摇手,他对这些鼓励的话没兴趣,“目前孤所握主动非常少,如果杨玄感迟迟不能杀到潼关,形势开始对东都有利,孤就一筹莫展了。”
“大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韦福嗣笑道,“顺政公(董纯)已经攻陷金堤关,控制了通济渠,大运河是否立刻畅通,就在许公的一念之间。”
齐王大喜,“当真?顺政公何时攻克的金堤关?为何孤没有接到消息?”
韦福嗣笑而不语,心里却是暗自腹谤。如果你提前接到这个消息,告之许公,仅有的一点主动也被你拱手相送,最终你成了活死人,而我们都成了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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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 第五百六十七章 以退为进
七月初九,午时,齐王与宇文述再度坐到了一起。w
宇文述很不高兴,觉得齐王的“吃相”太难看,做得太过分,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手段阴狠,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表面光”的事还是要做,落人口实授人以柄终究是落了下乘,实属不智。难道你齐王摆脸色给我看,拿大运河来要挟我,我就会如你所愿?太幼稚嘛。
宇文述强忍怒气,继续耐心劝说齐王驰援荥阳,尽快恢复大运河的畅通,毕竟粮草太重要了,关系到了远征军几十万军民的生命,关系到了北疆边防的安全,关系到了国祚命运,不容儿戏。
齐王始终沉默,直到宇文述说累了,闭上了嘴巴,他才悠然自得地说了一句,“孤刚刚接到顺政公(董纯)的报奏,他已攻陷金堤关,兵临通济渠。”
宇文述一听,顿时怒气上撞,你竟敢戏弄我?你这是戏弄我,还是羞辱圣主?宇文述的脸色渐渐阴沉,一双眼睛更是不加掩饰地露出了怨愤之色。既然你要撕破脸,那老夫就奉陪到底。老夫代表了圣主,无关紧要的事老夫可以土就,甚至可以妥协让步,但关系重大的事,老夫寸步不让。
齐王看到宇文述被自己激怒了,暗自高兴,不过脸上却佯装惶恐,冲着宇文述连连摇手,“许公莫要误会,不是孤故意不说,而是内情远比你想像得复杂。”
宇文述双眼微眯,鄙夷冷笑,好,要谈条件了,老夫倒想听听你要讹诈什么。
“有何内情?”宇文述问道。
“顺政公虽然攻陷了金堤关,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齐王做了一番具体说明,“现在顺政公帐下兵力已不足千人,无力再战,根本就拿不下扳渚,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恢复通济渠的畅通。目下顺政公已急书郇王(杨庆)和樵公(周法尚),请他们火速增援,迟恐不及,一旦叛军展开反扑,不但通济渠夺不回来,就连金堤关都要得而复失,再度易手。”
宇文述一听就知道形势恶化了,事情麻烦了。求援是假,警告是真,面对齐王的公开威胁,郇王杨庆和樵公周法尚绝无可能支援董纯,如此一来自己的“咽喉”便被齐王死死捏住,若不答应齐王的条件,不给他实打实的好处,自己恐怕要被“困”在黎阳了。看来昨天的劝说起到了相反作用,自己的虚与委蛇蓄意欺骗彻底激怒了齐王,齐王绝望之下,于是铤而走险,要不惜代价殊死一搏了。
宇文述稍加沉吟后,抚须笑道,“善顺政公攻克金堤,建下大功。只待水师拿下扳渚,郇王再兵进荥泽,三路大军联手便可阻挡住叛军的反扑,完全控制住通济渠,如此便能迅速恢复通济渠的畅通。”
齐王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一切顺利,水师迅速攻克扳渚,而郇王又能果断北上发动攻击以牢牢牵制住荥阳荥泽一线的叛军,则必能再传捷报。”
宇文述微微皱眉,语含双关地说道,“如果大王火速驰援,这一切担心也就不复存在。”
齐王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义正辞严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没有圣主的诏令,孤决不进京,孤的军队也决不会踏足京畿。”荥阳战场就在京畿范围内,齐王的军队决不踏足京畿,也就是决不进入荥阳战场。
此言一出,宇文述的神情骤然凝重,心里更是涌出一股的强烈不安,甚至有些莫名惶恐。
齐王立场鲜明,决不进京,实际上就是告诉宇文述,告诉圣主,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会去争夺皇统继承权,不会蓄意恶化局势,不会让风暴走向失控。
这是齐王的承诺,而这个承诺是宇文述所迫切需要的,虽然他口口声声劝谏齐王驰援荥阳战场,率军进京平叛,但这纯属试探,如果齐王愿意进京,表明齐王没有放弃对皇统的争夺,这是巨大隐患,必须铲除,以免夜长梦多;反之,如果齐王拒绝进京,那表明齐王即便还没有放弃争夺皇统,但短期内尤其这个关键时刻,齐王还是顾全大局,还是以国祚和圣主利益至上,还没有失去一个正常人的理智,这属于潜在的隐患,可以暂时放一放,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予以解决。然而,这场风暴爆发后,齐王的所有举措都表明他要积极争夺皇统,所以宇文述到了黎阳后,直接设“陷阱”诱惑齐王,打算置齐王于死地,根本就没有想过齐王会做出决不进京的承诺。
现在齐王做出了决不进京的承诺,既满足了圣主和中枢的政治需要,也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做出了合理解释,齐王为了国祚安危和东都安全,积极平叛,并没有进京夺取皇统的想法,也没有挟大运河以威胁圣主,讹诈政治利益的企图,换句话说,现在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齐王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光辉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对大家都有利,必须尽力去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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