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仔细推敲这番话,杨庆不能不恶意地揣测独孤澄的真实用心。
东都的极端保守派和温和保守派可能已经达成了妥协,以断绝通济渠来摧毁东征,以更迭皇统来推翻皇帝,让中土的改革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如果形势已经展到这一步,那么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东都出兵戡乱,让距离储君位置最近的齐王杨喃在戡乱战场上建立功勋,只待时机成熟,便果断断绝通济渠,动军事政变,把杨喃推上皇位,直接把皇帝和东征大军打进败亡的深渊。大败而归的皇帝权威丧尽,中枢改革势力因承担失败之责而全军覆没,东征大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在这种恶劣局势下,皇帝的覆灭已成定局。
而若想把齐王杨喃推上这条机遇和风险并存之路,皇族政治势力的支持必不可少,这或许就是独孤澄约见自己的真正目的。
战隋 第两百零七章 独孤氏的威胁
..杨庆维持着一张沮丧的脸,一双无神而茫然的眼睛,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不说。
独孤澄却滔滔不绝,反复阐述朝堂上的激烈矛盾,东征面临的巨大风险,通济渠的重要性,白贼对国祚稳定造成的潜在威胁,等等,总之一句话,恳求杨庆联合在京的皇族力量,支持东都出兵戡乱,支持齐王杨喃出京剿贼,并倾尽荥阳之力,率先出关作战,以确保通济渠的畅通,保障东征军需之需要。
独孤澄越是大义凛然,越是慷慨激昂,越是表现出一副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样子,杨庆就越是恐惧,他不停地问自己,眼前通济渠的严峻局势,是不是针对皇帝和东征的阴谋?齐王杨喃出京戡乱,是不是一个置其于死地的诡计?东都是不是有人正在谋划着动一场推翻杨氏国祚的惊天政变?
通济渠已经成了未来中土政局的关键所在,而通济渠沿岸郡县,除了荥阳外均已陷入混乱,此刻荥阳已经成为焦点,做为荥阳最高行政长官的郇王杨庆,他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影响到东都局势的展。
独孤澄看到杨庆始终不说话,始终不给自己正面回应,情绪不免有些烦躁了。
“灾民正在越过通济渠进入颍汝地区,而颍汝郡县的官府和鹰扬府似乎措手不及,竟敞开大门,任由灾民蜂拥而入。”独孤澄抚须而笑,问道,“白贼祸乱河南已近月余,颖汝郡县焉能不知?白贼杀到通济渠之后,颖汝郡县又岂会毫无防备?既然如此,灾民为何又能顺利进入颖汝地区?这背后所隐藏的东西,难道郇王视若不见?”
颖汝贵族属于河洛贵族集团,河洛贵族集团又以弘农杨氏为核心力量,而弘农杨氏除了皇族这一脉外,便以当朝礼部尚书小越国公杨玄感这一支最为强大。现在杨玄感就在东都,受皇帝重托,与几位留守中枢重臣一起坐镇京师,虽然他并没有最后的决策权,但留守重臣以他的官职最高,势力最为庞大,他的一言一行足以影响甚至改变东都政局。由此不难看到,颖汝地区打开大门,任由河南灾民蜂拥而入,肯定与杨玄感有直接关系,没有他的于涉,颖汝贵族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背上这个沉重的“大包袱”。
但杨玄感为什么要以损害颖汝贵族利益为代价来拯救不计其数的河南灾民?此举肯定与仁义无关,只能与利益相连,而颖汝贵族之所以愿意配合杨玄感拯救灾民,肯定得到了杨玄感的承诺,未来的回报要大于今日的损失。
叛军势如破竹杀到通济渠,是因为挟持了无数灾民,以灾民的生死威胁东都。东都担心背上滥杀无辜之恶名,不敢出兵戡乱。现在颖汝地区敞开大门接纳了这些灾民,叛军失去了挟持之物,东都便可以出兵戡乱,给叛军以迎头痛击了。
难道杨玄感的目的是给齐王杨喃创造出兵戡乱的机会?如果杨玄感与齐王杨喃达成了妥协,河洛贵族与关陇本土贵族联手,那东都政局便生了颠覆性变化,齐王杨喃等于赢得了关陇贵族集团核心力量的支持,一旦上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足以与皇帝一战。而皇帝被困于辽东,东征失败,军事上政治上的双重失利让皇帝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杨庆越想越是害怕。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东都正在谋划一场军事政变,这场政变与今上登基之初由汉王杨谅动的军事政变如出一辙,当初是兄弟阋墙,现在是父子相残,故事一模一样,不过换了一下主角而已。
不会,杨玄感不会造反,齐王杨喃更不敢背叛皇帝。杨庆断然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东征准备工作做得好,涿郡的临朔宫大本营,辽西的临渝关中转营,辽东的望海顿前方辎重营,都囤积了大量物资,而运输通道更有6、海两条线路,即便通济渠中断,大运河不能向北输送物资,但海路运输依旧可以维持,如此一来,东征即便失败,皇帝也完全可以指挥几十万卫府军主力,以雷霆之势杀回东都。
皇帝既然敢御驾亲征,中枢既然敢远赴辽东,当然做好了完全准备,而诸如大运河运输中断,东都背叛造反等足以摧毁东征的可以预料到的一些极度变化,皇帝和中枢当然做好了应对措施,否则他们怎么敢远离东都跑去东征前线?既然如此,皇帝和中枢又怎么可能会疏忽大意,以致于措手不及,被东都的背叛者打得一败涂地?
既然东都不可能背叛皇帝,那么东都也就不可能任由叛军切断通济渠,所以齐王杨喃出兵戡乱势在必行,杨玄感挡也挡不住。既然挡不住,而齐王杨喃戡乱成功后,必将再一次走近储君宝座,那么双方必定会妥协。杨玄感拿到了好处,帮一下齐王杨喃也情有可原,只是,杨玄感当真这么好说话?事情当真如此简单?
“东都也罢,通济渠也罢,一片混沌,我看不透。”杨庆终于说话了,“在我看来,两个仇怨甚深的猎手,即便看到一头恶狼飞奔而来,也不会联手,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遭到对方的暗算,更害怕那头恶狼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独孤澄笑着摇摇头,“郇王,你我都站在齐王的身边,如果齐王遭到恶狼的攻击,生死悬于一线之间,你我会视而不见?会见死不救?如果我们见死不救,齐王遇险,将来如何向圣主交代?圣主把齐王留在东都,不仅仅是惩罚齐王,是打压齐王,同时也在考验我们大家。”
“齐王之所以距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与我们无关。”杨庆语含双关地说道。
真正有实力决定齐王能否坐上储君宝座的只有皇帝和他所信任的那几个中枢重臣,其他人不论如何努力都白费力气。杨庆这句话虽然说得不好听,有一推了之的意思,但一语中的。圣主看不上齐王杨喃,那杨喃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没用,就如当年的太子杨勇,先帝说废也就废了,而坐镇江左的今上,虽然距离先帝和中枢非常远,但先帝一句话,他也就一步登天了。
杨庆明哲保身,不愿掺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态度非常消极,这让独孤澄十分郁闷,不得已之下,独孤澄只有威胁了,“若叛贼突破了天堑关防,杀进了荥阳,郇王如何应对?”
杨庆的脸色顿时僵硬。他最害怕的就是叛贼突破天堑关防,杀进荥阳,到那时他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东都的政治对手们必然乘机下手,把他打倒在地。
本朝皇族政治势力很强大,杨雄、杨达兄弟,还有杨庆的父亲杨弘,都是文武于略之辈,国之鼎柱,但今上登基之初,杨弘就死了,而今年皇族更是霉运当头,杨雄杨达兄弟先后死在东征途中,这对皇族的打击异常沉重。值此关键时刻,若杨庆等皇族重臣再“前赴后继”的倒下,皇族政治势力必然一蹶不振,东都政治格局必将生重大变化,而这些变化不但不利于皇族展,更不利于国祚生存。杨庆明哲保身,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个人性格、家族处境等种种缘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族突然遭遇“重创”进入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皇族可谓步履艰难,诸如杨庆等精英人物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皇族万众瞩目,显赫是显赫,但出头鸟也实在不好当,皇帝要压制,各政治势力要打击,始终处在四面包围之中,能够突“围”而出异军突起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华一般的不待冒头就被扼杀了。这种情形下杨庆当然要韬光养晦了,哪敢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然而,独孤澄的威胁不容小觑,假若东都的一些政治势力联手“围”攻杨庆,不要说让叛军突破天堑关防了,就是让叛军攻陷荥阳都有可能。
杨庆妥协了。以独孤澄在独孤氏的份量,以及独孤氏在武川贵族集团中的话语权,他能向自己郑重其事地出威胁,说明以独孤氏为核心的武川贵族集团已经就当前东都政局做出了决策,决定要确保东征的胜利,确保东都的稳定,为此必须把所有危险因素统统排除。在这盘大旗上,杨庆的作用不是坚守荥阳,而是主动出击,主动剿杀叛贼,一旦杨庆在通济渠战场上赢得了主动,那么东都就陷入了被动,如果杨庆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白贼,那么东都的大佬们也就失去了明争暗斗的“武器”,只能偃旗息鼓了。
独孤澄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假如成功了,瞬息之内就能逆转乾坤,只是对手太多,利益纠葛太深,局势太复杂,仅靠武川集团的以军功起家的新兴贵族们的力量,根本玩不转。
“我们需要支援。”杨庆正色说道,“以你我两人之力无法击败叛军。”
“再加上安昌公和观国公如何?”
杨庆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还是不够。”
“再加上荥阳郑氏呢?”
杨庆眉头微扬,目露惊疑之色,“莘国公愿意相助?你确定?
独孤澄没有正面回答,“在荥阳,在非常时刻,郇王才是最高长官,若郇王出关剿贼,谁敢不从?”
杨庆苦笑,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一丝不详之念,自己终究还是做了出头鸟,被一帮居心叵测之徒架到火上熏烤,祸福难测啊。
战隋 第两百零八章 公爵之子
..杨庆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荥阳府管城,把亲信僚属统统赶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
这种事没办法找人商量,独孤澄说的每一句话都找不到毛病,但每句话里都蕴含深意,而这些意思也只有屁股坐在杨庆这个位置上才能听得懂,只是,听懂了又如何?烦恼更多而已。
目前独孤氏所寻求的政治利益,与皇族所寻求的政治利益相同,大家都希望东征能够取胜,这关系到中土国防和外交大战略的成败,关系到中土的命运,不容有失。而为了东征的胜利,就必须确保国内政局的稳定,但叛贼已经杀到京畿大门口了,已经在劫掠东征运输线通济渠了,已经严重危及到东征安全了,这时候东都大大小小的政治势力都“蠢蠢欲动”,比如齐王杨喃就试图借助叛贼的头颅再次冲击储君宝座,而还有一些人却阴谋以摧毁东征来打击皇帝和改革派,他们利欲熏心,不惜牺牲中土利益来满足个人和集团的小利益,这显然已经触及到了东都某些政治集团的底线,再冷眼旁观已经不行了,必须要出手反击了。
太府卿、安昌公元文都是本朝最高财政长官,同时也是以代代传承的鲜卑八姓为核心力量的虏姓贵族集团的领袖人物。依照独孤澄的意思,元文都对通济渠乱局肯定是极度不满,对东都波云诡谲的政治博弈也是非常不安,所以他决心出手进行反击,那么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主动戡乱剿贼,先东都会给予一定的财政支持,其次坐镇天堑关防东部防区的武贲郎将费曜也会给予军事上的支持。
荥阳地区的军事长官除了武贲郎将费曜外,还有荥阳都尉崔宝德,两人互相牵制,而自己若想在戡乱战场上取得胜利,就必须赢得这两个人的支持。
如何赢得崔宝德的支持呢?比较有把握的办法,就是通过荥阳郑氏来说服崔宝德。
目前局势下,损失最为严重的就是荥阳郑氏,如果局势进一步恶化,东都大大小小的政治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都在背后“推波助澜”,荥阳郑氏的损失会越来越大,这显然把荥阳郑氏逼得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出手反击,而虏姓贵族集团也正好需要盟友,于是元氏、独孤氏和郑氏一拍即合。
郑氏当代家主是右候卫将军、莘国公郑元寿。郑元寿的父亲郑译是先帝的同窗,此人文武全才,工于骑射,尤擅音律,是中土著名的音乐家。郑元寿的祖父郑孝穆追随魏武帝西行入关,是西魏的功勋大臣,北周的开国勋臣,曾官拜中书令,权势显赫。此等豪门底蕴丰厚,人才辈出。郑元寿自小就显露出了惊人的天赋,文武兼备,不论在战场上还是在官场上,都鲜有比肩之辈。
皇帝东征,留下四位将军镇戍两京,其中左骁卫将军屈突通和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镇戍西京,右骁卫将军李浑和右候卫将军郑元寿镇戍东都。可以想像,如果天堑关防被叛军突破,荥阳遭到攻击,右候卫将军郑元寿必定颜面尽失,荥阳郑氏必然蒙羞,所以k元寿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但东都政局太复杂了,牵一而动全身,郑元寿也不敢贸然行事。现在虏姓贵族主动与其结盟,而皇族重臣又愿意主动承担起剿贼之责,那郑元寿当然要不遗余力的给予支援
看上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自己登高一呼,这事就差不多了,但再仔细看看,自己可是形单影只啊,皇族就自己一个人做出头鸟,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独孤澄说,吏部侍郎、观国公杨恭仁会支持自己,但此刻杨恭仁正在家里守孝,丁忧去职了,他能给自己多大的帮助?
杨庆考虑再三,决定给杨恭仁写封信,具体商量一下。
皇族老一辈的精英都死了,这一代也就剩下自己、蔡王杨智积和观国公杨恭仁三人勉强支撑大局,余者或死于政治风暴,或籍籍无名,或混吃等死,罕有出众之辈,当真有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凉感。杨智积现为弘农太守,也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与他商量不出什么名堂,而杨恭仁一直在东都,消息灵通,对政局看得更清楚,又是个勇于担当的人,只有与他商量才能有所决断。只是,让杨庆不安的是,既然杨恭仁与元氏、独孤氏和郑氏结盟了,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或者,他蓄意隐瞒自己,本身就是一种暗示?那么,他想暗示自己什么?
杨庆手里的笔始终落不到纸上,反反复复就是写不出字。说起来他和杨恭仁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兄弟两人见面不多,书信来往也少,但观点志趣颇为接近,即便是云里雾里的几句闲扯,也能读懂彼此的意思。只是,这一次杨庆就猜不透杨恭仁的玄机了。
就在杨庆愁眉不展之际,有僚属来报,东都来了一位公子,观国公杨恭仁之子杨潜风尘仆仆而来。
杨庆大喜,急忙叫人把杨潜带到自己的书房。
在皇族下一代子弟中,杨潜品学兼优,颇具潜质,少年时便随父亲杨恭仁镇戍西北边陲,浴血沙场,有一次差点死在了突厥人的箭下。杨潜不但继承了父亲杨恭仁的俊逸相貌,还继承了父亲忠厚谦卑的性格,更难得的是,他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成人后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到内军系统的三侍五军府任职,这里都是豪门世家子弟,仕途的非常高,但他却主动要求去齐郡的历城鹰扬府做了个司马,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杨潜进了书房,拜见了杨庆,恭敬地坐于一侧。杨潜很憔悴,神情落寞而悲郁。这半年里家族厄运连连,先是祖父杨雄病逝,接着叔祖父杨达又病逝,两个顶梁柱都倒了,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杨潜仔细询问了杨达的丧礼置办情况。五月初四杨达病逝于东征途中,灵柩正从辽东运回,杨达的子孙都已赶赴涿郡迎灵,旁系子孙则在京城操办丧礼的前期准备工作。待灵柩运达京城,杨庆也要去参加丧礼,毕竟荥阳距离东都很近,无论如何都要去送一下。
聊完了家事,话题自然转到东都政局和通济渠危机。
杨庆在看到杨潜之后,便估猜到杨恭仁为何隐瞒自己与几大政治势力暂时结盟一事了。
杨恭仁与杨达一样,一方面迫于形势不得不保护齐王杨喃,拯救危局,另一方面却又因找不到妥善有效的解决之策而彷徨无助。东都局势太复杂了,暂时结盟的几位盟友也太不可靠了,而围在四周的敌人又太可怕了,皇族若想逆转危局,确保东征的胜利,难度实在太大。杨恭仁无法离开京城,只能叫杨潜全权代表自己,赶赴荥阳帮助杨庆解决危机。
“现在东都之中,坚决反对齐王出京戡乱的便是安昌公。”杨潜很快说到了关键之处,“越国公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他认为,叛军实力微弱,通济渠一线的地方官府和诸鹰扬完全有能力剿灭他们,根本不需要调用京畿卫戍军。”
既然连京畿卫戍军都无需出动,哪里还轮得到齐王亲临前线?杨玄感显然也是坚决反对齐王出京戡乱。
“卫府方面呢?”杨庆问道。
“国公力主出兵戡乱,而莘国公却坚决反对。”
杨庆苦笑无语。军政两界都未能形成统一意见,东都何来决策?不过从东都强大的反对之声来看,如果皇帝不下旨,京畿卫戍军绝对不会出动,最后齐王杨喃只有动用自己的军队。
隶属于齐王杨喃的军队有两万多人,是原东宫的禁卫军。元德太子杨昭薨亡后,皇帝顶着巨大压力迟迟不立新储君,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化了朝堂上的矛盾,于是皇帝用了一招缓兵之计,把东宫禁卫军全部交给了齐王,以此来告诉大家,储君的位置肯定是齐王杨喃的,但时机未到,齐王尚需锤炼。
齐王杨喃现在是河南内史,京畿河南郡的最高行政长官,中枢重要成员之一。皇帝远赴辽东之前,曾授予齐王杨喃临机处置之大权,也就是在危急情况下,齐王可以先斩后奏,可以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以雷霆手段解决危机。如果叛军断绝了通济渠,严重威胁到了东都安全,危及到了东征大计,齐王杨喃就可以动用这个权力,利用自己手上的两万人马,先斩后奏,先戡乱剿贼,再报奏皇帝。
只是如此一来,戡乱剿贼就不能败,败了,齐王杨喃就彻底完了,距离储君宝座也就遥不可及了。
“所以……”杨庆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们必须保证齐王的安全,必须给他铺一条通天大道,是吗?”
“是的。”杨潜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自元德太子薨亡后,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齐王始终都是撬动中土政局的关键点,但前提是,齐王距离储君的位置必须近在咫尺,否则,我皇族必将陷入无穷无尽的血雨腥风之中,尸横遍野。”
杨庆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惊悚不安。杨潜说到了要害,今日东都政局看似纷繁复杂,实际上就是皇统之争,而齐王杨喃则是其中的关键。今日通济渠战场如果是个陷阱,是个置齐王杨喃于死地的陷阱,那么确保齐王杨喃安全的办法只有一个,立即摧毁这个陷阱。
战隋 第两百零九章 谁做出头鸟
..书房里静悄悄的,两道若现若隐的人影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故外孤寂。空气闷热难当,从冰块上散出来的丝丝凉意虽能给人一屡清明,却不能让烦躁不安的情绪平静下来。
杨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汗水湿透了紫裳,汗珠沿着脸颊滚下,心中的痛苦和愤懑郁积在身体中随时都有爆炸之危,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仿佛被无数张狞狰的笑脸所包围,仿佛被一只只无形黑手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甚至感觉有一座重若千钧的大山正从天而降,要把自己砸成一团齑粉
蔡王杨智积指望不上,观国公杨恭仁又被“困”在了东都,剩下自己单枪匹马又如何拯救齐王?杨庆忍不住就想纵声长嚎,把心中无尽悲愤彻底吐出。皇族显赫吗?皇子皇孙金光灿灿吗?根本不是,只有置身其中才知道,皇族显赫身影的背后是恐怖的血雨腥风,皇子皇孙金光灿灿的袍服下都是刀光剑影斧钺钩叉,普罗大众只看到皇族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权力和财富,却看不到在这些权力和财富的阴影中,躺满了皇子皇孙们鲜血淋漓的尸体。
今上只有两个嫡子,说起来最幸运的就是元德太子杨昭,进了东宫就死了,早早摆脱苦海上了天堂,把所有的苦难都毫不留情地扔给了弟弟杨喃。这一代皇统之争的核心本应该是兄弟两人,现在只剩下齐王杨喃一个,理所当然的储君,按道理也就不存在什么皇统之争了,但政治就是这样的无情,不论是十个嫡皇子还是一个嫡子,都会产生皇统之争。在政治这盘大旗上,皇子永远都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永远都是权力和财富斗争的牺牲品。
可怜的齐王,可怜的孩子,始终挣扎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在狂风暴雨中迷失了方向,迷失了本性。今日的齐王,看上去是一只自由飞翔的雄鹰,但实际上就是一头禁锢在牢笼中的猛兽,只要不死,他就必然被赶进斗兽场,与一群又一批群的猎兽者做殊死搏杀。
杨庆对皇帝暂不设立储君的做法完全理解。先帝有五个嫡子,开国之初就设了储君,但残酷的皇统之争就如恶魔一般,把好好的一家人全部拖进了地狱,全部变成了魔鬼。中土千千万万家庭,有多少家庭像他们一样尝尽人世悲苦?元德太子杨昭的薨亡给了皇帝一个保护自己家庭的机会,但对于一个皇帝、一个国祚来说,这种做法所蕴含的风险难以估量,皇帝和国祚都走在钢丝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同一时间,这种做法虽然有效保护了皇帝的家庭,但皇统之争始终存在,这个恶魔施始终徘徊在齐王杨喃的身边,让齐王杨喃年复一年的生活在恐怖的梦魇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再坚强的人,也无法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长久生存,是人都会变成疯子,都会在绝望中失去理智,当初太子杨勇就疯了,被失去了理智,而杨喃没有疯狂依旧咬牙坚持已经难能可贵了,但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心中的痛苦越来越剧烈,他迫切想冲破牢笼,迫切想击碎梦魇,迫切想一飞冲天自由翱翔,于是,即便前方是一个必死的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殊死一搏。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实际上他已没有选择,正因为如此,皇帝和国祚都面临巨大危机,一旦齐王杨喃败死于陷阱,国内大乱,东征功亏一篑,皇帝和国祚必将为自己冒险走钢丝的做法付出惨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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