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对方心里一定恨死了自己,恨不能除掉自己。
所以,燕廷玉深知,自己要先下手为强。
189.深思(下)
这个时辰,卖早点的摊子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盗帅在呼哧地喝着豆花,嘴上是吃油饼留下的油光。
“看我做什么,吃啊。”他抬头,看到对面的苏澈正看着自己,不由道:“不合胃口?”
苏澈摇头,将筷子放下。
“那怎么不吃,想什么呢?”盗帅擦了擦嘴角,问道。
“谢云舟。”苏澈坦言道。
盗帅闻言,皱了皱眉,“想他干嘛?”
话虽如此,他也是知道,昨夜谢云舟是在他之后去引开了桃花剑阁的人和官兵,只不过不论是昨夜还是之后,就再也没了此人消息。
燕廷玉后来还让衙门的人着重找过,却都是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要不就是谢云舟被桃花剑阁的人抓住,出了事。要不就是,谢云舟去跟天下盟同来的人汇合了。
若是前者的话,倒是他们欠了对方一个人情,而桃花剑阁未尝不会以此敲天下盟和谢家的竹杠。
而若是后者,谢云舟必然已经打听到了他们在府衙的消息,却没有来汇合,那恐怕,目的只有一个。
“你觉得,他是要对付颜玉书?”盗帅问道。
苏澈点头,“谢桡死在玉玉书手里,谢云舟不会善罢甘休。”
“颜玉书如今重伤,他手下除了靳鹰也是人人带伤。”盗帅说道:“如果谢云舟真想报复他的话,如今他离开衙门,谢云舟恐怕就要出手了。”
“也可能,谢云舟现在落在了桃花剑阁手里。”苏澈说道。
盗帅看他半晌,‘嘁’了声。
“颜玉书都在你心窝子上捅了一下了,你还这么担心他。”他说。
苏澈一怔,随后一笑,“他就我这么一个朋友。”
哪怕对方不是玉书,他心里想着。
他能感觉到玉沁心中的善意,并非是来自颜玉书的托付,而更像是在将自己代入进颜玉书的身份后,两个人的孤独重叠到了一起。
为自由,为生存。
苏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依旧隐隐作痛,触之如刀扎。可他想到的,是之前玉沁刺进来之后,那一丝停顿。
的确,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的停顿,对方骤然出手,自己就算再警惕也不能于瞬息间反应过来。
如果对方早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话,先不说在昨夜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单是这一击,她就不会失手。
对于苏澈说的,盗帅只是撇撇嘴,他觉得眼前这家伙,还真是被虐待上瘾了。
他是不懂两人之前关系的,看不明白。
不过,盗帅仍是道:“现在你伤成这样,要真动起手来,能使出几分力?”
苏澈也有些惭愧,“尽力吧。”
“你可别觉得,之前跟商容鱼合作过一次,她到时候就会对咱们手下留情。”盗帅语气认真,隐含告诫,“那充其量算是一面之缘,她想夺的可是无生老祖的魔功!”
“我知道。”苏澈笑笑,“可正因为此,才不能退缩啊。”
“要我说,索性把这消息散出去就是了。到时候有的是人找商容鱼,除魔卫道,顺便还能打压无生教,甚至将其直接灭了也说不定。”盗帅忽地顿了顿,有些怀疑道:“不对,颜玉书这次也是奔着无生老祖的埋骨之地来的,他该不会也是想要练那魔功吧?”
苏澈一听,也是微愣。
此前他倒是下意识没有想过这点,可此时听盗帅这么一说,的确是令人怀疑。
江湖上有杀人夺宝,图财害命一说,这都是有利可图,铤而走险。那么,玉沁好不容易从后周逃出来,带着经营不多的人来梁州城,而且还是直接找到了无生老祖的埋骨之所。
这肯定不是巧合,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说,也是为了那魔道功法吗?
苏澈眉头微微皱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对于玉沁这里,他的确是要重新审视了。
毕竟,魔道功法之所以冠以‘魔道’二字,绝不简单是正魔双方的立场相悖,而是其功法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极端。
世间功法,或中正,或温和,或刚猛,甚至其中也有一些修炼条件比较苛刻的,但这都不能称之为魔功。
魔道功法有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速成。
比如在内家功法增强内力的区别上,魔道武功不讲究水到渠成和积少成多,而多是以秘法或是强硬手段拓宽自身经脉,亦或另辟蹊径,总之是不按常理。
在外家功法炼体的区别上,魔道武功更不会讲究什么强身健体,一步步淬炼打熬之类,而是直接冠以猛火,或以药石,或以强击,多是为了省时省力而强行灌输的东西。
因此,很多按照这等魔道功法修行的人,哪怕有一时名气,也活不长久。不是被人所杀,而是自己把自己练死了。
就像是没有积累,一切如空中楼阁那般,显然是不成的。
所以说,修行魔功的人,除了被逼上绝路别无选择,或是被魔教洗脑,心性转变而修行之外,正常人是没有去练的。
哪怕它威力十足。
可是,这是魔道功法的常态不假,却不是无生老祖修行的这门魔功。
现在摆在众人面前,是在江湖闯出赫赫凶名,杀人无算的无生老祖的武功。
历年来,不知有多少名门正派之人,还在寻找无生老祖的埋骨之地,就是为了寻找这门绝世功法。
在这等功法面前,谁能抵得住诱惑?
苏澈手里捏着筷子,却迟迟下不去。
“不行,之前忘了问,我得去找她确认一下。”他终是又把筷子放了,说道。
盗帅翻了个白眼,“人都走了,之前商定的是一个时辰后才汇合,你现在去了,人也没在那啊,你这上哪找去?”
被盗帅这一连否定,苏澈也是有些烦闷,之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不管玉沁是为了什么,下次见了一定要问明白,也绝不能让她修炼魔功。他心里想着。
“行了,快吃吧。”盗帅说道:“吃饱了还得去云家呢。”
这却是他想在离开前再跟云奚菡见一面,道个别。因为现在桃花剑阁被官府节制,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也因为,盗帅不知道这一去,又是多久才能再见了。
190.告别
云家门前很是冷清,便连长街上都看不到几个行人。
本来门口还有家丁护院,可现在,只有紧闭的府门,石阶上的沙尘树叶都无人打扫。
苏澈和盗帅就站在街上,静静看着。
“走吧。”盗帅说道。
他说的,自然不是进府去,而是转身离开。
“不进去吗?”苏澈问道。
“不了。”
“府上应该是有人的。”
“还是算了。”盗帅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看着那扇朱红大门。
“这次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苏澈当然知道这一点,开口道:“上次是五年,这回就这么走了,你以后想想,不后悔么?”
盗帅闻言,嚅了嚅嘴,没应声。
“去吧,该告别的。”苏澈语气莫名道:“没来得及归没来得及,可要是明明有机会道别,却选择转身离开,那也是一种伤害。”
盗帅下意识看过去,看到的是苏澈看着天上,微微笑着,眼神中映照天光,仿佛是在追忆什么。
“说的自己很了解一样。”盗帅撇撇嘴,“江湖儿女,哪这么多愁善感?”
苏澈收回目光,轻笑一声,“那你都这么说了,咱就走呗。”
说着,他却是直接转身,打算走了。
“哎”盗帅下意识唤了声,伸手抓他胳膊。
苏澈回头,脸带笑意。
盗帅收手,讪讪一笑,“那个,我这不是不知道见面该说啥嘛。”
“告别无非就是说自己去哪,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再说些期盼和祝福,不就如此么?”苏澈平静道。
“说得轻巧。”盗帅听了,忍不住翻白眼,“你这是杂谈小说看多了吧,这么客气,跟寒暄似的。”
苏澈只是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主意的当然是盗帅,他所说的,只是一种提议罢了。至于究竟想不想,还是要看盗帅自己才行。
“好!”盗帅捶了下掌心,看着面前的云家大门,“进去说!”
话落,他当先朝前去。
苏澈摇摇头,跟上。
可刚待盗帅上了台阶,云家的大门敞开了。
两人闻声,不免停了步子。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云奚菡,只不过她神情无比憔悴,眼圈通红,明显是大哭过一场。最主要的,是她身着麻衣孝服。
随着大门敞开,院中的一点喧闹也终于传了出来,里面有悲戚的哭声。
盗帅愣了愣。
而看到门外站着的他,云奚菡也是愣住了。
很快,两人回神。
云奚菡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吸了吸鼻子,“回来了?”
不知怎的,见她如此,听她语气中难抑的哽咽,盗帅也觉得喉间发堵。
他语气低了下来,“是云伯父么?”
事实上,昨夜的事,他已经从伊雪稠和靳鹰那里听说了,商容鱼带走了云阁昌,正是来的云家。只是他没想到,云阁昌竟然真的死了。
“还有云伯。”云奚菡低声说着,挽了挽发,露出个勉强的笑容,“你这是,要走了么?”
女人的心思很敏感,从苏澈站在街上,从盗帅方才言行,她已然是看出端倪。
盗帅见她模样,竟一时狠不下心来,甚至是有些心软。
这正是对方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却也是自己必须要离开的时候。
“一定要走吗?”云奚菡犹豫着,还是问出来。
以前不知道还能再见,谈不上朝思暮想,只是总会在闲暇时想起那道身影。等终于见了,心里的石头才终于放下来,也才真正读懂了自己的内心,原来一直没有忘记过,没有放下过。
但世事无常,总有烦扰在侧,彼此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不曾想,一直拖着不说,到头来,转眼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云奚菡心中悲伤无比,更因此而有难言的委屈,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肩膀好重,重到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很少会将自己柔弱的一面让人看到,更别说是哭出来,可是,昨夜父亲和云伯身死,她根本忍不住眼泪。
最疼她的两个亲人去世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了。而如今,面前的男人也要离她而去。
这种悲伤,瞬间将云奚菡装出的坚强外壳击碎,一下击溃了她的内心。
盗帅嘴唇动了动,面前的人已是忍不住扑在了他的怀里。
他身子先是一僵,继而松弛下来,终于抬臂,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
苏澈站在街边,已是收入眼底,此时,他转过身去,没有再看。
这个时候,目光只是多余,只会让人觉得难堪。
他们两人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良久之后,云奚菡肩膀动了动,似是挣脱。
盗帅连忙松手,朝后退了半步。
“好了。”云奚菡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目光直视这眼前的人,“你走吧。”
盗帅从她眼中看到了倔强,也看到了坚持。
云家府门内,院里似乎更显嘈杂了。
“我就在机关城…不,我会回来的!”盗帅犹豫着伸手,终是落在云奚菡的肩上,目光认真坚定,“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云奚菡笑了笑,点头。
“保重。”她说。
盗帅看着她,心中难受,不过还是强笑,“你也保重。”
……
苏澈察觉到了有人靠近。