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黄谢氏是从湖州大族谢家嫁过来的正房夫人,和黄家是门当户对。大夫人今年三十七岁,看上去仪容未老,只是按照明代的习俗,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完全可以自称“老『妇』”了。
黄谢氏自从二十年前嫁入黄宅后,恪守『妇』道,『操』持内宅,和黄老爷感情甚笃,算得上是琴瑟和鸣。
只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在十七世纪的大家族里,那肯定是要让位给礼法的——不能生养的女人,感情好有什么用
在这个时代,夫妻双方要是不能生育的话,锅是一定会先扣到女方身上的。
黄谢氏出身大族,对于礼法还是很门清的。于是在发现自己“不能养育”后,不得不按照规矩,咬着牙主动张罗着给老爷娶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
结果多年过去,当人们发现五房妻妾依旧不能为黄老爷诞下一儿半女后,有一个共识就默默达成了:是老爷的问题。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黄老爷已经四十多岁了,实锤又有什么卵用黄家依旧无后。
这也是黄家的族亲子侄们近年来日渐嚣张的原因:老爷终归是要在他们中过继一个来继承家业的,无非是看选谁罢了。
而黄家由此而引发的种种宅斗,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总之,上到几房如夫人,下到洒扫杂役,都或多或少地卷入了“夺嫡”之争,将内宅闹得是鸡犬不宁。
就在黄韶洲夫『妇』举棋不定,看着这帮不成器的子弟,不知该过继哪一个时,突然间有一天,去南边公干的方唐镜回来了!
这方唐镜回府之后,不但带来了大批时新玩物,还带回来了很多异域见闻。
就在阖府上下都围绕着那些时新货物打转时,方唐镜却一脸激动地把老爷拉进了小书房,成日里嘀嘀咕咕,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之后,黄老
第427节 病友
在后世,由于很多港口货物吞吐量巨大,极度繁忙,所以轮船往往需要在外海等待许可后才能进港卸货。这个时间不定,有时候等十天半月都很常见。
现如今的台江外海,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已经隐隐有了同样的味道:黄家夫『妇』乘坐的货船,在港外也是耽搁了一阵,直到和另外三艘从福建过来的客船一起编组后,才进入了台江航道。
经过成年累月的挖掘拓展后,如今的台江航道宽度已经达到了二百米,足够这个时代的船只进出了。
和马路一样,被航标分隔出的航路现在是双向四车道,两边走小船,中间走大船。
黄氏乘坐的舷号为ty83的新闸船,此刻正跟在一艘舷号为ty22的同款船身后,缓缓在航道中驶过。
黄老爷一行人,这会都站在甲板上欣赏着域外风光。不久前才来过此地一趟的方唐镜,手摇折扇,已经化身导游,在摇头晃脑指点江山。
“这将军府好不雄丽,不知能否入内一观”
大凡第一次进入台江航道的人,都会被蓝『色』玻璃幕墙装饰的皇城震撼一下,然后表示出浓厚兴趣。
可惜这座名为将军府,实则却是皇城,里面猫腻太多,所以实在不好放开来卖票参观。
“军机重地,大约是不好去的。”方唐镜听到家人的表态后,笑着解释了一句。
无独有偶。就在黄家一行人观览山河时,前方ty22号甲板上,同样有一家黄姓人在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语:“夫君,那处大殿好漂亮,能否去游玩”
问话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褶裙的大美人。而美人身旁摇着折扇,一身直缀的黄举人,闻言哈哈一笑:“大约也不难,过几日带你上去烤串吃。”
这对夫『妇』正黄志诚和钟秀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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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活跃在敌后战线的黄志诚黄举人,在不久之前,发现老婆钟秀秀怀孕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
黄举人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当爹,所以他对此事极其重视。说不得在老熊那里请完长假后,带着钟秀秀就直奔大员,准备先做检查,然后养胎。
这两年来,台湾有神医的消息早就在交流最多的福建传开了。不少官绅人家都曾跑去海对岸看病,还有带着小儿去接种牛痘的,所以黄志诚这次没费什么事,就大明大方地带着老婆去养胎了。
也不怪黄志诚紧张。要知道十七世纪的产科还是稳婆的天下,这种往床上倒点煤灰就开始接生的手艺实在让来自后世的人无法接受。
好在现如今交通方便,身在福州的黄志诚算得上是抬脚就能到,收拾了点行李后,说话就过了海峡,两位黄老爷这就算是巧遇在台江口。
船队穿过大员航道后,依次靠上了台江对岸的码头。
黄韶洲老爷这边在船停稳后,没过多久,经年不见的南望南秀才就寻到了船上。
大家见面后,自然是好一阵唏嘘感慨。拜见过老爷夫人后,南望便引着大家下船,带一行人去了早已订好的情报局对口宾馆。
与此同时,隔壁船上的另一位黄老爷,也在和前来接站的情报局同仁寒暄。
黄志诚算是情报局最早的元老之一了,只不过当初在杭州科举后,就一直潜伏在敌后,没来过这里。他这次来台湾,他是创了个有趣的记录:最后一个踏足台湾的穿越者,比所有他之后穿越的人都来得迟。
由于有家眷下人在,所以情报局来接站的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用将军府接待员的身份客套几句后,便和隔壁的黄老爷一样来到宾馆歇息。
事实上黄志诚在穿越众小区里也是有别墅的,只不过由于他身份的问题,所以不便公开。
于是,两位同期来到台湾来看大夫的黄老爷,不约而同地住在了同一家宾馆。
当天晚上,双方又不约而同地包了楼下餐厅的包厢,各自与人把酒畅谈。
第二天一早,杭州的黄韶洲老爷便在南望和方唐镜陪同下,一路坐上马车,去了云飞路76号情报局总部。
在总部,黄老爷见到了本名唐牧德,化名唐七的情报局副局长。
其实早在当初方唐镜从台湾回来,黄老爷决定和穿越众这边建立联系时,他就知道和自己打交道的,是将军手下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衙门。
这之后黄老爷便和杭州站接上了头,然后根据指示,拿着一张杭州站给他的庄园地契加入了地契联盟,担当了二五仔。
待到熊道和地契联盟之间的斗争尘埃落定后,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将联盟一举一动都通知给杭州站的黄老爷,便得到了去台湾的允许。
所以当他真正来到台湾后,第一件要做的,不是去医院,而是来情报局“述职”——黄韶洲老爷现在是归情报局管辖的正式外围情报人员。
进入情报局之后,黄老爷和方唐镜首先录了掌纹以及拍照。虽说南望之前就打了预防针,但是对于将手掌按在一块发光的琉璃板上扫描,黄老爷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
这之后便是会见环节。
黄老爷拄着拐杖,被人领到副局长办公室后,发现这位姓唐的番子头目居然和自家一样留着发髻。
心下咕哝了一句后,黄老爷便被唐七热情地请到了沙发上看茶。
接下来便是固定程序了:聊天式组织谈话。而事前已经得到过提点的黄老爷,这时自然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双方算是言谈甚欢。
事实上像黄老爷
第428节 手术
看到老爷被抬上一辆古怪的平板床,然后推进手术室后,黄家人就有点不淡定了。这些夷州大夫穿着绿色薄布袍子,戴着收尸人常用的掩口布,风风火火七手八脚如欲宰猪的样子,让一干吃瓜群众淡定不能。
实在是妇人丫鬟们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现在除了尚算镇定的黄老爷本人之外,其余跟在后边的黄谢氏一干人,此刻心中都充满了恐慌。
好在手术室是高科技产物,虽说没有后世常见的电子屏,但是有单向玻璃窗和喇叭,家属能实时看到里边的情况,这让被留在外边的黄家人安心了不少。
关于手术方面,总院这里的手术室条件其实是很简陋的。这里只能做一些小手术,切急性阑尾炎和割包皮这种差不多就到顶了。
至于更加复杂的......穿越众会去大员岛上的专用小医院,明人患者就只能打发走人,不会有人在这里做心脏支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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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谢氏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湖丝手帕,满脸担忧地盯着玻璃窗后的老爷,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安和惶恐。
俗话说夫妻一体。这里的夫妻,自然不是指妾室,而是黄谢氏这种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过门的大妇。
作为门当户对的大妇,又是和老爷一惯合拍意顺的,所以黄谢氏对自家老爷做的那些事都一清二楚。
当初方唐镜从海外归来后,老爷不知为何,便一意信了这位心腹的说道,开始筹备去夷州治病之事。
为此老爷不惜将手中一些生意转手,还跑去上海县做了一回蒋干——黄谢氏是大家闺秀,这些事一眼就能看明白。
在这期间,尽管黄谢氏曾劝阻过自家老爷,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成功:毕竟黄老爷才是一家之主,黄谢氏无论同不同意,最终都得服从。
在这个时代,女性是完全人身依附在父亲、丈夫和儿子身上的,在后宅以外,女性其实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随波逐流。
嫁鸡随鸡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男人功成名就,女人跟着受封诰命风光过活;而一旦男人犯事抄家,女人同样要上吊下狱,毫无选择权。
不过话说回来,黄谢氏本人也是极其矛盾的:生意之事且不说,黄谢氏也不大关心。而关于医疾这件事,黄谢氏一边觉得太过缥缈,一边却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些年来,黄氏夫妇为了诞下一儿半女,背地里不知道寻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嘲笑和算计。
临了,背负着巨大家族压力的黄谢氏,不得不强行让自己相信了方唐镜带回来的那些关于“不孕不育”的怪话,并且跟着自家男人来到了这化外之地求医问药。
“真真是作孽了!”就像一个把全副身家押在彩上的赌徒一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就等着赌盘揭晓的黄谢氏,此刻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外,脸色苍白,心慌乱跳,荒谬的感觉充斥了全身:“求菩萨保佑,将老爷身子里这些明疾暗疾都去了吧......”
下一刻,她又睁大了眼。因为头顶小喇叭中传来了命令声:“捆上”。
伴随着话音,几个学徒麻利地用束缚带将黄老爷捆扎了起来——经常有明人患者被开刀切肉这一套吓傻,挺着血淋淋的刀口就准备跳床跑路。所以现在医生们也学乖了,凡是局部麻醉的,统统捆起来再说。
这个捆绑的动作进一步增加了现场的恐怖气氛。接下来的一系列术前准备,都是在窗外一排惊恐眼神中完成的。最后看到医生用一根银针扎进老爷的脚趾后,有丫鬟甚至还低呼了一声。
和窗外的家属不同,见惯世情的黄老爷,这时反而愈发的镇定了。以他的人生阅历,自然能分辨出这位白神医的嚣张并不是虚张声势:这痛风,大约在人家手中是不难治的!
于是在等待麻醉药起效的过程中,初次进医院的黄老爷,居然还乐呵呵得和白神医聊了几句,一副轻松自如的态度。
看到老爷满面笑容的家属们,稍稍也放松了一下。然而下一刻,随着尖利的手术刀切开老爷的大脚趾,露出白生生的骨头,窗外还是有人止不住尖叫了起来。
索性这是单向玻璃,手术室听不到外间的动静,否则白大师弄不好手一抖就把黄老爷的脚趾给切下来了。
黄老爷本人也终于开始惊讶了: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脚趾被切开后,却感觉不到疼痛。脚上虽说时不时传来一点酸涨和钝痛,但是和他想象中挖骨剜心级别的痛楚那是天壤之别了。
“今日方知麻药之奇效,白神医果真高明!”
看到老爷非但没有大喊大叫,反而面色如常在和大夫聊天,窗外一干面如土色的家人也终于意识到了某些神奇之处,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一直仅仅攥着手帕,捂着胸口,眼看着就要昏倒的黄家大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就这样手术一直继续了下去。
白大师一边给实习生们讲解这难得的痛风病例,一边手底下不停忙活,连撬带夹,一点点将聚集在黄老爷大脚趾关节上的尿酸结晶给取了出来。
最终的战果还是相当丰厚的。黄老爷患病多年,大脚趾关节早已变得畸形,像核桃一般大的骨节中,取出来了不少白色结晶。
最重要的手术部分结束后,
第429节 生养
见到来探视的南望后,黄老爷由衷感慨了一番神医“肉白骨”的妙技,然后由此引申开来,运用“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辩证理论,表达了自己对将军辖地的看好,以及在此地投资的热切意愿。
不料南望听完老爷的宏大构思后,却鬼鬼祟祟地关上了屋门,小声说道:“老爷,此地不宜再投银子了!”
“哦怎么讲”
“我有消息,将军府要迁址。如今曹大人,已经在广州府置办了新区和军港,要将家当都搬过去。”
南望说到这里,脸『色』凝重地凑到黄老爷耳边,轻轻说了个词:“虎视眈眈”。
“原来如此。”黄老爷瞬间就听懂了:“你家将军还真是锐意进取啊!”
靠在床头想想后,黄老爷又问道:“这夷州本为化外之地,你家将军不过经营了三两载时日。如此『操』切的话,怕是有些根基不稳吧”
“呵呵,老爷多虑了!”南望笑着拍了拍老爷的小臂:“待过几日您能下地了,去工坊区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南望脸上带了些骄傲:“财货军甲日夜而出,时至今日,将军府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力,早已冠绝天下。”
“好,好。”见南望如此笃定,黄老爷也无话可说:“既如此,这趟带来的银子,就都拿去广州算了。”
“嗯!”南望表示同意:“将军开的钱庄里能换出‘汇票’。方贤弟左右无事,待我明日修书一封后,可去广州新区寻人,届时自有人带他去看规划图,挑个好地段先置办些地皮再说。”
见老爷点头,南望又问道:“只是老爷还要留些银子备用。上次说过的工坊,我这里有了消息。”
黄老爷听到这里来了精神:“我日前退了几桩买卖,如今手头宽裕,杭州还有不少银子,开工坊尽够了。”
“近日出世了一样新玩意,名曰‘罐头’。此物能经年累月存放肉脯果蔬,最是行军打仗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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