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照眼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雁朔云
“多谢三小姐。”玉桂挨那一拐,也马上附和道,她显然不及水仙会来事,倒显出她的朴实单纯。
爱真被水仙的话逗乐,道:“你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了。”
玉桂还捧着一兜李子,仿佛是忽然醒过神,对她说:“小姐,您拿一个尝尝,这李子是最顶上、最先成熟的,我们之前都没吃过。”
爱真便伸手拿了一只,但拿在手中,却不知如何下口。“这……这要怎么吃?”
“像这样。”玉桂径直拿起一个李子,往袖子上擦了擦,便送到嘴边,噶次一咬。
这李子虽已透红,不过却是早熟,因而果肉还很脆,听声音就令人食指大动。
水仙见玉桂竟然当着小姐的面自己先吃上了,便推了她一把,“怎么这么没规矩,头一个要留给三小姐,你不知道吗。”一面朝爱真赔笑,“三小姐,您别计较,这丫头是从乡下来的,顶没规矩。”
“不打紧。”她也学着玉桂,将李子往衣袖上仔细蹭蹭,咬下一口,顿时酸得后牙都要掉了。可嚼在嘴里,酸中又带甜。尤其是李子皮,她以前吃杏李时,佣人都会把皮儿先剥了,今次连皮带肉,吃这还不算熟透的李子,竟感觉比曾经吃过的都好吃,有种别样滋味。
见玉桂三口两口吃完了李子,爱真招呼水仙:“你也吃,不用拘束,我看着像是脾气不好的人么,何况这本是你们摘的果子,我才是蹭吃的那个。”
水仙犹豫道:“那、那我就吃了啊,多谢三小姐。”
玉桂原只摘了三个李子,爱真与她们一人一个,正好均分。没过一会儿,几人把手上的李子都解决了,水仙殷勤地摊开手,说:“小姐,您把核放到我手里,等会我攥着丢到外头去,万一丢在花园里发出苗来,就不好了。”
“李子核没那样容易,也没那样快发苗。”玉桂道。
水仙白了她一眼,“就你懂得多,行了罢。”
爱真道:“你们今年都多大年纪了?在哪里当差?”
水仙笑说:“回三小姐的话,我今年十四,因我妈是厨娘,我在灶上打杂。”
“我十三岁,没有正经差事,只跟在我姑姑身边打下手。”玉桂道。
水仙快人快语解释:“她姑姑是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小姐您已经见过了罢?”
几人吃完了果子,爱真既无心责备她们,水仙、玉桂也不敢说再摘,因此便
待爱真回到正房,却见慧真等在屋里,见她进门,一壁掩嘴打了个呵欠,一壁起身,好奇地问:“三姐,刚才我来找你,却没见到人,等了一刻钟呢,老妈子说你到花园去了。”
“我刚才见你背单词背的认真,就没跟你说一声。”爱真笑道,“瞧你困的,叫老妈子们担澡盆来,快些洗漱罢。”
慧真道:“不必你说,我早吩咐她们啦。”
她坐了下来,只听慧真问:“三姐,你说今天五表叔家的成谦表哥,怎么那么有意思,说一句话,他脸就红。”
“想是人家天生就那样呗,这样的老实人也有他的好处。”她说,“不过五表叔今天一等我们回来就来拜访,未免太心急了些,从礼节上讲,也不很妥当。”
“我也觉着,”慧真笑道,“不过我听说关家的厂子前段日子境况不大好,有这一回事吗?”
爱真道:“我没听关家四表姐提起,你又是听谁说的?记得没放暑假的时候,她好像还去了费涓涓她哥办的派对,以前她很烦那人的,顶不爱搭理他。”她口中的费涓涓是她同班同学,家中也是从商之家,资产丰厚。父母只有她和她哥哥两个孩子,因此格外宠爱子女。
慧真道:“听谁说的你别管,总之这就是了!费涓涓他哥满腔痴心,四表姐这是答应同人家恋爱还是不答应呢,弄得不上不下。咱们这个关家四表姐,心里跟她妈一样,最有成算。”
在上海念大学的关四表姐是关家二太太所出,那关二太太是个精明人物,往日最热衷于到项老太太身边凑趣。
“理她呢。上周费涓涓跟她吵了一架,关四表姐教我把涓涓约出来吃饭。我没答应,她当时不高兴,还对我说了几句冷话。”爱真道。
老妈子已经把盥具、澡盆抬进房里,又对慧真说:“四小姐,水也抬进您屋子去了。”
慧真便道:“三姐,我回去了,你早些睡。”
好好泡了个澡,爱真躺到床上,翻开晚间未看完的杂志,可未看几页,就迷迷糊糊阖上眼皮儿。
老妈子从窗帘缝瞧见她已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进屋,拧灭了电灯。
榴花照眼明 第一章 蛾眉新作十分妍(4)
回到建兴县的第二日下午,雨歇,项家总算稍加平复了昨日的喧嚣与奴仆们的手忙脚乱。~
老太太的娘家关家从淮景来人探望。
过来的分别是关二老爷夫妇与关四老爷夫妇,关大老爷目前仍在上海打理产业,一房人并未住在老宅。
众人相见过后,爱真与慧真领了众女眷到内院的小正堂吃茶。
关四太太笑道:“上次见你们还是在一年前,这回再看,个子高了不少呢。”她是关四老爷的续弦,因此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人好似一朵茉莉,衣着素净,剪了时兴的齐耳短发,刘海碎碎的,嘴角天生上翘,倒很是书卷气。她身上也没什么首饰,耳垂上只一对米珠耳塞,唯独腕间一只水汪汪的翡翠镯子较为显眼。
比起昨日朴素的五太太和今日没有看头的四太太,关二太太就大不相同了,她脖颈上戴着一条镶大颗祖母绿的铂金项链,丰腴的两只手足戴了四五个宝石戒指,烫成大卷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端庄的低髻。她习惯于稍眯着她那双早年极显妩媚的眼,脸上隐含一股矜持的淡淡笑意。
“爱真,慧真,二表婶想问一件事——前些日子晓茵可曾跟你们联系?”关二太太开口问道,略显焦急的语气打破了一丝稳固的神情。
晓茵是关四表姐的名字。
“我忙着朗诵比赛,好像许久没有和四表姐碰面了。”慧真先道。
爱真算了算,如实回答:“上回四表姐和我见面,还是在上上个星期呢。”
关二太太叹气,说道:“这孩子半个月前跟我闹了别扭,这之后就不曾打过电话,放假了她也没回过上海大宅,我心里实在着急的没办法。”
“二嫂,我都说了,你别急。晓茵年纪小,左不过是一时心里不痛快出去散散心,也许是同哪几个朋友到外地玩去了。”关四太太劝道,又朝爱真姐妹问:“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四表姐有可能去哪里?”
方才趁人不备,慧真朝爱真悄悄眨了眨眼,她正兀自不解,却见慧真笑道:“二表婶,我应该是知道的。我有个熟识的女孩子,姓费,她哥哥同晓茵姐关系不错,前阵听说费家大哥跟一帮朋友去了杭州玩,也许晓茵姐就在其中也说不定。”
“姓费?”关二太太拧起眉,“我倒没听晓茵提起过这人。”忽然她转过神来,笑道:“好孩子,多谢你啦。往后若碰见你四表姐,千万知会我一声,也告诉她我在家中挂念的很。”
慧真笑着应了。
关四太太微笑接口:“二嫂,你看是不是这样。晓茵身上有钱,人又不傻,不是留了一封电报么。”
“电报?四表姐还发了电报回来吗?”慧真问道。
这时关二太太面露尴尬,打断将要接话的关四太太,笑道:“没有什么,只是你四表姐气极的一些个胡言乱语。”
聊着聊着,关四太太同爱真说起了学业:“……你数学怎么样?我上中学的时候最喜欢这一科。”
她忙挥手,“别提别提,我的数学在班里不过是排中等水平,慧真就要比我好得多了,她总考前几名。”
关二太太感慨地开口:“四弟妹好歹还念到了中学,往日我们小时候在家,也就是请先生来教,只求几个姊妹能认清楚字罢了,什么算学、外语的,外头的学校虽开设了这些课,也不允许我们去念。”
关四太太笑道:“怎么,二嫂羡慕起来了吗。”
“羡慕倒不羡慕,道理懂得越多,人的心思也就越多,是好亦不好。要搁在以前,光说这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定了,为人子女哪里敢说什么。”关二太太道。
“瞧你说的,在侄女面前回忆起你那些往事,倒也不怕羞。”关四太太取笑道。她虽与关二太太差着将近二十岁年纪,可瞧两人相处,关系十分和睦,二太太待她竟是对待小辈似的慈爱。
关二太太笑道:“我可不羞,现在的社会不是在讲究大方的行事吗——都嫌以往裹小脚的妇女太过小方了。爱真十五,慧真十四,也都是大闺女了,婚事有什么不敢提的。”不过终是渐渐转换走了话题。
早先关家另一部汽车出了故障,只有诸位长辈前来,小辈却是一个也不曾跟上的。一起用过午膳,关家众人这才回了淮景。
下午待在房里,书桌前窗子外头一簇雾粉的矮牵牛花开得极好,经阳光一照,她看了心中喜欢。正巧她今日没睡午觉,玉桂到院子中唤:“三小姐,四小姐,老太太觉着身子好些,唤你们去见她。”
爱真便站起身来,立在窗内往院里望,瞧见今天玉桂打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儿,于是含笑朝她点了一点头。玉桂还是那副讷言模样,向她回了一个害羞的微笑。
既是要见许久未见的祖母,她们特意按项老太太欣赏的打扮来,穿着娇嫩的颜色,但并不繁丽,老太太最不喜欢正值青春的女孩子颓气。
说老实话,项老太太三十五岁丧夫,一人撑起整大份家业,幼子寡母处境艰辛,不仅要顾内,亦要兼外,她的心智见识自然不是寻常内宅妇人可比。人年纪大了之后,项老太太的脾气也谈不上温和二字。
而当年项大太太在世时,盖因自己也是优渥富家出身,素日行事要强,是以与婆婆相处之间常怄暗气。
陈疾旧积,项老太太病了良久,不过真正加重却是在一月前,老太太早起听老妈子讲一个乡下笑话,一时激动,就喘不上气倒了过去。
爱真面前,老太太半坐半倚在一张贵妃榻上,那榻铺着一层灰貂皮,很是软和。她梳洗过一番,佩戴了保养光鲜的首饰,精神瞧着比昨儿好了许多,和两个孙女说着:“我还没想到,自己听了个笑话,落得倒地的下场。不过也是好事,我到如今这一步,没什么大的挂念了。”
她们虽与老太太不算亲近,可祖母往日每逢年过节,都记得单独给小辈们一封丰厚的零用钱,平日有什么地方特产,也留意孙子孙女的喜好。
项老太太待孙辈便是如此,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曾也手腕独断。面对隔着血脉的众孙辈,不必刻意做出什么亲昵举动,她会喜会怒,活生生,反而不像旁人家泥塑菩萨似的祖母。
爱真与慧真一左一右坐在项老太太榻边的脚凳上,见此景自然触动,有许多话要说不敢说。
项老太太却始终神情释然。
同老太太讲起学校里的趣事,老太太淡淡道:“你们长了十来岁年纪,虽念得是女中,但家里从不拘着你们交往。如今世道大变,可女子处境终究跟男子不同,尤其是我们这样家庭的女孩——从前我想着你们父亲知道如何管教,就不曾说过其中道理。”
“祖母,您慢慢说,我们都听着。”她与慧真忙道。
“你们祖父去世后传下来的家业,我不知咽了多少辛酸才得以保全。当年不过是为买一批织机同厂方来人共桌吃饭,我便被人指摘抛头露面、不守妇道,这些事倒不必再提。我只是想教你们晓得,女子在世,要让自己有所依仗,这依仗可不是男人。今后你们的依仗,是项家女儿的名势,是这份家业,更是得你们自己争气。”项老太太这番话不知打了多少个磕巴,两个孙女仍旧略俯身,仔细倾听。
好容易说罢,项老太太复苦笑:“这话在你们耳里,只是老套陈腐的道理罢了。说这些亦是无用,世事种种,你们需自去体会。”
灶上做了桂圆枣茶,徐妈呈了上来,她会服侍老太太一勺勺喝下。
老太太朝她和慧真略一点下巴,两人便站起身,齐声轻道:“孙女告退。”
爱真临别前又多看一眼,说:“祖母的病定会快快好转。”
“其实都是心病,心病已了,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项老太太低道,更像是在自己嘟哝,不管她二人是否听得清楚。
回到淮景的关二太太先是和妯娌、仆妇凑桌抹牌,吃过晚饭,又来了两个亲戚家的女眷,转阵到凉快的水榭中玩了两个钟头,这才停手。
她玩的不算小,输了一百六十块,可给出去照样不眨眼。我们二房不差这点钱,她一边摇着纨扇,一边想道,终究是有点心疼。
关家在淮景经营已久,是吴地周围数得上号的望族。关家如今有一、二、四、五共四房人,是男女分开来排行。之所以缺了三,是由于当初关老太爷的第三子幼年夭折,因此索性空出。
四房人住在一间大宅里,但宅子格局宽阔,冬暖夏凉,因此实则不显拥挤。
关二太太回到卧室,叫丫头来帮着按肩,听见人道“二老爷回来了”,便推开了丫头。
榴花照眼明 第五章 蛾眉新作十分妍(5)
脑门上密密覆了一层细汗,湿嗒嗒快要从眉毛滴下来,于是关二老爷捏着张洁白的手绢
关二太太照旧坐在沙发上没动,使唤丫头:“去,给老爷端碗绿豆汤。”
丫头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你问项家侄女晓茵的事了吗?”关二老爷脱下外褂挂到衣帽架上。
“问了,料想无事,大抵是跟朋友到杭州玩去了。”关二太太怪着:“要不是你非逼着她订婚,女儿也不会这般闹脾气。”
关四小姐当初发了封电报回来,写着她是自由的、不需父母操办亲事云云,把关二老爷气了个够呛。
关二老爷瞪眼,“偏这样胡跑乱窜的,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还满腹怨言,我这当爹的多冤呐——不是在想方设法为她好么。”
关二太太慈母心肠,晓得女儿不情愿同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定下婚事,便觑着丈夫脸色说:“如今没办法,只能待晓茵把心里憋的气撒了,到时自然会回来。”
晓茵今年十九岁,正是花样年华,光说她穿着条正红的洋装到宴会跳舞,裙摆这么轻轻一转,不少好青年就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她生得长相出挑,又喜爱交际,难免心气像立在云端似的高。
关二老爷很指望着通过女儿结一门好姻亲。
他为晓茵相中的这个未来婆家,实是教他心中满意,连关二太太在内,俱说不出不好。
这就要提到前阵子关家资金流转困难之事,关大老爷为此还跑去了上海找门路。而关二老爷原本主张参股一间香港船厂,因为缺钱便泡汤了。也是机缘巧合,他谈这门生意的同时结识了一个叶姓粤商。
幸好生意只是起了开头,关二老爷找到借口推了,最后生意虽未谈成,他反倒起意同叶家结亲。
这样看重人家,缘由是甚?原来那叶老爷是个八面玲珑的能人,尤其在官、军两方门路宽广,都吃得很开。
眼见如今这愁煞人的时节,战乱难息,今朝寻欢的寻欢作乐的作乐,说不准明日便转换成怎样一般情形。谁的心不是半悬着,关二老爷有他的计较,总得在手里抓住什么,让空落落的心多些底气。
细想来还有什么方式比成为儿女亲家更能巩固关系。这丸定心药对关二老爷来说,就是同叶家联姻。
叶老爷有个最为疼宠的幺子,自幼将他视作眼珠子待,于是娇惯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小公子行事顽劣到处折腾,经常令父亲头疼。
关二老爷无意间同小公子曾打过一照面,却见他相貌堂堂,与人交谈也端得个世家子模样,极有礼数,并不曾如叶老爷平日对人提及时的不堪。
心念一转,关二老爷知道叶老爷是个人精,什么弯弯绕绕不清楚,一日宴罢微醺,便爽快直言,跟叶老爷提了结亲的意愿。
恰是逢瞌睡沾上枕头,这叶老爷亦有意给儿子早早娶个媳妇,好收一收不肖子不务正业的脾性,思量着觉得合适,于是一拍即合。本来叶老爷就颇属意关家,知道这样的地方乡绅有钱,又是给小儿子说亲,因此不加以多大期望,只求他富裕的过一生。
要说的是关大老爷家的女儿便是最好,不过关大老爷膝下唯有三子,因而只好退而择其次,择了关二之女。
不为别的,关家生意大哥做主,二弟做辅,粮厂被这两兄弟掌在手中,余的关家人他也实在看不上。何况叶老爷使人详细打听了关四小姐,知道她人漂亮、中学时做过合唱团主唱,更是教会大学法文系的高才生,暗自认为配儿子已蛮足够。
既然有了隐隐约约的意思,叶老爷打算寻个时间,两家人凑在一起吃顿饭。毕竟只是看过两张面目温柔的相片,叶老爷和叶太太总得先见见关四小姐,要觉得有眼缘,这事也就板上钉钉,成了。
关二老爷对自己的女儿极有信心,可临到关头喊女儿回来,晓茵却不肯了。
总不能吊着人家呀,关二老爷心里正着急得上火,正好叶家那时起了几件自己的家事,叶太太病了,一时顾不得相看。叶老爷便说把吃饭的日子定在九月,关二老爷这才安心。
这边关二太太谈起项老太太,觉得难过:“姑母想是真不好了,她倔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没软几分。”
“我猜老人家不肯我们见她,怕是不愿意如今的模样被我们看去。”关二老爷对姑母的性子了解七八。
“姑母就算是去了,也是喜丧。”她顿了顿,“想想项家大嫂,那时不过三十几岁的人,年轻轻的,到如今去了有四五年了罢。今日我瞧爱真和慧真,两个孩子模样乖乖巧巧的。尤其是爱真,那孩子出落的很好。”关二太太想起项家已逝的大太太,她是十分精明要强的人物,不仅善于当家,还拿私房钱出去加股茶馆,每年收到口袋里的红利便不知有多少,这样一个人,谁曾想当年早早去了。
说起旁人家的伤痛旧事总是能让人心里觉出自家的好,关二太太在心底感怀了两分钟,跟关二老爷的谈话告一段落,又把丫头喊进来捶腿。
次日早膳桌上,关二太太的长子成贤对母亲说:“妈妈,昨个儿六妹说要去看项家三表妹和四表妹,反正我也学了开车,我就答应了要载她。”
“胡闹,”关二太太训斥儿子,“你才学会几天,那是汽车,万一磕着碰着可怎生是好。待会让司机还是送你们去,小孩子家家的,你可别再真跑去路上开车吓唬我。”
成贤笑嘻嘻地应:“听你的,你不许我就不开了。”
听儿子一答,关二太太先是舀了勺赤豆山药粥,再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暗想成贤现今长大了,以后要是跟项家女儿配在一起,倒也可行。
成贤回到屋子换了身外出行头,又专心致志往头顶抹上摩丝,对着穿衣镜拿小梳子梳到自己觉得满意了,方整整挺括的衣领打算出门。
他跟弟弟八少爷成龄合住一间西跨院,成龄今年十二岁,正趁着假期补习功课。他出院子时恰巧碰上给弟弟补课的一位女家教,成贤几乎是习惯性的对每一位年轻女性显示出他的礼貌与温柔,于是朝她点头微微一笑,问了声好,倒把那女家教弄得羞红了脸。
这小插曲让他有些窃喜自得,边哼着歌便咧起嘴,不想忽被一人喊住:“五哥。”
他侧头看去,见五房的七弟成谦望着他,面有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笑容,独处时露着一脸笑,可不是教人觉得奇怪吗,忙回一声:“七弟,这是往哪儿去。”
关家四房每房各住着四进的院子,各房的正院都连了两间东跨院与两间西跨院。最早关家买了隔壁两家的房和地,中间又拆又建,把整座宅院修得极大,如今每房住的大院是两套两套的并连在一起,也就是说大房五房相邻,中间隔了一个大园子,再才是同样相邻的二房四房。
而二房四房离得近,从角门出去只隔着一条夹道,因此成贤与成谦才这么容易碰见。
成谦笑着晃了晃手间的两张唱片,“上次你说要借,我这是给你送来呢。”
“哎呀,我把这事儿忘了。”成贤一拍脑袋,“晚上再去找你罢,这会子没空,我答应了六妹,要送她去建兴瞧三表妹和四表妹。”
“噢,好。”成谦喜欢抿着嘴不露齿地笑,这使他的面容有些女气。
他知道成谦回房又是看书写字,突然对七弟无聊的生活起了怜悯之心,多问一句:“反正你也没有要紧事,不如同我们一起去罢。”
这次就变作三人同行去关家拜访,老远瞧见爱真姐妹立在垂花门处迎他们,个头略高的那个生了双浓烈的眼,秀致的脸庞上神色沉静,这神色的稳又压去了她身上的冷。身量较矮的那个则是柳叶眉桃粉面,眉心生了粒美人痣,还未抽条,已见风流之意。
因皆是年青人,早不理会封建传统那一套男女大防。爱真笑着招呼了成贤、成谦同关六小姐诗茵,便领着几位表兄妹走入她们院子。
正房几张桌面已摆了一碟西式玛德琳蛋糕、一碟绿豆沙馅玫瑰方糕、一碟云片糕、一碟花生酥糖,老妈子刚沏了壶六安瓜片端上来,爱真忙招呼他们坐,“五表哥、六表姐、七表哥,你们坐。”自己方同慧真坐了上首。
自爱真住了正房,她觉得总要把喝茶之处跟卧室间设个屏障,昨日便喊老妈子翻出绣帘,在隔扇上挂了起来,因而众人坐在屋中瞧不见她的卧具与镜台等物。
“快两年没见了,我想你们的紧。”诗茵一笑嘴边就浮出两个梨涡,她是关四老爷元妻所出,常是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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