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如果单从人数上来说,劳七他们是不吃亏的。刚才即便被一波打掉了四个,但是余下来的还有八人,而对面冲过来肉搏的,也不过是十余人而已。
不想第一个照面,劳七这边就被打翻了两个。
出手的是贺扁担。
当贺扁担手中那根黑漆漆的“木”棍劈下来时,第一个举刀迎上来的盗匪万万没想到,在一声嘶哑的金铁交鸣声后,他手中的刀瞬间被磕飞不说,连带脑袋也被砸扁了。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对手手中那根黑乎乎,表面经过了碳化处理,完全不反光的棍子,原来是铁做的。
贺扁担手里挥舞的,其实是一根球墨铸铁的水管。
这根水管如果用工具测量的话,会发现管壁的厚度不一,说白了,这就是一根铸造工艺不过关的报废水管。
现在这根水管被人废物利用,截取了一个合适的长度后,又在两头用冲压机砸上了还带着毛刺的六棱铁帽。于是,原本钢厂的残次品,摇身一变,就化为了武林奇门兵器——球墨八卦棍。
这根棍子,是械斗经验丰富的吴三爷,专门给小老弟贺扁担挑选的。
贺扁担身高臂长,又年轻有运动能力,之前在演练阵型时,第一时间就被确定为了打头的冲阵人选。
冲阵,自然是不能使用短兵器的。小规模战斗也没办法用难以操作的长枪......有道是年刀月棍一辈子枪,在开拓军如此紧张的训练节奏下,吴三爷自然不会让贺扁担去练枪,再加上贺扁担惯用扁担,于是吴三爷就专门从兵器堆里给小伙子挑了一件他能短期内掌握的武器。
棍子。
这之后,三爷又指点了贺扁担几招简单实用的战阵技巧,叮嘱他重复练熟后,今天第一次实战,就用在了劳七匪伙头上。
奇门兵器初次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后,劳七这边二当家大惊,当即补位,一刀劈了过来。
然后二当家的刀就被一旁伸过来的盾牌给挡住了。
所谓的小规模战阵,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各司其职而已。当年戚继光为了在地形多山的浙江灭倭寇,创造出的12人鸳鸯阵依旧是同样的道理:长兵器逼住敌人,短兵器和远程消灭敌人。
吴三爷今天这个阵型,也是大同小异,当贺扁担冲出去后,身边专门有两个带盾牌的人来保护他的侧翼,于是二当家一刀就砍在了盾牌上。
紧接着,贺扁担往前踏步,利用钢管的弹性棍头左右一甩,又将一个猝不及防的匪徒打破了脑袋。与此同时,被集火的贺扁担,至少有两把刀砍在了他身上。
下一刻,火花迸射,同样是哑光的黑色短甲,帮贺扁担挡住了敌人的刀锋。
这一下,劳七他们的士气蹦了。
在古代,不管哪个朝代,人们都可以腰跨刀剑上街,但是谁要是敢在家中私藏盔甲,那就是抄家大罪。
同样10个武士,在穿甲的情况下,可以砍瓜切菜一般消灭掉数倍于己的布衣敌人。这就是为什么官兵剿灭流寇草民,一开始总能大获全胜的原因。
古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劳七他们验证了对方打头的三人身上穿得果真是铁甲后,士气就崩溃了。
下一刻,劳七大喊一声“杀杀杀”后,当即扭头就跑,让弟兄们顶在了前方。
然而“嘭”的一声大响后,劳当家却捂着肚子上拳头大的孔洞,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腹中喷出的血水后,仰天倒在了地上——双方这一段打斗的时间,足够留在后方的火枪手玉生少爷重新装好弹,绕到侧面,对准恰巧脱离战团的劳当家开枪了。
第516节 扎根
传统土匪和武装到牙齿的工业“保安”之间的械斗,结果是极其明显的:土匪一败涂地。
这不怪土匪。无论是士气,训练还是技战术以及最重要的装备方面都被完爆,这还怎么打?
所以鬼头洼大当家劳七的最终结局,就是被吴三爷一伙欢欢喜喜地地抬上了船,临了抓一把芦草擦干脸上的血污——等下回去要验明正身的。
当天傍晚,派去各处的小队陆陆续续回到了登陆营地。大部分队伍或多或少都有收获,有押着俘虏的也有抬着尸体的。当然,尸体中有自己人是避免不了的,毕竟这是有冷兵器参与的战争,即便胜利,也不可能像热兵器战斗那样一兵不死。
天色已晚,燃烧着熊熊篝火的空场上,劳七劳当家的尸体已经和二当家的摆在了一起,就在场地正中间。
在两位当家周围排列整齐陪躺的,是劳当家生前的一些忠勇手下......不忠勇的,像瞎子那样的都及时投降了,现在他们都戴着窑区批量制造的奴隶罪犯通用型铸铁脚镣,被扔在一旁瑟瑟发抖。
营地中此刻最耀眼的,自然是吴三爷小队。
长长的,用野战帆布折叠桌拼成的条案上,摆满了酒碗和打开的各种军用罐头食品,四周围的火堆上烤着羊和鱼,而吴三爷这时,正一脸兴奋地在给军将们介绍自己的“先进经验”。
原本三爷是不打算如此张扬的,谁成想当他带队归来后,第一时间就被放到了聚光灯下,变成了智擒贼首的大英雄。而在现场的几位穿越众,为了某些宣传方面的目的,自然也是对三爷他们赞赏有加。
这样一来,某人就被架上了墙,想低调也不可能,只能好好享受一把人生的高光时刻了。
于是,在众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射下,三爷一队人就被请上主桌喝酒,三爷还获得了给将军大人亲自讲述捕获劳七经过的机会。
接下来当所有人都归队后,一场热热闹闹的篝火晚会就开始了。席间开拓军主将王博不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还当众给收获最多的前三小队发放了花红,闪亮亮的曹大头在火光映照下分外诱人,晃花了许多人的眼。
在信息,组织能力和武备全面领先的情况下,一场雄狮搏兔般的偷袭式剿匪战斗就这样于旬日间结束了。盘踞在增城县外几百年的鬼头洼第N代匪伙,没有发挥出自家传统的信息和地形优势就被击败,头目们临到死,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部队重新做出了调动:一部分人进发鬼头洼中心地带的匪伙根据地去打扫战场,另一部分人回黄埔修整。最后剩余的一些,则是按照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坐船去上游的增城县送人头。
于是,增城县的谷老爷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劳七等一干大盗的人头居然被“义勇”送到县衙里来啦!
得知消息的谷老爷和师爷,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原来那位王游击当时并不是推脱塞责,而是说了大实话,人家真是要自掏腰包去剿匪啊!
这么说来,那份公文怕也不是上眼药那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在官场上从来没有遇到过活**的谷老爷,这下真是被感动了。于是谷父母赶紧换上全套官袍,命人打开县衙大门亲自出迎,不久后,他就看到了远处吹吹打打而来的送人头队伍。
对于增城这个平静而又缓慢的小县城来说,今儿这一幕可是经年难得的大戏,所以队伍尚未走到县衙门口,路两旁已经站满了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前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接下来就是皆大欢喜的场。
来自四乡的“民勇”,敲锣打鼓地将劳七一干人等的人头送给了谷父母。在命人验明人头真伪后,谷父母当即收下了这批礼物,然后犒赏了勇士。
这之后,在和来人密谈一番后,增城县衙门外便挂出了告示:敦促县境内的盗匪贼人限时前来自首,如若不然,谷县令就要发动四乡“民勇”前去剿匪,还子民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从这一刻起,遍布全省的剿匪工作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既然已经开打,再保密也就没必要了,不如把宣传工作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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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众既然要在今后建立一个新世界,那么眼下要做的,自然就是把所有反对力量一一消灭,
这中间盗匪是反对力量,士大夫是反对力量,旧军队也是反对力量。
而最底层的草民,则是穿越众接纳的对象。
底层民众是最现实的。对于这些一天不劳作就要饿肚子的草民来说,朝廷和官府那真是远在天边,身边谁的势力大,就要向谁低头,这是生活的基本逻辑,也是各地土豪劣绅能把控基层政权的原因所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他们来打击盗匪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反对,当他们打击士大夫时,我也没有反对,然后,天下太平,新朝建立了。
这就是穿越众要的。
总之,还是从大明力量投放最薄弱的底层开始......貌似这也是所有势力壮大时的不二选择。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年的穿越众,现在已经对大明社会有了深刻的了解,并且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在大明“扎根”的行为方式。
借着剿匪的机会,披着官皮的曹家私军,向所有潜在的反对者展示肌肉,做出威慑,这是取代大明基层实际掌控权最省力的方式——当千百年来官府都没有办法解决的盗匪被根治的同时,其余所有的反对力量今后在和曹大帅放对时,自然就会将武力反抗放在最后选项。
对于想硬生生吞下大明这锅夹生饭的穿越众来说,这种就是最好结局了:只要不是烽烟四起,只要各方势力观望再观望,那么得到最珍贵时间的穿越众,就会以最小的代价建立起社会新秩序,最多的保留民族元气。
第517节 展示和震慑
鬼头洼劳七被扫平以及增城县衙的平匪告示这2条消息,在周边地区的山贼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时候,人生百态就体现出来了。
最先做出应对的,是一些小股匪伙。就和后世专门去新店消费的人一样,古人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第一个吃螃蟹的,大概率会有好处。
于是,就有几股人数少,船小好调头的散匪,第一时间跑去县衙,公开改邪归正求收留。有那略通文墨的,弟兄们还光着上身背着荆条,玩了一把行为艺术。
谷县令当然是高高兴兴原谅他们了。
谷老爷肯定是高兴的:即不用操心降人的安置问题,又可以在县城父老面前刷一波政绩,就连给降人的犒赏银子都有人出了,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接下来,看到风头不对,附近的流寇便纷纷开始远遁。
盗匪也分性质的,有毛贼,有坐寇,有流寇。对于流寇来说,增城眼下的局面既然混沌不清,那么还是先走为妙,观望观望再说。
最终,在经过这2波筛选+挤出后,潮水退去,剩下的几家坐寇开始坐蜡了。这几伙坐寇和鬼头洼劳七一样,都是占据了有利地形,传承N代,在当地有头有脸,坐地分赃的大型团队。
然而这时候,大公司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决策缓慢,首鼠两端,几伙人即不想和流寇一样跑路,又做不到那么多人抹下脸跑去县城投降。
只能再静坐观望一下下。
不想这一观望,北山佛头寨就又被开拓军给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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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头寨位于县城以北的高岭,位置险要。此地正好毗邻增城来往英德清远等地的陆路,是一处开收费站的好地点,常年聚集着大批匪人。
然后这帮人清早一觉醒来后,突然发现山下已经被大批打着“曹”字旗号的灰衣人给围了起来,之前安排的哨探一个都没回来。
粤东山沟里的匪寨虽说不知道曹字代表着什么,但就眼前这架势,已经足够寨子里阵脚大乱了。
奇怪的是,灰衣人并没有趁势攻打过来,而是分配人手,将下山的道路统统截断后,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这一动作,无意中给佛头寨众匪留出了统一思想,坚定信心的时间。
佛头寨老大当即判断出,脚下这些民壮和之前的官军一样,都是数量有余,攻坚能力不足的样子货。
和没有天险的鬼头洼不一样,佛头寨地形险要储备充足,只要大伙稳稳守住寨子,时间一长,下面这些人自然会散去......出兵在外就是烧银子,官府真要有那么阔绰,早就把佛头寨给围下来了。
于是双方就这样对峙了起来。期间匪伙还派人冲出去试探了一番,结果被乱枪打回来后,匪伙就彻底用石块封了寨门,坚守不出了。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双方貌似都接受了这样的局面。山下的人也不攻寨,只是一个劲的清理道路搭建营地,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而山上的人由于不清楚对手的实力,所以也认为这是正常情况——这本来就是正常情况,几千年来的战争,初期都是这么围困的。
到了第四天正午,局面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增城县正堂谷泰,亲自出马,带着全县士绅派出的支援队伍前来劳军了!
事实上,早在三天前佛头寨被围的同时,增城县衙里就派出了大批衙役担当信使,将县太爷的命令传达到了四乡各处。
命令的内容很简单:各家大户都必须派出人手,由管事级别的人带队,给前方正在剿匪的队伍提供物质支援——每户只需要提供一担米就可以。
接到命令的大户纷纷表示情绪稳定:自古以来官府但凡有事,都是这样派粮派差的,老子见多了。这次的命令虽说多了一个管事带队,但是物质下限只有一担米,那就不算什么负担。
于是三天后,在县城集结完毕的送粮大队,就由谷县令亲自带队来到了佛头寨。
这些人到场后,才发现貌似不是那么回子事。
这支穿着灰衣,据说是谷县令从广东曹总兵那里借来的私兵,压根就不像是缺粮草的模样。事实上这次带来的所有劳军物质,居然都被人家用白花花的银饼子买下了。
要不是开拓军人多,大伙还以为这是曹总兵的家丁呢。随之反应过来的人们,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曹总兵土豪的一面。
接下来送粮队还见到了更多的阔绰行径。市面上价格昂贵的军用铁听罐头和白米饭在这里是敞开供应,另外,这伙私兵身上的穿着装备和各种武器也让管事们暗暗咋舌:不亏是总兵手下的私兵,官兵要都是这样耗费,怕是有金山都能给败掉了!
展示财力是穿越众对土著潜移默化/震慑的第一步。对于很多有脑子的地主来说,宁可对上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是不愿意和一个有钱人作对的——钱就是资源,有钱人手里有用不完的资源。明代虽然没有资本家的概念,但是这种道理很多人还是明白的。
展示完财力,传达出足够的信息,下一步就该展示武力了。
然后这些来自全县的,自带干粮的土著宣传员,就看到了一场干净利落的破寨军事行动。
首先还是排枪压住阵脚。
在特意挑选出来的一个风向合适的下午,开拓军这边枪声大作,将寨墙上的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当浓浓的枪雾随着山风飘向寨门,将一切都笼罩在迷蒙中后,提着三个炸药包的爆破手就顶着头顶的枪子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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