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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段文操手抚长须,沉吟不语。
孔仲卿放下毛笔,凝神想了片刻,支持牛进达的看法,“使君,事关梁武贲的前程,如果崔郡丞执意阻扰,拖延不攻,双方必然生冲突。梁武贲愤怒之下,必定从淮河一线调集鹰扬府北上剿贼。淮河南岸有江都诸鹰扬,足以确保淮河安全。”
“使君,不要看梁武贲把徐州诸鹰扬主力都放在通济渠和淮河一线,在用兵上似乎捉襟见肘,但假若把他逼急了,他还是能调出军队北上剿贼。”牛进达叹道,“一旦白贼受阻于菏水、泗水一线,无法西进中原,则形势对我十分不利。”
段文操微微颔,问道,“计将何出?”
“以主力南下平阳、邹城一线,做出攻击贼军之态。”牛进达手指铺在案几上的地图,献策道,“同时请彭城崔郡丞沿泗水北上,陈兵于沛城、薛城一线,与我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如此一来,梁武贲就不会与崔郡丞生冲突,更不会抽调淮河一线诸鹰扬北上剿贼。”
“好计。”孔仲卿笑道,“使君与崔郡丞默契配合,南北夹击,必将给白贼以重压。白贼唯有西进中原,若退,便要面对使君和崔郡丞的联手夹击,十分被动。”
段文操和牛进达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崔德本才不会赔上老本帮助段文操攻打白贼,这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好处,所以这姿态可以做,只不过是做给东都,做给右候卫府长官周法尚和左骁卫府代理长官梁德重看的,对白贼并无威胁。
“白贼没有拿到邹城,后路不畅,不会西进。”段文操果断说道,“兵分两路,某率主力北上汶水一线,牛鹰击率军驻守邹城、平阳一线。若崔郡丞北上,则与其默契配合。至于邹城怎么守,何时撤离,视局势展而定,牛鹰击全权处置。”
牛进达躬身应诺。孔仲卿则匆忙拟写书信。





战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彭城,郡守府,偏堂。
崔德本坐在案几后面,一边轻轻摇着蒲扇,一边翻看着两份密件,神情凝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案几上的两份密件一前一后送到他的手中,而信中内容则如咆哮风暴迎面冲来,让他无所适从,让他窒息难当,让他陷入无边惶恐。
十二娘子来书,五月初四,门下省长官纳言杨达病逝于东征途中。这是继内史令元寿、观德王杨雄、兵部尚书段文振、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之后,本朝第五位重臣,皇帝第五位股肱之臣,死于东征战场上。
中枢核心机构便是尚书省、内史省和门下省,而这三个机构的长官便是中枢核心成员,司空杨雄、内史令元寿、纳言杨达和兵部尚书段文振都是中枢的核心成员,他们与皇帝一起决策国事,决定中土的命运。然而,在过去四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先后辞世,中土突然失去了四位最高决策者,皇帝突然失去了四位股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即便在历史上也罕有先例,而由此造成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不夸张地说,它直接影响到了中土的命运。
内史令元寿,当年是今上的左膀右臂,辅佐今上征伐江左,为统一中土建下赫赫功勋,后来他又帮助今上赢得了皇统,几十年来,与今上亦师亦友,是今上的绝对亲信。
元寿出自关陇第一虏姓大族元氏。元氏本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实施汉化政策后,遂改姓为元。今日中土的虏姓贵族集团中,聚集在元氏旗下的主要力量,便是传承于北魏王朝的以悠久历史和高贵血统为基础的众多鲜卑老贵族,他们的祖先都是大部落领。而与之分庭抗礼的,便是以军功崛起的新兴鲜卑贵族,他们都聚集在宇文氏、独孤氏的旗下,因为他们的祖先大都镇戍于北疆六镇的武川,在六镇大起义中走向辉煌,所以又称之为武川集团。北周灭,宇文氏没落,独孤氏成为武川集团的领袖。独孤氏是本朝的皇亲国戚,在今上继承皇统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以独孤氏为核心的新兴鲜卑贵族集团理所当然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但亲戚归亲戚,信任归信任,在改革一事上,以独孤氏为的以军功起家的汉化鲜卑武川集团并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皇帝,相反,以元氏为的以高贵血统传承下来的汉化鲜卑老贵族们,却给予了坚决的支持
元寿德高望重,在关陇虏姓贵族集团中享有崇高的声誉,在他的积极斡旋游说下,不论是汉化鲜卑老贵族,还是汉化鲜卑新兴贵族,都没有公开反对皇帝和中枢所推行的激进改革政策,也没有反对皇帝和中枢所进行的一系列对外战争。然而,鲜卑贵族内部不可能和谐统一,因为利益诉求各异,持不同意见者太多了。元寿活着的时候,尚可凭借他的威望和手段强行压制,但他死了,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矛盾和冲突必然爆,而爆的时期偏偏就在东征过程中,其造成的危害之大可想而知。
观德王杨雄是皇族重臣,为两代皇帝所倚重,是本朝仅有的一个先后以“司空”、“太子太傅”和“太尉”之崇高官职坐镇尚书都省的三公大臣。纳言杨达同样是皇族,是杨雄的亲弟弟,同样深受两代皇帝的倚重。这兄弟两人不但是皇族政治集团的中流砥柱,也是以皇族为核心的河洛贵族集团的领袖,因为与皇帝在利益上的绝对一致,他们无条件支持皇帝,是皇帝的坚实后盾。
这兄弟两人的死去,先遭到重创的就是皇族政治集团。皇族的确显赫,它拥有最大的权势和最多的财富,这是确保大隋国祚的需要,但每个皇族后代都有坐上至尊位置的血统,与皇帝存在直接利益冲突,所以皇族的力量又必须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在这种矛盾下,皇帝若想壮大皇族力量,并借助这种力量控制朝政,前提就是他必须有能力如臂指使的控制皇族,这就需要忠诚和信任,而杨雄杨达兄弟绝对忠诚于两代皇帝,两代皇帝因为了解他们也给予了他们绝对的信任。然而,兄弟两人死了,这一切都不再存在。皇族失去了中流砥柱,在朝堂上的力量急转直下;皇帝痛失去左膀右臂,不但无法借助皇族力量对抗政治对手,反而要小心提防来自家族内部的“黑手”。
兵部尚书段文振,出自齐鲁北海段氏,卫府军老帅,中土名将。今上主掌江左军政时期,段文振曾出任今上的司马,深得今上倚重。今上登基之前,段文振在仕途上屡遭打击,几起几落。今上登记后,段文振受到重用,一跃为兵部尚书,当朝宰执。士为知己者死,段文振为了报答今上,当然是一往无前。如今段文振死了,皇帝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绝对忠诚于他,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悍将,还失去了齐鲁贵族集团的有力支持。段文振就是齐鲁贵族集团的大旗,众矢之的,而紧紧追随他的齐鲁贵族集团同样饱受明枪暗箭的伤害,现在大旗到了,齐鲁人必然要遭到政治对手的围攻,焦头烂额之下,自保尚嫌不足,哪有能力去支持皇帝?再说,齐鲁贵族集团也就一个段文振,再想找第二个段文振绝无可能,倒不是说齐鲁人没有贤才,而是贤才再多也没用,谁能像段文振一样赢得皇帝的绝对信任?
唯有皇帝信任的人,皇帝才会重用,才会托之以国事,才会与之坐而论道共议国策。
此次东征,倾尽国力,调集了几十万卫府军,皇帝靠什么如臂指使地指挥军队?靠自己信任的人。
观德王杨雄兼领左翊卫大将军,内史令元寿兼领左翊卫将军,兵部尚书段文振兼领左候卫大将军,纳言杨达兼领右武卫将军,另外还有江左悍将麦铁杖出任的左屯卫大将军,还有江淮悍将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出任的水师总管,江左名将右候卫将军周法尚出任的水师副总管。
之前西征吐谷浑,皇帝便是利用自己所信任的中枢核心成员统率军队,元寿、杨雄和段文振都是西征大军的各路统帅之一,结果西征取得了胜利。这一次,皇帝如法炮制,让中枢宰执出任军队统帅,确保自己的意志和命令得到坚决的贯彻执行,但老天似乎不愿意眷顾皇帝,四个月内让皇帝失去了五位最为信任的部下,这不仅仅打击了皇帝,打击了远征军的士气,更要命的是,它导致皇帝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军队,无法保证军队能够始终如一地坚决执行他的命令,一旦皇帝的意志和命令得不到坚决的贯彻和执行,其后果不言而喻。
皇帝陷入了困境,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陷入了困境。改革需要人去执行,东征需要人去执行,偏偏皇帝最为信任和倚重的人都死了,如此一来,他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陷入了极度被动。
皇帝不缺人,缺的是信任的人,是志同道合的人,是绝对忠诚于他并拥有庞大实力的人,是在各自政治集团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人,而这样的人,在中土太少太少了。
内史令元寿是正月二十五病逝的,至今无人代替他,而内史令一职的长期空缺,不论对朝廷内部还是对正在进行的东征,都十分不利。
兵部尚书段文振是三月十二病逝的,至今亦无人代替。战争期间,做为执掌最高军事行政权的兵部尚书,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但皇帝显然找不到合适的人出任此职,只能虚位以待。
现在纳言杨达又病逝了。纳言是门下省最高长官,与内史省的内史令,尚书省的尚书令,同为本朝最高行政长官。门下省与内史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不但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还有“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违误”之大权。内史令和纳言,两个如此重要位置,皇帝只能授予自己最信任的并有足够能力的人,但值此东征关键时刻,皇帝哪有时间去斟酌和寻找这样的人?
然而,这两个位置,再加上一个兵部尚书,不仅仅位高权重,其背后所蕴含的利益之大难以估量,对贵族官僚们的诱惑性太大太大了,只要一日没有定论,其背后的争夺就血腥残酷。
东征关键时刻,贵族官僚们都没有心思打仗,尤其那些距离最高权位近在咫尺的人,那些抱负远大且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人,那些实质上影响甚至决定了战争胜负的人,一旦陷入了权力争战,那对这场战争来说意味着什么?
皇帝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巨大危险,但他为何视而不见?是的确找不到合适人选,宁缺毋滥,还是别有用意,试图用这三个位置来奖赏功勋卓著者,以此来激励文臣武将们齐心协力打赢这场战争,以此来挽救因为五位重臣的死亡对军心士气造成的打击?




战隋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最高层的权力争夺,与崔德本没有关系,但与崔氏有直接关系。
今日崔氏家主崔弘升是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大将军,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距离中枢比较近,但距离中枢核心层还有一段距离。
崔氏是山东第一世家,中土级大豪门,在中土人心目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势力非常庞大。如此家族,在中土分裂群雄争霸时代,王霸们自然趋之若鹜,以为助力,但中土一统了,此等势力便威胁到了皇权的展,成为王朝稳定的隐患,是遏制和打击的对象。所以从现实状况考虑,崔弘升距离中枢核心层不仅仅是有一段距离,而是一段根本就走不到头的距离。
先帝的温和改革也罢,今上的激进改革也罢,实质上目标都是遏制和打击世家豪门,削减和剥夺世家豪门的特权,在最大程度集权于中央的同时,彻底铲除门阀士族政治,让世家豪门成为永久的历史。
中央集权制始自秦始皇,到汉武帝逐步走上正轨,到汉光武皇帝基本成型,但受限于文化传播手段的极度缺乏和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公平,导致有能力和有机会接受教育者寥寥无几,而人才的过度匮乏直接限制了中央集权制的展。到了魏晋时期,这一制度迅被门阀士族政治所取代,而掌控了中土文化和财富的贵族们,并没有因此把中土推向繁荣展,反而给中土带来了长达近四百年的战乱和分裂。
先帝统一中土后义无反顾的推行中央集权制,而若要实现这一制度,先就要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而要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先就要遏制和打击掌控了中土权力和财富的世家豪门。这实际上就是虎口夺食,难度非常大,但并不是没有希望,因为中土的寒门阶层绝对支持这一改革。寒门不是平民,而是贵族,只是等级很低,拥有很少的权力和财富,对霸占着中土绝大部分权力和财富的世家豪门有着与生俱来的仇恨,所以自古至今,大凡改革者,无惧生死向既得利益集团“大开杀戒”者,基本上都是寒门出生的大智慧者。
今日中土随着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展,随着统治者对普及教育的重视,文化传播手段已是越来越丰富,而在中土由分裂走向统一过程中,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也蓬勃展,今日中土“寒门”的绝对数量已非常庞大。有了知识的寒门子弟,对现行国策中权力和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公平充满了强烈的改革意识,而这一阶层,正是先帝和今上,还有追随他们的改革派们,义无反顾地进行政治制度改革的基础所在,他们不怕没有人支持。而世家豪门迫于现实,迫于整个寒门阶层对改革的迫切需求,也不得不进行妥协,不得不向寒门阶层让度一部分既得利益,不得不调整权利和财富的分配制度,以便最大程度地保全和维持门阀士族政治。
自先帝建国开始,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便为先帝所倚重,辅佐先帝制定和推行一系列有助于中土统一和展的国策。先帝是温和改革派,他若想实现自己的执政理念和政治目标,先就需要赢得豪门世家的支持,所以先帝同样需要崔氏兄弟在政治改革上为他冲锋陷阵,以便起到一个表率和带头的作用。
然而,当改革进行到一定程度,必须要豪门世家让度既得利益,承担改革成本的时候,矛盾就激烈了,冲突就爆了。先帝和改革派们在不遗余力地打击以崔氏为的豪门世家的同时,自身也遭到了重创,震惊中土的太子杨勇废黜一案便是双方激烈冲突的结果。
先帝惨胜,与他执政理念一致的今上最终赢得了皇统,先帝以中央集权制为核心的改革大业也因此得以继续。只是,九泉之下的先帝大概没有想到,以今上为核心的新的改革派们加快了改革步伐,以“激进”代替了“温和”,而由此导致的矛盾和冲突也远远过了先帝执政后期,新生的庞大帝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皇帝实际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政治集团。豪门世家也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同样是政治集团。皇帝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延续国祚,长治久安,肯定要集权,唯有集权才有稳定。而豪门世家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肯定要分享皇帝的权柄。“王与马,共天下”,便是门阀士族政治的巅峰之态,但分权的同时,也埋下了分裂和战乱的祸根。这有历史为证,无须赘述,皇帝也罢,豪门世家也罢,心知肚明,所以一个强烈要集权,另一个却坚决反对集权
对皇帝来说,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存,我当然要出手对付你,而对豪门世家来说,王朝更迭是常态,我既然能扶你上台,便能把你从台上轰下去。现在的状态是,皇帝以改革为武器,以战争为手段,以军队为后盾,向豪门世家起了凌厉攻击,而豪门世家处于劣势,只能被动防守,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面对皇帝和改革派的步步紧逼,豪门世家不得不反击了。
崔家的十二娘子在信中反复提到了白异士,其言辞中更是做出了加大支持力度的暗示。
崔德本最早不相信白异士的预测,纯粹就是胡扯八道嘛,中枢核心层一股脑儿死掉好几个,太荒诞了。如果当真生了这样的事,皇帝岂不崩溃了?东征还能进行下去?
然而,这种历史罕见的空前奇事当真生了。主掌尚书都省的司空,内史省长官内史令,门下省长官纳言,尚书省的八座之一兵部尚书,十二卫府大将军之一的左屯卫大将军,中土的最高军政脑,竟然在短短四个月时间内一股脑儿死掉五个,匪夷所思,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后果,但之前对东征信心满满的崔德本,已不再乐观,甚至悲观地预测,东征十有**是虎头蛇尾,无功而返。
这仗肯定打不下去了,这些军政脑的死去,表面上看是中枢受到影响,皇帝饱受打击,军心士气日益低落,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皇帝和改革派们这些年来殚精竭虑所构建的政治平衡打破了,而且还是不可挽救的打破了,连调整修补的可能都没有。
改革的前提是政治稳定,政治稳定的基础是各政治势力之间建立有效的平衡机制,也就是彼此牵制,互为制约,而这种制约是建立在各政治势力的实力对等上。随着几位政治大佬的突然死去,尤其是杨雄杨达兄弟死去导致皇族政治力量的急转直下,现在这种对等实力已不复存在。对等实力不存在了,各政治势力之间也就难以互相牵制,必然会引新一轮的权力争斗,于是政治风暴不断,政局动荡不安,改革的步伐也就必然停下来。
改革的步伐一旦停下,改革派陷入困境,此消彼长,反对改革的力量必定乘势而起,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穷尽一切手段,向改革派起反攻,以便摧毁改革成果,重新掌控中土前进的方向。
豪门世家是改革的对象,是改革的终极目标,豪门世家理所当然要起反攻。
卫府军有十二个大将军,二十四个将军,总共三十六位高级统帅,其中一部分要留守两京,一部分要镇戍边陲,所以东征战场上将军以上级高级统帅不会过半数。而在这些将军中,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将军又不会过半数。现在远征军尚未越过鸭绿水进入高句丽腹地,便已经倒下了五位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将军,那么不难推算到,今日东征战场上,还有几位将军绝对忠诚于皇帝?绝对遵从皇帝的命令并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在军中,凡官至大将军、将军、武贲郎将、武牙郎将者,除了功勋卓著外,还要有相当等级的贵族身份。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贵族等级观念已与中土的文化思想融为一体,深入到每一个中土人的灵魂里,就如大河之砥柱,即便有惊天狂澜,亦休想动它分毫。
这些出身豪门世家的高级统帅,因为改革尤其是兵制改革,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切身利益,早已对改革充满了怨恨,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反击机会,岂能错过?推翻改革所获得的利益,与东征胜利后从有限功勋中所获得的利益,根本没有可比性,由此不难推测到东征如果继续下去,任何一种匪夷所思的结果都有可能出现。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当初,那位白异士说,东征不容乐观,有失败的可能,崔德本嗤之以鼻,现在,他开始相信白异士的预测了。如果东征无功而返,中土局势将生何种变化?如果东征当真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结果,失败了,中土局势又将生何种剧变?在这些可能存在的变化中,有一点非常肯定,豪门世家会向皇帝和改革派们起疯狂反扑,那么,双方是打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还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中土会不会再一次走向分裂和战乱?
崔德本仿佛坠入了黑暗,灵魂在无边恐惧中颤栗。




战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王薄、孟让在长白山举旗造反,口号是“反徭役,反东征。”
此次东征,倾尽国力,河南、河北和齐鲁距离东征战场最近,依照就近征徭役以节约成本的原则,河南、河北和齐鲁的平民被大量征。主要劳动力都去了战场,耕种便成了问题,留在家里的老弱妇孺也就勉强糊个嘴,无力上缴租赋。
东征需要粮草绢帛等各种战争物资,这些战争物资都要由地方官府承担,而地方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加大征缴力度,于是矛盾产生了。
天有不测风云,偏偏此刻大河下游大水,田地淹没,颗粒无收。灾民等待官府的赈济,而官府陷入困境,不但征缴不到租赋,反而要开仓赈济,肯定完不成朝廷下派的任务,但这个任务是硬性指标,谁完不成,谁的官帽子就没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官府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灾民,把官仓、义仓里本来用来救灾的粮食等物资送往东征战场。
灾民走投无路,铤而走险,揭竿而起。
王薄、孟让为了在大义上站住脚,赢得更多支持,提出了“反徭役、反东征”的口号。如果没有东征,官府就不会无节制地征徭役,更不会把官仓、义仓里的救灾物资送往东征战场;如果劳动力都在家里,即便洪灾爆,也还有救灾的能力,再加上官府开仓放粮,天灾也不会演变成**。
然而,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口号,不难现,它正好与朝中保守派的立场相符合。朝廷中谁反对东征?当然是保守派。保守派看到灾民揭竿而起了,而且造反者提出了反东征的口号,遂顺势推波助澜,竭尽全力破坏东征。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东征未能取得预期战果,保守派便赢了,便给了他们反击改革派的“锋利武器”。
退一步说,即便东征打赢了,皇帝和改革派建下了赫赫武功,但国内局势却因东征而急剧恶化,推进改革所需要的稳定环境已不复存在,从而导致皇帝和改革派虽然在军事上赢得了胜利,却在政治上一败涂地,战前目标依旧未能实现,改革因此陷入停滞,保守派笑到了最后,在政治上给了皇帝和改革派沉重一击。
这就是自王薄、孟让长白山举旗以来,起义浪潮迅席卷大河南北的根本原因所在。不是官府不戡乱,也不是鹰扬府不剿贼,更不能把烽烟四起的责任推给东征,推给天灾,而是中土统治阶层内部的根本矛盾,在对内改革、对外战争的前后夹击下,终于爆了。这是不可挽救、不可遏止的“**”,而这场“**”的爆,必将导致正在进行的对内改革和对外战争陷入失败的危局,而对内改革和对外战争一旦失败,压制“**”的力量轰然消散,“**”必将呈爆炸式展,起义大潮必将掀起惊天波澜,席卷整个中土,而统一大业可能崩溃,中土可能再一次走向分裂和战乱。
这是崔德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起义军就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摧毁对手,也能伤害自己,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保守派即便因此实现了预期目标,摧毁了皇帝和改革派,终结了改革,但保守派中的核心力量豪门世家也休想独善其身,必定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的战斗,而历史证明,无数埋葬于历史尘埃中的豪门世家,就是在这种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中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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