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过了几分钟,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令吃瓜群众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他们惊恐的眼里,远处佛头寨寨门以及众多土匪和零件,这一刻全部被炸上了天,坐了土飞机。
接下来,在仅供三人并行的山路上,穿着闪亮的重型钢甲,举着大型盾牌的甲士开始冲阵,他们身后是列队跟随的火枪手。
战斗到这里就结束了:耳孔流血的残余土匪还没有从巨响中缓过来,就被踩着门前斜坡冲进来的甲士大砍大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事后,前来送粮的各支队伍,得到了免费赠送的战斗纪念品:佛头寨各位当家的腌制人头。
这之后没过多久,增城县境内的匪伙,投降的投降,远遁的远遁,一夜之间,治安大好,达到了穿越众的初步要求。
第518节 徭役
继北山佛头寨一役后,开拓军又分股出击,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匪伙逃的逃,杀的杀,降的降,增城地区的匪情迅速得到了肃清,曹总兵大名一夜间被本地人所尽知。
关于剿匪这方面,当时派出人手去现场观摩,收集到第一手消息的地主们尤其感到震撼。在他们的记忆中,大明基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军费充足,士气高昂,敢于拼杀的强军了。
而最令人头疼的是,如此耗费钱粮的行伍,居然不是用在边塞备御外敌,而是躬下腰,跑到乡下地方来做剿匪这个赔本买卖。
是的,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剿匪是实打实的亏本生意。就匪窝那点收益,即便把死人活人都算上,也不够开销的。
那么,这位姓曹的总兵派自家私兵来前来剿匪,大约是另有深意了......总不是因为谷县令爱民如子?他这样的颟顸货算老几?能请来如此强兵倒贴?
做出理性判断后,本地士绅中一些有见识,有眼光的人物,不由得对这次突兀出现的剿匪一事,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很快,聪明人的预感就验证了——佛头寨之后一个月内,连续有几家和盗匪有勾结的地主被连根拔起。
这几家豪强土棍,有的历来和土匪有勾结,有的干脆就是土匪的黑后台,平日里作恶销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上这些恶霸人家在当地早就臭名远扬了,只不过一直以来官府羸弱豪强势大,导致此辈无人能治而已。
然后这一次,康熙......曹总兵来了。
在被捕获的土匪招供后,这几户恶霸当即就上了黑名单,等开拓军这边腾出手,就马上出兵强围了庄子,破门抓人。
土豪恶霸手下豢养的那些家丁恶棍,战斗力顶天也就和土匪一样,自然不是开拓军的对手。至于说庄客们,看到官府的旗帜和对面大批的官差后,也就提不起反抗的兴趣了:老实人心里自然是有账本的。
破庄后,里面所有人统统被扣上了“通匪”罪名。其中主要人物被抓去县衙大牢听审,家丁打手抓去黄埔坐移民船,佃户更是不能放过,拖家带口一锅端,都送去台南种两年地再说。
由于曹内鬼现在爬到了大明帝国高层,所以广东的官僚体系对他已经毫无限制力。在这件事上,那几户恶霸土豪的士绅盟友,一开始想要利用传统的关系网和政治盾牌,却发现运用不起来——所有明暗动作一旦涉及到那位总兵,就完全失去了效用。
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背后“镇压气运”,大明朝的司法程序,这一次破天荒地高速运转了起来。
一贯平庸的谷县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连连开堂审案忙得不可开交。这期间谷老爷一改常态,变得公正严明雷厉风行嫉恶如仇不畏权贵,公堂上也是三木与夹棍齐飞,板子和拶指共用,惨叫之声连绵不绝。几户恶霸土豪就像草民一般被审讯收集口供,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这之后,府县两级公文转发,伴随着收集到的累累罪行,很快,秋后问斩的公文就报送了京城刑部审核。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几户恶霸被端掉所引起的深层次震动,至少在增城地区,是超过剿匪一事的。
本地士绅在这件事上,突然发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可怕的是,这股力量看似属于大明,却完全不受他们控制,并且随时能令老爷们粉身碎骨,这就令某些人忧心忡忡了。
事实上,老爷们的忧心是正确的。
对于这场由穿越众发动的,翻天覆地的社会改造来说,剿匪这种事只能算是热身而已。第一阶段的剿匪过后,顺带敲山震虎,收拾收拾士绅,让对方知道利害,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当所有潜在的反对力量都被打击或者震慑之后,接下来才是社会改造的重头戏:人口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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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历史,人们总会在某些时间段看到一个词语:十室九空。
是的,每当天灾**,中华大地上出现改朝换代的局面时,前戏中总会出现十室九空这个词语。
事实上,这不是天灾**,这是自然规律,因为中原大地的真实人口承载力,只有王朝末期的十分之一而已。
在近代的立体钢筋水泥城市之前,整个人类社会,几千年来都是平面的。人们居住在平层的房屋里,只有帝王和领主能居住在宫殿和城堡。
整个古代社会的土地承载力都非常低。在城市地区,百万人口级别已经算是超级都市。即便是这样,像鼠疫痢疾这种级别的人口抹除大杀器依旧频繁发生,客观上阻碍着古人将城市规模扩大。
乡下地区同样如此。拜低下的生产力所赐,古代的土地承载力是非常低的。在乡村地带,一户三口之家的耕地面积如果低于10亩,其实就已经开始营养不良,属于贫困户了。
而在王朝后期,人口爆炸,一户五六口人的佃户,却往往连三亩地都没有——这已经属于赤贫了,这些人的生存状态极其糟糕,只能说是活着,随时有可能造反或者死亡。
然后,由资源不足带来的矛盾总爆发,社会开始洗牌。李自成也好,鞑虏也好,自相残杀也好,外敌入侵也好......总之,整块大地上的人口不降低到之前的十分之一,社会矛盾是不会化解的。
那么降到十分之一之后呢?十室九空了,新朝建立了,“人心思定”了,明君出世了,大家又快快乐乐地开始循环了。
这其实就是改朝换代的本质:在古代,整个中原王朝的人口数量,是不能超过2000万人的,一旦超过,资源不足,像明末人口超过了1亿人时,就一定会自相残杀,直到人口再次低于2000万,矛盾才会消失。
这种末世降临的局面,浓缩到增城县这一块土地上时,体现出来的就是遍地盗匪,以及百业凋零,民不聊生。
所以穿越众很清楚一件事:不化解社会根本矛盾,光凭所谓的剿匪是没用的,因为不断会有赤贫的失地农民变身为盗匪。而且这种人杀不完,人家都要饿死了,还会在乎子弹吗?
于是,在第一轮震慑过后,广州特区区长丁立秋便在1630年底,专程坐镇增城县,主持推动了穿越众在大明治下的一项有深远意义的社会实验:徭役。
第519节 边塞基建
徭役,自秦汉开始,就是官府强迫平民从事的一种无偿劳动。这其中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等。从本质上说,徭役也是一种税务。
和金银实物税不同的是,官府派发徭役,收取的是民众的劳动力。
在古代,徭役是官府最重要的权利之一,和金银税等同。历代以来,徭役繁多而苛严,到了王朝末期,徭役更是进化成为了底层民众造反的导火索。
小至衙门里平时抬轿洒扫的粗役,包括修桥铺路冬季清理河道,乃至去边塞沙场征战送粮挑担,都是官府依靠徭役制度免费征发来的——很多时候,应役的人还要自带干粮草鞋,是不折不扣的五铜钱党。
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徭役是维持官府运作的基本条件。没有税款官府会倒闭,没有徭役,官府同样撑不过三天时间。
总之,凡是官府不付出酬劳而征发民众付出劳动力的行为,都可以归类到徭役中去。
哪怕到了后世,在生产力低下的建国早期,政府同样会发动民众搞基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喊得是什么口号,这就是变相的徭役。
说白了还是穷,没有钱,又想搞建设,就只能这样了。
然而徭役这种社会管理模式,在人类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却又是必须存在的,因为官府无法从民众手中收到足够用来支持公共服务的货币。
古代社会经济金融不发达,官府没有印钞机,民众手中也没有微信转账和信用钞票,事实上绝大部分农户手中,常年也只有几个铜板,所以官府只能直接收取劳动力来抵扣税金。
事实上自古以来就有民众用掏钱的方式雇人去“代役”,不过这种行为多发生在城市居民和乡下地主身上,在明代以前不算主流。
真正结束徭役这一社会形态的,还是人类生产力的提高。
工业化的普及,翻天覆地,改变了一切。早在1937年,美国大萧条,罗斯福就开始雇人挖坑了......一拨人挖坑,另外一拨人填坑。
看看,从机器中喷薄出的商品财富,社会居然已经无法消化,需要政府掏钱雇人挖坑填坑,用来让停滞的经济流动起来。
以上,包括那些倒入密西西比河的牛奶,都是工业社会反转的标志——政府开始想方设法给民众发钱创造工作机会,再没有免费徭役一说了,因为只有让工作的人获得财富,这些人才敢于去消费无穷无尽的工业品,社会经济才能运转,日子才能勉强过下去的样子。
而这次广州特区的一号人物丁立秋,在增城县推动的“新社会实验项目之新版本徭役”,则是历史和后世的结合品,是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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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早期的徭役分为三种,一为里甲役,二为均徭,三为杂泛。
里甲役就是社区劳动,应役者通常就在本地里坊干活。均徭是官府经常性的差役,大家轮摊,各种出外远行的活计都有。剩下一种杂泛是临时性质,用来应对突发事件。
这几种徭役形态执行到了明中叶,发生了改变。
首先,随着外部殖民者带着墨西哥出产的银币滚滚而来,明帝国自然而然出现了一定的通货膨胀,客观上为经济环境增加了一定的流通货币。
接下来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登场了: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规定: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一条鞭法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
自一条鞭法之后,赋役货币化成为了常态,民众上交“役银”来代替征派这种做法,在大明各地普遍推广开来。
尽管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遭到了既得利益阶层的疯狂抵触,最终被破坏推倒,但是有一些条目却自然保留了下来,其中就有徭役折算。
然而这一次丁立秋同志来到增城县后,却要开历史倒车了:恢复旧制,征发徭役,征调人员。
增城县于1630年阳历12月底,阴历即将到腊八节的这一天,给全县人民发出了一道年关难过的正式公告:提前征派崇祯四年的徭役。
一条鞭法之后,为了调节里坊之间民户负担不平均的现象,役银编审单位由里甲扩大到了州县。而这次增城县征发徭役的命令,正是由县衙发出来的。
当然了,命令虽说表面上是县衙发出,但实际上却是由丁立秋运作推动的。在深刻了解丁立秋的背景和他背后的曹总兵后,谷泰谷县令这个芝麻官,在这方面是毫无反抗能力的。
明末官场**诸弊丛生,自“三饷”加派之后,上行下效,“三饷”之外,某些地方连鸭饷、牛饷、禾虫等饷也堂而皇之的出现。至于说提前征收未来年份的赋税,那更是司空见惯,都不算是新闻了。
所以增城县衙这次提前派发明岁的徭役,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次的公文上写得明明白白:役银翻倍。
这一条公文发出后,几家欢乐,万户愁。
役银翻倍这一条,对于有钱人来说大概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少下顿馆子的事。然而这一条对于广大挣扎在破产线的贫穷农户来说,可是要了亲命了。
可是不好意思,丁立秋丁大爷要得就是这个效果——穷鬼一家人面黄肌瘦地赖在那两亩地上干什么?不如来应大爷我的徭役,带你们去新天地当个农场主不好吗?
于是在翻过年后的崇祯四年,经过穿越众背地里推动的徭役,正式在增城地区实施了:大批交不起役银的穷苦农民,被正式的大明官方徭役先是征调到了县城,然后运送到黄埔军港,然后坐船去了台湾“建设边塞”。
是的,按照曹总兵最近给朝廷上的折子中的说法,台湾现在就是大明的边塞,需要朝廷派人来盖些城楼墩台,再修个长城什么的“以备外敌”。
这么多的基建工程,当然要大明派人过来了,没毛病。
第520节 徭役是怎样发动的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瞬,一转眼,到了1631年的春天。这个时间点,距离当初曹川在1627年的第一次穿越,已经过去四个年头了。
在这满打满算的三年半时间里,穿越众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已经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事业。
与此同时,穿越众渗透大明的工作也没有一丝一毫停歇,毕竟工业化所需要的人口和原材料都要指望大明来提供。
事实上,从今年开始,再说“渗透”这个词已经有点不贴切了。随着肌肉愈发强劲,穿越政权现在愈发不耐烦掩饰,动作开始变得强硬,姿态也从渗透渐渐转化为了“吞噬”。
增城县的徭役就是开端。
此次徭役,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次大规模的官方移民活动。
这是穿越众窃用大明朝的公权力,第一次在大明朝的正规县域组织社会活动,背后的含义很深刻。
如果追根溯源的话,这其实还是曹大人当初招安投靠大明后,延续至今的红利。这股红利一直以来,都随着曹总兵在大明体制内的节节拔高继续增值,在可见的未来,红利还会源源不断涌来——直到有一天曹忠臣正式举起反旗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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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剿匪后不久,广州特区区长丁立秋入增城。
增城县这一次提前征发1631年度的均徭,关于县衙方面,丁立秋也是做了一番细致工作的。
虽然有着来自高层官场的天然威压以及通过剿匪展示出来的硬实力,但是徭役毕竟是一县大政,是要通过县衙来行事的,所以丁立秋这边肯定要和增城县衙勾兑好,不能硬来。
另外,徭役只是一方面。关于增城县下一步的社会改造,其中还有很多内容,这些都需要县衙方面的配合。
于是当丁大区长坐镇增城后,就抓紧在1630年底这天,拜访了谷县令。
在剿匪一事上,即得到了丰厚的政绩,又没有付出代价的谷县令,现在对曹总兵一系的人马是充满了好感的。这次得知曹总兵手下的大师爷来访,谷县令这边自然是不敢怠慢,双方随即在县衙的花厅里,展开了一轮亲切而又富有成效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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